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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乞丐调查

_14 于秀(当代)
事。
说到底还是老人自己害了儿子,当初发现儿子的惨状,他不应该马上就让村里的人
送到火葬场,起码让医院来人帮儿子看一下,医生的责任感和良心是会为他出一个公道
的结论的。
可是,当时他没有这样做。
老人也许脑子里全是儿子死了的噩耗,对怎么处置儿子的后事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于是,在众人的张罗下,草草料之,农村确有死者入土为安的习俗。
于是,漫长的上访路他根本走不到尽头,这件无头案年代愈久远,就愈很难分出是
非曲直,我很想对老人说,这是件很难打赢的案子,但是,我说不出口。
对一对已经为上访乞讨了十年的老夫妻来说,这样让希望从此消失,会要了他们的
命,在某种意义讲,这种上访已成为他们对失去儿子后的孤独生活的唯一寄托。
我知道对他们来讲结果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需要有人站出来为他们讲话,可这个
人他们找了十年,还没有找到。
这让他们如何能停止奔波?
听了他们的故事,我反倒沉重起来,良知告诉我,他的儿子很可能有冤情、因为前
因后果,因为老人的亲眼所见。
可是法律是讲证据的,并且不重人证重物证,这已是铁律,可老人真的没有什么可
以拿来证明的东西,甚至连血衣也没有一件,只有18岁的儿子化成的一杯骨灰,这让他
儿子的死将永远是个谜,想到这一点,我真的有些无法解脱。
这也是乞丐的经历之一,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乞丐是因为上访而沿路乞讨、但是,我
知道象这对老夫妻这样的情况还有不少不少。
告别郑州,我还在牵挂那对老人,不知他们十年的奔波何时有个出头之日.也不知
他们有生之年是否真的能让亡灵安息,但是天理昭昭,日月可鉴,只要是正义就不会惧
怕邪恶。恶人总会遭到谴责,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很后悔没有把这两句话送给老人。
但我想他们终究会明白的。
第二十四章
为了给儿子治病,她做了超生户,可是女儿的降生并没有给儿子带来幸运,十岁的
儿子带走了这个家庭全部的快乐与生容的希望。这位32岁的妈妈从此带着女儿流浪街头。
              ——“五十岁”的乞丐奶奶与她两岁的女儿。
老太太与小女孩是北京的乞丐群体中常见的角色,常常是这样的情景,衣衫褴褛的
老太太拉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坐在冰凉肮脏的地上,用乞求的眼神注视着每一个
过往行人。
坦白他说,我是经不起这种“悲惨”的考验,无论多与少,我总要掏自己的腰包,
不打发她们,我会感觉脚步沉重。
所以,在乞丐队伍里,老太太与小女孩是屡试不爽的生力军,因而,她们也是能源
最多的队伍。
天桥上,地铁里,包括地下通道,每三个乞丐里面就可能有这样一个组合,采访乞
丐她们不可不“榜上有名”,于是,我在寻找这样的具有典型性的目标过程,接触到了
她们。
这是一位足足有五十岁的“老奶奶”与看上去顶多两岁的“小孙女”,北京最冷的
天气中,所有的乞丐都撤了,只有她们仍坐在冰冷,昏暗的地下通道,默默的注视着越
来越稀少的过往行人。
也许她们收入少的时候,正是我能够让她们接受的时机,我知道这种想法并不特别
善良,可是,有时候机会真是千载难逢。
“大妈,孩子要睡了,还不回去?”
被我称了一声大妈的“老奶奶”头巾下的眼睛迅速瞟了我一下,她去拖了拖要睡着
的孩子,把她揽在怀里,继续执着的坐下去。
“大妈,我天天路过这儿都看到你,你们来北京很长时间了是吗?”
看见我把5元钱放进了她眼前的茶缸,这位“老奶奶”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松
动了一些。
她低着头叹息:“谢谢你呵,妹子,你看我这一天加起来还没得五块钱。”
“大妈,你这孙女有两岁没有?”
趁“老奶奶”有些放松,我抓住机会跟她“套磁儿”,这会儿,“老奶奶”终于绷
不住了,她说:“妹子呵,这是我闺女,哪里是我孙女。”
我吃了一惊,再仔细看“老奶奶”的确不象表现的那样老态龙钟,除了头发已是花
白,可她的眼睛光采依旧,看上去也就是四十几岁的光景。
地下通道几乎没有什么人了,“老奶奶”摘下了头巾,准备摇醒已在她怀里睡着的
女孩往回走。
摘下头巾,我发现她好象更年轻一些,甚至是挺俊俏的一个乡下女人,我说:
“你瞧我这眼睛,你其实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我还大妈,大妈叫了这么长时间。”
女人笑了,很凄凉的笑:
“做乞丐么,是越老越好,再说我们乡下人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还能想那么多。”
我不想就让她这样走,我要让她说点心事,我说:“听你的口音是山东人,我也是
山东的,只是我不知道你是山东什么地方的人呵。”
女人摇了半天怀里的孩子,可孩子睡得无比香甜,看着这样也无法赶路,女人叹息
一声:
“原来碰上了老乡了,俺是从聊城来的,你呢?”
“我赶紧接茬,‘噢,我是青岛人。’”
“唉,青岛是个好地方,俺儿那病是从哪儿查出来的。”
“噢,你原来还有儿子呵,那你这样出来不是把儿子给放在家里了吗?”
“妹子呵,你别提了,没了,儿子没了,他爹也没了,也就是两年呵,俺这个家就
没了,所以,俺回不去了,俺就在北京的街上混吧,混到哪一站算哪一站呵。”
“大嫂,不,大姐,你别哭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心里就好受了是不?”
“妹子,俺这伤心事说来话长呵,本来,俺在聊城的乡下种了几亩地,这日子过得
还顺心。”
俺头胎生了个儿子,高兴的不得了,乡里叫做节育手术俺就去做了,心里想把这个
儿子好好培养成人,也就行了,这孩子多了也是受穷。
俺孩子他爹在外边建筑工地上打工,一年回来两次,一次是过年,一次是儿子过生
日,这是他必须往家跑的两个日子。
俺在村里不是富裕户,但是日子过得也不错,俺想事事顺心就是好日子,所以,从
来没有想过要过什么了不得的日子。
可是,俺儿子八岁的时候,突然老是发烧,而且,身上不能碰,碰破点皮便哗哗的
流血,止也止不住,俺带他到乡里的医院看,乡里说没事,小孩子能有啥大病,吃了退
烧药就好
可俺回去给孩子吃了十来天的药,孩子的烧就硬是不退,俺把他爹叫回来又到县上
去看,这一次县里的医院告诉俺,这孩子的病恐怕不太好,是血癌,要治得赶快的,要
不这孩子恐怕保不住。
俺一听就吓瘫了。乡下的孩子虽说泼实点,可在爹娘面前哪个不是宝呵,尤其是男
孩,更是命根子一样。
俺不相信县医院的说法,又带着儿子到青岛去查,结果,医院让我们马上住院治疗,
没办法我们在青岛住了院。
可是,带的钱都花光了,孩子的脸色还是越来越差,这时医院里住院的病友都劝我
们,要是还有钱就带孩子到北京来看看,也许能救这条小命。
俺那会儿可是横下一条心,拼了命也要救儿子,俺让他爹回去把房子卖了,他爹说:
“没了房子,咱们回村上哪儿住?”
俺说:“救不了儿子的命,咱们也甭活了,还要房子有啥用?”
这样他爹回去把房子、家当、养的猪娃,鸡仔全部卖掉,凑了三万元钱,我们就到
北京来了。
可到了北京俺才知道,长这个病的孩子还不少呢,要住院可太难了,我们天天在医
院的走廊里等呵等,等了两个多月才算住进病房。
一检查,大夫说俺孩子的病挺厉害,目前没什么好办法,要想救命只能移植骨髓,
可要找相同的骨髓是最不容易的事儿。
俺和孩子他爹都去抽过骨髓,可检查以后大夫说不行,会排斥,那样更会让孩子送
命。
这时大夫问俺有没有别的孩子,说也许他的兄弟姐妹的骨髓可以移给他,俺当时听
了大夫的话,就浑身冒冷汗,俺是做了节育手术的,就是再生一个也恐怕不行。
这时俺孩子他爹就到处打听大夫,有的大夫说有时候碰巧了,节育手术做得不彻底,
也可以做复原术,也能再怀孕。
俺听了以后,那个高兴,心想一定要再生个孩子,救救俺的儿子,那怕让乡里罚,
俺也要再生一个。
就这样俺去做了复原术,还真的又怀了孕,儿子听说我又要生一个孩子,不高兴了。
他说:
“娘,你们真是狠心,知道我没指望了,便要再生一个,算了,这病我不治了,给
家里省点吧。”
听儿子这样说俺这心都要碎了,俺抱着儿子那个哭呵,俺说:
“儿子,这都是为了救你呵,大夫说也许你的兄弟姐妹的骨髓可以移植给你,要是
那样你就有救了呵。”
儿子听俺这样说,也是哭。孩子才只有八岁,他真的不太懂事,可他也知道能活着
多好呵。
这时候他爹在北京附近的工地上找到了活,每天干十二个小时,只有晚上才能来医
院看我们,第二天早晨天不亮就得去赶早班车。
俺和儿子在医院里熬呵,一直熬了十个月,俺在他爹打工的工地上找了间工棚生下
了孩子,这是个女儿。
是女儿俺也不嫌,只要能救儿子一命,可大夫说孩子太小不能抽骨髓,俺一边抱着
女儿,一边哄着儿子,俺要他的坚持,让妹妹大一点来救他。
那时候,俺儿子已经有过几次病危,每次都是医院竭力抢救,才把他救过来。小小
的孩子做化疗做得头发全没了,看上去象个小老头,可他还哄我,“娘,你看我象不象
个老寿星。”
俺女儿一岁半的时候,做了骨髓检查,大夫说基本的指数都对上了,就是小指数不
太行,可是,儿子已经几次发病,再不移植骨髓可能就来不及了。
医院里也许也想到这一点了,便给俺儿做了骨髓移植手术,手术很成功,我们简直
是不知该怎么表示对大夫的感激。
可大夫不让我们马上出院,他们说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能肯定是不是没有排斥,我们
在医院里真是度日如年呵,为了付住院费,他爹已经去卖了四次血,每天还要干十几个
小时的力气活,人早已瘦得不成样子。
手术后三个月,儿子的病情突然恶化,出现了严重的排斥反应,几次昏迷之后,儿
子再也没有醒来,离他十岁的生日只有几天。
这是我们想也没想到的事情,原以为好了就是好了,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可是,花
了这么多钱,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还是没有留住儿子的一条命,孩子他爹痛疯了,俺在
医院处理儿子的后事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等俺送走了儿子,抱着女儿走上大街,才发现俺什么都找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俺孩子他爹跑到哪儿去了,工地上没有,汽车站没有,火车站也没有,
俺也不知该上哪去找,也许他受不了跟着儿子去了,俺问天不应,问地不语。
老家俺是回不去了,因为俺超生女儿,地早已经让村里给收了回去,房子也早卖了,
俺只有走要饭这条路了。
反正俺也是不想回去了,那天,俺带着女儿把儿子的骨灰在北京郊外给埋了,儿子
留在了这儿,俺也不舍得走了,留下儿子一个人怪孤单的,俺怕他害怕。
这样俺留在北京,怎么着也是隔着儿子近便,虽说不能天天去看他,可总是隔段日
子想去就能去了。
再者说俺还得找孩子他爹,他是一时痛疯了,可要是他还活着,他终归会想到俺们
母女俩,他肯定会回来找我们。
所以,俺娘俩也不敢离开北京,万一他爹找不到我们,再寻了短见,这让我们可怎
么办。
你看看我这头发是在一夜间白的呵,不瞒你说,我今年才32岁呵,你瞅着我是不是
有50多岁了,你想这样的日子人还能活的咋样。
你别瞅着我是个要饭的,只知道要着吃,你知道我是要干大事的。
我在医院里听大夫讲了,这人呵,要是生下来把脐带血的血留住,保存下来,别让
它坏了,到时候,长了血癌,也就是白血病呵,就可以治好。真的,大夫说用脐带里的
血是最有效的治血癌的办法。
可是,这脐带里的血要留下来太难了,它需要很高的技术,要花很多的钱才能建这
样一个储存脐带里的血库,听说只有外国人才有这种技术。
我当时问过大夫留下这脐带血的办法我们中国人可以用吗,大夫说,当然可以,但
是有好多人都不知道不懂得,所以,至今,咱们医院里也没有这种血库,因为需要的钱
实在是太多。
俺当时就想好了,俺要把讨来的钱全部存起来,等咱们国家要建这样的脐带血血库
时就捐出来。有一个算一个,也算是俺死去的孩子没有白死。
俺打算自己的下半辈子就这么过了,虽说这乞讨的饭也不好吃,但总比俺种地挣钱
多,只要能吃炮了,俺就是要攒钱。把钱攒够了俺就去做宣传去,让那些长了血癌的孩
子的爹娘们都去捐钱,让那些没有摊上这伤心事儿的人们也来捐钱,只有大家都来关心
这件事,才会有更多的孩子不会为这种病送命,你说是吧,妹子!
要说北京这地方是好,俺儿在医院住院那会儿,他那些小病友的爹娘对俺真是好,
又是吃的又是穿的,真让俺过意不去。
所以,俺现在对怎么过下去都不在乎,俺就是一心想让大家伙来知道这件事,来救
救这些孩子,早建立血库一天,也早让一些孩子不再死掉,俺们经历了这伤心事儿,知
道那种揪心扯肺的疼。
还有,妹子呵,俺看出你是个热心肠的人,咱们山东人都这脾气,俺知道你在北京
走的道熟,知道的比俺多,你帮俺打听打听,要是俺想捐钱往哪块儿捐呵,总得有个单
位吧。
俺知道有好多人瞧不起俺,觉着俺做乞丐怪丢人,可俺知道自己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俺又不走歪门斜道的,用不着拿俺们不当人待。
俺现在就担心俺孩子他爹,他不知道是死是活,他是个老实人,俺就怕他一时想不
开,俺现在盼着孩子他爹回来,他要是能再找个活儿干,俺捐的钱会多一点,不管怎么
说,俺是希望早一点有人会张罗这事儿,咱这孩子死得多可怜,都是些好孩子呵,你说
咱能就这么不管么?
过去咱是不懂,只知道这是绝症,得了就没个好,可现在俺知道了,这病能治,所
以,俺是真的盼着有人出个头,露个面的把这事弄起来,到时候,俺有多少捐多少,绝
没二话的。
采访者思绪:
与我这个东觅西寻来的老乡聊完,我几乎等于上了一课,关于脐带血的理论我不是
第一次听说,但是,听这个农妇说来,我有,点感慨万千。
这就是中国的老百姓,他们在任何时候,都会有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意识,这位死去
了儿子的32岁的妈妈,几乎是声泪俱下的表示她要用乞讨来的钱捐助国家建一座脐带血
的血库。
我不敢说穿她的钱对这样一个庞大的工程来讲几乎是连杯水车薪都够不上的份量,
我只为她的精神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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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儿子这伤心的痛让她想到了更多的孩子,这是发自一个终日乞讨为生的女人
的心声。
我们已有太多人不曾体会过这种去替别人着想的感觉了,来自乞丐的教育对我印象
深刻。
也许有时候他们是令人讨厌的,也许有时候他们是令人心烦的,可当你真的走进他
们的心灵深处,那份对生活的挣扎,对人生的无奈和残存的纯朴也会让你为之感动。
不是每个人都有做乞丐的机会,正如乞丐们所说,并不是每个乞丐都甘愿做乞丐,
有时候生活是难以预料的命运。
当你从命运的顶端一下子被坠入深渊时,能够做乞丐也是一种勇气,至少,做乞丐
你可以活下去。
多少活得不错的人并没有想到还有那么多不幸的人,可是这个乞丐想到了,并且,为了解除别人的不幸,她正在做自己最微薄的努力,我想,如果中国的脐带血库有建立
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再去找她,告诉她:
“有那么多的孩子从此会快乐的生活。”
我想这一天快,点到来,趁着她还年轻,也许,她会再去干点别的,而不是永远做乞丐。
第二十五章
他是我采访的乞丐当中唯一跟我谈到爱请的,在武汉的汉正街,他指给我看他喜欢
的女孩,那是个卖玉器的漂亮女孩,但是她生下来就双目失明。
              ——为了爱情要捐角膜的乞丐
从武汉的黄鹤楼往下走,我碰到了乞丐,他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眉目还有点清
秀,但我对他的乞讨有些反感,毕竟他是个年轻人。
也许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轻轻提起了自己的裤腿,两条用和螺丝固定的假肢触目惊
心地露了出来,我有点害怕,忙转过身去,他转到我面前,我才发现他的脚步有些踉跄。
我给了他十元钱,可不甘心就这样离去,对于这样年轻的男孩子,我想两条假肢应
该是有故事的话题。
武汉人很健谈,虽说湖北话听起来费劲,可这个男孩子的普通话讲的非常标准。我
一问,他平静他说,“我妈妈是北京人。”
话题便从他妈妈开始了。
“我妈妈是北京下乡到武汉的知青,我爸爸是武汉人个子长得矮矮的,可我妈妈是
北京人,人高也长得漂亮,他们都说我象妈妈。
本来妈妈打算送我到北京外婆家读书,可是,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下雨过铁路,
火车开过来我没有听到,我的双腿都被轧断了。
我现在都20岁了,铁路上跟我家的官司还在打着。
我父母要求铁路赔偿我们的损失,可铁路说只承担我的医药费,别的一概不管,我
家里不同意,这官司就这么耗着。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将来要吃苦,于是,我中学毕业后,就自己学修理无
线电,后来,开了一个无线电修理铺。
开始还好,大家的收音机,半导体都送来修,后来却换了彩电,录音机,音响什么
的,我就修不了,修理铺也关了门。
我这个样子什么活儿也干不了,自己勉强能照顾自己,父母就说养着你吧,只要我
们活着就有你吃的。
可是去年我妈得肺癌死了,我爸爸单位又发不出工资,我们家就我们爷俩吃饭都成
了问题,我说我上街要去吧,也别在乎什么了。
因为这黄鹤楼上外地人多,所以我经常到这儿来,收入还不错。
我也经常到汉正街去,你知道那是武汉有名的商业街,平时人来人往很热闹的,可
是,我到那儿去,不是为了要钱,而是为了看一个女孩,我已经打听过了,她叫小桂,
是九江人,跟她爷爷开了一间玉器铺,在汉正街上。
她卖玉器从不看的,只要上手一摸,便会说出玉器的成色和品质,丝毫不差的。汉
正街上的人都叫她小桂玉。
她长的很漂亮,象个九江妹子,皮肤很白,头发很黑,说话声音柔柔的,你瞧我这
个玉坠就是从她手上买的,她的手温热温热的。
可是,小桂也很可怜,长的那么漂亮她自己不知道,她看不见,因为她是先天性盲
人。
我也是因为这个才敢去喜欢她,因为,我觉得我们很相配。可是,小桂并不知道我
看中了她,虽然,我常到她铺子去玩儿,可她不知道我是个乞丐,我跟她说我是修理无
线电的。
小桂的爷爷常出去进货,因此摊上经常她一个人守着,汉正街上的人都知道小桂人
好,没有欺负她的,可我总是不放心,一听小桂爷爷进货去了,我就去那儿远远的看着,
我怕有坏人去讨小桂的便宜。
可我不敢对小桂说我喜欢她,因为我怕她瞧不起我,我也不敢对我爸爸说,我喜欢
上了这样的一个女孩,我知道他肯定不会接受这个盲女孩。
我每天在街上转悠,心里想的全是小桂,做乞丐虽说不体面,可毕竟我能养活自己,
也许,小桂嫁给我,我会和她一起开铺子,我会不再做乞丐。
可现在不成,我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我爸爸对我出来乞讨非常讨厌,他说:“我还养的起你嘛,你干么要出去丢这个人。”
我不吭气,还是每天磕磕绊绊往外走,我在攒钱,我在攒移植角膜的钱。
我听人家说了,象小桂这样的盲人只要有捐献角膜的就可以治好。我想给小桂捐献
一只角膜,至少让她有一只眼睛可以看看武汉是什么样子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我想人有一只眼睛就足够了,特别是对我这种做不了什么事的人来讲,一只眼睛足
够我这一辈子了。
而且,如果小桂真的移植了我的角膜又嫁给了我,那我们不等于还是两只眼睛吗,
我知道自己的这个主意不错,我想尽快的做到。
那天,我已经跟小桂说了,我说,“你这个眼的毛病只要找到捐献的角膜就可以治
好。”
小桂高兴极了,她说:
“真的吗?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不是在骗我吧?”
我兑:“我怎么会骗你,这是我到医院打听的,大夫说的还有错。”
可小桂说:
“这可能要很多钱吧,我和爷爷都没有什么钱,除了这些玉,你知道我爷爷是个
“玉痴”见到好玉无论多少钱都要买下来。人家来买他也不肯卖,所以,我们除了玉,
没有钱。”
我是最不喜欢看到小桂不高兴的样子,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
因此也就不知道不高兴的时候,有多难看。
我对小桂打包票:
“我说小桂你放心,钱我来想办法,角膜我也会替你打听的,一有消息我就会告诉
你。”
小桂一听我这样说高兴的笑起来,她说,“你过来我摸摸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有多
高?”
我只把脸凑了过去了,因为我觉得我的脸还不算难看,但是我的腿在铺子的柜台外
边,我怕小桂一摸就摸到了我的假腿。
小桂摸了摸我的脸说:“你还没长胡须,肯定是个小孩子,不过皮肤还怪细的,应
该是挺招人喜欢的男孩子。”
我说“我不小了,我20岁的生日都过了。”
小桂笑起来,她说,“我23岁的生日都过了,你知道吗,你要叫我姐呢。”
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叫不出来,也许小桂看上去太娇小了,我总是想要保护她,想
在她面前做个男子汉。
跟小桂聊天特别开心,过了一会儿小桂问我几点了,我说大概4点了吧,小桂紧张说:
“你快走吧,别让我爷爷看到,爷爷不喜欢我跟男孩子聊天。”
其实,我也挺怕小桂爷爷,汉正街的人都厉害的很,小桂的爷爷也不例外,我一瘸
一拐的往外走,走的太快差点摔倒,小桂听出来就问我:“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走起路
来拖拖拉拉的?”
我知道小桂的耳朵比眼睛灵,装做没听见就走了。
可事后我犯了愁,小桂的眼睛要是真好了,我的一切她不就知道了。
她要是知道我是个双腿都没有的残废,又满街的乞讨,她还会喜欢我吗?我觉得她
肯定不会喜欢我,包括她爷爷也不会同意。
这样一想我也犹豫起来,也许这样娶小桂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因为至少她看不见我
是什么样,她对我的好感还多一点。
那几天我烦的够呛,每天长嘘短叹的,让我爸听到了,他问我什么事,开始我不肯
说,可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便问他:
“爸爸,我要是喜欢个瞎女孩,你会让我娶她吗?”
我爸爸愣了,他说什么也想不到我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我爸爸说:
“是什么地方的瞎女孩,你不是在说梦话吧?”
我兑:“这怎么可能是梦话,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在汉正街上
卖玉的,人家都叫她小桂玉,可惜她是先天性的双目失明。”
我爸爸有点相信我说的话了,可是,他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让你喜欢女孩子,
可是,你应该想想,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娶那个女孩,谁肯跟一个乞丐过日子。”
我爸爸的话让我非常的伤心,我想做乞丐又不是我自愿的,可我这样的残废又能去
做什么呢,莫非我这样的人就不该去奢望爱情。
我想我应该跟小桂开诚布公的谈谈,听听她对我怎么看,如果,她不嫌弃我,那我
这个角膜是捐定了。那怕她不愿意嫁给我,那么,看到小桂眼睛治好了,我想我也就心
满意足了。
说是跟小桂谈,可是我真的是难开口,我怕小桂嫌弃我,怕她瞧不起我,我怕会失
去小桂对我的笑脸。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仍在乞讨,仍在攒钱,仍在想着给小桂捐角膜的事情,
可小桂那儿我是越去越少了。
因为,每次我一靠近,小桂就高兴的问我,“怎么样,打听着了吗,有谁要捐献角
膜?”甚至,有一次,小桂跟我说:
“我已经跟我爷爷说好了,让他拿出一块值钱的玉来,为我换角膜,我好容易才说
服他,现在钱不愁了,你抓紧点给我问问角膜的事儿。”
小桂越是这样催我,我就越是不敢再见到她,好几次我都想跟她说:“别再找了,
捐献角膜的人就是我了。”
可是我不敢,我现在怕小桂知道我是个乞丐而再也不想见我。
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只能远远的到汉正街上去看看小桂,看着她给客人挑选玉石时的神气劲儿,我却
想小桂这样也挺好。
毕竟她已经适应了那种盲人的生活,这个世界也不是什么都好看,让她还是习惯原
来的方式去生活也不错。
不过,我是真的很喜欢她,我希望她快乐,也许,这种快乐我给不了她。
我听说最近已经有人给小桂联系了医院,准备做角膜移植手术,那是个医院的院长,
也是个爱玉的老头,小桂的爷爷送了他一块很少见的西施玉,象西施的皮肤一样美的玉,
所以,那个院长答应,有新鲜的角膜一定先给小桂。
我知道这个消息后,先是很高兴,后来又很伤心,我想小桂见到光明以后,她就是
个完美的女孩,她可以嫁任何漂亮的男孩,而不是我这样的乞丐。
我知道我跟小桂是有缘无份,只能是远远的这样看着。但是,如果小桂真的快乐,
我也会开心的。
现在,我可以带你到汉正街去,我把小桂指给你看,她现在更漂亮了,因为她的手
术很成功,她的眼睛象玉石一样好看。
可是,她不认识我,有一次我故意去买玉坠,可她象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我。
我提醒她我胸前的这个玉佛是她卖给我的,她很平常的说,过去她一天要买出几十
个这样的玉佛,而且,大多数是年轻的男孩子来买。
我知道小桂彻底把我忘了,忘了那个要为她捐献角膜的乞丐,我想这样反而更好,
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但是,我知道看见了光明的小桂不如以前那个盲女孩可爱。也许是因为她更加高不
可攀了,我心里有些酸酸的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现在还在攒钱,但已经不是为了小桂,我在为自己攒学费,我想我还是要去学点
什么手艺来养活自己,这样在大街上乞讨,终究有一天我会跑不动了。
再说,如果我再喜欢上什么女孩,我不希望她知道我是乞丐,我会对她说,那只是
以前曾经有过的事情。
采访者思绪:
虽然这个小伙子对他的爱情充满了惆怅,可我还是觉出了那不仅仅是惆怅的东西,
这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悲哀。
一个无以自养的乞丐在爱情的感召下,竟想献出自己的角膜,为了所爱的女孩,这
不能不让人惊叹爱情的力量。
可是,生活是现实的,它的无可选择让这段有缘而起,无缘而终的感情最后象这无
尽的长江水付诸东流。
我看到了明眼女孩小桂,她端坐在摆满了玉器的柜台后面,与所有的汉正街的女孩
一样,戴着首饰,化着浓妆,甚至还纹了眉,我没有找到那男孩叙述的超凡脱俗,自然,
很难理解男孩子的爱情。
可是男孩一再为小桂辩解,“她原来不是这样,她原来比现在漂亮,可爱。”
我想这可怜的男孩一定是把一种对爱情的憧憬与幻想全都寄托在了这个叫小桂的女
孩身上,所以,小桂的美丽在他的心里永生。
成为残疾不是男孩所愿,做了乞丐也不是男孩所想,只因为生活的残酷才让他的种
种理想化为泡影。其实,本来他也可以有一个多姿多彩的人生。
可是我为这个男孩的心地仍然善良感到庆幸,也许,在不远的将来,他会碰到另一
个同样善良的女孩,那时才是他弥补伤痛的时刻,我由衷地这样想。
我赞同男孩对自己未来的打算,做乞丐仅仅是谋生的手段,可要真正赢得一切,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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