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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狐外传

_16 金庸(现代)
胡斐回到大树底下牵过马匹,纵骑向北,一路上留心凤
天南和五虎门的踪迹,却是半点影子也无。这一日过了五岭,
已入湖南省境,只见沿路都是红土,较之岭南风物,大异其
趣。
胡斐纵马疾驰,过马家铺后,将至栖风渡口,猛听得身
后传来一阵迅捷异常的马蹄声响,回头一望,只见一匹白马
奋鬣扬蹄,风驰而来,当即勒马让在道旁。刚站定,耳畔呼
的一响,那白马已从身旁一窜而过,四蹄竟似不着地一般。马
背上乘着一个紫衣女子,只因那马实在跑得太快,女子的面
貌没瞧清楚,但见她背影苗条,稳稳地端坐马背。
胡斐吃了一惊:“这白马似是赵三哥的坐骑,怎么又来到
中原?”他心中记挂赵半山,想要追上去问个明白,刚张口叫
了声:“喂!”那白马已奔得远了,垂柳影下,依稀见那紫衣
女子回头望了一眼,白马脚步不停,片刻之间,已奔得无影
无踪。
胡斐好生奇怪,催马赶路,但白马脚程如此迅速,纵然
自己的坐骑再快一倍,就算日夜不停奔驰,也决计赶她不上,
催马追赶,也只是聊尽人事而已。
第三日到了衡阳。那衡阳是湘南重镇,离南嶽衡山已不
在远。一路上古松夹道,白云绕山,令人胸襟为之一爽。
胡斐刚入衡阳南门,突见一家饭铺廊下系着一匹白马,身
长腿高,貌相神骏,正是途中所遇的那匹快马。胡斐少年时
与赵半山缔交,对他的白马瞧得极是仔细,此时一见,俨是
故物,不禁大喜,忙走到饭铺中,想找那紫衣女子,却是不
见人影。
胡斐要待向店伙询问,转念一想。公然打探一个不相识
女子的行踪,大是不便,于是坐在门口,要了酒饭。
少停酒菜送上,湖南人吃饭,筷极长,碗极大,无菜不
辣,每味皆浓,颇有豪迈之风,很配胡斐的性子。他慢慢喝
酒,寻思少待如何启齿和那紫衣女子说话,猛地想起:“此人
既乘赵三哥的白马,必和他有极深的渊源,何不将赵三哥所
赠的红花放在桌上?她自会来寻我说话。”他右手拿着酒杯,
反伸左手去取包袱,却摸了个空,回过头一看,包袱竟已不
知去向。
包袱明明放在身后桌上,怎地一转眼便不见了?向饭铺
中各人一望。并无异样人物,心中暗暗称奇:“若是寻常盗贼
顺手牵羊,我决不能不知。此人既能无声无息地取去,倘在
背后突施暗算,我也必遭毒手,瞧来今日是在湖南遇上高人
了。”当下问店伙道:“我的包袱放在桌旁,怎地不见了?你
见到有人取去没有?”
那店伙听说客人少了东西,登时大起忙头,说道:“贵客
钱物,概请自理,除非交在柜上,否则小店恕不负责。”胡斐
笑道:“谁要你赔了?我只问你瞧见有人拿了没有。”那店伙
道:“没有,没有。我们店里怎会有贼?客官千万不可乱说。”
胡斐知道跟他缠不清楚,又想连自己也没察觉,那店伙怎能
瞧见?正自沉吟,那店伙道:“客官所用酒饭,共是一钱五分
银子,请会钞吧。”
那包袱之中,尚有从凤天南赌场中取来的数百两银子,他
身边可是不名一文,见店伙催帐,不由得一窘。那店伙冷笑
道:“客官若是手头不便,也不用赖说不见了包袱啊。”
胡斐懒得和他分辩,到廊下去牵过自己坐骑,却见那匹
白马已不知去向,不由得一怔:“这白马跟偷我包袱之人必有
干连。”这么一来,对那紫衣女子登时多了一层戒备之心,于
是将坐骑交给店伙,说道:“这头牲口少说也值得八九两银子,
且押在柜上,待我取得银子,连牲口的草料钱一并来赎。”那
店伙立时换了一副脸色,陪笑道:“不忙不忙,客官走好。”
胡斐正要去追寻白马的踪迹,那店伙赶了上来,笑道:
“客官,今日你也无钱吃饭,我指点你一条路,包你有吃有住。”
胡斐嫌他摽唆,正要斥退,转念一想:“什么路子?是指点我
去寻包袱么?”于是点了点头。
那店伙笑道:“这种事情一百年也未必遇得上,偏生客官
交了运,枫叶庄万老拳师不迟不早,刚好在七日前去世,今
日正是头七开丧。”胡斐道:“那跟我有甚相干?”那店伙笑道:
“大大的相干。”转身到柜上取了一对素烛,一筒线香,交给
胡斐,说道:“从此一直向北,不到三里地,几百棵枫树围着
一座大庄院,便是枫叶庄了。客官拿这副香烛去吊丧,在万
老拳师的灵前磕几个响头,庄上非管吃管住不可。明儿你说
短了盘缠,庄上少说也得送你一两银子路费。”
胡斐听说死者叫做“万老拳师”,心想同是武林一脉,先
有几分愿意,问道:“那枫叶庄怎地如此好客?”那店伙道:
“湖南几百里内,谁不知万老拳师慷慨仗义?不过他生前专爱
结交英雄好汉,像客官不会武艺,正好乘他死后去打打秋风
了。”胡斐先怒后笑,抱拳笑道:“多承指点。”问道:“那么
万老拳师生前的英雄朋友,今天都要赶来吊丧了?”那店伙道:
“谁说不是呢?客官便去开开眼界也是好的。”胡斐一听正中
下怀,接过素烛线香,径往北去。
不出三里,果如那店伙所言,数百株枫树环抱着一座大
庄院,庄外悬着白底蓝字的灯笼,大门上钉了麻布。
胡斐一进门,鼓手吹起迎宾乐曲。但见好大一座灵堂,两
厢挂满素幛挽联。他走到灵前,跪下磕头,心想:“不管你是
谁,总是武林前辈,受我几个头想来也当得起。”
他跪拜之时,三个披麻穿白的孝子跪在地下磕头还礼。胡
斐站起身来,三个孝子向他作揖致谢。胡斐也是一揖,只见
三人中两个身材粗壮,另一人短小精悍,相貌各不相同,心
道:“万老拳师这三个儿子,定然不是一母所生,多半是三个
妻妾各产一子了。”回身过来,但见大厅上挤满了吊客,一小
半似是当地的乡邻士绅,大半则是武林豪士。胡斐逐一看去,
并无一个相识,凤天南父子固不在内,那紫衣女子也无影踪,
寻思:“此间群豪聚会,我若留神,或能听到一些五虎门凤家
父子的消息。”
少顷开出素席,大厅与东西厢厅上一共开了七十来桌。胡
斐坐在偏席,留心众吊客的动静。但见年老的多带戚容哀色,
年轻的却高谈阔论,言笑自若,想是够不上跟万老拳师有什
么交情,也不因他逝世而悲伤了。
正瞧间,只见三个孝子恭恭敬敬地陪着两个武官,让向
首席,坐了向外的两个首座。两个武官穿的是御前侍卫服色。
胡斐一怔,认得这二人正是何思豪和他同伴。首席上另外还
坐了三个老年武师,想来均是武林中的前辈。三个孝子坐在
下首作陪。
众客坐定后,那身材矮小的孝子站起身来,举杯谢客人
吊丧。他谢过之后,第二个孝子也谢一遍,接着第三个又谢
一遍,言辞举动一模一样,众客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起立还
礼,不由得颇感腻烦。
胡斐正觉古怪,听得同桌一个后生低声道:“三个孝子一
齐谢一次也就够了,倘若万老拳师有十个儿子,这般干法,不
是要连谢十次么?”一个中年武师冷笑道:“万鹤声有一个儿
子也就好了,还说十个?”那后生奇道:“难道这三个孝子不
是他儿子么?”中年武师道:“原来小哥跟万老拳师非亲非故,
居然前来吊丧,这份古道热肠,可真是难得之极了。”那后生
胀红了脸,低下头不再说话。胡斐暗暗好笑:“此君和我一般,
也是打秋风吃白食来的。”
那中年武师道:“说给你听也不妨,免得有人问起,你全
然接不上榫头,那可脸上下不来。万老拳师名成业就,就可
惜膝下无儿。他收了三个徒弟,那身材矮小的叫做孙伏虎,是
老拳师的大弟子。这白脸膛的汉子名叫尉迟连,是二弟子。红
脸膛酒糟鼻的大汉,名叫杨宾,是他的第三弟子。这三人各
得老拳师之一艺,武功是很不差的,只是粗人不明礼节,是
以大师兄谢了,二师兄也谢,三师弟怕失礼,跟着也来谢一
次。”那后生红着脸,点头领教。
其实三个师兄弟各谢一次,真正的原因却不是粗人不明
礼节。
胡斐跟首席坐得虽不甚近,但留神倾听,盼望两名侍卫
在谈话之中会提到五虎门,透露一些凤天南父子行踪的线索。
只听何思豪朗声道:“兄弟奉福大帅之命,来请威震湘南的万
老拳师进京,参与天下掌门人大会,好让少林韦陀门的武功
在天下武师之前大大露脸。想不到万老拳师一病不起,当真
可惜之极了。”众人附和叹息。何思豪又道:“万老拳师虽然
过世,但少林韦陀门是武林中有名的宗派,掌门人不可不到。
不知贵门的掌门人由哪一位继任?”
孙伏虎等师兄弟三人互视一眼,各不作声。过了半晌,三
师弟杨宾说道:“师父得的是中风之症,一发作便人事不知,
是以没留下遗言。”另一名侍卫道:“嗯,嗯。贵门的前辈尊
长,定是有一番主意了。”二弟子尉迟连道:“我们几位师伯
叔散处各地,向来不通音问。”那侍卫道:“如此说来,立掌
门之事,倒还得费一番周折。福大帅主持的掌门人大会,定
在八月中秋,距今还有两个月,贵门须得及早为计才好。”师
兄弟三人齐声称是。
一名老武师道:“自来不立贤便立长,万老拳师既无遗言,
那掌门一席,自非大弟子孙师兄莫属。”孙伏虎笑了笑,神色
之间甚是得意。另一名老武师道:“立长之言是不错的。可是
孙师兄虽然入门较早,论年岁却是这位尉迟师兄大着一岁。尉
迟师兄老成精干,韦陀门若是由他接掌,定能发扬光大,万
老拳师在天之灵,也必极为欣慰了。”尉迟连伸袖擦了擦眼,
显得怀念师父,心中悲戚。第三名老武师连连摇手,说道:
“不然不然,若在平日,老朽原无话可说。但这番北京大会,
各门各派齐显神通。韦陀门掌门人如不能艺压当场,岂不是
坏了韦陀门数百年的英名?因此以老朽之见,这位掌门人须
得是韦陀门中武功第一的好手,方能担当。”这番话说得众人
连连点首,齐声称是。
那老武师又道:“三位师兄都是万老拳师的得意门生,各
擅绝艺,武林中人人都是十分钦佩的。不过说到出乎其类,拔
乎其萃,那还是后来居上,须推小师弟杨宾了。”第一名老武
师哼了一声,道:“那也未必。武学之道,多练一年,功夫便
深一年。杨师兄虽然天资聪颖,但就功力而言,那是远远不
及孙师兄了。刀枪拳脚上见功夫,这是丝毫勉强不来的。”第
二名老武师道:“说到临阵取胜,斗智为上,斗力其次。兄弟
虽是外人,但平心而论,足智多谋,还该推尉迟师兄。”
他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起初言语中都还客气,到后来
渐渐面红耳赤,声音也越说越大。几十桌的客人停杯不饮,听
他三人争论。胡斐心道:“原来三个老武师都是受人之托,来
作说客的,说不定还分别受了三名弟子的好处。”
吊客之中,有百余人是韦陀门的门人,大都是万老拳师
的再传弟子,各人拥戴自己师父,先是低声讥讽争辩,到后
来忍不住大声吵嚷起来。各亲朋宾客或分解劝阻,或各抒己
见,或袒护交好,或指斥对方,大厅上登时乱成一片。有几
个脾气暴躁、互有心病之人,竟拍桌相骂起来,眼见便要抡
刀使拳。万老拳师尸骨未寒,门下的徒弟便要为掌门一席而
同室操戈了。
那坐在首席的侍卫听着各人争吵,并不说话,望着万老
拳师的灵位,只是微笑,眼见各人越闹越是厉害,突然站起
身来,说道:“各位且莫争吵,请听兄弟一言。”众人敬他是
官,一齐住口。
那侍卫道:“适才这位老师说得不错,韦陀门掌门人,须
得是本门武功之首,这一节各位都是赞同的了?”大家齐声称
是。那侍卫道:“武功谁高谁低,嘴巴里是争不出来的。刀枪
拳脚一比,立时便判强弱。好在三位是同门师兄弟,不论胜
负,都不会失了和气,更不会折了韦陀门的威风。咱们便请
万老拳师的灵位主持这场比武,由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择定掌
门,倒是一段武林佳话呢。”
众人听了,一齐喝采,纷纷道:“这个最公平不过。”“让
大家见识见识韦陀门的绝艺。”“凭武功分胜败,事后再无争
论。”“究竟是北京来的侍卫老爷,见识高人一等。”
那侍卫见众人一致附和其说,神情甚是得意,说道:“同
门师兄弟较艺比武,那是平常之极的事,兄弟却要请三位当
众答允一件事。”尉迟连在师兄弟三人之中最是精明干练,当
即说道:“但凭大人吩咐,我们师兄弟自当遵从。”那侍卫道:
“既是凭武功分上下,那么武功最高的便为掌门,事后任谁不
得再有异言,更起纷争。”三人齐声道:“这个自然。”他三人
武功各有所长,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各人自忖
虽然并无必胜把握,但奋力一战,未始便不能压服两个同门。
那侍卫道:“既是如此,大伙儿便挪地方出来,让大家瞻
仰韦陀门的精妙功夫。”众人七手八脚搬开桌椅,在灵位前腾
出老大一片空地。眼见好戏当前,各人均已无心饮食,只有
少数饕餮之徒,兀自低头大嚼。
那侍卫道:“哪两位先上?是孙师兄与尉迟师兄么?”孙
伏虎说道:“好,兄弟献丑。”早有他弟子送上一柄单刀。孙
伏虎接刀在手,走到师父灵前磕了三个头,转身说道:“尉迟
师弟请上吧。”
尉迟连心想若是先与大师兄动手,胜了之后还得对付三
师弟,不如让他们二人先斗个筋疲力尽,自己再来卞庄刺虎,
捡个现成,于是拱手道:“兄弟武艺既不及师兄,也不及师弟,
这个掌门原是不敢争的。只是各位老师有命,不得不勉强陪
师兄师弟喂招,还是杨师弟先上吧。”
杨宾脾气暴躁,大声道:“好,由我先上便了。”从弟子
手中接过单刀,大踏步上前。他也不知该当先向师父灵位磕
头,当下立个门户,右手持刀横置左肩,左手成钩,劲坐右
腿,左脚虚出,乃是六合刀法的起手“护肩刀”。
少林韦陀门拳、刀、枪三绝,全守六合之法。所谓六合,
“精气神”为内三合,“手眼身”为外三合,其用为“眼与心
合,心与气合,气与身合,身与手合,手与脚合,脚与胯合。”
全身内外,浑然一体。宾客中有不少是武学行家,见杨宾横
刀一立,神定气凝,均想:“此人武功不弱。”孙伏虎刀藏右
侧,左手成掌,自怀里翻出,使一招“滚手刺扎”,说道:
“师弟请!”
与胡斐同桌的那中年武师卖弄内行,向身旁后生道:“单
刀看的是手,双刀看的是走。使单刀的右手有刀,刀有刀法,
左手无物,那便安顿为难。因此看一人的刀上功夫,只要瞧
他左手出掌是否厉害,便知高低。你瞧孙师兄这一掌翻将出
来,守中有攻,功力何等深厚?”胡斐听他说得不错,微微点
头。
说话之间,师兄弟俩已交上了手,双刀相碰,不时发出
叮当之声。那中年武师又道:“这二人刀法,用的都是‘展、
抹、钩、剁、砍、劈’六字诀,法度是很不错的。”那后生道:
“什么叫做钻母钩肚?”中年武师冷笑一声道:“刀法之中,还
有钻他妈妈、钩你肚子么?刃口向外叫做展,向内为抹,曲
刃为钩,过顶为砍,双手举刀下斩叫做劈,平手下斩称为剁。”
那后生胀红了脸,再也不敢多问。
胡斐虽然刀法精奇,但他祖传刀谱之中,全不提这些细
致分别,注重的只是护身伤敌诸般精妙变招,这时听那中年
武师说得头头是道,心想:“原来刀法之中还有这许多讲究。
但瞧这师兄弟俩的刀招,也无什么特异之处。”
眼见二人越斗越紧,孙伏虎矫捷灵活,杨宾却胜在腕力
沉雄,一时倒也难分上下。正斗之间,大门外突然走进一人,
尖声说道:“韦陀门的刀法,哪有这等脓包的,快别现世了吧!”
孙杨二人一惊,同时收刀跃开。
胡斐早已看清来人是个妙龄少女。但见她身穿紫衣,身
材苗条,正是途中所遇那个骑白马的女子。她背上负着一个
包袱,却不是自己在饭铺中所失的是什么?只见她一张瓜子
脸,双眉修长,肤色虽然微黑,却掩不了姿形秀丽,容光照
人,不禁大是惊讶:“这女子年纪和我相若,难道便有一身极
高武功,如此轻轻巧巧地取去包袱,竟使我丝毫不觉?”
孙杨二人听来人口出狂言,本来均已大怒,但停刀一看,
却是个娉婷袅娜的女郎,愕然之下,说不出话来。
那女郎道:“六合刀法,精要全在‘虚、实、巧、打’四
字。你们这般笨劈蛮砍,还提什么韦陀门?什么六合刀?想
不到万老拳师英名远播,竟调教了这等弟子出来。”她声音爽
脆清亮,人人均觉动听之至。
说这番话的如是一个汉子,孙杨二人早已发话动手,然
而见这女郎纤腰削肩,宛似弱不禁风,哪里是个会武之人?但
听她说出六合刀法那“虚、实、巧、打”四字法,却又一点
不错,一时不知如何对答。
尉迟连走上前去,抱拳说道:“请教姑娘尊姓大名。”那
女郎哼了一声,并不回答。尉迟连道:“敝门今日在先师灵前
选立掌门。请姑娘上坐观礼。”说着右手一伸,请她就坐。
那女郎秀眉微竖,说道:“少林韦陀门是武林中有名门派,
却从这些人中选立掌门,岂不堕了无相大师以下列祖的威
名?”此言一出,厅上江湖前辈都是微微一惊。原来无相大师
是少林寺的得道高僧,当年精研韦陀杵和六合拳法,乃是韦
陀门的开山祖师,想不到这一个弱质少女,竟也知道这件武
林掌故。
尉迟连抱拳道:“姑娘奉哪一位前辈之命而来?对敝门有
何指教?”他一直说话客气,但孙伏虎与杨宾早已大不耐烦,
只是听那女郎出语惊人,这才暂不发作。
那女郎道:“我自己要来便来,何必奉人之命?我和韦陀
门有点儿渊源,见这里闹得太不成话,不得不来说几句话。”
这时杨宾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你跟韦陀门有什么渊
源?谁也不认得你是老几。我们正有要事,快站开些,别在
这儿碍手碍脚!”转头向孙伏虎道:“大师兄,咱哥儿俩胜败
未分,再来吧。”左步踏出,单刀平置腰际,便欲出招。
那女郎道:“这一招‘横身拦腰斩’,虚步踏得太实,凝
步又站得不稳,目光不看对方,却斜视瞧着我。错了,错了。”
孙伏虎、尉迟连、杨宾三人均是一怔,心想:“这几句话对门
对路,正如当日师父教招的说话,莫非她真会六合刀法吗?”
何思豪听那女郎与尉迟连对答,一直默不作声,这时插
口说道:“姑娘来此有何贵干?尊师是哪一位?”那女郎并不
回答他的问话,却反问道:“今日少林韦陀门选立掌门,是也
不是?”何思豪道:“是啊!”那女郎又道:“只要是本门中人,
谁的武功最强,谁便执掌门派,旁人不得异言,是也不是?”
何思豪道:“正是!”那女郎道:“很好!我今日是抢韦陀门的
掌门人来啦。”
众人见她脸色郑重,说得一本正经,不禁愕然相顾。何
思豪见这女郎生得美丽,倒起了一番惜玉怜香之意,笑道:
“姑娘若是也练过武艺,待会请你演一路拳脚,好让大家开开
眼界。现下先让他们三位师兄弟分个高低如何?”
那女郎哼了一声,道:“他们不必再比了,一个个跟我比
便是。”她手指韦陀门的一名弟子,说道:“把刀借给我一用。”
她虽年轻纤弱,但说话的神态之中自有一股威严,竟令人不
易抗拒。那弟子稍一迟疑,将刀递了过去,可是他并非倒转
刀柄,而是刀尖向着女郎。
那女郎伸出两指,轻轻挟住刀背,轻轻提起,一根小指
微微翘出,倒似是闺中刺绣时的兰花手一般。
她两指悬空提着单刀,冷然道:“是两位一起上么?”
杨宾虽然鲁莽,但自来瞧不起女子,心想好男不与女斗,
我堂堂男子汉,岂能跟娘儿们动手?何况这女郎疯疯癫癫,倒
有几分邪门,还是别理她为妙,于是提刀退开,说道:“大师
哥,你打发了她吧!”孙伏虎也自犹豫,道:“不,不……”
他一言未毕,那女郎叫道:“燕子掠水!”右手两根手指
一松,单刀下掉,手掌一沉,已抓住了刀柄,左手扶着右腕,
刃口自下向上掠起,左手成钩,身子微微向后一坐。这一刀
正是韦陀门正宗的六合刀法。
孙伏虎料不到她出招如此迅捷,但这一路刀法他浸淫二
十余年,已练得熟到无可再熟,当下还了一招“金锁坠地”。
那女郎道:“关平献印。”翻转刀刃,向上挺举。按理她既使
了“燕子掠水”单刀自下向上,那么接下去的第二招万万不
该再使“关平献印”,仍是自下向上。哪知她这一招刀身微斜,
举刀过顶,突然生出奇招,刃口陡横。孙伏虎吓了一跳,急
忙低头。那女郎又叫道:“凤凰旋窝!”左手倏出,在孙伏虎
手腕上一击,单刀自上向下急斩。
只听当的一声,孙伏虎单刀落地,女郎的单刀却已架在
他的颈中。旁观众人“啊”的一下,齐声惊呼,眼见她一刀
急斩,孙伏虎便要人头落地。哪知这一刀疾挥而下,势道极
猛烈,却忽地收住,刃口刚好与他头颈相触,连颈皮也不划
破半点。这手功夫真是匪夷所思。
胡斐只瞧得心中怦怦乱跳,自忖要三招之内打败孙伏虎
并不为难,但最后一刀劲力拿捏如此之准,自己只怕尚是有
所不及。厅上众人之中,本来只有他一人知道那女郎武功了
得,但经此三招,人人挢舌不下。
孙伏虎头一沉,想要避开刃锋,岂知女郎的单刀顺势跟
了下来。孙伏虎本已弯腰低头,此时额角几欲触地,犹似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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