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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女

_6 杜修蘭 (当代)
我不能在他為我打過架後,還睜著眼說瞎話的否認,但要點頭說「是」卻又是
多難啊!只好把話題轉開:「我剛去看過老爸了。」
「老頭子怎樣了?」
「沒怎樣,只是年紀大了,我覺得媽不應該再叫他出去做事,存那麼多錢又不
用,幹嘛?做金棺材啊?」
「老媽一天到晚嫌老頭子倒不一定是為了錢,她只是沒安全感,又不甘心一生
就這樣過了,只好拚命存錢,累積安全感和信心。」
不曉為什麼,我又厭惡地想起媽罵老爸「床上也沒用」那副嗔怨的嘴臉。
「但是不管怎麼說,她都不應該沒事吵有事也吵,鬧得雞犬不寧。」我發覺女
兒的心通常比較偏向父親,兒子則較向著母親,也許同性相斥、異性相吸的原理也
適用在親情上。
天明撇撇嘴:「大人不就是有了年紀的孩子,妳能對他多要求什麼?」
大人就是有了年紀的孩子,是紀德安德烈說的罷?天明不會看過這樣的書,但
說的是同一句話,每個人對生活的無奈無力,其實是相同的。
「哇塞!大人就是上了年紀的孩子,你真厲害,這好像是那個諾貝爾文學家紀
德還是羅素說過的話。」
「喂!什麼羅素味素的我不知道,妳不要跟我掉書包,雖然妳唸的書多,但有
很多事情妳不見得比我明白。」
我笑了,天明也笑了,問題依舊存在,氣氛卻輕鬆起來,我想,也許,每個人
都能花點時間敞開心來好好談談,癥結不見得能迎刃而解,距離卻能拉得更近,那
至少對答案更邁進了一步。
第九回
開學好幾週,江孟仲真的沒再來過我,我也樂得輕鬆,四處找打工的機會。一
個星期假日,我百無聊賴的窩在店裡看生意,自家的頭路沒工錢可領,我看得毫不
帶勁兒,汪啟漢一通電話來要我到南京東路一家廣告公司打打雜,就把我的精神都
催來了,套上球鞋就出門,媽在後面罵著:「在家就一副死不死的臭臉,說到出去
就嘴笑眉笑,跟那死老猴一個死人樣!」
我不耐煩的應著:「我是去賺錢又不是去玩!」
「哼!賺錢?說得好聽,妳賺幾塊錢給我用啦?」
我邊走邊咕噥著:妳也沒給過我幾塊錢用啊。
我到的時候己有好幾個工讀生在忙了,汪啟漢也在其中,他一看見我就打屁:
「怎樣?老哥對妳不錯吧?有好事一定不會忘記妳。」
「大恩不必言謝,小妹謹記心中,收工請你吃冰。」
「光請吃冰不足以表達心中的感激,還得加點什麼……」
「有啊!我還請你吃屁!」我對汪啟漢像哥兒們似的,講話輕鬆自在,不用文
謅謅的顧忌什麼,他像大哥一樣親切自然,天厚從沒這樣跟我說過話。
「呸!呸!死要錢的喪盡天良,恩將仇報,請我吃屁,我說Angle 丁啊!覺不
覺得自己水準太差?」汪啟漢一直沒有女朋友,其貌不揚是其一,嘴巴太壞是其二。
「不會啊!配你剛好。」我們就這樣一直忙到中午,手沒停過,嘴也沒停過,
有個短髮小姐大概嫌我們太吵,不時回頭看看我們。
汪啟漢挨到我身邊低聲道:「妳看那個小姐一直回頭看妳,她在看怎麼有這麼
粗魯的女孩子。」
「放你媽的屁!看你啦!她沒看過醜男,還是個嚕囌的醜男。」
「喔!對了!她不是看妳是看我,她對我有意思。」汪啟漢若有所思的說. 中
午休息,我和汪啟漢猜拳,輸的人出錢買便當,那個短髮小姐走過來放一個便當在
影印機上對我們說:「多一個便當,給你們吃。」轉身就走。
汪啟漢說便當是他的,那個小姐一定是看上他了。
我嗤之以鼻的笑他:「誰看得上你?別自作多情了好不好?人家便當是要給我
的。」
「給妳幹嘛?她又不是同性戀。」
出其不意的聽到同性戀這個字眼,讓我的心震了一下,真想踹他一腳,恨他魯
莽的提到這個字眼,卻又顧慮不能反應激烈啟人疑竇. 汪啟漢看我不說話以為我生
氣了:「喂!丁天使妳不是這麼小氣的人吧?為了一個便當就翻臉。來!來!老哥
我很講人情的,雖然是我的定情物,還是決定分妳一半。」
我分到一個滷蛋和半塊排骨,心不甘情不願地唸道:「人家本來就要分給我的
……」
「給我的不會錯啦!不相信妳去問她。」
「我才沒你那麼厚臉皮去問人家這個,你不怕被人笑死啊?」
「不會啊!反正她對我有意思嘛,嘻嘻!不過我對她沒什麼感覺,她太高了,
還是四郎的朋友──真平,沒什麼女人味,看來──她注定要單戀我了,嘻嘻……」
汪啟漢笑的好令人討厭。
「死不要臉的!自戀狂!缺德兼沒知識……」在我認真開罵的時候,短髮小姐
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住嘴己經太遲,她己經聽到一大串罵人的話,我覺得糗的要
命,這些話,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未免太低級,我紅著臉裝作著影印的樣子。
我聽到高瘦的小姐問汪啟漢:「那是你女朋友啊?」
汪啟漢誇張地張大嘴笑,露出兩個像沒關攏門的門牙,笑得好開心:「哈哈!
她啊?沒人要了,誰敢要這麼粗魯的女生?我的品味那裡這麼低,對不對?Angel
丁?」
「放你媽的屁!你有什麼品味?你配得上我嗎?你!」我不甘示弱的回應。
「妳看!妳看!沒見過這麼粗魯的女人吧?我說的沒錯吧!」
短髮小姐笑著:「我看也不像,聽你們兩個拌嘴很好玩啊,妳叫Angel 是吧?」
我點點頭,覺得她的笑容很熟悉親切,我聽到別人叫她徐小姐,看不出年紀,
應該比我大好幾歲,職位好像還不低,走來走去的支使大家做這做那的。
汪啟漢對著我擠眉弄眼的壓低聲音說:「我說的沒錯吧?她來確定我是不是單
身貴族咧,不過,她年紀太大了,我不喜歡老女人。」
「單身貧戶,你聽著,她不是來打聽你的,我看她是來招呼我的。」
汪啟漢雙手按著腹部張大了嘴裝作捧腹大笑的樣子:「打聽妳?哈哈,妳當她
同性戀啊!」
該死的東西又說了那個要命的字眼,我搥了他一拳問道:「幹嘛!人家說不定
代弟弟或哥哥打聽咧。」
「是嗎?丁天使,妳不要嫉妒我啦,她真的是看上我的啦!嗯!有眼光!」
我懶得再跟他說這些无聊的廢話,偷偷開始注意徐小姐的一舉一動,徐小姐顯
然也不時盯著我瞧,我們俩的目光相遇了好幾次,但誰也不閃著誰,只是點點頭微
笑,自然的像熟識多年的故友,我心裡有了數,我們不需要言語便能互相了解,因
為無論來自哪種家庭背景,長期所受的心靈煎熬訓練出我們獨具的銳利敏感,能在
族群中嗅出自己的同類。
下班時我們排隊領工錢,徐小姐走過來說:「還有點事要幫忙,妳留下來加班
好嗎?」
我點點頭,汪啟漢不识趣的湊過來舉著手:「我!我也可以留下來加班!」
徐小姐看沒看他一眼,背對著他說:「我們想要個女生,做事比較仔細,而且
一個人就夠了。」
於是我留下來影印。公司的人一個個走了,我終於有機會仔細近看徐小姐,她
長得瘦而高,過於削瘦的臉頰使還算漂亮的五官顥得突兀,眼睛有神,短髮俐落,
我看見她桌上的名片知道她叫徐家珍,頭銜是副理。
趁著工作空檔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我聊著,還約定等下一起吃消夜。
我們走的時候公司的人還沒走盡,在我無意間的回頭發现他們也正望著我,我
看看徐小姐的表情倒是一派自在無所謂,也許是我多心了,我想。
上了徐姐的紅色小喜美她才告訴我:「公司很多同事都知道我是Lesbian.」
我驚訝的問:「那……那他們不會?……會不會……」不知道該遣怎樣的詞句
才恰當。
她顯然明白我的意思:「我又沒礙著他們,他們能把我怎樣?」
我簡直要把徐姐當英雄崇拜了,我畏畏縮縮著驚駭的事情,她卻這麼坦然,彷
彿我拚命捍衛的只是個微不足道的東西,我不禁惘然,真的可以摘下面具面對群眾
嗎?我很懷疑,高中時代詹的事,痛還深深烙燙著。
徐姐問我:「有婆沒有?」
「沒有!已經好久沒有了。」我和徐姐都是Tom boy ,婆是女伴的意思,Lesbian
就是俗稱的蕾絲邊,女同性戀的意思。
她笑笑拍拍我的肩:「明天我幫妳介紹一個。」
我們進一家西餐廳,有個長髮女生已經等在那兒了。「Angela!這麼快?這是
我認識的新朋友,叫Angel ,妳叫Angela,只差一個字,有緣吧?」
長髮的漂亮女生點點頭,露出自信的笑容:「很高興認識妳,看起來很年輕,
還在唸書嗎?」Angela說話時造形複雜的長耳環也隨之擺晃,身上一大堆的飾品叮
叮咚咚的跟著響,不過並不顯得累贅,亂中有序散發出一種不協調的美感,花格子
長裙下是雙短靴,很有味道的一個女人,可惜不是我欣賞的那一型,而且顯然她跟
徐姐是一對,年紀比我大得多。
「我唸大三了。」
「大三,應該二十出頭嘛,二十多少?」
「二十二。」
「啊!這樣年輕!年輕真好!」Angela喟嘆著,彷彿年少輕狂的日子己離她好
遠,而於我,年輕有什麼好,我卻毫無所覺. 徐姐湊過來捏捏她的臉頰:「妳也還
年輕貌美啊!」
大概留學過巴黎喝過洋墨水的就是不一樣,林仲薇在法國學服裝設計時住過幾
年,握起徐姐的手就輕輕吻了起來,我看得目瞪口呆之餘還偷偷眼瞄四座,看看有
沒有驚起別桌的側目。
「最近工作好忙。」徐姐吁了口氣,林仲薇憐惜的替她揉揉太陽穴。
「好久沒去老K 那邊了,明天帶Angel 去T BAR Happy 一下,明晚有空嗎?」
徐姐對我挑挑眉。
「有啊!」就算打斷我的腿爬也要爬去,我聽過T BAR 是女同性戀的聚集地,
對那裡充滿了憧憬與期待,卻苦于不得其門而入。
大概是我的回答太過興奮,洩漏了秘密,徐姐問道:「還沒去過T BAR 是吧?」
我點頭. 「Honey ,明天下班帶Katy來公司找我,Angel 明天下課過來吧,帶
妳去開開眼界。」
我興奮的點著頭,對明天充滿了無限遐想。我知道同性戀有固定聚集的地方,
這麼多年來總是無緣參與,我甚至曾故意到了新公園去晃了幾次,都沒什麼斬獲,
那兒是大部份男同性戀的大本營,而且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向陌生人示意。
散夥的時候己經近十一點,還有公車可以搭,我婉拒徐姐好意要開車送我回去,
我家太遠了,而且碰見老媽也不太好,媽對我的朋友向來不大客氣,她們還是送我
到站牌搭車。夜深了,行人漸稀,霓虹燈也逐一偃旗息鼓,林仲薇倚在徐姐的懷中
溫存,在昏暗的燈光中,直覺得是一對繾綣的異性戀人,只是若燈亮天明呢?有沒
有一塊我們立足的地方,不用再擔驚受怕?不用再被有色眼光歧視訕笑?
一路上幾乎沒乘客上車,龐然大物在公路上一路飛馳,眾車迴避,馬路流氓在
深夜裡尤其囂張,車上乘客緊握著扶手隨著車勢蜿蜒,右傾右斜地維持平衡,到家
的時候還不到十二點,雜貨店的三扇鐵門拉下一半,難道老媽在等我的門?不會吧?
她從來沒等過,我彎下身子鑽進去,出乎意料的是天明在裡面。
「怎麼是你看店?媽呢?」
「她在樓上發飆,老爸也在樓上。」天明朝樓上努努嘴,神情委頓疲憊. 「又
怎麼了?又誰招惹她?不會是我吧?我今天還沒和她說到話咧。」
「曾媽媽今天來店裡聊天,聊到了老爸的薪水,媽發現爸的薪水是一個月八千
元不是七千,她馬上打電話去問魏媽媽,查出爸又匯了一筆錢去大陸,就開始大吵
大鬧,說要服毒自殺,我沒辦法,只好打電話叫老頭回來,沒辦法他自己捅的漏子
他自己收拾吧。」魏媽媽有個女兒嫁在香港,很多人的信件和匯款都託她們幫忙。
「媽的!這些女人唯恐天下不亂,那天到魏媽媽家去放火警告她不要多嘴多舌。」
「不能怪別人啦,妳不知道媽多會套話,魏媽兩三下就招了。」
我嘆口氣:「我們家連老鼠藥都沒有,媽要服什麼毒?」
天明聳聳肩,挑著眉無可奈何的說:「誰知道!只看見她端了杯水上樓,剛剛
還在大罵老爸,現在都沒聽到聲音,睡了吧?」
我和天明躡腳的上樓一窺究竟,我們的房間裡亮著盞五燭光燈泡,老爸坐在行
軍床上托著腮發呆,老人斑在昏黃的燈光下竟像會吸光似的,格外黯淡,看起來比
我上次看見他更蒼老了幾分,我注意到老爸的手上有條好大的刮傷,看樣子是這兩
天才受的傷,老爸看見我們,站起來急著告訴我們:「妳去!去告訴妳母親,我沒
寄多少錢!而且這幾年來我就寄了那麼一次,我真的只寄了一點. 」
我不用想也知道爸寄了多少,他有多少錢好寄?老媽吵的也不見得只單純的為
錢而己,若單單只為一個理由那還不好解決. 老爸的腿也有點瘸。
「爸你手腳怎麼了?」
「爬水塔時不小心滑了一下。你們去!去啊!去跟你媽媽說啊!」
我和天明互望一眼朝老媽的房間走去,不過我們是不會幫老爸傳話的,那樣的
話會被媽把我們歸成同老爸是一國的,被扣上這頂帽子就慘了,要被鬥爭的。媽的
房間燈沒開門半掩,老媽擁著被躺著,光看枕頭邊一大堆濕答答的衛生紙,就能想
像她剛才哭得有多慘烈。我將房門輕輕的推大點,讓走廊的燈光透進來,迅速將房
間掃描一遍,除床頭一杯水外,沒看見什麼可疑的藥物,老媽背對著我們一動也不
動,大概睡著了,我和天明悄然退出的時候,媽卻忽然翻身而起厲聲問:「那死人
剛剛跟你們撥弄什麼?」
「沒……沒有啊!」我和天明異口同聲。
「沒有?」媽的聲調陡然急轉而下變成鳴咽:「……連你們也跟他聯合起來騙
我嗎?嗚……我怎麼辦啊我!……」
媽號啕起來,我趕快到廁所拿一疊衛生紙進來,順便將床頭那一堆丟到垃圾桶
去,濕黏黏地涼涼的沾在手上,不知是眼淚還是鼻涕,這當頭兒我不敢去洗,趁老
媽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揩在她枕頭上,不料枕頭套也濕透了,黏糊糊地似也沾了不少
鼻涕。
「是那狼心狗肺的死人教你們不要和我講話的嗎?是不是?擤……」老媽邊哭
邊說邊擤鼻涕,一面還端起杯子來喝口水來補充體內大量流失的水分,我終於明白
了那杯水的涵義,心裡一塊石頭也放了下來。
「你們知不知道那個你們叫爸爸的人,把家裡的錢都寄回去給他大陸上的親戚?
要不是我拚著老命留一點,你們吃的穿的用的從那兒來?那個不要臉的老廢物整天
想我死了好把錢統統弄到那邊去,你們知不知道?」
天明呵欠連連猛點著頭,希望早點脫身,我則頭都懶得點,只低著頭想著明晚
要去T BAR 的事。
「尤其是妳這隻破格雞!更讓我寒心,從小我就知道妳是大不孝,我就是憨啦!
天下第一大憨人,才會被你們這樣凌遲,還辛辛苦苦拉拔妳上大學,讓妳來忤逆我,
我這麼辛苦為的是什麼?為的是誰啊──?」媽又像野獸一樣嗚嗥起來。
面對聲淚俱下的指控,我只能把頭低得更低,怕媽看見我一臉的不耐會更暴怒
更傷心。媽一直叨唸到將近清晨四點才放我們一馬. 天明回到房間倒頭就睡,老爸
也在行軍床上打著鼾,我去洗乾硬在手上的鼻涕,回房間時看著老爸蜷著身體睡得
很沉,整個人縮水似的像粒蝦米,猥瑣地更像媽口中的「死老猴」。
我推爸起床:「爸!爸!到床上去睡啦!床上有被子。」
老爸起身迷迷糊糊躺上床去還不忘問我:「妳媽氣消了啦?」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呢,老爸就又鼾聲大作。家裡每個人都入夢我卻了無睡意,
天漸漸亮了,今天是星期一要週會的日子,我換上制服開了鐵門,迎著晨曦踏將出
去,天還沒亮透,晚秋的晨風不寒只是涼,陣陣地捲起街頭的落葉和垃圾,靜謐的
路上只除了喀啦啦滾動的空罐子外,就是流浪街頭的癩皮狗。
「什麼東西嘛!」我狠狠踼起地上一個空罐子,讓它高高地飛起再噹一聲落下,
驚嚇了一隻爛了半邊屁股的老狗,齜牙咧嘴地對我低吠,我準備好,牠一靠過來我
就賞牠一腳,也許長期的淪落街頭學會了察言觀色,牠倒識相的夾著尾巴離去,只
嘴裡還嗚嗚啊啊的咕噥著什麼,大概抗議我侵犯了牠的地盤吧!一種無奈的無力感
襲據心頭,連一隻狗都懂得視時務為俊傑,我們一家子卻枉為人,老是不慎地招惹
到慈禧老媽,慈禧太后用的是砍頭的極刑,老媽用的是殺人無形的精神凌虐。
回頭看看一排排的二樓老房子,路盡頭的那間就是我家,每座舊房子外觀看起
來都差不多,裡面上演的故事卻是那麼的不同,最荒誕的是丁家那一齣吧?!像發
洩什麼似的我開始狂奔起來,灰黯天色漸漸的有一絲絲金黃亮束穿透而出灑射在各
個角落,黎明似乎就是這樣東一塊西一塊的慢慢驅離夜色,想到今晚的聚會,我心
中的陰霾也漸漸散去,日子無論如何都要過下去,快樂與痛苦就穿插在前途等著,
當一腳踩上痛苦的那一段,就該翹首仰望前方順遂的那一段,舉步踏過崎嶇,否則
人生要怎樣繼續下去呢?
搭上公車,我開始安心的睡覺,每次週會都會遲到,今天該最早到了吧!天總
不從人願,我一路睡到了總站,才被司機叫下車,我看看手錶時間還早,換個方向
再坐回去,卻在一個緊急煞車中驚醒,我抬頭看了看,該死!又過了站,還好只過
了兩站,我下車打算安步走到學校去算了,這樣坐下去,一輩子也到不了學校。
「丁天使!丁天使!」有熟悉的聲音喊我,口氣卻很陌生,我回過頭去,原來
是江孟仲。
「好久不見啦!最近好吧?」我客氣的跟他打著招呼,奇怪著,真的是好久不
見,而校園就這麼大,沒緣分的人真的是一點都強求不來。
江孟仲笑笑,跨幾個大步與我並肩而行,「丁天使……」他猶疑著彷彿欲言又
止。
事情過了這麼久,他不會還對我餘情未了吧?
「……我一直不明白,妳當初為什麼會選上我的呢?」江孟仲低著頭問。
我不知所以:「什麼意思?選上你?我不明白。」
江孟仲抬頭望望天空,笑道:「我覺得自己做件好蠢的事,不過看不出來,妳
一點都看不出來,其實妳暗示過我好幾次對不對?是我太蠢了,從沒往那方面想去,
只是一再的檢討自己是那點讓妳不滿意,探討不出來就對自己生氣──」
我打斷他的話,覺得愧疚萬分:「這件事錯在我,過去都過去了,不用再提了。」
「過去當然是過去了,我不會再提,我希望妳也別提。」
我奇怪的望著他,我很少提及這一段,只除了汪啟漢偶爾拿這段事開開玩笑的
時候,我會跟他打打哈哈。
江孟仲繼續說:「妳高中有個同學叫江璧璽對不對?她是我系上學妹,她不忍
心看我失戀,才告訴我妳高中的事情,現在我和江璧璽己經很好了。」
我終於明白他一再的說看不出來是什麼意思,秘密被窺破,卻是氣憤大於羞慚
:「恭喜你喜獲佳人啊!……沒人規定我這種人,要特定長什麼樣子讓人看出來的。」
「我是想,我總不是個遲鈍的人,一個同性戀在我身邊,我應該嗅得出不同的
氣息才對,也許是妳偽裝得太好了。」快到校門口,同學漸漸多了起來,江孟仲看
看四周,急切的說了句:「希望妳不要再提那件事。」便迅速的拉長兩人的距離,
並不再搭理我。
我對他的愧意霎時化為鳥有,對這樣一個沒風度又自以為是的人,何愧之有?
在人來人往的校門口,我轉身回頭著離我數公尺的江孟仲大叫:「不會的!我不會
到處對別人說你曾經追過我的事!」
江孟仲的臉霎時罩上一層寒霜,一股報復的快感油然而升,隨即又有另一股悲
哀的情緒將快感淹沒,即便我不需要異性戀情,我還是需要朋友,但顯然我暴露了
身分,我便失去了朋友。
一整天我都沒精神上課,撐到下午國文思想的時候,我索性跑到最後面趴著睡
個過癮,為晚上的節目儲備體力,汪啟漢過來問了我好幾次:「丁天使,妳昨天加
班加到幾點?這麼累啊?」
我懶得理他,他卻嚕囌個沒完:「還是妳昨晚當小偷一夜沒睡啊?當小偷收入
不錯吧?偷到什麼?」
我趴著不動,希望他趕快走開,他又換了個正經口吻:「妳不舒服啊?發燒嗎?」
邊問邊靠過來探探我的額頭. 「我發騷啊!發燒!你還發神經病咧。」我坐起身子
破口就罵:「老哥,您行行善行不行?發點慈悲讓我好好睡一下行吧?我昨晚沒睡
好欸!」
「好啦!好啦!不吵妳了,我坐妳前面替妳罩著點,省得教授看見妳睡覺要叫
妳起來回答問題. 」汪啟漢果真抬頭挺胸的坐在我前座替我擋住教授視線,兩節課
下來他直喊腰痠背痛,受他的庇蔭我倒補足了睡眠。
我蹺掉最後一堂課搭車去徐姐公司,避過了上下班的車潮,到的時候還不到五
點半。
「這麼早?我事情還沒忙完呢,幫我把這些影印三份好不好?那邊沒那麼早開
始。」
我在忙的時候,林仲薇來了,還帶了個長髮燙得捲捲的年輕時髦女孩,我知道
那就是katy,要介紹給我的。Katy的五官鮮明,看得出來性格強烈,不太對我的味,
而且好年輕,我喜歡年紀比我大的女人,我繼續影印資料不想過去招呼。
林姐對徐姐嗔道:「借妳的人用用行不行?」
徐姐笑著:「妳說的那有不行的?Angel 過去招呼一下吧,那資料等下再弄沒
關係. 」
我對她們在公司公然這樣打情罵俏覺得不太自在,看看別人,他們又好像見怪
不怪的樣子,便放心過去打招呼:「妳好!我叫丁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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