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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变-王文兴

_4 王文兴(当代)
  父亲的裸体教他惊骇住:他的裸身纯白得象百合花,且从来少有见过这般圆而结实的肉肌。同爸爸一样,他亦除掉衣服,一身细纤的小白体在一身雄魁的白体旁。
  总都是父亲先替他洗好,而后方自己洗。常是在父亲擦抹身驱的时候父亲溯述他前在巴黎留学时的事。他听了觉得异常骄溢。他常要他爸爸讲几字法文他听,譬如他问道,“我们院里有棵木瓜树和一棵香蕉树,怎么讲?”他爸爸斯时就会有些腼腆地,说他全忘了,去了太久了,长时没有用过。
  “你在法国多久?”常又问,虽是他已经听过,但他还喜于问。
  “一年多,”应道。
  “哦,爸爸你在法国大学毕业,是吗?”他崇敬的仰咨。
  “没有:我只念一年就回国。”
  “为什么?”
  “公公生病,他叫我回家。”
  “哦,”——他为父亲没曾毕业深感可惜。
  “那么爸爸中国大学毕业的,是么,爸爸,”他又崇敬的称。
  “——是的,”他迟缓答, “快穿衣服,当心受凉,”他翻叠着潮手巾称曰。
  他们常常说话转进另外其它方面。好比父亲密揩着腰时他问;
  “世界上哪一国最强?”
  “美国第一,法国第二,西班牙第三。”
  “哪一国是最弱?”
  “缅甸最弱。”
  他睁大了明彻的眼睛听。
  “从前我在法国那时候无论什么全都用机器去做,例如洗衣有种洗衣的机器,烫衣也有烫衣的机器,擦皮鞋有擦皮鞋机,洗脸也有一种洗脸机代你洗,”父亲洗脚道。
  “今天科学最进步是美国,美国现在有一种机器,你只要想去那里,他会立刻使你人已经到那处儿。”
  父亲一只手贴墙,一只手擦干脚姆趾。
  他睁大了眼睛虔敬地点头听着。
  “美国新近刚造好一种死光,只要一开,所有的人类都要死个光光。”
  41
  母亲在榻榻米旁的木头平床上摆有甚多的小摆设,例如一只小闹钟,一只花瓶,两只鹅蛋形梳妆镜(这是妈妈的妆嫁剩留),以及一只浅磁盘上放摆许多塑胶压制的小动物平面,有小鸟,小兔,小象,翠色的,淡淡红,纯白颜色…
  42
  爸在心境舒闲的时候惯于常说“他妈的。”象如他在摇扇趁夕光的时候常常说:
  “天气热,偏偏我那办公室西晒,一到下午,他妈的——!简直象是火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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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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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
  爸爸和他时在夜晚就寝之前时一齐学唱歌。他们仰卧于榻榻米上面的床席上,父亲把表和扇子搁在黑光漆皮硬枕侧,对着天花板,弯起腿,他也和父亲一样姿势。父亲教他唱的歌都是父亲在三民主义训练团受训时学来的。父亲教他唱:
  “热血滔滔,热血滔滔,象江里的浪,象海里的涛,常在我心头…”
  有时教他唱:“风在吼,马在啸,黄河在咆哮,……”或,“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
  44
  爸爸在某一日傍晚相当晚了还没见回家。他走到门外路上守等父亲。平日父亲下午五点多些便已回来,唯独今天已是六点了还没有回返。他仲忧地问他母亲:“怎么爸爸还不回来?”只见他妈妈脸黄的道:“我怎么晓得呀?你何不到外面去瞧瞧去。”
  他因之在外头等住爸爸。他颈项看远首都抬酸了。等了不知多久,来的人每回都不是父亲。天都不觉变黑了,他只得返回屋里。母亲面部似乎亦凝重一点,但他心里却焦急远过,此刻房里电灯已经亮起。他走到厨房后向的窗口那儿望窗外的路拐弯处,只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时间过得好象一点一滴迟缓地度着。未了他听到门口有人的声音,并听出是他的父亲发话之声,多么温暖,多觉安全!他立刻奔向门口投入父亲的怀里呼嚷: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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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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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寻父 父亲:自你四月十四日出走后,我与母亲日夜惦念,望见报后尽速归返,一切问题当照尊意解决。
  子 晔
  在火车车厢中。有一个老耆的老人坐在他的对面,貌似快乐且慈煦。他除了寻找父亲外,也尤喜欢接近跟父亲岁序相近的老人。致是,他直对着这个老人望。这个老人是在台中后的一个小站上车的,刚上车便坐在他的对面。老人带一只篮子,双手压在篮子提把上,篮子坐安膝腿上,露着慈和的笑容。他那时即将正看的报纸撂下,望向他。过了一段行程,这老人在离彰化前的一站下了这车。
  45
  那次迟回来后他的爸爸复再又曾有甚好数次迟时回返。
  他时常经历晚间等侯的焦痛。那时他时常听获他妈妈和爸爸在关着门的房里争吵的声音,以及妈妈的啼哭声。过不久爸爸有天偶失了手将妈妈那对梳妆镜中的一个打破掉。妈妈非常震骇,有好些儿天她没大说话儿。终尽父亲没多久又下了班就还返。
  46
  妈妈有些时候亦道:“去他奶奶的!…”
  47
  他复再又感到一片阴影笼罩上家里了,从前那感受过的难以忘怀的贫穷的云影。他见到父亲和母亲脸膛肃严而缄默,又时见他们互对地面坐打着算盘子计算用度。出之他感觉出来。
  此一期间他找爸爸陪他滚皮球他的爸爸和他随且玩了数下后就说,“爸爸现在头痛,不吵爸爸,自己一个人玩。”说着随即避离掉。
  妈妈这时还有一个弱翠戒指,是她身傍首饰的独一留物,这是外祖母在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就已经给了她的,故以她一直未肯把它给爸爸拿去卖售,却把它草纸层层裹包起来,如保存一颗丸药一若。
  爸爸有一日跟妈妈说道:“秋芳啊,有一椿事跟你商酌看。这几个月份来家内用度甚紧,想问一问你看你那支戒指可不可以先借我一借,来度一度这一阵艰逼的时辰,我将来情境一好转必定先把它赎出来还予你,你看好吧?”
  “不成,赎回来!你到底那一件先为我赎来,我的耳环,项链,还是镯子?有了钱你也不会去赎这些个,自有旁的更紧要的该先做,当掉就等于永久全个没了。我不再给你骗,这是妈留了给我的许多样东西中最有纪念含义的,你不要歪想,”遂沥沥涔下泪来。
  “不给就不给!”爸爸恚怒道。
  “绝不给你,没有钱你去借或者去间人替你怎么帮你忙,别指望我会把戒指给你去,且等你的好了。”她应道。
  48
  那一天是个寻常的礼拜天,父亲没有出门,在后面的房里不晓得在做些什么事,大概是正在写信,近来父亲常发出去很多信。母亲其时正在厨房拾检洗米里的沙粒。快近晌午的时分。在厨房里他已跟他母亲歪纠了半多小时。
  “不要吵了!到前面屋里玩去,”她说。
  “唔唔唔唔——”
  “听见汉听见?”
  他呆呆望向他妈妈。
  “到前面去,”妈妈轻音的重说
  “到前面去。”他说。
  “不要使人嫌,我在好好和你讲。”
  “不要使人嫌,我在好好和你讲。”
  “你学话是么!”
  “你学话是么!”
  “你还说!”
  “你还说!”
  “这不要脸的东西——”
  “这不要脸的——”
  “当心我捶你唷,”她说。
  “当心我捶你唷!”
  她一巴掌扫到他的臀上,那热热烫烫的感觉,他不吭声。
  他爸爸在门前站身。
  “什么事情?啊?你在厨房里干嘛?快给我走!”
  “什么事情?你在厨房里干么?快给我走!”
  “什么?你大概欠打了,该好好锤一顿才算是不是?”
  “什么?你大概……咕咕咕咕咕咕!”
  “你闭上嘴!”
  “你闭上嘴——!”
  “我找棍子去!”
  “好好揍他一顿,闽贤。”
  “我找棍子去——好好揍他一顿,闽贤。”
  父亲即旋身去找棍杖,并命母亲将他拖到后边屋间里。他母亲立以湿漉的手擒拿他二手猛拉进内。
  他父亲找获一把鸡毛帚。父亲把这把鸡毛帚在榻榻米上重重挥啪一下,头上毛发因的早时没有梳过现尔干干宣翘!他惊痴着,并恨得他发着抖!他父亲从来未曾对他严历过,尤其更从来未有打他的,况从来他妈妈打他时爸爸都前来劝阻,现在变这么凶煞!你瞧他多可恨!哟!这霎父亲举拂着帚什逼袭上。他转过头来脱鹄!他妈妈捕捉擒抱,奉送上给已跟着追上之追杀者!“好呀!哈哈哈哈。”父亲尖笑!随及这个父亲便摔倒他榻榻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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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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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扔抛他在关着门的房内。他的头皮,两肩,手面,跟腿部全是伤创。他业已平静了好多,但然他眼中迸露事后恨色之闪。他是这样恨他父亲,他想杀了他:他也恨他的母亲,但尤恨他父亲!他想着以后要怎么报复去,将驱他出家舍,不照养抚育他。这对待儿子不好的父亲将来好好让他受苦,等那时候从从容容对付他!——想着他觉得舒快良多,眼圈下的滴泪也已经阴干。他心胸平宁的多了。他想他或者应该现下即从家里离去,离了这所家——他走得远远远远的,让他们找他。让他们后悔鞭打了他搞得他如今走了。他将怎样也不回家,他将从一处流浪到另处,而以后也许他将在一家什么远处都市里头的办公机关里担任一个小当差。不保定他生起病了!他一人睡在小房间中,没有人照护顾看他。他也不通知他们!也许他遂死掉了!他直到死都和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他感到悲伤的某种满足与快乐。
  是时房门拉开来,他父亲和母亲站在房门外,面带温柔很多的表情,似若想去安慰他。
  “别进来!”他喊叫。 “出去!你们出去——!”
  49
  那间榻榻米旁的木床上有面梳妆圆镜的房间中,他常趴在这镜前览浏自睇。他对对面这面孔生迸高亢的兴志,面对它嘻晒,哭咽,及振怒等装出各种表情。他时常一照就是大半小时。每天,他都会做一次这样的丑戏。
  他又在这镜之前了。那对着他的是一膛熟甚的容颜:淡然的眉,棕茶色的眼眸,鼻部左侧一颗大痣,下额尖上还有一点小痣。他扮换着脸。扮片刻后,和从前每回一样的,他对自己的这张脸渐生厌憎起来。每回他的丑角戏皆变成真实的悲剧。他觉察他的耳盖太召。他以手压贴它们。他复又觉得他的唇咀
  太小。他,把手拉长了嘴。而最教他生厌的是他那脸上的苍白色。它似乎永远不会变!他另带恨恶的还有他的脑勺。他拿起他妈妈的梳妆匣镜来反射,照出他的脑勺是长扁型。
  他没入强劲的自“憎”里。他恨憎这由爸爸给他的大风耳,自妈妈得来的小嘴巴,自爸爸得来的那种雪白的肤色,还有来自于妈妈于他小时不小心的常把他唾在床上睡得他削齐的后脑壳。他在照镜子中沉入黯闷中。
  50
  他时常要请父亲伴他讲故事。他父亲先皆缄默一时,若在思索,然后仰头带笑,张开了嘴,又噤音,俟候温温地说;“——从前…”父亲讪色说,“想不出来!”
  51
  爸爸长久以来即曾在转念儿怎样去出个差来觅点外额增点贴补。大凡出一次差都可攒下半个月的薪来。但他因为所作的事非业务的,故无任何小差的机会,以是他二个月来报讨了五次都没报得。这次是他的股长因体念他特从应属旁人的职务里革一个差务与他去。他得到这个差务那样快慰。
  该一天一老早他爸爸与妈妈即都起床来了。父亲和往前早点不同的吃了一道肉丝炒面。在天犹没亮的时候爸爸即出了门,开门前且红晕着颧色,温暖地和他讪说;“爸走了。再会呀,毛儿!”爸横看了妈妈一眼,便走了出舍。妈遂关了屋门。
  一回后门外有敲壳声;爸爸又反来了。
  “秋芳,晚上睡觉前记得炉里的火要灭熄。
  “我晓的,你快走,不是火车要赶不上了,”妈他轻笑答道。
  于是爸爸又和他道别一回:
  “毛儿呀,爸走了ㄚ,再见ㄎㄚ。——”
  爸爸离了走之后,但觉到早上的时间延长多了。过了良久才七点。这上午妈妈他时长声起:“爸爸已经走了两(或三)小时了,还有十(或九)个钟头爸就到了。爸早上说十二个小时后就到达台北了!”这一日的中午,午膳的时候他觉得有种奇异的感觉,仅仅他和妈妈相望用膳。到午后妈妈又说:“现时三点了,爸爸再两个钟头就到了。”他想象爸正在越行越远,想描爸此时正在车壳中吃乐,由于爸在走前曾同他说旅车上有吃的供送。到傍晚五点钟时,妈兴奋的声申:“爸这会已经到了!”妈妈往前望着,仿如在看着爸他到达。
  这天晚上他们很早就关上各门。爸爸虽然只离家六天,但妈妈晚间呜咽起来了。睡觉的时候也觉得奇特:没见到爸爸在室内。……
  第二日醒来时同样觉出陌生感。这一天好象每一分钟这一分钟都在说“爸爸不在,爸爸不在。”实在则每天(除星期天)这些时刻爸他也都不在。他只觉得妈妈的影子镇日萦回着他!
  这日他确实的跟妈妈也最为接近,他帮妈扫屋子,排饭桌,收衣服。妈妈这天说特为他买了他喜欢吃的鲫鱼予他吃,“就我们母子两对啄”——但他查觉妈买的菜比平时少甚多。
  往后的几天当中,爸爸每天打台北都有信来,妈他每次抽开信时皆以栗颤的声音,一字一字的念给他听!她似乎都有点哽咽。她并立刻举起铅笔,艰难地写了一封回信予爸爸,放在爸他写成了的信封寄去。爸离开的六天中,她就收到了三封信,——她并把这几封信一封封都留存起来,仿佛她此后永远会不遇爸爸似的。这几日妈妈常宣说的是“再 (几)天爸爸就回来了!”晚时他的耳轮如发起热,妈妈便说;“爸在牵念你呢。”
  至第六日爸爸终于回来了。他消瘦了不少,但他神采极端欢悦,但见他高举起一满挂黄香蕉,欢呼叫着:“毛儿呵,看爸为你带什么来了?一”他又从箱子里掏出一条女人的丝裤,向妈妈勤扇扇着说:“看呀,看哪,这是什么?秋芳,”妈她是那样高兴。还有,爸爸一本开会时留着的纪事录爸他也给了他!妈妈也分到两支铅笔。妈她看到爸的皮箱夹袋中有一本皮夹,就问:“这是买给谁ㄉㄛ?”
  “给老二。”
  爸爸说。
  妈不说话。
  然而家里的情景是那样欢快。
  “爸算最可怜,个个都有东西了,就他一个没的,”妈妈说。
  “该当的,你们先得有,我不关重要。”
  “位一个在捱着苦,闽贤,我看你瘦了,你一连并的吃馒头当顿ㄇㄚ”
  “没有,没有,”爸爸说,但听得出他在撤谎。
  这一次出行赚回来的钱不少,爸爸和妈妈在藏钱的黑皮箱旁边点数着银钞。
  他们之谈话换到他所不知晓的一个话题上。
  “见着柏枥没啊?”
  “见到了!”爸爸说, “第二天早上便见到了——”
  “他怎么说?”
  “他说没有问题,‘闽贤么,这样久的人了,当然当然,’他说。我说,‘我一向受处长的栽培,很愿意再来追随处长,给处长效力!’他满口答允帮忙。”
  “他对你的态色可好么。”
  “非常好——。他看我看御L常之重!我踏进他的办公室,他便立刻过来和我伸手握手,一定的要让我坐下,又立刻叫人倒茶,对我好极了,后来我离开时他又一直将我送到房门口,我再三请求他回去他才折回去。”
  妈妈非常之高兴一。
  这时候,门外一声敲磕声,爸爸转去开门,——门下之地上一封信。爸爸说:“这是谁寄来的信?”捡起来一看,原来是自己奇回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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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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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父亲:您离家已经半个月了,请快快回来吧!
  子 晔
  在台南公路局汽车中。大张报纸张展膝头。手揉动着眼球。在台中的三天中,和在嘉义的三天时,他都曾用限时信和母亲联络,但母亲都说父亲还没回家。他外看窗玻璃后之山景!
  离车攀山已有两个小时。这是范晔寻访的第十间寺庙!此时他才行穿一个湿湿的枞林,出来后到一块草谷里,遥见远山高处一座庙宇隐在林间。
  范晔遇到的是一个温和年邵的老和尚。范晔道出了来意,并描述他所寻老者的模态。老和尚乃说: “噢,老先生,人不高,…你是他的孩子么一。”
  “是的,”范晔说。
  “噢,”老和尚合目点频,不复再说。
  “一礼拜前有个很象你说的老先生由敝处离开,隔会儿之后老和尚他说,“不晓得是不是就是老太爷?”
  “他留下了什么东西了么。”
  “好象没有一……我们在他离开后打扫他的房间,并没看到有什么留下来。你要和我去看一看吗?也许有一点什么小的东西留下来。”
  他遂和老方丈往后屋前去!
  到及那房间门前,老和尚启门走入,范晔看到空空荡荡一间房间,四下什么都没的,一件小东西也投得。
  “他是多久之前来这儿的!”
  “一个半月以前。”
  “那不是他。”
  山上的这个离去的老人为什么到这儿来?另一遁家出外的老人。
  这老和尚说,“两天前一个与你很相象的年青人上这儿来。同样的在寻他父亲。我也曾带他到这房里看下过;——他也说不是其父。因的口音不一样。”
  范晔递将他的地址交于老和尚,请求他若看见类似他父亲的住客时写信告诉他。
  “别过于着急一,”老和尚说,“不休息休息一下吗”
  “不,谢谢。”
  52
  火车飞驰着。他们搬向台北去了。他父亲在台北进行成了一个位儿。全家,连他的二哥,都搬向台北去了。
  在卧铺车中,他攀上他母亲的卧铺,在上层的。父亲看完他们上床后,便退了出车,——他和二哥两人买的是坐车的车票。
  车厢里灯已灭了。在空通空通的响声中他进入美梦。他醒过来的时候都看到窗口外非常的亮,许许多多的人影,小贩窗外呼唱的声音,然后他又昏沉欲睡,感觉车动了。只瞥见一支一支的站灯掠后。
  53
  在他们台北的居处后面环回着一条大河。河的河水每日都发着苍色。
  他们的家附倚在一座大楼的侧旁。这是座三层楼,空荒,日式的公家大宿舍。在楼的下面都能闻得三楼拖板的响音。
  他们的家是一座矩形平舍。他初入时觉得象火车长车厢一样。这屋舍共有两间寝室,室前随有一道大廊,廊前一排落地玻璃溜门。屋后还有一条细窄走廊,廊边是两扇玻璃正窗,外面有两棵桂花木。
  在前廓璃门当中一扇的下底有块原形的大石块。这是用来当踏脚石块摆的。前廊的右端前附有一个洋灰槽,放消防沙用的。在宅前有两株扁叶高杉,杉下一块大石头。对过有两堆杜鹃花树。
  54
  河在一条堤路的底下。经常他从家中穿出巷子朝右登上堤守。在堤路的西末有一横长桥架往对岸。在路的不远处有一家肺病疗养医院。路上是寞落寂穆的。路的西段是灰色平滑路面,靠东段落则是灰土路。车子若经过时则灰尘满天。路旁的槟榔树都蒙上了一层灰层。
  在日头炎炎的照射下,这宿舍里的职员戴草帽及穿白香港衫的在一杆电线木之下等汽车!
  那流河在当午时候均发出万万闪着“十”字的星星。水中有艘挖沙船——象座楼台一样——上空有只烟囱,两舷各有一条管子,一条出水,一条倒沙;陆续发出噗噗的声音。
  河床的状况乃浅且宽——:内中现着很多象鱼群一样的小岛,而河边靠堤的这一岸有两台瞒集竹篁的三角洲。靠堤这一边自河到堤为一大片农畦所在。
  55
  他又在继续注册上学。
  56
  屋后走廓的窗扉因防小窃夜入,叫用钉子给钉牢牢了。廊中之一止置留旧印刷物什志报纸,另一端则设着个租质大型米缸,——西下日辉常常射向廊中。
  常常他在后廊的地板上打乒乓球玩。他在学校里着了狂的喜欢上乒乓:甚为可惜的回来后没得人和他齐打;他只有把妈妈权来当伴,虽然她是极不够格的班友——他们相同对坐于走廊地板上打着球。
  他每发出只球去他妈妈总都接不着,或则就是当的打到两边的墙上头。一边她喃喃诺诺的道:
  “妈妈不会打,你要让一让妈妈…一”
  每次总都使他汹燃大怒。弄的不欢而散。
  米缸的后边有个晦暗,结着蛛丝的死角,妈在这里敷沾着神符纸一引,作为她祭神用的,是他所深源畏惧的角处,他始末未曾敢向里边正眼一视,这角落一直成为他家中使他感觉恐惧的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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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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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
  一架飞机低空掠过,他从屋里抢急跑出来仰眺。现今儿他年龄八岁了。他手掌掩于眉沿,看这一架适飞去的机身。它是一架双翅翼的教练用飞机。他看着它倚斜的成一字横H字的逐而遁逝了。
  58
  二哥x日忽而兴冲冲的让请妈妈,和他,以及爸爸,到院园中照相。他听了兴喜万分。“妈一!二哥要为我们照相!”然妈妈并未显出满顶的笑意,但道:“哎,何必这样,不太麻烦了ㄈㄜ”。他是这样为他妈妈的淡浅语话感到极度的惋惜。“妈;你去罢,去罢一”他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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