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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变-王文兴

_5 王文兴(当代)
  二哥他现今在一家x x区税捐稽征所里工作。他一星期只在星期末的晚间回家睡息,及星期天一天在家里。他在家睡憩的是向东的那间卧室,里中置有一只竹造榻床,上备有卧具,专给二哥在家里睡眠时用的。二哥这天打税捐所的一个友人那儿借来一只照相机,他兴高高的要他们来拍。
  妈妈遂应允了,便到房门内去换裳。妈换了后爸爸也去换了。他二哥道他就这学生服不必换了。
  这是春天一个阳光煦和的礼拜天的九拾点时。日头晒得使人只可着一件毛线衣。房宅前的杜鹃花悉已盛吐。院外边晒太阳的番鸭们呻吖的叫嗥着。
  二哥拿着照相机:邀众人站身在房屋的前边,大伙身子都转向右,向着太阳。爸和妈站一端,他站中央。
  二哥移步往回退去几步,蹲了下去,照相机遮着脸子:从照相机匣背泌泄出指示声道:“大家耍笑!不要动一”
  他一点都不敢少动——微笑止僵在口梢;…还没有照一 !这么的久一太阳直刺得他眼都花了,他的微笑也生酸了。
  二哥复将照相机移下,对着镜圈儿旋转——并叫:“不要动一不要动!”——
  “老二哑,在照前先和我们说—声吖,”他爸爸道。他不敢看爸爸——但他知道爸爸只有口动,旁的都不动!
  相机又举起一
  ………………
  “爸爸再向右转些 !”
  静默。
  “毛毛胸部不要挺凸那么的高!放轻松些,”
  ……
  “我要照了,”
  ……
  “卡嚓,”
  照相机匣拿了下。
  “好了——”
  “噢——”爸爸舒了口气说。
  妈妈微笑着一,他(毛毛)兴奋地跳出来奔兜着圈圈。
  “我好象刚好眨了一下眼睛!”妈妈她说。
  “再照一张,”二哥道,“这次站杜鹃花前头拍一张,”他换了个方向。
  “毛毛,来,我们换个样子,这次毛毛站在我的前面!”妈妈声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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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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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妈妈前面一站在妈妈前面一”毛毛说!他的快活难以形容。
  “好,毛毛站姨妈前面,不,蹲下来,脂在姨妈前面,爸爸站在旁边;都上右再靠着些,留下一点花朵出来一”二哥说。
  他复退后蹲下一。又是刺目的阳光。等待一!鼻子痒一!喀立!“噢——”爸爸说一。
  “我们再照!这次还站在这里,只要换一换位置就好了,”二哥说着。
  “我和毛毛到对边杉树那儿,坐在石块上照他一张如何?”妈妈问。
  “不行,那边背光,”二哥说,“我们还是站这儿,大家一块拍。”
  妈妈没有说话。
  “我们换到杜鹃花后背去拍一张,”哥哥说,指示他们站的位置。
  他们依着站定,毛毛这次立中间。他抬拿起他的妈妈的手。
  他二哥又退后蹲下一。
  “好,我要照了。”
  等待!
  “姨妈笑—笑!”
  ……
  “卡嚓!”
  “好了,”二哥说,带着初学照相者喜欢显手的欣奋,“还有好些底片,我们再照。这里拍够了,我们大家到堤岸上去拍!”
  “噢,到堤上去,”毛毛说,“妈妈,我们去。”
  “不,我看不用了一,你留着自己照好些,”妈妈说。
  毛毛看望妈妈。
  “不,底片还很多!再照,不打紧,”二哥说。
  “不,不用了,太麻烦你了,”妈妈说。
  “一点不麻烦!”二哥叫着。
  “我该烧中饭了去,”妈说。
  静默。
  二哥呆呆望着妈妈。
  “以后再照好了,老二!以后一齐再照,”爸爸说。
  “阿!是了,以后再说,”二哥将相机皮盒拍地盖上。
  “老二,我下个礼拜天买一卷胶卷来请你给我们照一下,”爸爸说。
  “你不要买了!”二哥说,“下礼拜不成,这相机是别人借的,明天就得还给别人。”
  “好,那么等以后借来时再照,”爸爸他说。
  “那以后的事!!”他答。
  “你今儿中午在家吃饭吧?”
  “不,我在宿舍吃。”
  59
  他予房屋里之走道处的一支贴墙木板柱上划留他的身量,他每隔一个星期便要他爸爸为他用尺放在他头上一比,再以尺首刻一条痕。最近他复量了一次。跟第一次相阴约莫三个月,人长高4cm了。
  60
  爸和妈以及他所共居的睡房内有一扇壁橱。有一天他开开来看时觉得如果睡在里头当有多舒服。在那橱里的中部一面架板象一张荐铺一样,推上纸门象一间以床之体为面积的房间,静安,黯黑。这天晚上他就把壁橱里之衣服拿下,易到板荐下,把自己的被盖挪进去。此一夜他便未再与他爸爸及妈妈齐卧一个帐里。他躯身适切的躺入,恰好长,恰好阔,仿象是订制的一若。他拖上了纸扇门。很舒畅的睡着了!
  是待等他妈妈告他其间说不定有老鼠奔飞,这时才又返到爸和妈妈的大帐内边。
  61
  他在早晨醒来后的那阵时间内率在前廊的一把直背椅上反着坐一下。他直直的瞥注门玻璃外,会呆谛几许分钟,宜俟他爸爸唤他道:“怎么了,又发傻啦?”这才醒了过来。
  62
  一列油瓶停在那儿,有高有矮,瓶色有青,深可可色,及黄色。瓶中的容油达半高的,小半的,2/3量的,以及装浓乌酱汁的。光辉打蒙满煤烟的窗子耀内,透过这些油瓶。这些瓶子在厨房里。厨房在大楼下,他们家必得打穿屋檐下达到厨房,厨房中由他们家与职员伙食团的女仆及其外两家共使。
  63
  于夏天时经常下午一阵热带巨雨毕尽,空气显得极其沁清。他妈妈在房中徐舒的整拾四处的衣裳和琐杂。
  夜晚放置月光牌蚊香的袅袅淡烟。
  深夜时他聆及蛰虫的响颤象耳鸣。
  64
  秋时他们靠东的卧室向东的窗户外的大体榕树,树上渗入无数的鹅黄片叶儿,象中年人的头发里缠挽几根白发根样——风刮过黄叶堕下,若一弦弦的琴线牵下。
  65
  冬的夜晚予开闭门牖的家里面庞烘烧殷赧的。他并常常希望着下雪。他在极严酷的冻夜之后清早醒转来向玻璃落地溜门看外,希望可看见极白世界,但所视还是与常时相同,一样的阴绿草树。
  66
  春始时那榕树上稀落的嫩芽叶梢象鲜绿幼蚕豆的豆瓣,到春末时树身满满搭着绿叶,叶子象一颗颗女人手上的翡翠戒饰。
  门院中之杜鹃花灿发,度出一阵轻辛的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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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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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
  他得到两纸戏券。
  这是爸爸一个同事来小坐后送给他的,男他请他爸爸带他去。
  他真向未曾这样欢喜过,因为戏票上印着著名戏剧红星夏佩丽,储正伟合演,这两个名星的姓名和照片常常予报纸中见过。可将看到他们两个令他仿佛像过会儿将得谒会“美国大总统”那么样的兴奋。戏票上写着演出的是“岳飞”。为庆祝三二九青年节,中华戏剧艺术工作人员联合公会献演,计五幕七景宫闱英烈豪华雅伟史剧——他看及“豪一华一”该二字他的眸子均闪亮起了。
  然是他的父亲不合带他去。父亲他说晚夜回来还要洗澡什么的,得十二点才得睡觉,第二早晨还得早起上班,太劳累了。而且话剧没什么意思,他说,——致是他大不高兴了!随后他要他妈妈带他去,但他妈妈说他不认的路。然后她说:“咳!一向没有玩过。其实我何曾不爱看戏!就可惜是没有机会。还记得从前在福州时在你大哥的学堂里看过一次,那立有趣!活真真的人演的比电影还有趣!但是也就只看那一次,现在天天只在家且烧饭,洗衣,烧饭;洗衣;做个老妈子,既不玩,也不看,象个又聋又哑的傻呆子。说起来真笑死人。我来台北快有三年了,居然我连乘公共汽车都不会乘。你从头就不想教我乘!……总言,人在台北,其实就是在乡下!”妈妈愤恨地说。爸爸他没有任何表情,也末做任何回复。他则在一旁咽呜地寡乐着。“这么样好了,”一会后爸爸他说,“叫二哥与你去好不好?”妈妈的眼睛张大了点.然而没说什么!“好,”他答;这是一个新经验。妈妈遂走了开。“然而不如道你二哥他去不去,”爸爸说,“须等你哥哥回来问看。”
  他便等待他的二哥。他二哥约在靠达七点时回来,那将将好来得上,他巴切的等着。
  终于他二哥回来了!他把他的脚踏车放置好。他今天较往日早些回来。见到他哥哥进来。他乐兴异常,目珠瞪着他二哥投视.但是没说话。之后二哥走进他的房里.他乃要他的爸爸快些与他二哥说。但是爸爸似乎早巳忘了。他称,“等一会会,等你二哥休息一下再说。”他又不大乐听了;泪珠眼见印刻掉下来了。爸爸遂走去和二哥说:
  “嗯;老二—丫,你今天晚间有没有空?”
  “什么事?”二哥没好声的问。
  “如你没有事,你陪弟弟去看个戏好吧?”
  “看戏?!”一一不心愿地称!
  “有人送来两张票。”
  二哥拿票过来。
  “是夏佩丽跟储正伟合演的,”他插嘴称。
  他二哥瞥着票的脸柔和下了。
  “要去就快。不的话就来不及了,”他说。
  “是!”他快乐的说,“我叫妈妈开饭去,妈妈一!”
  他兄弟两人走了出来,他二哥扶着车子,他即要登坐横杠。二哥翘起面说,“怕要下雨了。”因要他进去把雨衣拿出来。毛毛遂奔进去拿它。拿出后,他兄弟俩人便骑了出来。
  在路灯的照射下他们二个哥和弟的影子偃拉在街边,一个大点一个小些,均弯着腰。二哥他不说话。他遂发见他哥哥实际乃为叫他敬崇的人;你看他带我去看残(一种荣耀感觉),他是个不坏的哥哥。他不懂为甚妈妈不喜欢他。在离家之前妈妈曾把他叫到厨房里,说: “毛毛呀!跟你说一样事。等下你二哥叫你去那个别的地方你千万不要去。”他说;“唔——为什么?”妈妈眼眸有些尴尬地瞥向他处。“没什么。是怕万一……你和他不是一个肚皮里生的,你知道。我是怕你会让他欺负。”但他翘脸觑他二哥他明瞭二哥将不会。他信任他二哥。
  他们抵达x x堂。哥他将车寄存后,便拾提起他的手。大步地赶去;他在后忙忙的紧追着,这次是他第一次让二哥拿他的手。
  他们在前门口呈了票,他哥拿了说明单入去。
  他哥提了他之手上楼,然后在一个黑暗仄阶上上去。浩大无垠的厅堂现在前头。他是首次到达么浩大的地方上来,过去他只曾在他爸爸机构礼堂里看过电影而已。他一生没见过这么大的地所。倘如你要举头看那天花板,你得把颈子倾到最后。他这时嗅及一鼻特殊味觉,一种悦鼻的霉甜息。二哥在前向后走上,他随着,人们的脸朦茫地望着他俩。二哥转进一条横的小道,向下走。二哥走着看着座后的座号。至达楼沿第二排边位,他们乃坐息下来。
  他现在乃有机会重观一下环四。他但见整楼灯度华幽,位上观众均已坐定,到处只见及白白节目张翻飞。在戏台两侧分有一具圆钟,均一样指到犹待4分8点。中间是大幅戏幕,呈桔色,帏上贴着纸的几个大字:中华戏剧艺术工作人员联合公会献演,庆祝第x届青年节。二哥坐下后便阅读着节日纸。他从边边乜过去,瞥见夏佩丽的人像笑着。
  一昨嗡嗡鸣响,要升幕的电铃音。
  “吆。要开演了,要演了,”他呼城。
  “别叫,别叫,毛毛!”
  他压抑住,睁着戏台。
  可是帘幕老是不拉。
  过了两分钟之后,电铃又响。
  这一次该开演了!
  果地灯皆淡暗了去。
  在戏台前还有一排小灯。幕渐然上升了。
  其下再有一层掩幕。
  小电灯亦绝熄了。
  幕打中央裂分。现出后头的亮明了,唯见它渐渐展大;Ah一一现出一个亮烁璀耀的世界:一个色颜富丽的世界!龙金柱朱。后头为玻璃蓝夜天。犹有一勾牙月。地上靠右手有个宝鼎炉——左首有水绿的帘垂,这即是“梦的境界”的浮显。
  “丫一丫——”
  “别叫,别叫!嘘!”二哥制止。
  他站起来。
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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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下,坐下,”“这有什么好兴奋的。”二哥笑称。
  空空的台面里一个人出来了。一个佩闪熠烂的战士,噢一从来没见过这样神武的打扮。而后续有二个穿蓝锦古装与红带黄袍的角色进场。其后踵跟着好些长裙长袍的女妃,多么神奇的景样、演员们起始说话了,开始活演了。一一“将军来了没有?“禀皇上,将军就来呐,”……这些演员众慨以一式别异的踏步在台上走动,因为人人都穿木底屐的缘故;踏在舞台台平里敲发空咚空同的响音。他们的眼睛在照光之照亮中有时闪闪发亮,如小老鼠一般的眼睛儿。如今男演员储正伟出来了。他着一袭紫泽的甲盔。他比任何一个都还神威!这时他更把佩剑挥了出来。噢,那个熠闪!接着女主角夏佩丽出来了。她是个具鹅蛋模子脸儿,擦拭粉脂。非常美丽的女人。她说话的声色清晰闪亮。他被她的谅人美丽吸摄住。
  “夫人,朕刚刚才和岳将军说过要封岳将军做破虏元帅,为大宋驱除金虏。”
  “谢陛下。”
  “将军明早—亮就要启程上任了。”
  “将军!”
  “夫人,”停片顷,储正伟说,“固是我又得立即启行,但大宋江山需要我去捍卫一我得受膺命,我深觉是我的无上光荣一。而今国家多难,我中华青年该得精忠报国,我能够得愿以偿,实实是我至大的快慰。”
  “将军。”
  “夫人,”他说,“你应该替我欢喜才是,请不要悲伤。你在家好好照看两老和孩子,让我安心为国多杀几个金匪,以报国朝抚养之恩惠。”
  “将军,请多多保重。”
  他已经,不可摆脱的:已爱着这女主角了。他深深地为她的眼风,她的银声,她的举手和投足所震慑。他的眼睛追随着她的一举一止。
  至第二幕时达女主演竟没出场。他眼睁大候待了很久很久。她仍末出场。末终她出来啦,她这次改换了一件衣袍,是一袭湖绿的常妆,另带一种清淡洁雅的风味。这毫不比她头幕所着的丽服稍逊。在这幕里她和男主演演出的一节至为温柔缠绵的谈情场面。始靠在男主角的肩头,对着上天的月牙喃喃低语。再没的什么场景更令他心漾了。
  到下幕,是悲剧展示的时候——她抽动着小小秀肩哭了!他无法说出他的心疼。他在这一霎仿佛觉得已变得是个大人了。他想攀上台对她说:“哦,不要哭,不要哭。”他自己眼水都快落下来了。他掌心歪撑着颊地注望戏台上。
  他二哥在一侧轻轻骚侧着,眼睛直瞪瞪极其专注的注目着女主演。当时台上只有她一角。他二哥头向前,待她入内后凝神地勾下面。
  场堂中的烟气使人脸颊热呼呼的,口腔干干的。
  待剧终时他怅怅然若所失地跟他哥哥离开,一路的心想着她、爱恋着她、叹着气、一路走离,二哥他也在坏脾气里。“你快走—ㄚ!”喝道。二哥与来时同样牵着他的手,唯此次他哥哥的手直而挺。
  到一楼梯下时他问曰:“二哥,那个女主角夏佩丽是不是男主角储正伟的太太?”
  “呒?”二哥谅奇的问。随之他(二哥)现露X种会悟的脸面,看前边:
  一“小孩子间这干什么!”二哥斥道。
  一群人潮推上,他们串联的手被冲开了。
  二哥他在远远的高叫道;
  “在大门口等我,在大门口等我!”
  随后他们在大门口重见。他比他哥哥早达。之后他们就去取车。他二哥在前头走,他在后头跟。到了车房,他哥哥对他说:“你在外头等我,我去拿了就出来。”不良久二哥即领了车子出来。“上来!”二哥叱道。他遂跟着二哥蹬上车杠,他们一语未说的离去。
  他们绕过这X X堂前,骑进一条后边的静幽马路。忽然他叫;“二哥,我们的雨衣掉了!”一“ah…噢一忘记在椅子底下,”二哥说,“你为什么也不早说?”“我也忘掉了,”他说。他二哥咒骂着。他们便又骑了回去,二哥进去拿,他在外面等。
  拿出来以后他们骑着回去再进入那条幽静的小街。这时他们看到一小群人围在一个发着灯亮的面食摊上。二哥的好奇心大,就把车子骑了过去。他同他二哥同刻发现这群人所看的正是剧中的演员。他们的眉毛和脸上还有些残迹的化妆。他二哥急忙架好了车,加入这群围环的人们中,朝里面看。他也挤了进去。他看见这几个演员穿着颇久旧之衣着,男的穿着旧夹克和黄卡叽裤,女演员穿着旧毛衣。他在里边找夏佩丽。找到了。差点就眼错过,她穿着一件旧的黑乌毛衣,脸上出现黄浮色,显得年老很多,只听她说:“噢,胃好痛,肚皮一饿就胃病。喂,老扳,多来点牛肉!多放点味精!”
  说时一阵风吹来,她喷出了一个哈其,然后用手把鼻涕擤到地上。
  达时参入一个穿蓝布夹克的男人,细心一看是储正伟。听到他对其它的人说,“他妈个x,加班费泡了汤了,独八戒只肯发五十块钱。还说明天发!”
  所有的演员们都哄叫起来了。
  夏佩丽特别尖声嚷叫道;“操他祖宗八代的!我捣烂朱胖子的鸡巴!他要屁股眼涂蜜,惯地甜言蜜语,暗里苛刻我们,我跟他拼了。”
  “好了,好了,老母鸡,面来了先吃吧!”一个另演员说。
  “对,对,先吃面完再同他算帐!”她答。
  他们便开始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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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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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他哥哥遂走出来。是顷他觉得刚才的爱已踪痕都无,觉得仿佛和没来看这个戏时一似,觉的混身负载很轻的走向家的道途。
  他二哥的情态也仿然平祥许多,他说话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往前坐些,不要坐的太后。”然而他的语调无从和在戏院里时一似,而是和看戏以前一似。
  ”下雨了,”有两点雨滴哒滴脸上。
  二哥不言语。
  “我们要拿雨衣么,二哥?”
  “不用。”
  “雨会大起来的,”他说。
  “就到了!”
  二哥增快的骑踏,他们二人的长影横掠过街心。
  68
  一片绿的发光的稻海,风刮过象一群的羊背,近看则象圈圈旋涡!风把一片空其控奇的声响传来。一节小小黑色的火车出现,象把黑色的尺,精神抖擞的朝前徐动。它是几支全部关闭的车子组织而成,只在最后一座的尾部开开,一个人立在那里。火车逐渐消失林里。天空留着一团乱纱似的黑烟。
  河水阅闪地卧在一侧。
  69
  雨来以前可听见鹁鸪的鸣叫,是一圈儿复一圈圈的啼哭。
  70
  每个下午散学回来以后,他都要到后廊去仰脸看看。在走廊侧边的墙上高挂着只用过的水果篓。它本是他妈妈买得荔枝后遗剩的,以后妈妈都以其作为果篮子。他每一天下午回来时都能在篓子里寻及两根芭蕉或一支橘子。
  71
  廊前的门拉开,他站在那儿吹肥皂泡。他把笔套移去,复把笔套点了两下水中,俯着脸吹吐。肥皂泡泡呈鹅蛋状,贴沾着该笔套一端象奶头一样。他这时正在制一个大的,更形变大。——大得跟个氢气球儿那样。他恐悚着。他望着泡池的包面。上边布上汽油式彩虹——他可以探看进里边,他想住入里内——那该是个最最美丽的地境:直象前几天他爬在妈妈熨衣服的餐桌上,望进头上末扭亮的青青色灯泡,想居住到蓝色玻璃中,他害惧夹着欢乐——他更不敢不吹,不吹也要爆——突然爆得点滴不剩。
  之后他复试着再去造个一样大的,但是数试不能,只有一次可得!
  他遥望着前方,想忆着那美丽的圆状。他惜黯自己无能再制造出那个样的。然之在他不经意举头时——出他意料的一上空皆是五彩绚丽的小圆球——刚才没有爆的。
  他遂不停的吹。一个多小时里他吹了千百余圆,时时跟杨花一般。
  他觉得累了,就停了下来,把笔套放进杯子。他觉得十分疲倦,而且感到完了后的索枯,他觉得唇里有道肥皂气味。
  72
  他平时在家里喜欢吃的莱有这些:葱蛋水炒牡蛎,豆芽菜炒肉丝,红糟咸鳗块。平日他不喜吃的菜有:番茄煮花,炒雪里红,煎荷包蛋,蒸鲨鱼肝。
  73
  雨势稍减,陆络降了两个多礼拜的雨现在才了。泥泞地显着黄黄的。雨漏从黑体的树头滴下。竹筒显着雨过毕的酒红色。
  74
  空气温暖而甜馨,象熟软的苹果核心。天界的星光显的扩晕;如雾中的路灯灯昏。那边桥灯则清楚可判,且其灯影象金黄的尖钻子插进水里。从堤上得以听及在另一个尽头春田灌水后的田里底蛙唱。
  他走下含白底水泥阶陛,经过一片乱革芜衍的废地。而后步过一座小木桥,桥下的小溪发出激淙的响声,游向河里。
  过了小桥后他行过一片竹树,从迎面来了个认识的邻居妈妈,刚刚采下野菜供喂鸭子返还,与他行招呼。继之他又遇到好些个持手电筒,挑载钓竿,围挂渔篓的夜钓人。他随后走出林子,见到菜圃里有个人在拉便。他继续向下走,行过一家农房,方窗漏出灯景——是地已经寥然没人。他复向下走下,抵达前面一片浓黯的泥烂春畴。这里他听到了响亮彻洪的众蛙唱,从各个方面传来,宏苗扬抑不同,然而一一可以分清。而却不知这些青蛙在那里。看不见它们。这片蛙声象是大地的大合唱。对着上边的闪闪星点,其唱声一声声恍似银星数目一般的多。他更走入田中的仄道,此地更显荒凉;离开有灯的农家已颇远,离开他的家遂更远。他问头探看,长桥灯光什么都看不见了,这四周是一片黑暗。一股阴风渡传,觉得一阵抖战。继之听到田里一举干燥的老年人呛喀声。恐惧捕抓住他。是某种大蛙的叫声,还是鹭鸶的讴叫?还是田蛇的嗥叫?然而都不象,不定是某种X X的声音,也许是个人的吧,也许是他自己的幻觉。他再仔细的听。没有又响。只有晚风一阵阵拂过。他突然大俱起来,拔脚向后飞离掉。
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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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
  乳色的展雾迷漫了整个院落,清晨六点钟的时节。爸爸一早已经将户窗开敞,让鲜净的清氛进来。达刻忽的嗅见一股沉重的水肥味,但并不难闻,反则,倒有种催眠般的温呼之感。爸爸连忙命道把户窗阖关。因为舀粪的来啦。把户窗掩上后.臭息自门窗隙中泌入,舍房中漫腾着微臭,门窗外担夫肩负扁担速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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