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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蛊江山

_5 蓝云舒(当代)
  柳思为袁敏儿拢了拢被子,又将她的发丝散开了些,仔细看看,转身从桌上妆盒里拿出一个不起眼的盒子,略沾了点白色细膏,过来抹在了袁敏儿唇上——唇色顿时更淡了几分。满头散开的青丝,衬着一张毫无血色的小脸,越发娇弱动人。
  袁敏儿眼睛张开,向柳思微微点头:这丫头总是最懂自己的心思!
  却听门口的丫头轻轻扣了两声门,柳思忙拿起帕子一揉,眼泪滚滚而下,哭道:“姑娘,姑娘,你别吓我!”
  门帘一动,杜宇辰已大步跨了进来,看见袁敏儿苍白的脸,柳思哭红的眼睛,心里不由一紧,急道:“这是怎么回事,早上不还好好的么?”抢到床前,紧紧握住了袁敏儿的一只手,只觉这小手还算温暖,心里略略放心了点,可唤了几声“敏儿”,看着她双目紧闭毫无知觉的模样,又焦虑了起来。
  不多一会儿,杜夫人扶着郑妈妈也出现在门口,旁边除了红樱绿蕉,却还有两个陌生的戎装女子,其中一个就走上两步,轻声道:“这位就是那二奶奶,可否让在下诊上一二?”
  杜夫人一阵尴尬,刚才杜宇辰听见回报就冲了出去,她一面打发人去请太医,回头却不得不教训那小丫头:“胡乱嚷嚷什么?袁姨娘什么时候就成了二奶奶,还不掌嘴!”谁知那叫雪明的女子却笑微微道:“夫人莫动怒,子嗣要紧,若是那二奶奶不好,我这里倒有位军中的女大夫,医术还说得过去,愿为夫人分忧。”
  杜夫人到底关心袁敏儿的肚子——里面说不定就是如今她唯一的孙子!正在发愁太医来得慢,一听这话,客气几句便带了雪明和这位叫胡缨的女大夫过来了。这雪明年纪虽轻,却言谈稳健,礼数周到,只是一路无论她如何解释,这两位却一口只管袁敏儿叫“二奶奶”——意思不言自明。杜夫人联想起适才堂上那一幕,心里只觉事情已无法挽回,一时觉得气恼,一时又暗自计较:既然如此,不如就顺了她们的意,也落个好聚好散。
  柳思见这女子打扮古怪,不是大夫打扮,忍不住奇道:“这是……”郑妈妈便道:“是大燕皇上刚刚给公主送来的侍卫,有名的军中女大夫。”
  柳思尖叫一声,就拦在了床前,袁敏儿手微微一颤,也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杜宇辰,泪水盈盈道:“二郎……”
  杜夫人眉头一皱,怒道:“柳思,你发什么疯?”
  柳思扑通跪下,哭道:“夫人明察,我家奶奶刚才就是被公主害的!怎能让大燕人再来给奶奶看病!”
  袁敏儿有气无力的斥道:“柳思你胡说什么,公主,公主不过是跟我玩儿。”
  柳思哭道:“什么叫玩?先是一大早躲在我们后院的夏天花匠住的破房子里,还打扮成那鬼样子,又叫个小丫头子故意在奶奶面前跑,引得奶奶走过去,偏偏等奶奶走到门近前了,才一头撞出来,这是玩么?别说奶奶是双身子的人,当场就昏过去了!就是我,不也被吓了个半死?”
  袁敏儿长叹一声,眼泪就滚了下来,正等着杜宇辰勃然大怒,却听他冷笑一声:“原来却是场无妄之灾。”便拍了拍袁敏儿的手:“你莫多想,让这位大夫先给你看看,你放心,她如今是绝对不会有心思害你的。”声音里却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浓浓苦涩。
  袁敏儿眼睛不由自由便睁大了,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柳思也呆在了地上,胡缨便走上两步,轻轻扣住了袁敏儿的手腕,待她想起要挣脱时,却见杜宇辰紧紧按住了她的手,对她微微摇头,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起来:她早上看见洛妍兜头围着个披风和青青从那屋子里冲出来,的确吓得不轻,但病却一大半是装的,如今又是洛妍的人在给她看病……不怕,万一她要说自己是装的,自己什么都不说,只哭就好。
  心中计议已定,却听那个戎装女子笑道:“夫人请放心,二奶奶果然是吓着了,好在胎像还稳,等下请太医开个定神安胎的方子吃两副药就好了。”袁敏儿这一惊,却比什么都厉害,洛妍的人居然叫她“二奶奶”,而且还这样为她说话……今天怎么什么都乱套了?
  偷眼去看杜宇辰,却见他呆呆的盯着一处,神思不属,早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心里不由一阵酸楚:自打他从落云院挪出来,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一天到晚经常如此,她是女人,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都怪那该死的女人,听琼瑶说,她倒根本没近过二郎的身子,但就那一天到晚的鬼主意,也不知怎么的竟就勾住了他的魂!她心里一阵发酸,一阵发恨,连杜夫人什么时候出去的都没留意。
  杜宇辰回过神来,看见袁敏儿泪汪汪的眼睛,心里不由有丝内疚:这几天却是冷落她了,其实自己早就可以挪到这院里来,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却宁肯在上房呆着,只怕一挪到这里,就不好提去落云院……想到那名字,心里不由又是一疼,好容易收住心思,轻轻搂着袁敏儿,赌咒般道:“你放心,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对我们孩子好的。”袁敏儿听了这话,泪水不由滚珠般落了下来。
  这一天,杜宇辰果然就守在她身边,千方百计逗她开心,袁敏儿也就按住心头疑惑,一心一意与他温存,直到杜夫人打发人来叫他去晚饭,见他走得远了,才回头道:“今天那院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柳思忙把木桃叫了进来,木桃便将上午在落云院的事情细细回了一遍,又道:“公主回来没多久,那院子里所有的丫头就都被送了出去,只留了几个洒扫上的小丫头,也没让住那院子里,现在那院子里住的都是大燕过来的女侍卫,还住不下,又把旁边一个没人住的空院子收拾了出来,住了另一半人和做粗活的丫头。连杜繁家的都没留,说是让大燕过来的公主奶娘管着那院子的事儿。又搬进了无数的箱笼,说是大燕皇帝和敬妃送给公主的礼物,还说咱们府外还有另外一半的男侍卫,随时听候公主调遣……”
  袁敏儿心头烦躁,一个茶杯便扔了出去:“公主、公主,她是你哪门子公主?”
  木桃吓了一跳,自己也纳闷,平日里从来都叫“那个大燕女人”,今天怎么找着由头看了半日那进进出出的肃穆气象,心里居然就生出敬畏来……忙跪下不语。
  袁敏儿好容易咽下火气,才问:“看来这个女人从我们这里跑出去,就是去前院见那些大燕人去了,他们在外院的情形,可打听出来了?”
  木桃道:“夫人只带了四个丫头出去,奴婢私下问过如湘,她不肯多说,只说有个大燕的什么世子年纪轻轻,却一身杀气,好不吓人,而且言辞十分不客气,说改日还要来拜访,她想想要再见他都害怕。我看如湘说话的样子,似乎还有什么隐情,只是问不出来。只漏了句,见客的时候,二爷很不高兴。”
  袁敏儿扭着帕子,左思右想没个头绪,正纠结万分时,柳思却面色古怪的跑了进来:“姑娘,我们府里打发嬷嬷来看你来了。”
  袁敏儿正寻思着要不要问问娘家人,这大燕和相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听了这话不由大喜,立时便下了地,只见雨霏低头陪着两位嬷嬷进来,前面一个是自己认识的,刚要说话,却见后面那嬷嬷已脱下了罩头的帽子,袁敏儿顿时便呆在了那里。
  第二十九章回首方知来路险
  更新时间2011-3-1423:13:52字数:3306
  洛妍趴在软软的大床上,天珠在帮她擦干头发,胡缨在用香膏为她按摩,那力道大小合适,舒服得她直想叹气,回想起几个时辰前的狼狈,只觉得恍然如梦。
  昨天夜里躲进丫头们的房间前,她就想过,最坏的情况是什么,答案是:阳谋。阴谋可以用阴谋化解,但只要她还在这府里,一旦相国府撕破脸明着带人来拿她,她便如论如何也躲不过。因此,她必须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让梅子戴着面纱躺到她的床上扮自己,而自己则悄悄躲到一个他们想不到的地方去——无数武侠小说已经教育过她,“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这才有了早上那一出:她们三个明着逃出府去,转头便又跳墙回来,在方大娘的带领下直奔早就看好的偏僻房子,方大娘去安排去其他事情,她和青青则做好准备当三天野人……没想到躲了不到两个时辰豆儿就飞奔来报信:大燕来人了,澹台扬飞带着几十个侍卫来杜府了!转眼间,她就光明正大的回了落云院,眼见院子三五下便被雪明整治得铁桶一般,她简直想仰天长笑一声:小强我又回来了!
  是啊,回来的感觉太好了——又有热饭吃,又有热水泡,还能接着练体术、做SPA;他不是说了么,万事有他!她自己么,就负责赶紧养得美美的出现在他面前就好。想到这里,洛妍笑得像只偷到了鸡的小母狐狸。
  “公主啊,你笑什么呢?笑得这般奇怪?”小蒙耳朵尖,放下刚刚沏好的茶,好奇的问。
  洛妍捂住嘴:“没笑什么,就是想到终于不用好几天不洗澡了,高兴!”
  小蒙撅起了嘴,“还说呢,我们都快被你吓死了,又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原本以为让梅子装装你蒙下杜府的丫头们就算了,谁知道居然惹来了那么大一群母大虫,要不是澹台将军来得快,我和天珠姐姐、梅子姐姐都得被她们抓走!下次公主可不能再这样什么都瞒着我们,最后丢下我们跑了!”说着,眼圈儿就红了。
  天珠便道:“小蒙你胡说什么!事关公主的安危,你怎么一点轻重没有?”
  洛妍心里抱歉,原来商定计划的时候,想着就算有人来抓她,见是梅子也就算了,没想到相国府那个夫人居然是疯的,丫头也抓!天珠三个受了惊不说,最近这几天,方大娘又不让她们三个参与自己的事情,她们心里自然有别的难受,将心比心,洛妍不由软了声音:“是我不对,方大娘也说过,你们知道越多越不安全,以后有雪明在我们身边,再不会出这样的事。”
  小蒙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雪明姐姐算什么,我看还是澹台将军最有本事保护公主,对不对?”说着就向洛妍眨眼睛。从回来到现在,公主起码问了八百遍澹台将军,雪明却偏偏什么都不肯说,看公主那样子,当我小蒙是傻的么?以前怎么从没见过公主对那个冰人这么上心?英雄救美这招效果就是不一般!
  洛妍脸顿时红了,支吾了半天,忙找了个话题:“对了,小梅怎么样了?”提到小梅,她心里不由也有点纳闷:都是发烧粉,怎么她只是头晕无力了两三天,梅子却会烧成那样,难道是药物过敏?
  小蒙笑道:“还是胡缨姐姐本事,一剂药下去,梅子姐姐下午就不烧了,晚上喝了两碗粥呢,我看现在除了脸色差点,别的都好了,就是刚才听我说了公主的事情,脸又被吓白了。”
  洛妍笑道:“胡缨你本事又长了,这几年跟谁学的?还有这按摩的力道,就是那些盲人……咳咳,就是那个大忙人方大娘,都比不上你。”心里暗叫好险,差点把盲人按摩师都说出来了……
  胡缨只微笑道:“公主就是会哄人喜欢。”心里也微微有些奇怪:梅子的脉象十分古怪,分明不是吃了普通的发烧粉,倒像是还吃了迷药之类的东西,才会烧得人事不知,可别人给这丫头吃迷药做什么?
  小蒙笑道:“胡缨姐姐,我看公主这话是真心的呢,梅子现在没事人似的,听说我们带了大燕的肉干过来,跟吃了仙丹似的,正在小厨房里忙乎,说要做一锅红油肉干,给大家过过瘾呢。”
  一屋子人便都笑了起来。果然,洛妍刚做完按摩,换上睡觉的中衣,梅子便端着一小盘热腾腾的红油羊肉干进了屋,一边笑道:“今儿这夜宵如何?公主直嚷南方的羊肉没法吃,今天这可是正宗的西北小母羊肉呢!”
  洛妍不由食指大动,伸手要自己撕,梅子却身子一转,让开了她的手,笑道:“这肉还烫,我来帮你们签。”说着就挑了最嫩的几条,亲手签了,交到洛妍手中,一边便道:“厨房里还有好些,待会儿我去拿一大盘来,好分了吃。”
  这羊肉果然又鲜美又有嚼头,虽然似乎还有些微腥臊之气,但被红油的鲜辣味儿一盖,也就不甚明显了,吃得洛妍眉开眼笑,刚想再吃,天珠却道:“公主素了这么多天,还是少吃点的好。”
  洛妍哪里肯依,梅子也说,本来就一小盆,她不敢多拿的。天珠这才作罢。等洛妍快吃完了,梅子又出去拿了一大盆进来,几个人都吃了个淋漓尽致。洛妍就道:“好梅子,你才好一点儿就想着给大家做好吃的,谁娶了你这样贤惠的娘子,才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梅子窘得脸都红了。
  洛妍又打趣她:“你放心,等我回了大燕,一定给你挑个最好的郎君!”梅子脸皮薄,被大家一通笑,丢下她们便跑了。洛妍更是笑得打跌。
  也不知是乐极生悲,还是久素之后不能过荤,过了一会儿,天珠小蒙刚服侍着洛妍洗漱完毕要睡下,洛妍却突然觉得腹中绞痛,竟大吐特吐起来,腹中的食物吐了个干干净净不说,最后连黄胆水都吐了出来。
  胡缨赶紧过来诊脉之后,便拿了一大杯淡盐水让着她喝下去,当场又全吐了出来,这样折腾了两遍,才拿出银针扎穴,止住了呕吐,又熬了药来让她喝下。这一通折腾,洛妍直到三更多才睡下,浑身一点力气也无,早上更是微微发起低烧来,喝了点药,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到再次睁眼时,却见床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双深如幽潭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眼里满是担心。洛妍一呆,忍不住就掐了自己一把,用的力却有点大了,顿时疼得龇牙咧嘴。澹台扬飞忙道:“怎么了?洛洛,又不舒服了?”
  洛妍傻笑了一声,支吾道:“没有,就是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澹台扬飞道:“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来?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当心?”
  洛妍只能又笑了笑,越发自觉像个白痴——杜府的明枪暗箭、相国府的天罗地网都逃出来了,却当晚就栽倒在嘴馋上,他心里一定也觉得我太可笑了吧?不由小心的看了看他的神色,倒没发现嘲笑,只是浓浓的担心,心里这才安稳一些,半响才讪讪的道:“你别怪梅子,是我自己嘴馋。”
  澹台扬飞神色一动,深深叹了口气,却不做声。洛妍担心起来,忙问:“梅子现在人呢?你没把她怎么着吧?”
  澹台眼望窗外,脸色有些漠然道:“她昨天也是又病了,比你还厉害些,我已经把她带到大燕的驻馆里。”
  洛妍奇道:“为什么要带到你那里去,我这里不是……”却见澹台扬飞转眼看着自己,眼神满是无奈,心里不由一动,忍不住一下坐了起来,叫道:“不可能!”
  澹台扬飞只深深的看着她,半响才道:“方大娘跟我说过,你体内有迷心散的余毒,迷心散是一种奇药,发作很慢,但累积到一定分量,就会让人情绪失控心智昏聩,但若隔上一段时间不吃,就会慢慢失效,只是会忘记中毒时发生的事情。”
  洛妍默然躺下,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又听澹台扬飞缓缓道:“迷心散可混入食水,唯一的缺点就是略有腥臊之气,所以入羊肉最佳。你传回来的信里说,你是被人暗害的,后来又一口不肯吃羊肉,我们还以为你已经怀疑她了,方大娘又说,已经给梅子下了足够分量的迷药,让她这几天都不会清醒,所以我也没有来得及交代雪明,没想到你竟然是蒙在鼓里!幸亏方大娘这些天给你用了足够的排毒膏,遇到迷药毒药就会自行呕吐,不然……”
  难怪她始终记不起这三年的事情!难怪这三年的那个她会那么疯疯傻傻的招人厌烦!难怪梅子总是那么热心的劝着她吃羊肉……这种感觉就叫做恍然大悟、如释重负吧?洛妍想对自己冷笑三声,却忍不住流下泪来。屋里一片安静,这抽泣的声音听到洛妍自己耳朵里只觉得大得吓人,隔着被子,她似乎也能感觉到澹台扬飞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睛,半天才强自按捺住情绪,闷闷的道:“你不要杀了她,我一定要问问她为什么……”
  “洛洛,你这个傻丫头,你让我怎么放心……”轻如叹息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随即消失。
  洛妍拉下被子,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郁闷得想去死——明明想好了那么多话要跟他说,可为什么每次真的见面了,她都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加白痴呢?
  第三十章一招棋错满盘输
  更新时间2011-3-159:23:06字数:2041
  温润细腻的白色羊脂玉,把一只卧羊的毛色神态,雕刻得分外逼真,那半开半合的眼睛里似乎都有神光流转。大约是被摩挲得太多,这玉羊的棱角都显得有些过分圆润。而此刻,它就被拿在主人的手中,无限珍爱似的被轻轻抚摸着……
  书房里站着的七八个人都噤若寒蝉,他们都知道,每当高相爷拿着这卧羊镇纸在手里玩拂的时候,往往都是有重大事情思索难决。这一次,毫无疑问,还是因为那个大燕公主!
  “她居然就躲在杜府,还躲在那个小妾对头的院子里,好!很好!”相爷昨天的怒声似乎还在书房里回荡,每个人心里都有种无力感:他们的确都被一个女人耍了,可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居然能对欧翁婆笑嘻嘻的问:“请问您是来下毒的,还是来下蛊的?”逼得这神婆把已经放出去的蛊又收了回来,想到那天欧翁婆发青的那张脸,连自认最是胆大的王如志对这个大燕女人都忍不住有点佩服,更别说她当夜就躲进了丫头们的房里睡觉,让带着三个顶尖高手去动手的药王方岩无从下手——总不能把全院十几号人都搞疯吧?相爷也没说可以搞那么大动静啊!结果放了火还得自己动手灭,方岩回来的时候脸比欧翁婆还青!等到相爷真的下决心明着来了,她却又提前一步玩了个金蝉脱壳外加回马枪……若对方不是个女人,王如志真的很想建议相爷:此人,不能用之,则必杀之!
  不过,更让众人忐忑的还是相爷今天的古怪态度——本来因连着收到的大燕密信,相爷在欧翁婆失手回来后反而更是下了决心,招招紧逼,势在必得。就是那位澹台扬飞昨日到了金陵后,相爷也依然在谋划。不曾想,今日午后,那澹台扬飞送来一封邺王慕容谦的手书,相爷看完立时便命令所有人回撤,然后便攥着他的宝贝镇纸一直出神。
  “也罢!”高泰明闭上眼睛,断然道,“来人,给澹台将军和杜府下帖子,请将军和杜府的众位主子明天来府里,相国府要设宴为澹台将军接风!”众人一惊,一位瘦长脸的幕僚便道:“相爷请三思,所谓一不做二不休,如今停手,他们也未必领情,而且那边许诺的……”高泰明脸色一沉,瞥了说话的这个叫华子玉的幕僚一眼,他顿时噤口,只是本来就瘦长的脸越发的长了几分。
  王如志便瞪大眼睛道:“相爷莫不是要瓮中捉鳖?”
  高泰明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不错,明日你在院里伏下二百刀斧手,我摔杯为号,你们把那安王世子和公主剁成肉泥!我大理和大燕自会开战,你便是现成的先锋官!”王如志不由张大了嘴,一个字说不出。高泰明冷哼了一声,不再看他,脸色却和缓了几分,屋里沉凝的气氛也顿时松快了些。
  何世珍拈须微笑,心道,王如志这活宝,有时还真比十个聪明人还管用。见高泰明脸色已缓,才问道:“依相爷所见,澹台扬飞和那公主可会赴约?”
  高泰明瞥了桌上那薄薄的信笺一眼,淡淡道:“慕容谦告诉了我当年燕太祖和飞公主的一段秘辛,若他所言不虚,这次我们竟真真是给人当了一回刀!慕容谦让澹台扬飞送信来,澹台自然也知道其中曲折,未必不肯与我一晤,只是本相恐怕尚需付出些诚意,毕竟此事我们理亏在前,太过急进……”
  想到如今这引火烧身的尴尬局面,想到那个隔岸点火的阴险之人,高泰明胸中忍不住又郁又怒:说到底,还是自己这次托大了,先是为小人所算,后又为女子所戏,一步错,步步错……
  华子玉却问道:“如今袁家那步暗棋又如何是好?”
  高泰明摆了摆手,“袁家那边就罢了,消息原就是曲折透出的,如今又如何回转?好在查不到我们身上,就算事发也不过是内宅之事,何况如今看来,她家那个女儿,还能真的谋了那大燕公主去?”王如志忍不住大力点头:开玩笑,这种女人被一个后宅小妾就收拾了,他们这些人的脸往哪里搁?
  ………………
  此刻,相国府众人口中的那个“袁家的女儿”正急得又砸了一个茶杯。袁敏儿没法不着急——自那天袁家老祖宗身边最得力的周嬷嬷亲自来告诉她那个消息后,两天内,袁家已借着帮她安胎为名送进两拨人了,到现在事情却依然一点进展没有!
  那落云院如今当真便如铁桶一般,闲人一个不得进,所用食米肉蔬都是直接在外采买,连留下的几个洒扫丫头,也根本没有机会与外人说话。刚才说是袁家千方百计请来的道婆,只到那院外远远看了一眼,就吓得什么似的,说那院子里的侍卫虽然都是女人,却是真正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煞气冲天,如今早就是座军营——世上所有巫祝蛊毒之术都是阴术,这样的地方躲都躲不及的!不然以苗蛊的手段,历来中原区剿杀的官兵不早都死在大山里了?
  可是,如果真就这样无计可施,三天之后那女人的二哥带着大燕使团真的到了,只怕就像周嬷嬷说的那样“这次大燕人就是来为她撑腰,向皇上问罪的,到时追究起这几年的事情来,她若真对二爷断了念想,怎能饶得了他?若是还有念想,又如何能容下你和你肚中的孩子?”
  想起这几天二郎格外的温存和那隐隐的歉疚,袁敏儿只觉得胸口如同压了块巨石——二郎只怕早就知道了!二郎和孩子,都是比她的命还要紧的东西,无论如何,她也绝不能让那个贱人得逞!母亲不早就教导过她,这后宅之中,容不得心慈手软,她若早听了母亲的斩草除根,又怎么会有今日之祸?何况,老祖宗还找到了那种奇药,未必就能查到她的头上!
  袁敏儿慢慢站起身来,寒声道:“把方婆婆师徒请过来!”
  第三十一章他朝两忘江湖上
  更新时间2011-3-1518:29:27字数:4156
  酉正已过,因是伤好之后第一次去翰林院,杜宇辰依然未归。袁敏儿便带着两个丫头先去了荣禧院。杜夫人一见,自然嗔着她不多休养,重这些虚礼做甚。又看了一眼她身边那脸生的丫头:样貌甚是平常,虽然还算清秀,但跟袁敏儿身边柳思、雨霏等人却无法相比。
  那丫头便上来请了一个安:“奴婢紫荆,因略懂些药膳,袁夫人特意遣奴婢来给小姐使唤。”袁敏儿笑着解释:“紫荆却不算我的丫头,只是我娘借我用几天。”杜夫人点点头,这两天袁家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打发了三次人来,又说敏儿身边丫头都不懂事,特特送了几个丫头婆子,以袁杜两家的交情,杜夫人自然不能说什么——可怜天下父母心。
  袁敏儿又含笑道:“敏儿这次又让夫人和二郎担心了,因今天身子真的大好了,一来过来给母亲看看,二来也想跟姐姐请个罪,那天却是我误会她了,柳思更是出言不逊,无论如何要给姐姐敬杯茶,请她原谅才是。”
  杜夫人摇头道:“罢罢罢!她这些天身子还没好利落,却是不会来我这里的。”
  袁敏儿叹了口气道:“这可如何是好?如此一来,敏儿就只能去她那院里请罪了,不然姐姐就算不见怪,我却怎么能安心!”
  杜夫人想了想,这两天无论她怎么说,二郎也不肯去找洛妍——她原想着这两人不说和好,便是二郎先去认个错,他日论起来,也好让她少些怨恨,没想到二郎竟又犯了倔了!敏儿若是能去伏个低,大概也是好的。想毕点了点头,“难得你有这个心,你就走这一趟,也跟公主说一声,我也牵挂着她,只不好打扰她养病,让她缺什么尽管打发人来跟我说。”
  袁敏儿从荣禧院出来,扶着柳思、紫荆慢慢就往落云院去。到了那落云院,只见门口标枪般站着两个女侍卫,见了她们却先简单行了一礼:“这位奶奶可是有事找我们公主?请容我们通传一声。”
  柳思忙道:“我家姨娘因那日冲撞了公主,特地前来请罪。”一个女侍卫转身进去,不多会儿便出来道:“公主有请。”
  进得门来,只见这院子布置依旧,就是树影回廊之上,多了好些戎装的侍卫,见人过来亦目不斜视,端的是煞气惊人,袁敏儿脚下不由就有点发软。到了正房门口,亦是两位侍卫,见袁敏儿过来,面无表情的打起帘子,她略定定神,方强自镇静的走了进去。
  就见这正房依旧是往日布置,但几张椅子上都铺上了厚厚的狐皮褥子,墙上挂了一张大弓。慕容洛妍只穿着家常的白绫裙袄,外面一件八成新的玫瑰色褙子,表情淡漠的坐在主座上,看见袁敏儿进来也不做声,只上下打量她。袁敏儿心头发紧,便福了一福,轻声道:“给姐姐请安。”
  洛妍微微颌首:“请坐。”
  袁敏儿坐下,天珠便端上一杯茶,如意云纹的秘色瓷盏,瓷色清透,竟比袁敏儿那里最好的一套还胜三分,抬头又看见洛妍身边的茶桌上还有一套秘色瓷凤首壶荷叶杯的茶具,心里便说不出什么滋味,低了头,等着洛妍问话,也好顺便说出那套精心准备的说辞来,谁知洛妍却默然不语,只静静的看着她。袁敏儿渐渐便觉背后浸出汗来,忙一推柳思道:“还不向姐姐赔罪!”
  柳思却比袁敏儿还要紧张三分,一听这话“扑通”就跪下了:“柳思那天冲撞了公主,望公主恕罪。”
  洛妍淡淡的一笑:“这话就奇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冲撞过我?”
  柳思微一抬头,只觉得洛妍淡漠的眼光便似能将自己看穿一般,顿时说不出话来。袁敏儿心里暗急,只得自己站起来道:“那天姐姐匆忙从我的院子里出来,我一时眼拙没看清,便吓了一跳,谁知这丫头就慌慌忙忙的找人把夫人和二爷找来了,又说了些对姐姐不敬的话,多亏姐姐身边的大夫还帮我看了病,我自好了知道这事之后就日夜不安的,定要带着这丫头来向姐姐赔罪才是。以前敏儿糊涂,多次冲撞过姐姐,也请姐姐一并原谅敏儿。”
  洛妍笑道:“你太多心了,都是小事,哪里值得请罪?”
  袁敏儿含泪道:“敏儿自知这几年骄纵无礼,姐姐却从不计较,我以前只当您心里另有别论,这次我误会了姐姐,姐姐却还让人来给我看病,可见我之前全是小人之心。敏儿羞愧无地,请姐姐恕罪。”
  说着就走到茶桌边,娇怯怯的抬起那茶壶就要倒茶,她身边的紫荆忙抢上一步,牢牢扶稳了茶杯。待满满倒了一杯热茶,袁敏儿便端起茶杯来,走到洛妍面前跪下,端端正正举过头顶。
  也不知等了多久,似乎只是一瞬,似乎又过了很长时间,她只觉手上一轻,那茶已被洛妍接过,抬头看时,只见洛妍举杯到了唇边,心中不由一阵狂跳,忍不住低下头去,却听洛妍又把杯子放下了。
  袁敏儿忙道:“姐姐可是不能原谅敏儿。”泪水便盈盈欲滴。洛妍微笑道:“说哪里话,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这些天在吃药,大夫说,不能喝茶。”
  袁敏儿心中一震,刚欲说话,却听门外女卫回道:“禀公主,杜二爷来了。”
  来得好巧!洛妍心里微微一动,便道:“倒是稀客,还是迎一迎的好。”说着便看了青青一眼,又笑问袁敏儿,“妹妹一起去?”
  袁敏儿呆呆的跪在那儿,洛妍便指着紫荆道:“还不扶起你家姑娘。”待紫荆过来将她扶起,洛妍不由分说便搀起了袁敏儿的另一只胳膊,和她一起往外走。
  袁敏儿心乱如麻,不由自主便抓紧了紫荆的胳膊,脚不点地般被搀到门口,只见杜宇辰眉头紧锁,大步走来,一眼看见笑微微的洛妍居然与泪盈盈的袁敏儿并肩站在台阶上迎他,脚下不由一顿。洛妍已笑道:“二爷请放心,我并没有委屈袁妹妹,屋里请吧。”
  这几天来,洛妍还是第一次对杜宇辰说话,他心里不由百味交陈,又看了魂不守舍般的袁敏儿一眼,一言不发便走进了屋内,看见屋内的陈设,不由又是一怔。
  这边杜宇辰刚刚坐定,天珠便又倒了杯茶,洛妍笑道:“这却是我们大燕的炒茶,味道和一般的不同,二爷不妨尝尝。袁妹妹也请尝尝看。”杜宇辰闻言便端起来喝了一口,似乎茶香的确更加浓郁而清亮,但以他此时的心绪,又如何能细细品这一口。
  袁敏儿微微扫了一眼,她给洛妍上的那茶似乎已不知去向,心里顿时乱麻一般,抬眼便想看紫荆,却见青青已将她拉到一边,也不知在说什么,心里越发乱了,听洛妍又在让她,便也端起茶胡乱也尝了一口。
  杜宇辰略定了定神,才道:“我听母亲说,敏儿来你这里请罪,那天的确是柳思言语不周,请……公主原谅则个。”洛妍便笑:“这是袁妹妹太客气了,丫头们胡说也值得什么,巴巴的来请罪,还亲手端了茶来……咦,茶呢?”
  袁敏儿一惊,也抬起头来,却见洛妍指着她的杯子叫道:“哎呀,哪个丫头粗心,怎么把你端的茶又放你桌子上了?”
  袁敏儿低头一看,手上哪里还是原来的云纹茶盏,分明就是自己刚才倒茶的那荷叶杯!这一惊直是魂飞魄散,顿时就尖叫一声,奔到屋角,伸手就扣嗓子,竭力呕吐起来,紫荆回头一看,忙想过来,青青却伸手扣住了她的脉门,微笑道:“这位姐姐好眼生,不知以前是做什么的?”
  杜宇辰也吓得站起来,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洛妍笑盈盈的转着手里的一杯茶,眼皮也不抬:“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袁妹妹刚才说了半车的话,请我一定要喝她敬的茶,我刚要喝二爷就来了,不过是丫鬟们粗心把她敬的那杯又端给她喝了,袁妹妹不知吐个什么。”回头突然又一笑:“哎呀,原来不是丫头粗心,却是我粗心,袁妹妹那杯茶不还在那儿么。”
  天珠便上来道:“公主恕罪,刚才我看茶都冷了,所以便给二奶奶又换了杯热的,她敬您那一杯茶就放在花瓶后面,并没有端错。”
  袁敏儿颤巍巍的站起来,脸色惨白如纸,突然哇的一声,掩面就跑了出去。紫荆呆若木鸡,柳思则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已经浑身瘫软。杜宇辰只觉得手脚冰凉,不由自主便紧咬牙关,却仍然无法克制的牙齿相撞,发出“格格”之声。
  却见门帘一卷,两位女侍卫一左一右架着袁敏儿又走了进来,将她往座位上一放,转身又走了出去。洛妍叹了口气:“何苦呢?我又不想把你如何!”
  袁敏儿脸如死灰,突然冷笑道:“慕容洛妍,你也不用惺惺作态,没的让人恶心。”杜宇辰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只觉得一生从未如此失败、如此失望过,不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贱人!”
  袁敏儿一怔,望着杜宇辰铁青的脸,只觉心如刀绞,万念俱灰。恍惚间上次见过的那个女大夫进门来给自己把了脉,依稀说了些什么忧思太过,情绪激动,要好生静养之类的话,全未往心里去,反反复复只是想:“她怎么知道那茶里有毒,她怎么知道?”
  洛妍看着袁敏儿的脸色,心里渐渐有些不忍。她不是圣母,三年来这女人给自己下了无数绊子使了无数阴招不算,如今居然来下起毒来,如何能不生气!但若要从头论起,想当初,却是袁敏儿和杜宇辰好好的一对儿,被自己硬插进来,袁敏儿还落了个妾位,换了谁能不怨恨?三年来袁敏儿所作所为,虽然阴了点狠了点,说到底,也不过是使尽浑身解数,不让自己的男人眼里心里容下别的女人……或许,自己恼怒之下当着杜宇辰使这一招来,还真是有点过了……
  想了半天,洛妍长叹一声道:“袁敏儿,今天的事情,我不想追究。三年前,是我行事任性,对不住你。过几天,我会向皇上自请下堂,还你这笔旧债。今日我所作所为,也算是报答了你这几年对我的‘照顾’。此后,你自和你的二郎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自回我的大燕,咱们从此扯平,各不相干,只愿日后相忘江湖,永不再见。”
  袁敏儿一怔,一双眼睛慢慢射出神采。洛妍便对青青道:“你把二奶奶好好送出门去。”
  青青这才松手,紫荆神色却还有几分镇定,走过来,一把拽起柳思,又过来扶住袁敏儿,轻声道:“姑娘,我们走。”
  袁敏儿忍不住就去看杜宇辰,只见杜宇辰目光沉痛的看着她,眼里尽是失望,心里一颤,泪盈于睫。洛妍忍不住摇摇头,心道:男人这种动物真是难懂,有人爱你爱到肯去下毒,难道不是很荣幸的事情么?算了,我今天就发扬一下风格,照顾孕妇,把好事做到底算了!
  洛妍便道:“二爷也莫怪袁姑娘,她不过是受人挑拨胁迫,说不定就是拿你和你们的孩子在威吓她,毕竟此事复杂,那些人手段又高明,连你姨母都那样失态的来拿过我,袁姑娘又怎么抵得住那些手段?”
  袁敏儿泪水再也忍耐不住,滚滚而下。
  杜宇辰神色变幻,看着袁敏儿的眼神却渐渐减去了几分冷厉,半响道:“敏儿,你先回去。”
  袁敏儿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又有些担心,却也不敢留下,扶住紫荆往外慢慢往外走,心里仍是飘飘荡荡的没个着落。柳思双腿哆嗦的跟在后面。
  “相忘江湖,永不再见”杜宇辰心里慢慢咀嚼着这八个字,心里没来由的苦涩不已。半响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帖子,淡淡的道:“相爷请你我明天过府赴宴,他要为……为大燕的那位将军接风。”
  第三十二章为谁梳妆为谁忙
  更新时间2011-3-168:07:37字数:3110
  洛妍愁眉苦脸的靠在榻上,再一次陷入了对自己的深深鄙视之中:她早知道自己有时候不太靠谱,但没想到能不靠谱到这个地步——当杜宇辰说出“赴宴”两个字,而且还是特意为澹台接风的晚宴时,她居然脱口而出问了一句话:“哎呀!那我应该穿什么衣服才好?”
  杜宇辰当时那表情就好像从来不认识她一样……好吧,洛妍也反应过来了,这样问,的确有点俗。但是杜二郎同学你也是结婚三年快有孩子的人了,难道不知道对于女人来说,在宴会上应该穿什么衣服,是生死攸关的大问题么?用得着奇怪成这样?
  然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杜宇辰怔了半响,脸居然慢慢红了,最后慌乱的说了句“你好好准备吧”就落荒而逃——就好像她慕容洛妍问的不是穿衣服的问题,而是脱衣服的问题一样!
  慕容洛妍睁大眼睛,用她能做到的最无辜的表情看着屋里的天珠和小蒙,谁知天珠和小蒙也是一脸尴尬,小蒙还嘟囔了一句:“公主,你问他这个做什么?”
  怎么?不能问吗?洛妍这次是真的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还是天珠心地仁慈,看她半响,才低声道:“公主可能疏忽了,穿什么衣服这样的问题……这个……嗯……一般只有新娘子不知姑婆喜好,才会问郎君。”
  洛妍顿时差点就从椅子上掉下来!不是“不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么,怎么还有这一出?难道穿个啥衣服,在这时代,竟是最亲密加私密的问题,就像那句“画眉深浅入时无”?
  等醒过味来,她只能含泪望苍天,无语凝噎:这就是代沟啊!这就是宽度长达一千年的文化大代沟!而她,显然悲惨地砸沟里了。亏她自打重生以来,时时小心处处留意,严格学习林黛玉同学“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的安全第一精神,可这才稍微,稍微放松了一点,就丢脸丢到了姥姥家。杜二郎,那可怜的娃儿,就这样被调戏了……
  洛妍自怨自艾足足有一刻钟时间,才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杜宇辰刚才说的好像是相国府!对,就是相国府!相国府怎么想起设宴来了,莫不是什么阴谋?
  想到这里,洛妍再也坐不住,立刻让小蒙去请雪明进来,跟她说起这晚宴的事情,却见雪明笑嘻嘻的道:“公主多虑了,澹台将军刚才已打发人过来,说他接到了相国府的帖子,因想着必定还要邀请你,所以让转告一声,公主放心去赴宴就是,不用做任何准备。”
  “这样啊……”洛妍心里只觉得甜丝丝的,不过默念最后那句“不用做任何准备”时,不期然就又想起了杜宇辰的“你好好准备”,不由又是一囧。
  第二天一早,因天珠说,大理这边规矩若是赴晚宴,必是申时出发,想到终于可以出门,想到晚上能见到澹台扬飞,洛妍一起来便打了鸡血般的兴奋不已,香汤沐浴,香膏SPA,香脂敷面,把每根汗毛都收拾得芳香四溢,这才梳头、上妆,拿出挑选的衣服首饰更是铺满了一床一地,一屋子人都折腾得人仰马翻,洛妍再三揽镜自顾,才渐渐有了些底气。
  镜子里是个看起来熟悉又陌生的美人儿,修长的个子,又梳了个高高的回鹘髻,髻上压一顶累丝双凤的桃形金冠,身上一件真红穿花凤的大红蜀锦翻领紧身箭袖,束着窄窄的白犀皮镶玛瑙革带,还挂了七把一指长短的银弯刀。下面是白底织金锦边的细纹百褶长裤,裤口收在一双带饰云头花纹的小小白色羊皮靴里。天然的雪肤朱唇,只薄薄的施了层脂粉,又贴了几个细细的黛色花钿在右眼眼角。
  洛妍只觉得从没有穿得这么像有钱人过,但看着镜子里那个明丽高挑的身影,又不得不承认,这般奢华耀眼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不觉招摇,只觉得高华——这就是所谓的王霸之气?
  小蒙就拍手笑道:“公主早该这么打扮!这大理看谁还能盖过你去!”天珠也笑道:“这套衣服真称公主,那花钿原来还可以这么贴,真美!”洛妍就去看青青,只见她眼睛发亮,用力点头道:“好看!”
  只李妈妈最是夸张——她是坐着马车日夜不停被澹台拉到金陵的,毕竟上了年纪,看见洛妍的那股心气一过去,立刻就撑不住,被洛妍按在床上足足歇了两三日,今天才跟着忙里忙外的帮着挑选衣服——看着打扮好的洛妍,眼睛先就湿了,点头不迭。
  洛妍长出一口气,坐了下来,看看时间还有半个多时辰,忙道:“你们三个都去好好打扮,再去催催雪明、胡缨换身衣服,一起跟我去。”小蒙得令一声便蹿了出去,天珠也忙跟在了后面,青青却是一副“我穿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被洛妍撵了出去。又让李妈妈去换衣服,李妈妈却摇头不肯:“都走了,谁看房子?”
  洛妍笑指着外面:“二十个人还不够看房子的?”李妈妈死活还是不去,洛妍只好由她。
  待到出发时,却见天珠几个都穿了月白色素罗袄,雨过天青的松竹梅绫裙,只外面褙子的颜色各不相同,小蒙是鹅黄,青青是湖色,天珠则穿了银灰,一色的素面平绸,只襟领处绣了细细的芝草花纹,看起来倒是精致淡雅。雪明和胡缨却都穿了石蓝色的箭袖配黛色细纹长裤,英气勃勃。
  五个人拥簇着洛妍到了上房,只见飞霜与浩辰都已等在堂上,浩辰先过来见了一礼,又上下打量了洛妍几眼,眼神未免有几分惊诧。飞霜今天也刻意装扮过,穿了件浅粉色蔷薇提花的云锦褙子,深碧色六幅提花细罗的百褶裙,衬着粉嘟嘟的一张小脸。一见洛妍,不由就怔住了。杜宇辰在落云院养伤的那二十来天,洛妍与飞霜的关系大有好转,虽然还谈不上多亲密,却已能言笑甚欢,便先笑道:“好秀雅的裙子,飞霜倒像个大姑娘了。”
  飞霜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暼了眼洛妍,脸色就有些郁闷。洛妍知道小姑娘多半动了小心眼儿,不过今时不比往日,她慕容洛妍也是有人撑腰的主儿了,当下只笑着回了浩辰一礼就坐下,端一杯茶在手里,自行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去也。
  不多时,杜夫人盛装出来,一眼看见洛妍,也自呆了一呆,才笑道:“洛妍这样打扮倒是好看。”洛妍也笑着回:“出门做客总不能丢了面子。”杜飞霜便哼了一声,上去挽了杜夫人的手道:“母亲,今天我要和你一车。”
  杜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带着三人就往外走,却见二门上早已停着几辆马车,一身青色领袍的杜宇辰已等在车边。洛妍遇见这被自己流氓言辞骚扰的“受害人”不由便有些心虚,低头悄悄往杜夫人身后躲了一躲,奈何越走越近,却是藏无可藏。
  杜夫人道:“我和飞霜坐一车,二郎和洛妍坐一车,浩辰自己坐一车,丫头们四人一辆,坐在后面的三辆车上。”洛妍便觉头顶发紧,却听杜宇辰淡淡的道:“我骑马。”浩辰立刻也嚷着要骑马。最后却是杜夫人与飞霜坐头一辆,洛妍由天珠服侍着坐第二辆,丫头们三个四个的挤在后面的马车上,雪明和胡缨却也骑了马,跟随在洛妍的车旁。洛妍这惊觉,自己带的丫头,竟比杜夫人还多一个,随即又安慰自己:“有两个是侍卫,不能算数。”
  杜宇辰远远就看见了一身火焰般红色胡服的洛妍,衬着雪白的脸,乌黑的眼,明艳不可方物,走得左顾右盼,好不开心,没想到一见着他,却立刻扭手扭脚的躲到了后面——哪里躲得住?忍不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起她那句“我穿什么衣服好?”心里又有些酸甜,自己昨天就想了一夜,敏儿为何会这样做?洛妍又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刚说完“相忘江湖”,却又问自己那个问题?难道是,她虽然想回大燕,但心里对我到底还是有几分情意?
  他骑马自是跟在杜夫人车边,耳朵却不由自由关注着后面那辆车的动静,只觉得不时便有一两声轻轻的笑声传来,猜测她定是忙着贪看路边的景色,想到洛妍那做什么都兴致勃勃的样子,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杜府就建在石头山下,往西不过六、七里地,就是莫愁湖,一路所经,都是金陵最繁华的地段,行人如织,商铺林立,宽阔的石条路足以让两队马车平行。
  洛妍挑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只觉得眼睛不够用,一时感叹:这大理把金陵整治得好生繁华;一时惊讶:路上的行人之中,女子并不少见,而且大多也没有戴围兜锥帽之类的劳什子,可见这时代的民风,却是比同期的宋代要开放不少——大理本兴于云南,受礼教影响较轻。至于杜府规矩森严,多半还是因为本是诗书世家的缘故。
  不多时,车马徐徐停下,却听见胡缨悄悄笑道:“那不是澹台将军的人马么?他把时辰倒真掐算得准。”
  第三十三章花好月圆心机夜
  更新时间2011-3-1618:53:17字数:3514
  杜宇辰刚刚跳下马,相国府的下人已有人过来牵马,又开了左边的侧门,好让女眷的马车进去。抬眼却看见了渐渐走近的那队人马,领头的正是那日见过的澹台扬飞,只见他依然是一身玄色胡服,神情漠然,目光锐利,眼光微微在自己脸上一转,依然是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杜宇辰脑中不由自由便又浮现出那天他与洛妍无言对视的情形,心里一阵发堵,好容易按捺住种种情绪,向澹台微微致意。澹台一勒缰绳,跳下马来,亦是漠然还了一礼。这时大门中开,高泰明带着二弟高泰运、长子高明顺已在门内迎候。澹台丢下马缰,几步走到门内,宾主相见之后,杜宇辰、杜浩辰这才上去各自行礼不提。
  高泰明欲引着澹台往府里走,澹台扬飞却道:“且慢,我还要先向公主问好。”高泰明一怔,忙笑道:“是我疏忽。”杜府马车这时已进了正门,雪明、胡缨立在洛妍的车前,见澹台过来便行了军礼。澹台便走到车边,轻声道:“洛洛,你还好吧?”只见车帘一挑,惊鸿一瞥般露出一张明艳的脸孔,却只看了澹台一眼,说了句:“我很好。”便又忙不迭放下了帘子。
  澹台怔了一怔,心中怅然若失——他打发人守着杜府高府两处,就是为了算好时间,在进府时能看她一眼,没想到她却好像……只得强自收拢情绪,向雪明、胡缨两个点点头,随即走到高泰明身边,宾主寒暄着往里便走,自去外院正房不提。
  洛妍等几辆马车又向前行了走了一箭多地,高夫人早已带着儿媳、婆子们立在二门的门口迎接杜府女眷。马车一停,早有婆子送上踏凳,后面的丫鬟也下车赶了过来,杜夫人和飞霜扶着丫鬟们的手便先下了车,看见高府众人不由大吃了一惊,却见她们只过来略打个招呼,回头看时,第二辆马车的天珠已挑起门帘,雪明便上前伸手,洛妍轻轻搭着她的手,轻轻跳下马车。
  高夫人这才带了两个儿媳王氏、白氏迎了上来,高夫人亲切的笑道:“自打三年前宫中一晤,竟是再没缘见到公主,公主出落得越发光彩照人了。”白氏便掩着嘴笑:“怪道姨母老是把公主藏起来不见人,公主竟是这样的人才!”一面便细细的打量她,目光中真真假假尽是惊艳。
  洛妍刚才放下帘子,就后悔得想给自己来一巴掌——明明听到他的声音便心跳如鼓,盼着能见一面,真挑开帘子,见到那张脸,却慌乱的不知说什么好,也不敢多看一眼!这一路过来,好容易镇定了情绪,终于能跳下车来透口气,却立时遇上这样的阵仗,不由心里一声哀嚎。
  听高夫人那话说得虚伪,洛妍只能同样虚伪地含笑见礼,高夫人便上来拉了她的手夸赞,欢喜得犹如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
  洛妍心里一边腹诽,一边便也打量高府众人,只见这高夫人看上去不过四十许岁,保养得宜,和杜夫人的秀丽眉目颇为相似,只是隐隐更具威仪。那说话的白氏却是高府二公子的正妻,细长的眼睛,俏生生的面孔,看起来伶俐讨喜,长媳王氏却是在一旁含笑不语,端丽大气的一张脸,神情温和稳重,俨然是未来主母的风范。
  高府诸人拥着洛妍往里走,只有白氏过来招呼杜夫人与飞霜,杜夫人心里越发添了忧虑,面上倒也与白氏说说笑笑,只飞霜沉了脸,一言不发。杜夫人眼见不像,寻个空便捏了她的手,低声道:“她是今晚的主客,便是你姨父也要卖她三分颜面,你却不过是两家相熟的小辈,记住你的身份,莫丢了杜家的颜面!”
  飞霜从小是被众人凤凰般捧着长大的,杜夫人极少对她说过重话,心里越发委屈,却知道高府不比杜府,不是自己可以任性的地方,面上便努力挤出笑容来。白氏只做不知,只殷勤问候,又说了些近日的新闻儿,飞霜听她说得有趣,慢慢也就你来我往的跟白氏说上了。
  杜夫人心里感叹:姐姐的这两个媳妇真是各有各的好处,自己家怎么就这般不省心?挑眼去看,洛妍虽然被众星捧月般拥着,却并不矜持,落落大方的与众人说笑,正是夕阳时分,斜斜的阳光照着她晶莹的脸孔,乌黑的眸子似有珠光流转。杜夫人不由就叹了口气。
  一时众人转过垂花门,来到正房坐下,刚喝了口茶,却见门帘一挑,有丫头笑道:“二小姐来了!”
  只见婷婷袅袅进来的这位年轻小姐,不过二八年纪,一张秀丽如画的心形面孔,柳眉淡淡,凤目盈盈,白袄白裙,雪青色的素面褙子,清淡高雅,犹如不沾人间烟火一般。如霜一见,立刻笑盈盈的过来跑拉住了她的手道:“林月姐姐,你怎么才来?”
  高林月对如霜微微一笑,便上来见礼,高夫人笑道:“这是我家二丫头,因身子素来弱,不大见外客,倒让公主见笑了。”
  洛妍本爱看美人,见了这高林月,心里已赞了句“这不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么?忙也起身与她见礼,却见她眼神清清冷冷,果然有几分目无下尘,眼光在洛妍身上一转,隐隐却似有些不屑,洛妍心里纳闷:“果然是穿得太暴发户了么?”
  众人重新落座,洛妍打点精神与高夫人应酬,高夫人笑问:“公主在家喜欢做些什么?”洛妍想了想,自己喜欢做的有:睡觉、洗澡、打扑克、发呆……这些却不好说,只能道:“也就是看看书,写写字。”杜飞霜背着她便撇嘴:她在落云院里那么多回,每次见她都是变着花样的玩儿,哪里写过字,看过书?
  高林月就轻声问:“不知公主爱看什么书?”洛妍一怔,老老实实回答:“也就是野史、游记、杂文,解闷而已。”高林月抿着嘴儿一笑,眼神更是冷淡了几分,洛妍心下发虚:“难道我看的书都显得很没文化?”
  高夫人忙笑道:“公主倒是有闲的,像我原先也是姐妹们一块儿读着书长大,如今却连字也快认不得了!”白氏笑得眼儿弯弯,却故意嗔道:“母亲是在打趣我么?”高林月就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洛妍就想起今天SPA的时候,胡缨跟自己略说过一些这高府的人事:高夫人和杜夫人一样,出自嘉兴张家,幼有才名,却是高相国的续室,如今高家大小姐太子妃与世子高明顺,都是前面那位夫人所处,只二小姐一个是张氏亲生的。白氏却是大理当地的望族,说不认识字自然是玩笑,不过要论诗书才气,当是无法跟江南闺秀相比。看高林月那眼光,倒像是觉得自己和白氏一样,都是蛮子。
  白氏又道:“我也只爱看游记儿,看书上说的那些西域北国,大漠高山,就像自己去过了一般。公主是北国长大的,那里可真如书上所说,冬天滴水成冰?”
  洛妍笑道:“可不是滴水成冰!我三哥的封地在北边,小时候跟着他去过一次大兴安岭,那雪足足有半人厚,呵出口气去到毛领子上便成了冰渣!”众人啧啧称奇,白氏却似真的来了兴趣,只挑着自己在书上见过的北国见闻来问洛妍,洛妍便把草原放鹰,雪地猎狼,种种有趣之事说了一些,连飞霜都听得呆了,高林月神往之余,却感叹道:“这些若写下来,倒也真是好文章……”
  一时暮色渐合,有管事的媳妇就来回报:“望澜阁上都已经摆好桌了,请夫人小姐们都过去。”众人便起身,丫头媳妇们拥簇着往外走。
  只见这院里入夜之后,廊上檐下都亮起了灯,便是院中的花木枝桠上也挂着小小的灯笼,刚才洛妍进来时略看过一眼,见高府花园里湖石嶙峋、清流环绕,奇花异木郁郁葱葱,已暗自赞叹。如今火树银花,又别是一番风流富贵。
  众人穿过一道长长的抄手游廊里,足足走了一盏茶功夫,远远看见一片碧波,自然是到了莫愁湖畔,又进了一处颇具规模庭院,才见一间清朗的双层大阁楼,洛妍走进厅内,才发现这楼竟是三面临湖,迎着湖面都是一排雕花窗棂的大窗子,从左手的窗口望出去,距离约十几米处还有一栋规格相同的临湖楼阁,两边窗上都挽着轻罗窗纱,随风微微飘动。时虽深秋,但金陵气候温和,这两日又放晴,湖面上却也并无太重的寒意,只觉清朗宜人。
  屋中已放好一张檀木大桌,众人便按主客落座,王氏与白氏都站在高夫人背后,杜夫人坐了左首,洛妍挨着杜夫人坐下。刚刚坐定,便听那边楼里也响起人声,远远看去,正是男人们说说笑笑在那边落座。
  洛妍微微一暼,便看见了那个一身黑衣的身影。心中忍不住失落:她怎么忘记了古人的“男女七岁不同席”?还以为还有机会和他坐在一起吃饭不成?早知如此,今天打扮了一天,却为何来?想起,刚进府时那一幕,越发的痛恨起自己来:“别人穿越都附带各种强化功能,你怎么越穿越窝囊了?”
  不多时,各色冷盘果点已流水般上来,不过是海路水鲜,天下各种珍奇之物,卖相倒真是精美,洛妍正随意看着,突然听见那边楼里有人大声说了句什么,只见窗外不远不近的湖水之中,突然亮起了灯笼,一艘小小的画舫轮廓渐渐被灯光勾勒出来,幽幽的箫声便从画舫上传来,在湖水夜风之中,显得分外悠远。
  洛妍心旷神怡,不禁听住了。一曲声歇,众人这才纷纷回过神来,男人那边早开始交杯换盏,谈笑风生。女眷这边自然安静得多,换了两回菜,只听那边便响起了琵琶丝竹的声音,放眼一望,不知何时已多了几个花红柳绿的身影,笑语盈盈,隐约可闻。
  洛妍心中便大奇:“这莫不便是吃花酒?还吃到自己家里,老婆们面前?”正在纳闷,却听高林月跟飞霜道:“如此良辰美景,我们也寻个什么来玩才好。”声音虽轻,大家却都听到了,飞霜忙点头称好,洛妍心中忍不住就“靠!”了一声:说了一下午废话,好容易能坐下安静吃饭了,看这样子,莫不是还要作诗?!
  第三十四章良辰美景断情天
  更新时间2011-3-177:50:05字数:3295
  高夫人抬头看了洛妍一眼,转头才笑道:“你们俩个孩子想玩什么自己玩去,我们却不陪你们疯。”洛妍这才心下一松,头一次觉得高夫人虽然很是善于选择性失忆,但终究是个体贴人——洛妍原是学中文出身,虽然慕容晖那个没脸没皮的家伙把宋代后的名诗名词抄了个遍,连飞公主都留下过几首“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之类的“名作”,但她若真要对付,肚里还是有些存货的。只是抄袭这东西,技术难度不高,心理压力太大啊!
  一时饭毕,洛妍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想到那些女人就是后来的秦淮名妓的祖师,不由又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心——万一她们调戏了澹台那块石头怎么办?他可是今天的主客!说不定还能捞到一行首花魁坐大腿上,想着想着,不由心里默默的浸出一缸醋来。
  眼见重新上了茶,飞霜和林月坐到窗边说起了悄悄话,高夫人与杜夫人也在交头接耳,一时无人注意她,洛妍便站了起来,想到外面走走——省得那边的歌声笑声不断传到耳边,听得她只想杀过去把那个男人拎出来!
  杜府的丫头们此时却多在另外一屋,洛妍身边只跟了一个天珠,两人便不声不响的出了门,洛妍找了条石子路,慢慢走到院外湖边的一个小亭子里,亭旁还有个假山,恰恰遮住了那边的景色,隐隐只有些丝竹之声传来。洛妍心中烦闷,忍不住问道:“你说男人是不是都爱这左拥右抱、喝小酒听小曲的调调?”
  天珠还未搭言,却听假山后有人答:“谁说男人都喜欢?我就不喜欢!”洛妍不由吓了一跳,天珠也走上来两步,只见假山后转出一人,青袍缓带,正是杜宇辰。灯光之下看去,愈显得面如冠玉,剑眉朱唇,只是眼神微微迷离,却是有些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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