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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蛊江山

_40 蓝云舒(当代)
  一个妇人悄悄走到洛妍身边问道:“白仙女,你刚才那神药可还有没有?能不能……”洛妍认得她正是这支土谷浑里的接生婆,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还有半瓶药丸的瓶子,递到了她手里,妇人惊喜过望,差点便跪下磕头。洛妍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里面的药不过是白牛膝,对催产的确有些作用,却不算神奇,真正神奇的,其实是产妇对她的绝对信任——说白了,她现在更像是个神棍,草药只是一个辅助。
  在重阳宫里,给身体修复之余,她的时间全部用在了学习催眠和草药学上。这一年多来,行走在这片草原上,在这些相信巫医的牧民部落里,她救助过的人,倒也真是不大数得清了。
  如今,她自己的小窝就在红柳河上游,在这片草原风景最美的绿洲旁边,小小的双层木屋,一面是堆满各种书的木架,一面是打开就可以垂钓的窗户。她有一半时间住在重阳宫,一半时间住在这里。被她救治过的部族头领坚持要送给她两个女奴,她想了很久还是接受了,就像她接受了到羊圈里去帮土谷浑妇人生孩子,接受附近牧民随时送来的奶茶或羊腿。
  天师告诉过她,两个哥哥知道她过得很好,都很想念她,但在经历过太多惊心动魄和悔恨伤痛后,她却越来越肯定,她想要的不过是这种简单安静的生活。只是每到夜深人静、仰望星空的时候,她经常会有一种错觉:他就在同一片星空下,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白仙女,白仙女。”有个声音打断了洛妍的思绪,她发现产妇正满脸期待的抬着头,“这孩子是您救的,您能给她起个名字吗?”
  洛妍低头看着那个闭目沉睡的小小婴儿,突然心里一动:“我看,就叫她青青好不好?”
  “好名字呢,现在可不是草原刚刚泛青的时候!”一个妇人忙插嘴道。
  产妇的脸上也露出了欢快的笑容,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青青,青青,以后就叫你青青了。”洛妍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了一个银镯子,“这是我给小青青的礼物,你帮她收好吧。”
  众人的眼里顿时射出了艳羡的光芒,慕容宣忙走过来道,“这怎么使得?”
  洛妍笑了笑,“有什么使不得的?我和这孩子有缘分。我先走了,以后我还会来看小青青。”
  慕容宣摆手道,“不行,不行,我的羊汤都快熬好了,白仙女一定要喝一口才走。”众人也七嘴八舌的挽留,洛妍只好笑道,“好。”
  帐篷外面,铁锅里的羊肉已经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慕容宣忙走了出去,却听他突然惊喜的叫了一声,“杨大哥,怎么是你?真是巧,我媳妇今天生了个闺女,刚熬好羊汤,你快进来喝一碗!”
  “杨大哥,你快进来啊,发什么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有人道,“好,那就叨扰了。”
  那声音十分低沉,但听在洛妍耳朵里,就像炸响了一个惊雷一般。她转头看着帐篷门口,只觉得全身血液好象这一刻已经被抽空。
  慕容宣挑起了门帘,一个洛妍永远都不会认错的身影一步步走了近来,有人在低声叨叨,“呀,这就是那个徒手杀了只黑熊的杨兄弟?”“倒是挺年轻的。”
  不过,洛妍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只是坐在布帘后面,从布帘的缝隙里呆呆的看着他,除了黑了一些,他的样子居然一点没有变,还是穿着黑色的衣服,那刀刻一般冷峻的五官,那明亮锐利的眼睛,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他的每一根头发,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却根本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慕容宣笑道,“杨大哥,有两年没家了吧,你找到你的妻子没有?”
  澹台扬飞点了点头,“找到了。”他的眼睛转向布帘方向,轻声道,“洛洛!”
  洛妍的眼前早已一片模糊,梦游般站了起来,慢慢走了过去,澹台先是静静的看着她,突然跨上一步将她紧紧的楼在了怀里,“洛洛!”
  洛妍用尽全身力气抱着他,听得见他的心在砰砰的狂跳,就像她自己的心一样。她有无数问题想问他,却一个也不敢问出来。这样的情形,在她的梦里出现过太多次,她只怕一开口,自己就会又一次醒过来。
  突然间,澹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大步走了出去,抱着她跳上马背,催马便向草原狂奔而去,身后留下若干个已经化成了泥塑的人。
  坐在他的怀离,洛妍像以前一样抱着澹台的腰,将头贴在他的胸口,对她来说,他的心跳声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仙乐,泪水忍不住的划落下来。迎面刮来的春风还有些微寒,刺得皮肤有些疼,但这疼让洛妍慢慢的觉得,这大概不会是梦了。
  她抬头看这他的恋,他也正低头看着她,满恋都是飞扬的喜悦。
  马匹的速度慢了下来,还没有停稳,澹台扬飞却突然抱着她向后倒去,他的背重重的摔在地上,却让洛妍稳稳的落在了他的身上,洛妍刚吃了一惊,就听见他大笑地声音:“洛洛,我真欢喜!”
  洛妍松了口气,捶了他的胸口一下,澹台抚摸着她的头发,“洛洛,你怎么不说话?”
  “刚才我一直很害怕,我怕一开口就会醒过来。”
  “小傻瓜!洛洛,我的小傻瓜!”澹台坐了起来,捧起她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的浓情。
  良久良久,澹台才终于放开她,“洛洛,这三年,你是怎么过的?为什么报上会说你已经死了?”
  洛妍低声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失踪,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会想到在这里找我?”
  澹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事在于闻读到了《京报》……后来,有一段时间的事情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反正醒过来时是躺在一个牧民的家里,等我养好了身体,已经到了夏天。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晚上,我想通了很多事情,然后,我一直没有办法突破的一种境界突然就打开了。我很清楚的感觉到你一定还活着,又想起曾经听到过小天师跟你说,你总有一天会离开,他会帮你离开,我猜你大概是在重阳宫,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西北找你。”
  “这三年,我走遍了很多地方,我知道,我一定能找到你!不过,刚才我真的在帐篷外听到你的声音说‘就叫她青青’的时候,你不知道,洛洛,我贞德欢喜得快要疯掉了,一动都不能动……”
  洛妍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对不起,那时候,我中了毒,清远说我已经好不了了,小天师却说,他有办法让我活下来,但是,他也不能知道需要多久,能好到什么程度,更不能保证我好起来之后还是原来的样子。所以,如果想让我活下去,唯一的办法是先斩断我在这个世间的一切尘缘。”
  “我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知道,是你无意中造成了这样的结果,我也不能让你抛开一切来等我,来陪我,所以我才求三哥让我们和离,让你走远一些,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没想到会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澹台扬飞轻轻的吻着她的头发,“没关系的洛洛,我们在一起了,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以前怎么扬都没有关系。”
  洛妍心里突然涌起了强烈的不安,“扬飞,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他想回京城怎么办?如果他还想回到军营怎么办?他曾经那么坚决的表示过,有需要的时候他会抛开一切为国杀敌。可是,她已经决定不再回去了。
  “以后?我还没有想过,不过,洛洛。”澹台扬飞凝视着洛妍,试探的闻,“我们就在这边生活下去好不好?我母亲已经有了父亲陪她,安王府还有俊飞,还有云峰,我不回去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在这边已经有了一些根基,认识了很多朋友,就算放马牧羊,也能生活得不错,我还可以陪你到天下所有你想去的地方看一看,只是你可能会不习惯……”
  “我习惯,我当然习惯!”洛妍笑着紧紧抱住了他,“你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神棍了!不过,扬飞,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做一个军人么?”
  “是以前很喜欢。”澹台的神色离有淡淡的惆怅,“你还记得吗?那天我和德胜斗了一场,他本来已经完全没有勇气,可是我说我不会让他再欺君的时候,他的气势却突然回来了。你知道,这种东西骗不了人。我那时候就明白了。后来那几天我守在你的床前,看着你昏迷不醒的样子,突然觉得真没有意思,我这些年的拼命,简直就像一个笑话!从那时候起,我就不想再去军营了。”
  “这几年,我在西北走了很多地方,认识了很多人,包括契丹人,其实他们跟我们有什么不一样?我为什么一定要杀掉他们的勇士,灭掉他们的国家?我不想再回去了,洛洛,我不想再帮任何人杀人了。”
  “不会的,我们不会再去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我们这辈子都不回去了。”洛妍把头埋在澹台的胸口,闭着眼睛,只希望时间就此停留,这一刻就是天长地久。
  太阳渐渐西斜,在绿茵茵的草原上抹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光芒。两个人终于站了起来,那匹在一边吃了一下午草的马悠闲的踱了过来,澹台的声音里满含笑意,“洛洛,你还没有注意过这匹马吧?”
  “天啦!是小金!你是怎么找到它的?”看着这匹皮毛在夕阳下闪动着金色绸缎般迷人光泽的汗血宝马,洛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遇上了,当时它在一队从京城往西域去的香料商的马队里,那时候我还没钱买回它,索性就扮了回马贼,抢了就跑……”
  “你还会当马贼?”
  “当然,我会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以后你就知道了。”
  “吹牛!喂,小金!小金你好,你还记得我马?”
  夕阳下,两人一马的身影慢慢变小,远处传来一声骏马的响鼻声,声音里充满了不屑。
  “臭小金,你又看不起我!你信不信我把你腌成马肉干吃?”
  “洛洛,唉,洛洛!”
  番外:大漠烽烟天涯明月
  沙漠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变态。被无遮无拦的烈日烤出的如浆汗水几乎还没有干透,那随着夜色呼啸而来的冷风,便让寒集一颗颗从皮肤上冒了出来。
  不过,对于猫腰藏在营地车栏后面的达队大燕士兵来说,这该死的气候却不算什么了一—五六百名彪悍的沙匪已将他们团团围住,人数足足是他们四五倍!夜风将他们手中火把吹得猎猎做响,也把他们的面孔照得格外狰狞。
  刀已出鞘,箭已上弦,那股若有实质的杀气比夜风更为冰寒。
  大燕带队的将军右上去不过三十五六岁,表情依然十分镇定,但心里却和众人一样发沉——原以为送这拔汗那王子归国不过是趟闲差,他又一直想来这边看看,没想到走进这片沙漠的第三天,居然会遇到这样的突然包围,此时也不容他多想,只能大声道:“某乃大燕金吾卫中郎将崔凯军,奉旨出使,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沙匪并不答话,只听殿空之声呼啸而来,竟是一轮箭直接射了过来,崔凯军心里更是冰凉:看这架势对方竟是无可商量、毫不顾忌了,在这种地方,与五倍人数的当地沙匪硬拼,伤亡可想而知,就算侥幸不死,走出沙漠还要两天,若无供给接应,如何走得出去?
  金吾卫士兵纷纷举起盾牌或避在车后,两轮箭后,沙匪开始呐喊怪叫,声音尖锐刺耳,眼见就要冲锋。
  突然之间,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悠长雄壮的号角,沙匪们的叫嚣之声顿对静了下来,火光之下,只见他们面面相觑,打头的一个沙匪转头向号角的方向大声逼,“不知明月山庄来者何人,沙豹向庄主问好!”
  黑暗中一个年轻清朗的声音笑道,“沙豹叔叔好,我师傅想问问沙豹叔叔,叔叔在山庄百里内做生意,为何不曾知会我们一声?”
  沙豹脸色顿对有些尴尬。邯声青又道,“本来叔叔做大买卖要保密也是常情,可此次是向大燕金吾卫动手,必然会引起大燕震怒,沙豹叔叔可曾想过后果?”
  沙豹脸色阴猜不定,嘴里大声道:“此事既然是我接下的,到时自然不会连累各路弟兄。”——他何尝不知道此事重大,但拔汗那的小王子出了万两黄金来买那营地里他大哥的人头和身上的金印,实在不由他不动心,他花了好几天才调集了达么多人马,为的就是不走脱一个活口——就算今夜能脱,这几百里的沙漠,也能让他们困死在里面。
  那个清朗的声音大笑起来,“好,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也会将此话传给各路奴叔伯伯们,想来大燕若大军不来则已,大军来攻时,沙豹叔叔自然是要一人承担,不会连累大家的。”
  沙豹脸不由青了:他打的主意自然是做了这笔大生意再说,就算惹恼大燕,这方四千里的十几路人马,他们怎么知道是谁做的?自己到时找个地方一躲,管他天崩地裂,但现在看来,到时若真有那一天,不用大燕动手,这些人马就会把自己献出去……
  看了看身后的人马,想想前面的万两黄金,沙豹一时简直恨不得把这横插一手的明月山庄也干掉算了,但想到那山庄主人的手段,不由又哆嗦了一下——早知如此,自己何必要等到够五百人才动手?结果入了明月山庄的地界,却不再走他能说了算。
  “沙豹叔叔可能还不知道,这营地里的王子也就罢了,带队的将军却是大燕皇帝的心腹爱将,他若有失,大燕皇帝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谁都知道,如今的大燕皇帝是一代雄主,十年内南平大理,北击契丹,这种帝王的怒火……沙豹脸色变幻,终于笑道:“多谢小叶提醒,今夜是我莽撞了,请代我向庄主赔罪,沙豹这就告辞。”
  那声音笑道:“叔叔太客气了,我师傅今天还说,他得了几匹好马,也就是叔叔有本事降服。叔叔若不嫌弃,过两天小侄会去松叔那里送马。”
  沙豹爱马如命,听得这话,心里的郁怒不由去了几分,脸上也微微有了笑容:“多谢庄主厚爱,沙豹恭候。”随即向自己的人马沉声喝道:“撤!”
  他身边的一人便急逼:“老大……我们已经收了定金。”
  沙豹冷冷道:“退回去!”拨马往四就走,沙匪们有的立刻跟上,有的呆立了半响也跟了上去,密密麻麻的人马转眼便走得干干净净。
  大燕的将士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就如做梦一般,不由相视茫然,突然听见马蹄声响,一个少年骑马到了营地前面,“带队可是崔凯军崔将军,我师傅想请将军一唔。”听声音正是刚才喊话人。
  崔凯军站了出来,心中惊疑,沉声道:“不知尊师有何吩咐?”——他自然看得出来,这庄主只怕是比刚才那拨沙匪更难缠的角色,他可不想落入别人的圈套。
  少年微笑道:“我师傅想问崔将军,您挖土的功夫这些年可曾撂下了?”
  崔凯军脸色不由大变,回头厉声道:“带马,开门!”旁边的亲兵模不着头脑,忙道:“说不定有诈,请将军三思!”崔凯军已经一鞭子抽了过去:“快去!你们好好守着营地,我回来再开拔。”
  众人不敢再迟疑,忙推开了两辆车,又带了马过来,崔凯军翻身上马冲了出去。那少年拨马在前面带路,崔凯军已经忍不住道,“将军、将军他这些年可好?“
  少年笑道,“崔将军到了就知道。”
  黑暗又有几匹马跟了上来,一行人往北而去,足足奔驰了一个多时辰!才见到远处的灯光,却走到了一处绿洲中的庄园,院墙起得甚是雄壮,隔六七米便是一处马面,四角修着碉堡,少年呼哨了一声,厚实的院门缓缓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迈步走了出来,崔凯军呆呆的看着这张与记忆里没有什么差别的面孔,翻身下马便跪了下去,声音已经哽咽:“将军!”
  澹台扬飞也心神激荡,快步走了上去,一把扶起了他,笑了笑:“你小子……”突然看见铁手泪水纵横的脸,不由也说不下去了。
  两人正相对无言,突然间,从澹台背后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爹爹。”
  铁手低头一看,却是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雪白的小圆脸就像个玉娃娃,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的看向自己。澹台回头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囡囡,你怎么还没睡?”
  囡囡笑嘻嘻的道,“哥哥没睡!”
  随着她的话语,从门里磨磨蹭蹭走过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脸做了坏事被抓住的表情,“爹爹,我想看看中原来的叔叔。”
  澹台扬飞摇头笑了笑,指着崔凯军道:“这就是崔叔叔。”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道:“崔叔叔!”
  崔凯军笑得嘴都合不拢,笑道:“好孩子,叔叔来得匆忙,没带礼物,回头一定补给你们。”又瞅着澹台扬飞道:“不知道将军夫人……”
  只听有人清脆的笑了—声:“铁手!”一个窈窕的身影从门里一步跨了出来,正站在着亮的地方,灯光将那张雪白粉微的俏脸照得分外清晰,她突然做了个鬼脸,铁手不由自圭的倒退了好几步,脸色都变了,对方却大笑起来。
  澹台不由摇头,无奈的叫了一声:“洛洛!”才回头对铁手解释道:“你莫害怕,公圭当年只是病重难活,才遁入重阳宫的,后来我找到了她,在这里安了家。”
  慕容洛妍好容易止住笑,走了过来,两个孩子也立刻依偎上去,“娘!”
  崔凯军依然有些目瞪口呆,着着眼前两个与十年前相比没有太大变化的身影,他不由使劲揉了揉眼睛,只觉得一切就像在梦境中一样。
  还是洛妍先笑道:“咱们站在达里做什么?快进去见!”澹台抱起了囡囡,她便牵了儿子云湛,一面走一面笑着道,“清远说,你和小蒙的老大是最调皮不过的小捣蛋,如今可老实些没有?”
  说到儿子,崔凯军脸上不由容光焕发,“自打进了军校!如今像换了个人,也知道心疼他娘了……”
  囡囡奇道:“什么是军校?”
  澹台扬飞忙轻言慢语的解释了一番,崔凯军着见他柔和的表情,差点又开始揉眼睛。听见洛妍又在问小蒙和天珠的近况,少不得回过神来仔细回答了一遍,小蒙如今也是两个儿子的妈,却一心想要个女儿,天珠前两年倒是意外的生了个女儿,小蒙羡慕得什么似的,连只有儿子的文清远都稀罕得不行。
  铁平一面说,一面忍不住也羡慕的看了澹台怀里的小粉团儿好几眼。
  这明月山庄占地极大,前院有一排排齐整的房屋,和一片颇有规模的练武场,穿过一处月亮门,眼前的风景却骤然一变,清水环绕,假山玲珑,几处简洁雅致的亭台都是黛瓦粉墙,竟是一番地道的江南风味。
  洛妍见铁手看得发傻,笑道,“这地方也不是我们建的,原是个邯落大头领的产业,大概也是风雅人盖的,我们接手后只略微动了几处。铁手你不知道,如今你当了将军,扬飞却入了黑道……”
  澹台扬飞不由哭笑不得,摇头叹道,“你怎么又胡说?我不过是组了支马队和镖队,自然要跟各路人马各个部落打好交道,怎么就成了黑道?”
  崔凯军本是江湖出身,自然听得明白,不由笑了起来,“将军就算走镖也是天下独—份的,吹声号角就可以吓走几百号沙匪,我算是开了眼界。”
  洛妍道,“就是,我看那些沙匪头子看见他,各顶各的老实,他一定是瞒着大家当了他们的瓢把子。”
  澹台扬飞想要解释,却看见洛妍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笑,只能微笑不语。
  一时进了花厅,屋子早设了一桌,上面有七八道冷碟,一坛美酒,待铁手坐下,又有几个丫头将热菜端了上来,有两个丫头是中原打扮,生得甚美,有两个却是当地人的模样,黑瘦黑瘦的。铁手心里有些纳闷,但澹台恰恰将酒坛的封泥拍开,一股浓倒的酒香顿时吸引住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桌上也没有酒杯,澹台将酒倒了满满两碗,举了起来,“请!”
  铁手也不多话:捧起碗便喝了一大口,放下碗时,只见两个小朋友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四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啊眨的,说不出的好奇,顿时模着脑袋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洛妍笑道,“他们两个野惯了的,最爱听客人讲南来北往的故事。”又低头对两个孩子道,“今天太晚了,叔叔和爹爹有话要说,娘带你们去睡觉好不好?明天早点起,娘带你们摸鱼去。”两个孩子顿时欢呼一声,溜下凳子。
  洛妍站了起来:向铁手点点头,“铁手,我失陪了,你们慢慢喝。”两个孩子也向崔凯军和澹台扬飞道了别,洛妍一手牵起一个走了出去,只听囡囡道,“娘,那哪吒的故事:你早上讲到海里又出来一个妖怪……”
  铁手愣愣的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回头才忍不住对澹台扬飞道:“将军,公主说,要带公子和小姐去,摸鱼?”
  澹台的视线依然停在门口,漠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神色却十分柔和,“嗯,夏天带他们摸鱼、抓知了,冬天做雪屋、捕麻雀,她还编了好多稀奇古怪的故事说给孩子们听,我那小子前两年总是自称什么齐天大圣……”
  铁手嘴巴微张,愣了半响只能端起酒碗,“将军请!”
  一碗烈酒转眼间全进了肚子,铁手的神色变得放松,依稀又有了当年嬉皮笑脸的模样。听澹台三眼两语的说了别后的经历,叹了口气道,“将军,你如今这日曾真是神仙般逍遥痛快,属下若是能脱了这身官袍,真想还在将军麾下继续做个亲兵。待我从西边回来后,不知是否还能来见见将军?”
  澹台微笑道,“我原本答应了和她一起周游四方,如今天下已经平定,孩子们也大了些,过些日子,我们就会离开达里,到南边去走一走,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不过你放心,我们也会悄悄去京城看一眼,到时自然会相见。”
  铁手连连点头,不多时几个丫头又捧了刚烤好的羊腿进来,铁手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才知道这山庄的丫头不是周围部落贫苦无依的孤女,就是被沙匪劫掠的中原女子,因种种原因无法再回去。洛妍这些年依然在行医救人,也在丫头们中间挑选了几个教了医术,拿澹台的话说就是,“在这片地方,得罪了我没关系,得罪了她,只怕一口水都讨不到。”
  两人一边喝一边说,澹台州说到这几年不但慕容谦与文清远来过,安王也带着云峰过来住过半年,抬头却看不见铁手的人了,不由摇头一笑,弯腰从桌子下将他拖了起来,半架半扶着送入客房。
  待他走回自己的房间时,洛妍正坐在灯下看书,看见他回来,笑着站了起来,“铁手已经喝倒了?”澹台点点头,顺手接过她手里的书,折好页放在一边,一看却是本江南的游记,笑了起来,“这么急着出去玩?”
  洛妍笑着点头,“云湛和囡囡比我还急。”澹台的笑容越发明亮,“那好,等我把铁手送到于闻,回头布置一下,我们这个月就出发,到江南时,正是秋天!”
  秋天,当年在江南第一次见到他,就是秋天,洛妍不由想起了那一夜朦胧的月色,那满院子金黄的银杏……正出神间,澹台突然伸手搂住了她,洛妍抬头正对上一双盛满宠溺的眼睛,那里面分明装着一样的回忆。
  十三年的时光已经过去,人间已换了一番天地,然而今夜的月光却依然像十三年前一般温柔如水,而眼前的这双眼睛,也和是十三年前一样深情如水。洛妍靠在澹台的胸口,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她只觉得自己已经慢慢的醉了。
  窗外,如练的月华静静的照着空寂的沙漠,起伏的沙丘在月光下看起来犹如波浪,月华也静静的照着山庄外的那块牌匾,上面只有四个字:
  天涯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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