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千蛊江山

_28 蓝云舒(当代)
  慕容谦脸色已经微变,“父皇,文大夫对儿臣的确有恩,但是……”
  永年放下茶杯,含笑打断了他的话,“难道你竟没这个意思,那也好,太子妃为这个文氏倒也求到过我面前来,我想着到底是你的大夫,不合适再去东宫,你若无意,不如就顺了太子妃的意思?”
  慕容谦和洛妍都是脸色大变,慕容谦已离座跪倒:“儿臣不是此意,儿臣多谢父皇赐婚。”
  永年微笑道,“你愿意就好,赶紧起来吧,不过是个侧妃而已。”
  永年的微笑明明和蔼可亲,但洛妍却只觉得眼前的一幕有说不出来的熟悉,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手脚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想开口嗓子却干涩无比,突然间只觉得一只大手从桌下伸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手,抬头一看,只见澹台扬飞看着自己,轻轻的摇头。他的手温暖稳定,洛妍定了定神,自知此时多说无益,低头喝了一大口热茶,才觉得慢慢暖了起来。
  慕容谦的脸色也不比洛妍好到哪里去,重新落座后也是低头不语。
  永年却恍若不觉,笑微微的又喝了口茶才道:“我也乏了,明天还要起个大早,你们跪安吧。”
  洛妍强撑着一张笑脸,出了帐篷脸就挎了下来,慕容谦脸色更是沉重,三人沉默着进了不远处慕容谦的帐蓬,让侍卫们退下后,慕容谦与洛妍不约而同的长叹了一声。沉默半响,倒是澹台扬飞先开了口,“阿谦,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事已至此,虽然让文大夫做侧妃的确委屈,但你那府里又没有正妃,以后说不定也不会有,总比让她去东宫强。”
  慕容谦苦笑着摇摇头,“清远要知道这个事情,还不定怎么恨我,只怕是觉得我到头来也不过是太子那样的人。”
  洛妍心里盘算了半日,已经有了计较,“二哥,你别担心,明天你们狩猎,我只推身子不好,要随意逛逛,从这里回京城半天就足够跑一个来回了,我明天就偷偷回去一趟,跟清远姐姐说清楚情况,清远姐姐不是不讲理的人,一定能明白你的苦衷。”
  慕容谦也是精神一振:他最怕的,就是自己在城外,若是有宗正寺或别的人找到文清远,她突然得知这个事情,只怕会想歪了,她那性子最是外柔内刚宁折不弯的,万一做点什么傻事出来,他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想了一想,还是摇头,“洛洛,还是我去好了,我如今骑马也没什么问题。”
  洛妍笑道:“我喜欢狩猎只是爱凑热闹是谁都知道的,真正打猎了溜到别的地方玩也没什么,你要是不出现,父皇不疑心才怪!”
  澹台扬飞却道:“那我明天陪你回去。”洛妍忍不住叹了口气,望着他不语,澹台微一沉吟也只能叹了口气:他要是明天没出现,那才更是说不通。
  又说了片刻话,两人这才从慕容谦的帐蓬里出来,未等洛妍开口,澹台扬飞已道:“我送你回去,回头营里还有防务要安排。”
  洛妍笑了笑不语,此时一弯明月正在树梢,营地里火把在地上投射出明明暗暗的光晕,两人默默走在路上,火把将两个人的影子一会儿分得很开,一会儿又叠在一起,微风吹过,带来草地上的虫鸣之声,却让夜晚更显得安静。眼见已经到了洛妍的帐篷边,几名女侍卫迎了上来。澹台停下脚步,轻声道,“你好好休息,明天记得带上青青几个,一切小心。”这才转身离开。
  一夜无话,第二天洛妍早早起来,换了一身石蓝色的胡服,收拾利落,又略吃了些早点,走到中心大帐时,永年也已收拾停当,连小吉祥都换上了一套小小的胡服,神气活现的跟在永年身后,敬妃在帐篷门口目送着父子俩离去,洛妍对她挥手一笑,待走到帐篷区外,只见慕容谦已骑在一匹白马上等着他们,旁边则是澹台扬飞和他的小黑。早有侍卫将永年与洛妍的坐骑带来,慕容翔的是一匹红色的小矮种马,永年托了他一把,将他送上马鞍,小家伙骑得稳稳当当,一看就不是新手了。
  此时朝阳初升,草地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山林的清风带着夏日清晨的凉爽,吹在众人脸上。永年神色端庄,整张脸上却有一种少见的容光,太阳斜照在他的脸上,看去竟有一种神祗般的庄严。
  众人骑马的地方正是太行围场唯一的一片大草场,周围便是山林,只听山林之中早已响起此起彼伏的鹿哨之声,自然是千骑营的士兵在驱赶兽群,过得一阵子,便有少许山羊野鹿獐子被赶到了山下的草场边缘,再过片刻,居然还跑出来几头豺狼。
  眼见被赶到草场上来的野兽越来越多,带着鹿角面具的千骑营士兵身影渐渐若隐若现,永年一甩马鞭,一马当先便冲了过去,弓弦响处,一头黄羊应声而倒。众人大声叫好,随即纷纷拍马跟上。慕容谦和澹台扬飞催马之前都看了洛妍一眼,洛妍微微点头,只勒马站着不动。
  草场中,永年果然越射越欢,没过太久,便追着一头麋鹿进了林子。
  洛妍百无聊赖的东看西看半响,才对身后的青青几个道,“我们到别处去逛逛吧。”除了青青之外,谷雨几个并不知道洛妍今日的打算,微觉有些诧异,只是看见洛妍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也就是只是相视一眼,便跟在了洛妍马后。
  洛妍打马向围场外而去,一路上倒也遇到了一些士兵,但谁又敢来管她的闲事?
  转眼间便到了葫芦口般设在两山之间的围场出口,围场的大门是结实高大的门栅栏,门前还有尖锐的拒马鹿角相护。青青提马上去,跟看门的副尉道,“我们公主想出去转一转。”副尉依稀认得洛妍的模样,忙一脸堆笑的开了门,洛妍慢慢带马向外晃悠,待转过一个弯,到了守门士兵看不见的地方,一夹马肚,小金大约也憋闷了半日,顿时四蹄如腾空般的飞奔起来。
  从太行围场到京城西门不过是五十多里路程,起先还是山路,渐渐就变成子一马平川的地方,以小金的速度不用半个时辰就能跑到城门,只是青青几个的坐骑到底不如这汗血宝马,洛妍跑了一刻钟,回头一看已不见了她们的人影,这才不得不降下速度,慢慢等她们追上来。
  这时离北京城西北角的西直门已不过十几里地,是一条休整过的大路,洛妍正带着马小跑得有些无聊。突然间,只见远远跑过来一匹快马,洛妍眼尖,一眼便看出马土之人穿的竟是一身白色的中衣,不由暗暗纳闷这大白天的,怎么会有人身穿内衣跑马,这到底算是哪门子奇风异俗?
  那骑马的人也看见洛妍,突然惊叫一声,到了洛妍前面几步便奋力勒住马,滚落马鞍,在飞尘滚滚里就忙不迭的给洛妍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时,一张又是汗又是灰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只尖着声音道:“奴才是乾清宫的小景子,求公主救命!”
  洛妍大吃一惊:乾清宫的太监,太祖严令太监无圣旨不得出京,他怎么会穿成这样往外跑?难道是宫里出什么事情了?只是这一年多来她经历事情已多,心中虽然惊骇,却并没下马,只盯着这个太监一以他目前这副尊容,她可实在看不出来是不是熟人,冷冷道,“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小景子又磕了一个头:“启禀公主,奴才发现了一件大事,必须立刻回报皇上,好容易才挣出一条命来到了这里。”
  洛妍皱眉道:“你应该也知道,陛下正在太行围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小景子头摇成了拨浪鼓,“此事事关重大,奴才只能先告诉皇上。”
  洛妍还想说什么,只听背后马蹄声响,却是青青几个已经赶了上来,看见公主马前跪着一个身穿中衣、脸上像花瓜般的人,无不惊奇。
  洛妍想了一想,不欲再耽搁时间,便对黛兰道:“这个太监自称是乾清宫的人,有要事禀告皇上,你骑马护着他过去,先让德公公认下人。”
  黛兰点头遵命,洛妍便对那小景子道:“你跟着我的人去围场吧。”
  小景子又磕了个头,上马跟在黛兰身后向围场方向而去。洛妍心头疑惑,这宫里到底出什么乱子了?此时也不容多想,催马依然向哀城方向而去。谷雨忙道:“公主,你怎么突然往京城方向跑了?”洛妍淡淡的道:“有点事情,办好了马上就回来,你们都莫声张。
  马蹄声中,没过多久众人便到了护城河边。离太行围场最近的正是京城西北角的西直门,只见城楼下城门大开,挑菜推车的各色人等纷纷向里而去,洛妍刚要拨马进去,谷雨却突然道:“公主且慢,不对劲!”
  第156话章自投罗网
  洛妍一怔,仔细看了城门两眼,这才发现,偌大的城门,只有人进,却看不到出来的人,心头不由一沉:难道京城里真的出什么事情了?只是如今父皇、二哥、澹台都在城外,文清远还在府里,若是太子真想对她如何,她又能躲到哪里去?自己府里倒是有一条任谁都挡不住的秘密通道,可是自己不回去的话,怎么能让清远用上?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清远该怎么办?二哥该怎么办?
  犹豫半响,终于断然道:“韵儿,你赶紧回去报信,说京城城门似乎状况不对,青青、谷雨,你们俩在城门口等我,如果情况不对,立刻回去。”
  青青立刻道:“公主,我跟你进去!”
  洛妍沉下脸,冷冷道:“你若还想跟着我,就听我的,你们两个都给我等在外面!我若一个时辰还不出来,立刻回去报信!”说完也不等她们回话,一拉缰绳便奔向城门。
  城门前排队的百姓听见马蹄声响,都向边上让了一让,洛妍催马直入,一面高声道:“我是安王府的,让开!”守城的兵丁见人马来势汹汹,看马匹看装束非富即贵,又说是安王府的,想到上面交代的“许进不许出”,当下也不敢拦,闪身让开,洛妍拍马便入了京城。
  穿过二十余米长的城洞,只见另一头的城门只开了半边,洛妍不得不降下马速,从排队入城的百姓身边挤了进去,只见里面已全然是另外一副情形:
  在城门内侧,已经站了两排盔甲鲜明、杀气腾腾的士兵,看装束不是普通的守城士卒,而是京城三大卫军里金吾卫的精兵,所有出城的人都被这些士兵拦了个严严实实,有人想往进城的这扇门边混,被一个士兵冲过去揪住就摔到地上,随即便是几鞭子抽了上去,那个人满头是血,哭爹喊娘起来,有些想浑水摸鱼溜出去的人顿时熄了心思,叹了口气,往回便走。
  也有人苦苦哀求,无非是我娘还在城外等着我买药救命云云,只是那些士兵却恍若不闻。
  洛妍看在眼里,心中发冷: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以至于金吾卫的人要严守城门?若是说为了刚才那太监的事情,想来那太监穿得那般有个性,又是从这个门跑出去的,到现在最多也不过一刻多钟,为什么金吾卫会守住城门,却不去追那个太监?
  此时却也不是多想的时候,见金吾卫里已经有人向自己看来,忙扭脸拨马向城内而去,待到了大街上,立刻催马飞奔起来,不多时便到了公主府,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公主府四周都静得有点古怪。
  门房见公主突然回来,无不讶异,洛妍却也懒得管那么多,没下马,骑马便直接到了心远的院门口,拍门道:“心远是我!”
  只听脚步声响,院门开处,露出了心远惊讶的脸:“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
  作为京城三卫中最精锐也最重要的御林卫,除已经出城的千骑营外,另外的左卫、右卫也各是千人的骑兵,大营同样设在紫禁城周边。
  在玄武门正对的景山脚下,正是右卫的营地。此时,右卫郎将上官康早晨的操练已毕,嗓子多少有些干渴,便回到自己的房中喝了口茶,一杯茶刚下去两口,就听亲兵禀报:左卫郎将谷南将军来了。
  上官康不由一怔,这个时候,谷南这家伙不巡城,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也没有多想,只皱了眉头道:“请谷将军进来吧。”
  把杯中的茶一口气喝下去,刚刚站起身来,就见谷南一身戎装,带着两名校尉,疾步走进了房间。上官康迎了上去,摇头笑道:“你小子又在搞什么鬼?什么事情这么急?”谷南来的时间虽然不算太长,但他是东宫出来之人,待六部子弟又十分大方随和,上官康与他的关系自然不坏。
  谷南也笑道:“可不是有急事!”突然只见寒光一闪,谷南身边的两位校尉已拔出腰刀,架在子上官康的脖子上。上官康措手不及,不由勃然变色:“谷南,你想干什么?你疯了么?”
  谷南已收起笑脸,冷冷道:“上官兄,得罪了,兄弟是奉东宫之命,清剿乱党,暂时接掌右卫,上官兄只要乖乖配合,过几天自然还是右卫郎将,如果执意反抗,兄弟少不得也只好执行东宫命令,格杀勿论!”说着便举起了手里的一块金色令牌,上官康认得正是东宫太子的监国令牌,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恐惧又是迷糊,此时却也无法反抗,在两把明晃晃的刀子逼迫下,只得又坐了回去,身上的腰刀、匕首等物,不一会儿便被搜刮干净。屋里也被迅速搜了一遍,武器全部搜走,而令箭令牌弄物,眨眼就到了谷南手里。
  再过了一会儿,上官康的几位心腹校尉与副尉,也被人用刀子架了进来。待人都到齐了,谷南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这才收刀离去。屋子里七八个人面面相觑,依然摸不着头脑,想要出去,可房门外面站着一层腰刀手,腰刀手身后是一圈长矛手,远处还有一圈弓箭手,看这副架势,便有千般不满,谁又敢手无寸铁就往外闯?
  谷南走出这个院子,早就等候在院门外的右卫副将阎靖立刻走上一步,向谷南点了点头,谷南松了口气,知道掌握右卫的行动颇为顺利——以有心算无心,又有阎靖这样的右卫军官配合,本来便不应该出什么意外。谷南便吩咐道:“你现在分派人手,把守好紫禁城的各个门禁,没有东宫的令牌,一律不许出入。”阎靖点头领命而去。
  谷南身后的一位校尉便问:“将军,我们下一步去哪里?”
  谷南冷冷的道:“去公主府!”话音未落,突然听见背后的营房里一声尖锐的声响,一道烟花直入云霄,随即便响起了一声惨叫。谷萧脸色不由大变:一定是有士兵冒死发出了信号,只是这信号,会是给谁发的?
  ……
  “你这么急着回来,就是让我带着文清远去嘉福寺?你为什么回来?你知道不知道这几天会有多危险?”心远看着洛妍,玉雕般冷静完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怒气。
  靠!真的中奖了!洛妍垂下眼眸,闷声道:“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既然如此,你赶紧拿上东西跟我走,你也必须走,宇文兰珠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两次耍她,她一定不会放过你。”
  “那你怎么办!”心远声音中怒气更甚,心里却突然变得很软。
  洛妍平静的抬起了头,“心远,你别意气用事,你和清远都比我危险。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既然是所谓身负使命的人,自然不是靠逃到嘉福寺去履行使命的,但你和清远绝对不能留在这里。你放心,我好歹是大燕公主,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心远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感情告诉他,他要带眼前这个自投罗网的傻姑娘走,但理智却在告诉他,洛妍的确应该留下。咬了咬牙,他转身从屋里拿出一个布袋背在肩上,“走,我们去找那个文清远!”
  洛妍松了口气,跟在心远后面急匆匆的走向内院,内院守门的婆子突然看见这两人冲了过来,忙开了门,只见两人一阵风似的卷了进去,不由相顾愕然,结果脸上表情还没来得及收拢,突然又有一个人一路狂奔着追了进去,认得正是一贯最稳重不过的大管家贺兰源,这下更是张大了嘴半天没合拢。
  贺兰源刚刚收到最紧急的消息,接着便听说公主突然回了府,这一下差点没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什么就冲了进去,刚进内院果然便看见了公主的背影,忙叫道:“公主留步!”
  洛妍一怔,看见这大管家以平日从不曾显露的敏捷几步便追了上来,“公主,京城有变,请赶快随属下离开!”
  洛妍心中不祥的预感早在心远那里便得到了证实,此时却也不再惊慌,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去办一件事情,马上回来。”
  贺兰源汗水从额角上直淌下来,“来不及了公主,赶紧走!御林卫的人估荆艮快就会包围公主府。”
  洛妍心思电转,冷冷道:“通知所有公主府仆从,立刻遣散,能跑几个是几个!李妈妈和天珠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安排好她们两个。
  贺兰源忙道:“那公主您呢?”
  洛妍一指心远,“我和小天师自有办法脱身”你赶紧安排吧。”
  贺兰源将信将疑,却见洛妍已头也不回的走了,那位小天师也跟在了她的后面,又想到刚才公主交代的事情,终于一跺脚便往上房而去。
  洛妍和心远一口气跑到文清远的院子,洛妍冲进她的房间,二话不说拉起她就走,口中道:“出事了,你赶快跟我去救人!”文清远目瞪口呆之余,忙道“等等”,一手便捞起放在床边的药箱,跟着洛妍往外就跑,一边道:“你怎么回来了?谁出事了?”
  洛妍也不回头,只道:“快点走,你去了就知道了。”文清远疾步跟着洛妍,只觉得背后似乎有人,回头便看见心远,不由华了一跳:心远一贯风轻云淡的脸上满是苦大仇深的表情,心里不由嘀咕:难不成出事的是他的什么人?
  却见洛妍带的路越来越偏,直向一个山坳处而去,不由慢下脚步:“公主,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第157章束手就擒
  洛妍一怔,回头看见文清远一脸怀疑的表情,忙回头拉住了的手,一面便道,“这事情一定要保密,所以我把人安排在了荷花池边的山洞暗道里。”
  文清远将信将疑,忍不住回头又看了心远一眼,只觉得他脸上的表情越发痛楚,不由又信了几分。眼见已经到了山凹低处,果然看见了一片荷花池,却没有看见山洞暗道在哪里,忙问:“人在哪里?”
  洛妍不答,拉着文清远又向山凹的石壁处了走了几步,才回头道:“心远!”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恳求。文清远心中大奇,刚想回头去看,突然觉得后颈上一下钝痛,顿时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洛妍用力扶住文清远,抬头对心远认认真真的道:“多谢。”
  心远慢慢放下手,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深深吸了口气,回身到石壁上打开暗室。走回来时脸色已经平静了许多,深深的看了洛妍一眼道:“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忍,忍过这几天,一切都会好!”
  洛妍微笑点头,“你放心,乌龟神功嘛,我最拿手了!”
  看着她故作镇静的笑脸,心远只能也笑了笑,眼中的苦涩之色却越发深了几分,终于弯腰抱起文清远,转身走进暗室。
  洛妍看着那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影之中,石壁无声无息的合拢,突然只觉得双脚有些发软,一种被压在心底叫做恐惧的情绪终于从心底冲向四肢百骸——文清远和心远这两个家伙终于安全了,自己好歹算是没有辜负二哥的托付,可是她自己该怎么办?虽然说心远的意思是挺过这几天就好,可她是什么人?既怕死又怕苦更怕疼,实在不是严刑拷打下坚贞不屈的那块料啊!
  自己刚才算不算死鸭子嘴硬?苦笑一声,洛妍咬了咬牙,转身沿着石阶快步走到后院的主路上,只觉得偌大的园子已是一片死一般的安静,想来就在刚才的片刻之中,能跑的大概都已经跑掉,而不能跑、跑不掉的,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现在,自己也应该赶紧跑路,只是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安王别院?
  还没打定主意,只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看见她就跪下了,“启禀公主”御林卫……御林卫已经到公主府门口了!”
  突然间,洛妍觉得一颗心倒是有些踏实了下来:跑不掉了,他们来得好快!接下来,就是包围公主府,然后就是查抄、拘捕……深深叹了口气,脸色平静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吩咐下去,无论御林卫要做什么,一律不许反抗。带他们的领头的将军到上房来见我。”
  小厮抬头看见洛妍波澜不惊的脸,一颗狂跳的心不由也略微平静了一点,领命快步而去,脚下倒不像刚才那样狼狈了。
  洛妍快步回到上房,只见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心里又踏实了两分。只觉身上粘腻,早上穿的这身衣服早已汗湿,忙快手快脚换上了一套黛蓝色的胡服,外面套了件玄色通袖,又自己打水擦了把脸,对着大落地镜,看见了一个神色木然的女子,不由摇头一笑,打开正房的大门,静静的坐在房间正中的椅子上。
  没过多久,只听杂乱的军靴声响,一群御林卫打扮的人已闯进了院子,领头之人是个年轻将领,抬头看见洛妍,一挥手,他身后的士兵便停下了脚步,他自己也放慢脚步,稳稳的走进房间,抱拳道:“御林卫左卫郎将谷南见过平安公主。”
  洛妍本来看着他就觉得面熟,一听这名字顿时想了起来,这不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欧阳克么?不由笑了笑:“谷南将军,好久不见。”
  谷南一挑眉毛,没想到洛妍还认得自己,心里忍不位略略有丝惊喜,当下也淡淡的一笑,“末将来公主府,主要是奉命请文大夫与小天师到宫中做客,没想到却遇见了公主,真是意外之喜。”
  洛妍摇头微笑,“谷将军来晚一步了,文大夫与小天师已经不在府中。”
  谷南一怔,脸上已经变色:小天师也就罢了,文清远若是也跟这府里的下人一般突然消失了,自己如何去跟太子交代?声音不由沉了下来,“他们如今身在何处,还请公主告知末将,不然……”冷冷看着洛妍不语。
  洛妍落落大方的回看着他,“真抱歉,我也不大清楚。”
  谷南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冷哼一声,如今公主府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而刚才抓到的一个二门婆子已经交代得很清楚,文清远这几天以来根本没有离开过公主府,而小天师刚才是匆匆忙忙跟着公主进了内院,这也不过是一刻多钟前的事情,两个大活人难道还真能飞了不成?
  当下谷南也不做声,默默站在屋子中间等待消息,大约过了两盏茶时间,四处搜查的几队士兵渐次派人过来回报:没有发现文清远和小天师。
  院子里每多一位士兵回报,谷南的脸就越沉得厉害,待到最后一队士兵也传来同样的消息,终于绷不住厉声道:“平安公主,小天师也就罢了,文大夫的下落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末将!”
  洛妍回头看了看落地西洋钟,叹了口气,“好,那我实话实说,她现在大概已经在重阳宫了。”
  谷南脸上不由勃然变色,目露寒光的看了洛妍半响才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公主跟末将去东宫一趟。
  “洛妍看着他,轻轻的一笑,“谷将军何必吓我”难道你找到了文大夫和小天师,就不会带我去东宫了不成?”
  谷南不由一时语塞:的确,他虽然是奉命将文清远与小天师带到东宫,但同时也要查抄公主府,太子既然已经破釜沉舟,自然不可能放过平安公主。唯一不可解的就是,公主明明在围场狩猎,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回来了?而且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不但小天师和文清远都不见了,这府里的下人居然也跑掉了一大半,她这个正主却老老实实坐在上房里等着自己去抓她……抄家抓人,他自然不是第一次做,束手就擒的人也见得多了,但这么让人匪夷所思的束手就擒,他不但没有见到过,想都没有想到过。
  谷南自然不会想到,一脸镇定的洛妍此刻心里已经内牛满面:她的确是来救文清远的,能顺道救下心远,救下天珠、李妈妈和这些下人当然更好,可是当国际主义风格发扬完毕,她发现自己现在真的很害怕……只是事已至此,她哭有用么?
  谷南不欲多与洛妍辩驳,回头吩咐手下:“继续查抄,让左卫的工兵一寸一寸检查公主府,直到找出文大夫。”吩咐完了,不由瞥了洛妍一眼,只见她恍若未觉的一脸木然,胸口不由顿时一闷,跨上一步居高临下道:“公主,请吧。”
  洛妍心中一凛,站了起来,突然压低声音道:“谷将军,麻烦转告太子,如果想知道清远下落,就不要让我落到太子妃的手里,否则,太子就算这次得偿所愿登上大宝,今生今世,也休想再见到文清远一面。”谷南一怔,心中微微诧异——她怎么知道自己直接听命太子?只听洛妍补充了一句,“还有,太子若想更好的了解太子妃,不如想办法听听太子妃是怎么跟我说的。拜托将军了。”
  眼见谷南不动声色的道:“公主,您并面请。”洛妍心里微缓,看来自己猜得没错,文清远被刺的事情不过发生在几个月前,想来太子再无能,总会有几个心腹,而他派来带走文清远的人,一定是心腹中的心腹。太子性格虽然有阴狠的一面,但毕竟是自己的大哥,毕竟是个男人,大概不至于对自己怎么样,但太子妃……洛妍心里打了个寒颤,天神保佑,千万别让自己落在她的手里,这位的榜样吕后、武则天都有削人棍的爱好,可是人棍这种造型,她真的没法忍!
  洛妍被御林卫士兵拥簇着走到二门,只见门口已停着一辆青帏车,洛妍看了谷南一眼,一言不发上了车,才发现这车竟是没有车窗的,车里已坐了两位女卫,见洛妍进来,也不做声,上来便将她身上仔仔细细搜了一遍,将所有略带尖锐的首饰、头饰全部取下,随后一左一右坐在了她的身边。
  洛妍心里苦笑:这是文清远同学的待遇,看这两位女卫的服色,规格还真挺高的。此时只觉得车轮滚动,仔细思前想后,一颗心也越来越沉:既然公然调动金吾卫看守城门,又调动御林卫包抄公主府,太子看来是动真格的了。父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到消息……突然间心里一阵惊恐:不对,太子若想成事,父皇才是他第一个要除掉的人,父皇现在一定比自己还危险!还有二哥,还有澹台扬飞……他们一定很危险!但愿韵儿的报信能够及时提醒他们!
  算算兵力,这次父皇带在身边的千骑营只有一千名骑兵,而京城里的金吾卫有三千步兵的精兵,千牛卫有三千精锐骑兵,更别说京城西北位置驻扎的三万神威军,大帅正是宇文家族最有名的将军宇文简……澹台扬飞再有本事,怎么可能在太行围场那种没有地利没有防御工事没有军备的地方抵挡住对方十几倍的军力?
  想到他们此刻的处境,洛妍的一张脸终于变得惨白。
  第158章兵者诡道
  巳正时分(上午十点),大燕京城的各个城门轰然一声,彻底关闭。当西直门的大门合上时,已在护城河边等了半个多时辰的青青与谷雨相视色变,一拨马头立刻向太行围场飞奔——京城真的出事了,而公主已经陷在了城里!一定要把这个消息赶紧告诉邺王!
  两人离开不到一刻钟,紧闭的西直门城门却突然又一次打开,一长队骑兵肃然而出,足足有三千余人,却没有一丝人喧马嘶之声发出,若是青青她们还在,自然能认出,正是京城三卫里仅次于御林卫的千牛卫骑兵。领头是千牛卫大将军薛源,身边跟着右卫郎将黄燕淳,但左卫郎将独孤慕青却人影不见。
  三千人马出了西直门,城门才又一次轰然关闭,刚刚转上大路,薛源一催战马,令旗官挥动红色旗帜,三千骑兵同时磕马飞奔,队型却并不散乱。只见骑兵们只戴了头盔,身上并未披甲,佩戴弯刀,马上挂的是短矛和弓箭,正是标准的轻骑突击装备,因此马速极快,虽然无法跟汗血宝马一个时辰能奔驰近两百里的速度相比,但半个时辰之后,离太行围场也不过十余里路程了。
  薛源向旗令官打了个手势,旗令官挥动旗帜,三千骑兵勒马降下马速,变成缓行。黄燕淳不由一愣,赶上问道:“将军,咱们难道不是立刻突击?”
  薛源点了点头,“离太行围场五里时下马,等待围场里的信号,再突击。”
  黄燕淳恍然大悟,“您是说,我们要等万岁……”
  薛源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宫中之事,不是我等能管,我们要等的,是澹台扬飞的死讯和围场大门被掌握的信号,澹台一死,千骑营就无人指挥,大门被打开,太行围场就再无障碍,这一仗还用打么?我精心刮练的千牛卫将士的性命,不是拿来跟千骑营死拼的!”
  ……
  不到一个半时辰,永年的马后已挂了五六只野鸡三只野兔还有一只麂子,至于打到的那两只野鹿和一头黄羊,早已交给侍卫带回去首饰。虽然说近年来喜欢静养,但毕竟年轻时练的好弓马,此时他出手如飞,几无虚发,不但侍卫们叫好,连慕容谦也暗自佩服,他也算是弓马娴熟的,但若到了父皇的年纪,却未必还能如此。
  正高兴间,却见德胜骑马赶了过来,嘴里叫着“万岁爷!万岁爷!”永年不由一愣,带住了马,德胜滚下马来便叩头道:“启禀万岁,小景子突然从京城跑来了,说是有要事禀告皇上。”
  听到宫里来人有要事禀报的消息,永年勒住马头,刚刚还逸兴横飞的一张脸顿时已经看不出喜怒,沉吟片刻便道,“好,回去看看再说。”慕容谦心里也一突,京城有事?洛妍可是上午才去的京城,还有清远……一颗心顿时高高悬了起来。
  待到营房前下了马,永东便吩咐德胜:“把小镜子提到我的帐里去,闲杂人等都退开。”回头又跟慕容谦道,“你先安排情报局的人手,问问京里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慕容谦点头快步而去。永年这才把马鞭丢给侍卫,大步走向中心大帐。
  待进了帐篷,只见小景子跪在地上,没戴帽子也没穿外衣,脸色惨白,德胜与齐安一人站在一边,一名宫女低头将一怀茶放在案几上,又静静的退了下去。
  永年也不啰嗦,开口就问:“到底出什么事情,快说!”
  小镜子打了哆嗦,才道:“启禀万岁,奴才负责保管万岁的龙袍,因万岁狩猎,奴才也能轮休两天,便去了尚衣坊,结果无意中听到尚衣坊的绣女在说,为何这次万寿节新绣龙袍的妆花纱、真金丝和孔雀羽丝比前头那次竟多用出了一倍,就是再做件龙袍也使得了……奴才吓得魂飞魄散,又不敢声张,只让她们都嘴巴严点,不要胡说。谁知道今天早上起来就听说尚衣坊宫女住的地方走了水,烧死了好几个宫女,奴才吓得没法子,就拿了上次德公公给我的出宫牌子出了宫,又到车马店租了匹马,脱掉太监的衣服就骑马出城来报信了!”
  永年静静的看着地上这个全身哆嗦的小太监,淡淡的一笑,“你运气还真好!”说完便坐下拿起了茶杯,茶到嘴边突然一笑,“这杯茶的味道也真好。”说着扬手便把茶杯向小景子身上摔去。
  小景子突然间不再哆嗦,跪在地上身形不动却原地滑开三尺,茶水落在他刚刚跪着的地上,哧的一股烟气冒起——茶里竟有剧毒!而小景子微一低头,头发里一道乌光直奔永年的咽喉而去。德胜却似早有准备,一脚踢出一张圆凳,正好截住乌光,随即箭步步上来就去扣小景子的琵琶骨,小景子身形如蛇,一扭闪开,刚要再发动,却发现一只白白胖胖的手已经扣住了自己的咽喉,脸色顿时真正的惨白起来:自己功夫已是不弱,又有神出鬼没的一手暗器,没想到永年身边这个老太监竟是生平未见的高手。
  齐安也已护在了永年身前,永年见德胜已经三下五除二的卸掉了小景子下巴和两个肩关节,正想开口,突然间从小景子的靴子里又射出一道乌光,直奔永年的胸口,齐安身手不及德胜,手上又无寸铁,见势不对,硬生生挪了一步,正好挡在中间,那道乌光一闪没入了齐安的左边肩头。德胜大怒,闪电般踢出两脚,只听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竟是生生踢碎了小景子的两个膝关节。小景子再硬气,此刻也面无人色了。
  齐安踉跄着后退一步,永年见他伤了左肩,那道乌光似乎是一只极细极长的的尖锥,已经穿透了齐安的肩膀,却还露了个头在外面。他略略放下心来,向前走了一步道:“德胜,别弄死了他!”德胜又在小景子身上补了两指,永年正欲说话,突然只觉得背后微寒,下意识的身子一倾,从后心却传来一阵剧痛,不由闷哼一声。
  德胜听见动静不对,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永年低头看着胸口凸出来的一点细细的黑色尖头,脸上有一种不敢置信的表情,而在他的身后,齐安左肩上的尖锥已经不见,右手上鲜血流淌,苍白的脸上却满是狂喜的笑容。
  ……
  澹台扬飞骑着踏雪乌骓小黑,一个人出了围场,站在可以远眺京城来路的出口,心里就如火烧一般:刚才青青和谷雨再次证实了韵儿带回的消息:京城有变!而洛洛居然就陷在城里,她现在身边甚至一个得力的侍卫也没有!
  此刻,他却什么也不能做,从收到韵儿的消息开始,该布置的已经布置下去了,他也知道在这里不可能看到那个骑着金色大宛马的熟悉身影,可是还是无法控制的要出来看一眼,再看一眼……
  在他身后约七八十步的山林里,微风吹过,一团浓密的树叶微微颤抖,露出了一张年轻的面孔,一张特制的劲弩悄无声息的端起,对准了澹台扬飞的后心。这种劲弩比一般的弓箭更快更准力道也更大,还是眼前的这个人亲手教他如何使用的,但现在……那张年轻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挣扎便断然松手。
  只见澹台扬飞身子一震,一头栽倒,再没有半点动静,年轻的弩手顿时惊喜的睁大了眼睛,迅速爬下树,避开围栏入口看守的视线,随即飞奔过去,右手已将腰刀握在手里:不是他不讲情面,而是只有割下澹台扬飞的人头,发出信号,他才能从一个没有人看得起的辅兵,变成大燕的将军,这是他进入千骑营时就已经注定的命运!
  眼见已经到了跟前,那一支弩箭大枚是正中后心,澹台扬飞双目紧闭倒在地上,辅兵高高挥起腰刀,却突然看见,澹台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哼一声,眼前就是一花,随即腰上一阵酸麻,全身都失去了力气,软软的倒在地上,腰刀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澹台的手里。
  澹台静静的看着这个辅兵,认出正是千骑营辅兵中训练极为刻苦的一个,没想到却是……一言不发的抓住他的腰带将他拎在手里,这个人,要交给阿谦处理。
  转过一个弯便是围栏的入口,负责的副尉看见刚刚出去的澹台将军却手里拎着一个人走了过来,不由大惊,带着两个士兵就迎了上去,“将军,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澹台扬飞淡淡的道:“是我们自己人,天太热,大概是中暑了。”
  副尉忙笑着回头跟两午士兵道:“还不快帮将军一把,把这个小子送到军医那里去。”
  澹台想了想,的确这么拎着个人走在营地里实在有点显眼,便将那辅兵放下道:“也好,不过你们跟着我就好了,这个人是邺王殿下的人,还是先把他送回营帐再说。”
  副尉点头不迭,两个士兵过去便把那辅兵翻了过来,突然惊叫道:“哎呀”他怎么死了?”
  澹台心里一惊,回身低头去看,只见那辅兵果然眼珠子已经瞪了出来,忙伸手去摸他的颈部,两个本来呆呆的士兵却突然间伸出四只铁钳般的手扣住了他的左右两只手,还未等他挣脱,那名副尉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狠狠的插向澹台扬飞的后心。
  第159章地狱之战
  午正三刻(12点45分),虽然比传说中一天阳气最盛,神鬼辟易的午初三刻(11点45分)要晚一个小时,但对于千牛卫这样经常在野外训练的骑兵来说,他们自然知道,这才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分。
  虽然只戴了头盔,未披战甲,但这条路上并无树荫,午后的太阳直直的晒在每个人头顶上,头上的铁制头盔几乎都已经可以煎鸡蛋了。
  早在一个时辰前,薛源就让骑兵们喝水休整,做好一切准备,但这样干等的滋味的确不大好受,薛源正想让大家摘掉头盔散散热,却听一道烟花爆开的声音在前面山头上响起,正是五里外太行围场的方向!
  终于得手了,不用再在太阳底下进行被动耐热长练!薛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回头厉声道:“列队,突击阵型,出发!”
  被晒得头晕脑胀的千牛卫骑兵顿时精神一振,略整队型,三千匹骏马一起撒蹄飞奔,不过片刻,一个转弯便见到了太行围场的入口,那看门的士兵远远听见马蹄,忙不迭的拉开了两道栅栏门。薛源知道此刻看门的士兵应该都是自己人,也不多话,带队便冲了进去。
  此刻,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无比珍贵,只要赶在千骑营的骑兵上马列队之前杀入他们的营帐,这场战斗就已经结束了——作为大燕的名将,薛源向来很清楚,绝大多数战役的成败,都是两军真正交手前就已经决定了的。千骑营的单兵素质再高,也不可能在仓促中抵挡住三倍兵力的冲击。
  眼见前面就是连绵的营房,此时应该是士兵的午休时分,营地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影,营地外放哨的士兵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支从头而降般的队伍,突然发一声喊,就向营地里狂奔。跑得倒是极快,瞬间就消失在帐篷后面,连薛源的两只利箭都没有追上。
  薛源哈哈一笑,高高举起了弯刀:“杀!”
  “杀!”随着三千人雄浑的怒吼,轻骑兵的洪流已狂风般卷过帐篷,直接从帐篷上踏过,那些还在午睡中的士兵将在睡梦中化成肉泥。
  也有惊醒些的骑兵,远处的帐篷里,许多士兵光着膀子便冲出了帐篷,很快便冲到营地另一边的栓着的马上,骑马向围场的草地飞奔。
  薛源本来有些诧异:千骑营的士兵怎么会睡得如此之熟?连像样的反抗都没有,就算狩猎要凌晨就起来形成包围圈驱赶野兽,也不至于如此!但看见那些上马飞奔而走的士兵,眼睛不由一亮,跟着他们便追杀了下去。
  这些骑兵似乎慌不择路,一头就向草场尽头扎了下去。薛源心里好笑,这个草场地势狭窄,若是向两边山林跑也就罢了,但这样跑下去,再过两三里就是一道山梁,难道他们准备骑马撞山?
  眼见已经追过了一半的路程,夹在两山间的草场略有一个转弯,薛源正准备接着冲杀下去时,一抬头,突然呆住了。
  大约一里多地外,一队人马身上都披着黑色护甲的重甲骑兵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随着那一百多名赤膊骑兵闪入队征,那队骑兵已黑云般缓缓移动起来。
  薛源忙向左右一看,心里顿时冰凉,此刻他才注意到,两端通向山林的道路都已堆上了木材鹿角。看对方的严整的队型,自己除了对冲,已经根本别无选择——千牛卫的队伍一路冲杀下来,已经谈不上什么队型了,此刻调头,别说来不及,自己首先就会把自己冲乱,而且对方既然已经堵死了两侧的道路,后路也一定已经被断了,如果被重甲骑兵从后面掩杀,那几乎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薛源听到身后已传来惊呼的声音,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惊恐:在样的狭长地形中,自己队型散乱的轻骑兵与对方严阵以待的重骑兵对冲,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自己将面对怎样的地狱。但此时,就算前面是地狱,他们也已经别无选择。
  薛源再次高高的扬起了弯刀:“杀!”
  身后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杀!”声音完全没有血性。而大地震动,对冲之下,对面的重甲骑兵已经相距不过三四百米,对方明显加快了马速,最前面的那排骑兵甚至拉开了劲弓。薛源知道,到相距一百步砷,对方就会射出一轮死亡的黑雨,三十步内他们将甩出手斧,然后迅速换成一丈长的骑兵长矛,再然后,就像他早就知道的那样,这场战役,在两军交接之前,就已经注定了结果。
  ……
  真冷啊,洛妍坐在稻草堆上,拢了拢衣服。她算是有先见之明的在胡服上又套了件通袖,当时獭剑是怕脏,没想到倒是歪打正着的保了点暖。但夏天的衣服到底都是薄薄的一层,而这地牢的冷却是慢慢渗进骨子里的那种阴冷,坐了这么半天之后,衣服早已是扛不住了那股冷意了。加上这种可怕的安静,足以让任何不坚定的革命投机分子,比如她,丧失斗争的意志。
  几个时辰前,她倒是直接在东宫下了车,可是当太子冷着脸问她“文清远在哪里”,而她实话实说的告诉对方“我也不知道,反正不在京城里”之后,就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发了半天呆。
  被送到小屋子前,她倒是看见那位谷南凑到太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太子抬眼看了自己一眼,才吩咐把她关进小屋子的。本来她还有一点点窃喜:那小屋子挺干净,看起来也很安全,谁知道转眼间又被两名女卫送到了这个地方——她曾经听说过许多次,却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进来的紫禁城里的地牢。
  她不清楚后来的故宫是否有这么个变态的地方,但大燕紫禁城的地牢却是宫里所有人的噩梦:这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关进来的,只有那么位高权重又十恶不赦的嫔妃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在传说中,这里就是地狱,有牛头马面,有刀山火海油锅……不过,传说总是走样的,实际上,洛妍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完全建在地下的几间单间的牢房,牢房里有一张铺了稻草的硬板床,一张木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马桶。没有蜡烛,不过因为牢房的铁门上有一个安了铁栅栏的窗子,走廊上长明灯能照进来些许微光。
  洛妍的眼睛如今已经适应了这样微弱的光线,但她已经差不多把每面墙上有几块石头都数过一遍了,如今再也找不到任何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慌乱七八糟的此起彼伏:父皇怎么样了?二哥怎么样?澹台扬飞他怎么样了?还有敬妃和小吉祥,还有回到围场里的青青她们……
  在忍无可忍的恐惧中,洛妍坚定了一个念头:她要越狱!
  就算不是为了逃出去,她也总得找点事情来做,不然她怀疑自己很快就会崩溃掉。比如现在,她就总是觉得就在这里,这间屋子里,似乎有双眼睛在时刻注意着自己……
  抓紧时间,洛妍把所有的越狱电影电视都回想了一遍,《肖申克的救赎》就算了,她这里显然没有下水道,也没有监狱长,《越狱》也没啥可参考性,现在就算上帝把一张本地牢工程图放到她的面前,她肯定也是两眼一抹黑啊一抹黑,想来想去,还就是《基督山伯爵》里的挖地道还有一点点可行性。不过她现在浑身上下就剩一手镯两耳环,要靠这个挖开石头墙,难度大了点。而且咱们这是文明古国,吃饭不带用叉子之类的凶器的,难道让她靠双筷子去挖地道?
  基督山伯爵越狱用了十七年,她如果想用筷子挖出条地道来,只怕得二十七年吧?洛妍浮想联翩,脑海里出现了二十七年后挖开地道后自己满头白发的模样,忍不住狠狠哆嗦了一下。
  对了,心远说了,她只要忍过这几天就好……但愿历史没有在她这里大拐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现在就开始找找看,哪个地方此较适合开展挖地道这项有前途的工作?
  正当洛妍蹲在地上东敲敲西敲敲,准备以买西瓜时练出来的手感,找到该地牢石墙根上比较薄弱的环节,就听见远远似乎有什么动静,洛妍立刻跳回床上,摆出了一个犯人发呆的标准造型。就听外面有门开关的声音,然后变成了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人,隐隐夹杂着环佩相击的清脆声音。
  洛妍心里默默的仰天长叹:什么人品啊自己,怕谁就来谁!难道她就这么恨自己,这么心急要把自己变成人棍?
  只听脚步声已经打了门外,明晃晃的火把直照进来,洛妍忍不住伸手挡住了眼睛。牢门咣的一声打开了,从洛妍的视线里,只能看见一个漂亮的荷叶边裙摆,然后就听见宇文兰珠淡淡的声音:“你们都退下吧,走远点,我和公主有话要谈。”
  这么快就要和她促膝谈心了么?刺目的光线减退了些,大概有一支火把被插在门口附近的地方,这间牢房比刚才要明亮很多,洛妍渐渐适应了火光,拿开手掌,看见了宇文兰珠的身影,光线从她背后射进来,从洛妍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就像饥饿的狼看见了最心爱的猎物。
  第160章黄雀在后
  “太子妃,请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洛妍眯起眼睛,友好的向宇文兰珠微笑。
  宇文兰珠下意识的回答,“酉正刚过。”
  才下午六点多?洛妍吓了一跳,她以为起码也得是深夜了——牢房里的时间就有这么难以打发么?不过好歹没吓到忘记问下一句,“您吃饭了吗?”
  宇文兰珠惊讶地看着洛妍,完全不明白她在想什么:眼前这一幕她已经在心里排演过无数次,想像中对面这个女人要不就是愤怒的大声斥责,要不就是恐惧的发抖求饶,也想过她可能会沉默不语,但却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客气的微笑着,问出这样两个问题来——就好像她们不是仇家在地牢中终于碰面,而是两个熟人在花园里不期而遇了一样。
  然后,宇文兰珠发现,她突然想不起来自己该说啥了。对了,既然说到吃,宇文兰珠刚想开口,突然听到洛妍轻快的声音,“你身上这各裙子是最新的八幅荷叶裙吧?我一直也想做一条,可惜没时间!你在哪里做的?”
  宇文兰珠顿时风中凌乱,长长的吸了口气,好容易按下心绪,洛妍又开了口,“都已经酉时了,不知道涛儿可下学了没有,如今澜儿在宗学里功课如何?”
  “够了!”宇文兰珠终于忍无可忍,断然喝道,走上一步,盯着洛妍的眼睛冷笑道,“你别东拉西扯的,我也没兴趣回答你这些废话问题。”
  洛妍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从善如流的道歉,“真是抱歉,我这个人,一紧张就爱东拉西扯的,耽误您时间了,那太子妃,您跟我说说,我应该问哪些不那么废话的问题?”
  宇文兰珠看着她诚恳的眼神,只觉得有一种一拳打到空气里的难受,顿了一顿,才冷冷的开口,“不用你问了,我只想让你告诉我三件事情,你最好告诉我实话,第一件,你是怎么想起要搞那个女祸之辩的?”
  洛妍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什么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个事,我也是被逼的。你也知道,那个什么袁御史经不得气,看到我文章竟然就那样气死了,于是外面开始流传什么我以报杀人,第二天梅相就到公主府来兴师问罪了,我怎么跟他解释他都不信,就只好用这种方式来表明心迹,没想到参加辩论的人越来越多,事情越闹越大,最后还出来了一个十八条。”
  宇文兰珠冷笑道,“你是想告诉我,一切都是凑巧对吗?包括你的什么社论,什么特刊,都是凑巧就写了,凑巧就印了?”
  洛妍摇头,“当然不是,社论我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就等着在结束的那期上盖棺定论,也向天下表明我不欲弄权的心迹。特刊有的也是早准备好了的,我想着茶馆说书、话本都很挣钱,我有个《京报》为什么不能挣这个钱呢,果然那特刊卖得好极了,光那一期,《京报》就挣了几百两银子。”
  宇文兰珠面无表情地盯着洛妍不语,洛妍害怕的往后缩了缩,“太子妃,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宇文兰珠点点头,“好,那我问你第二件事情,太子到你府上那天,除了天师,到底还有谁和他谈过?”
  洛妍垂下眼睛,半天才下定决心的抬起头来,“果然瞒不过太子妃,是我又进去和太子谈了,请他不要逼迫文清远进东宫,可惜,太子大哥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天地良心,她可是秉承了做记者的职业道德,到现在一句谎话都没有说,所以,估计太子妃死都不会信。
  抬头去看,宇文兰珠脸上的表情分明证实了这个判断,冷笑越发的深了,“那第三件事我大概也不用问了,你肯定会告诉我,刺杀文清远自然不是你的手笔咯?”
  “我什么时候刺杀过文清远?”洛妍惊奇的瞪大了眼睛——她明明只是刺杀了一头花雕茯苓猪好不好?
  宇文兰珠一怔,自然也想起了那头猪,可是看着洛妍的表情,她相信,若是接着问下去,她自己会显得比猪还笨!此时,她只觉得一团怒气活活的憋在胸口:明明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明明这个昔日尊贵的公主已经成了任人宰割的阶下囚,可为什么她却觉得积蓄了半年多的那口恶气不但没出,反而更堵得慌了?不行,不能跟她做口舌之争,她的优势根本就不在这里……
  略稳了稳心神,宇文兰珠抬头环顾了地牢一圈,脸上流露出一丝同情,“看来是我记错了,只是太子可真是心狠,怎么把你关到这个地牢里来了?”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