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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蛊江山

_25 蓝云舒(当代)
  慕容端看着洛妍,目光惊疑不定。洛妍大大方方的微笑:“此事不过月余就会有眉目,天子到时也不需做什么,顺水推舟就可,只是今日出去之后,却一定要严把口风,不然只怕这赌就不太公平了。”
  慕容端冷冷道:“赌注是什么?”
  洛妍想了一想才道:“太子大哥,此事若是我输了,不但是自己挖坑埋了自己,而且以后平安也绝对不会参与朝政;若是如我所料,我也只求你一件小事,日后无论如何,你不能对清远用强,必要尊重她自己的想法,如何?”
  慕容端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别的事情也就是罢了,此事休想!若真如你所料,日后无论如何,我会保你一条性命!”
  洛妍不由苦笑了一声,心道:清远同学,不是我不想帮你,谁让你的魅力这么大,我实在搞不定啊!
  看着慕容端不容分说的严峻脸色,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喝完杯子里的水,又拿出手绢仔细擦干水渍,仔细放到原来的位置,端详了一下,确信看不出这第三个杯子有人动过的痕迹,这才点点头。
  慕容端见她突然这样一番做作,不由道:“你这是做什么?”
  洛妍叹了口气:“算算时辰,太子妃大概也快要到了,自然不能留下破绽。太子大哥,今日平安所说之事,你不妨好好想想,平安这就告退,待会儿太子妃若要搜查这房,你也一定要阻拦一二,不然让她发现那边的门,一定以为您是来与清远私会的;只是若不让她搜,说不定依然会起疑;请您回去后多留意太子妃的举动,莫让她真的急怒之下,设谋害了清远。平安这就告退。”
  说完行了一礼,转身出了这间房,由原路进入库房,只见心远静静的站在库房之中,看见她出来了,才看着她点头一笑,一言不发的转身走进那扇门去。洛妍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心里一片茫然:心远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真的要转性了?可她怎么这么不适应呢?
  呆了一会儿,洛妍突然想到还要做的事情,忙拍拍自己脑袋,疾步走出门去,青青和黛兰都在门外等候,见她出来便往前厅走,忙跟了后面。
  一气急走到正厅,洛妍坐下来喝口水,整理了衣襟头发,平息静气之下拿起手边的文稿,还没看上几页,谷雨已急急的跑了进来:“太子妃的车鸾已经过来了,马上就要到门口。”
  洛妍不由笑了起来,点了点头,低头接着批阅稿子,谷雨不由茫然立在当地。片刻之后,果然门口的侍卫又跑了进来,“公主,太子妃……”一语未了,宇文兰珠的声音已经响起:“平安,打扰了,请立刻带我去见太子!”
  洛妍忙站了起来,看着带着人大步走进的宇文兰珠,一脸惊愕,“太子妃怎么来了?”上前就想和她见礼。宇文兰珠目光凌厉的看了她一眼,断然道:“不必多礼!”竟然不待她招呼,就领着人一路向后而去。洛妍一眼便看见,带路的正是刚才离去的侍卫。在心里拍拍自己的肩膀暗赞一声:慕容洛妍,你真是料事如神!脸上却带出来焦急,赶了上去,“太子妃留步……”
  宇文兰珠脚步越发快了三分,待到洛妍气喘吁吁赶到她身边时,已经到了心远的院子前面,那几位侍卫依然守在门口,见宇文兰珠忙施礼,宇文兰珠也不停步,只厉声道:“去开门!”
  领头的侍卫毫不犹豫,上去用力一掌就把门震开,宇文兰珠当先就走了进去,抬眼一看,不由愣住了:慕容端与心远坐在正对院门的北屋正房中,因为房门大开,可以看得见,两个人正惊讶的抬头望着自己。
  宇文兰珠心中不由一惊:难道太子这样坚持要过来,又只让从小跟他长大的青梧跟随,竟然真的只是为了跟这个小天师一谈?心念急转之下,脸上带出微笑,缓了缓脚步,仪态从容的走过院子,进了上房,看着慕容端微笑道:“殿下果然不同,上次妾身过来,只能坐在院子里。”见心远合十行礼,又向他点了点头。
  慕容端本来颇为不满,带看见她落落大方的样子,心里又略平了一些,刚想开口,突然看见宇文兰珠身后的洛妍正看向自己,笑得意味深长,心头怒火不由重新拱了出来,冷冷道:“你闯进来做什么?”
  宇文兰珠一惊,万万没有料到,太子竟然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当众就这样问了出来,这话却让她如何回答,想了一想才道:“妾身也是心急,承蒙小天师上次赐的仙药,想再次面谢小天师一次。”随即便对心远笑道:“小天师,如今京城人人都知道您把仙药给了我,如此厚爱,我若不面谢一次,岂不失礼?”
  心远微笑道:“不敢当,此药珍贵,太子妃正是最合适掌握之人,心远多谢太子妃了。”
  宇文兰珠心里不由一问,慕容端看了看心远,脸上也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洛妍刚想给心远使个眼色,心远已抬眼向太子笑道:“太子所论甚是精妙,心远佩服,今日也不便再留太子了,不如改日再叙?”
  慕容端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宇文兰珠心里却是一动:怎么自己一来,这位小天师就如此急着送客?眼见慕容端已经站了起来,忙开口道:“且慢!”
  第139章煽风点火.
  听到这一声“且慢”,洛妍心头大定,忍不住看了心远一眼,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打算呢?只见心远已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异之色。
  宇文兰珠笑道:“小天师,两次来您这里,都未曾多与您畅谈几句,也不知道您这里还缺什么东西,看您这屋子布置似乎太过简单,我和太子倒想为您添置一些,不知是否可以一观?”
  心远困惑的看了看宇文兰珠,又困惑的看了看慕容端,那表情人畜无害得足以让铁石心肠的人为之一软。洛妍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忙努力端着一张焦虑的脸看着太子。
  慕容端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宇文兰珠向后面的人看了一眼,几个女官侍卫立刻走上台阶,正要一涌而入只听慕容端一声怒喝:“滚出去!”
  那几个人顿时变了脸色,不敢再往上走,却也不敢退下,眼睛就看向宇文兰珠,这一幕落在慕容端眼里,他的火气顿时从七分变成了十分,牙关不由紧紧咬在了一起。
  宇文兰珠脸色也变了--慕容端什么时候这样扫过自己面子?眼见洛妍的脸色从焦虑变成送了一口气,心里惊疑更甚,正想再说什么,慕容端已带头走了出去:“回宫!”
  宇文兰珠站在屋中,脸色阴晴不定,慕容端已走到院子中间,她没有跟上,冷冷道:“你难道还想留下来和小天师切磋佛理?”
  宇文兰珠看了看心远,只见他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摸样,又看向洛妍,洛妍已笑道:“太子妃,小天师今日已经有些乏了,不如您以后再说?”申请却依然有些紧张。
  宇文兰珠不由眼睛一眯,沉声道:“我倒以为,择日不如撞日。”话音未落,慕容端已冷冷的向跟进来的那群侍卫女官道:“你们全部出去!”跟着他来的几个侍卫顿时退出去了一大半,青梧更是走在最前面,但也有两个有些犹豫,其中正有报信的那个。慕容端看着他们,淡淡的一笑,“好,你们两个,回去就到左卫交了差事吧!”
  两人顿时脸色惨白,普通跪了下来:“太子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身为亲卫,被交差退回,他们日后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去西北当炮灰,就像当年被皇帝迁怒的平安公主亲卫。可平安公主的亲卫在西北有澹台将军照顾,好歹大多还是活着回来了,自己哪里会有这样的运气?
  慕容端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只回头对剩下的几个人道:“你们呢?”众人这时都已惨然变色,忙不迭的低头退了出去:多年来,他们早已习惯于太子的温和与太子妃的强势,在东宫里,太子几乎不会太过注意这些侍卫宫人,偶然有不如意的,最多也就是呵斥一顿,打的都少,而太子妃却是御下严厉,奖罚分明,因做得好一步登天者有之,因逆了她的意直接送到浣衣局做苦役的也不少,常年下来,他们畏惧太子妃早已超过了太子。但此刻,太子不动声色的怒火,却在告诉他们:他才是东宫之主,他一样可以让他们尸骨无存。
  太子没有回头看一眼,背着手,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宇文兰珠脸色已经苍白,心中某个猜想越发肯定,但当此之际,不能再多停留,转头对心远道:“今日打扰了。”又看了洛妍一眼,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洛妍本来心里甚是欢乐,但被她这冰冷怨毒到极点的眼光一扫,还是忍不住暗暗哆嗦了一下:其实说起来,这个女人比自己更像穿越过来的,自己还在玩蛐蛐的时候,她就已经成熟到规划好未来的道路,并一步一步接近目标,这种心智,实在太可怕了。诶,问题家庭长大的孩子容易变态啊,如果宇文家不是那样只盼着儿子,视女儿如草芥,作为长女的她大概而不至于矫枉过正,生出这样的野心来吧?可这女人,以后更会把自己当成死敌了……眼见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洛妍定了定心神,向心远笑了笑,刚想追上去,就听他轻声而肯定的道:“别怕她,她会在你手里输的一无所有!”
  洛妍一怔,忍不住向他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
  冬至的前一天,京城西北大通湖边的“百花园”里,游人突然变得稀少了。
  这大通湖,位于北郊马场河道的下游。京城的西郊马场和北郊马场都是沿城外水系而建,北郊马场那一片湖面更是广阔,那水从马场出来,没几里地又自然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湖泊,其实不过是两处人工河流的交汇之处,当地居民就取了个诨名“大通湖”。
  京城缺水,因此靠水之地金贵,这大通湖虽然离城里颇有些距离,倒也很有几家商贾在离湖不远的地方建了府邸园林,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百花园”,是一家姓贾的花商所建,里面占地约几十亩,难得当真是百花齐放。贾家原是世代做着鲜花的生意,几代经营下来,这园中之花莫不是佳品名品,京中当属第一。
  冬至前后,园中大片的腊梅已经盛开,引得不少游人前来观赏——这贾家很有生意头脑,门票就要****,********,只是园里却提供了极好的茶水,临走还送应季的插枝或鲜花,兼之园里亭台精美,奴仆守礼,来者又是非富即贵,因此颇得京中富家或官家的少年男女青睐。
  贾家这一代的家主贾成祥此时正慢慢走在院子里,眼见园子里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影,心里倒也不急:这两天鲜卑六部的子弟全要去嘉福寺,家里的女眷自然也不会出门,奉承他们的那些富家子女亦不得不消停。等过上两日,自然就是游客如织了,便是人少些也没什么--自己如今大难不死,还有什么好愁的?想到此处,忍不住哼起了小调。
  刚刚哼了两句,就见一个小厮跑了进来:“老爷,二掌柜回来了。”贾老爷脸上突然木了一木,随即便笑道:“好,太好了!我还怕纳闷呢,他怎么还没回来。我先去看一眼那晚梅,然后就过去,让他在前院等我。”说完转过身子,不紧不慢的向园子深处走去。
  小厮自然答应了,起身看着自家老爷的背影消失,这才一溜烟往外去了。贾老爷步子虽然走得稳,心里却已经沸成了一片,脑中全是不久前那要来跟自己做笔大花木生意的外地商人,还有那张对方突然拿出来的自己盖了章的广告底子……当时他差点吓瘫在地上。天可怜见,他一个卖花木的商人,怎么会造反?他怎么会信了那二掌柜去做什么广告,却让他在广告中下了这样要命的手脚!他们贾家上下也有好几十条人命,也不够填上这样一桩大罪!
  谁知道对方却跟他说,公主明察秋毫,知道他定然是冤枉的,所以这事情已经帮他不声不响压下了,以后也绝对不会追究,然后当场就把那底稿烧掉了,说是以后只要他做一件事情。自己正想着是如何艰难地一件事,对方却说了,自己只要不动声色,该做什么做什么,若是那个说是回家探望母亲的二掌柜再不回来,也就什么都不用做了,若是还回来,就通知在园子里做洒扫的老刘一声,但通知时千万不能让人看出破绽来。说着又看了他一眼,“你刚才没有瘫倒下去,证明还有几分胆色,这事情就算我家公主拜托你了。”
  当时贾成祥就觉得全身的热血都冲到了头上:公主对自己全家上下有这样的活命大恩,却只让自己做这样一件小事情,若再做不好,自己还有脸活着?当下拍胸脯就答应了……没想到,等了这么多天,那个姓张的,居然还真的回来了!他还真敢回来!
  想当时的情况,贾成祥脚下越发走得平稳,转过梅园,果然就看见了那在园子里做了一个来月洒扫的老刘头,扬声道:“老刘,这里还有片地方没有扫干净,说了多少次了都这样,你到前院去找管事一趟!”老刘头讷讷的应了,低头往前院而去。贾成祥摇了摇头,在一片晚梅前驻足片刻,这才像前院走去。
  来到前院的厅里,只见那张掌柜笑眯眯坐在那里,看见自己忙站了起来:“东家,这次家母的确病的重了些,晚回来了几日,东家莫怪。”
  贾成祥也笑眯眯的答道:“如今令堂可好些没有?”
  张掌柜看着眼前依然如旧的笑脸,笑道:“托东家的福,已经大好了。”心里略微放心了一些:这百花园,是城中鲜卑高门子弟最爱来的地方,平日能探得不少消息,若不是《京报》来势汹汹,这个他苦心经营了十年的地方,上头自然是舍不得放弃的,当时自己何尝不痛心?
  只是那时候,自己原以为那广告若登了,这东家自然跑不了满门抄斩的命运,就是没登,至少也会被公主府情报局追究,逃不得个死字。没想到那广告竟然登了出来,却改动了一个词--那样改自然合符平日的说法些,却让头四个字变成了不知所谓的“大鸿必亡”。
  自己在外地提心吊胆又莫名其妙的等了这么多天,院子里留下的眼报却说,贾家没有任何变动,百花园和贾府周围也没有发现任何钉子--难道真是这贾成祥运气逆天?他在贾家多年,自然知道,这东家本是次子,能继承家业就是因为运气太好,多少人都批他是遇难成祥的命数,名字就是这样来的……难道这一次,他真是又一次遇难成祥,那句诗不过是有人觉得自己写错了字,随手改了一改,就让他逃过了这天门的祸事?上头盯了这么久,没有发现异常,这才让自己回来一试,若是有什么动静,这是城外,他倒还有几分把握提前逃脱。
  两人随意寒暄了几句,张掌柜忍不住还是问道:“上次登了广告后,我们这园子的生意可是好些了?”贾成祥立刻笑了起来:“上个月到是多了一成的生意。”张掌柜忙问:“这就好,那以后可是还要再登?”
  贾成祥的眼睛已经笑得眯了起来:“当然。”张掌柜只觉得一颗心完全落入肚子里,又说了几句,才告别出来。他自然不会注意到,一个刚刚被百花园管事训斥了一顿的老刘头,正好和他走在了同一条路上。“”
  第140章寺中密谈.
  犹如往年,冬至前夜的嘉福寺,正是寺外车马如云,寺内清静如故的一副奇异景象。入寺的皇家宗亲们自然都在皇帝祈福的斋殿附件入住。此时,洛妍便一个人坐在斋殿西边一处不起眼院落的禅房里,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等着看差不多半年未见的天师会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对这位的神出鬼没,她可太了解了。
  因此,当禅房门响了几声,慕容谦出现在门口时,洛妍忍不住小小的吃了一惊:“二哥,怎么是你?”
  慕容谦也奇怪的看着她:“你以为是谁?”
  洛妍笑道:“我以为是天师,这次本来就是他让我过来的,不然我又不献祭,来这里作甚?”
  慕容谦点了点头,也不客套,“我来是为了问你太子的事情,说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了什么?洛妍奇怪的看着他,慕容谦才道,“太子去了你的府上后,这几天东宫已经清退了五六名侍卫,送了十几个太监宫女去浣衣局,而且全是太子身边的人。”
  洛妍怔了怔,想起那天太子走时冰冷的怒火,忍不住摇头一笑:她这个太子大哥,原来也能这样干脆利落的做事啊!也是,他身为储君,身边的人却更听老婆的话,这事儿是挺难忍的,“这没什么,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慕容谦感兴趣的挑起了眉毛,“你不觉得,欠我的那个解释已经拖太久了么?”
  洛妍做了鬼脸,这才开口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要从你送我的那些资料说起……”于是,从《旧唐书》里《则天皇后》本纪的批注,到宇文兰珠十岁时说了那番惊人之语,再到她在掌握平息郡王府内外权力过程中发生的那些不幸的“意外”,洛妍又仔仔细细讲了一遍,最后才讲自己的推理思路,“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发生在我们三个身上的那些不合情理的事情。”
  慕容谦默然半响才道:“自从你跟我提到太子妃,我也想过你说的这种可能,只是怎么也不能相信,一个十来岁的女子就会开始有这样的野心,这样的心机,但的确,除此之外,别无解释。可是,太子难道就这样相信了?”
  洛妍得意的一笑,“自然不会,但我有把握一定会让他相信,二哥你拭目以待!”
  慕容谦忍不住皱起了眉毛,“你去重阳宫一次,好的没学到,怎么这故弄玄机倒学得活灵活现的?”
  洛妍忙顾左右而言他,“二哥,你的腿怎么样了?清远如今三五天才去你那里一次,不要紧么?”
  慕容谦叹了口气,“洛洛,你还有更新鲜一点的招数么?”
  洛妍不由嘴角往下一耷拉,“我不是想给二哥一点惊喜么?不过这还真是正经事情,以后要看腿,可不可以直接来我的府里,最近这段时间,我不放心清远出门。”
  慕容谦一愣,微一沉吟,眉毛皱得更深:“是太子还是太子妃?”
  “太子妃。”洛妍这才又把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我看太子妃恨意甚深,怕她对清远不利,虽然我也跟太子说了,让他多注意些,但估计他未必有这能力知道宇文兰珠的举动。”
  慕容谦脸色沉了下来,思量了半天才道:“我的腿,就算不治也没有什么问题了。我回去后会拨一个女暗卫到你的府上,每三天打扮成清远的摸样,坐车来我府里。”
  “你的意思是……”洛妍想了一想,不由还是摇了摇头,“这样的话,清远就算借此脱身了,但以后又能去哪里?能躲多久?我倒有个主意,至少可以保清远几年无事。只是实施起来也许有点难度,如果他们只能在那条路上下手,以情报局的人手,能不能预计出会是哪一天?能不能逼得他们只能在某一天下手?”慕容谦淡然道:“这种事情,要避开固然不算太难,东宫的那些暗线,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但要控制对方的行动,是没有把握的。”
  洛妍低头盘算半天,突然笑道:“怎么会没有?我有主意,一定能做到!”
  慕容谦不由一怔,洛妍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才恍然大悟,皱起了眉毛,“你到底要做什么?”
  洛妍笑着眨了眨眼睛,慕容谦看着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妹子,也许才是真正的狐狸吧,可怜大家以前怎么都把她当成善良无辜的小花猫了!
  知道慕容谦告辞之后,洛妍还在心里推敲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突然间,只听一个温厚的声音在静静的屋子里想起:“公主别来无恙?”
  洛妍叹了口气,“天师大人,您进来之前不会敲敲门么?”
  天师已经微笑着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我就是从门外进来的,我以为,公主会更警觉些。”******了一些:“以天师您的轻盈风姿,我再警觉也是徒劳。您这几个月都在忙什么呢?”
  天师忽略了她的形容词,直接道:“做研究。心远那小子跑到你那里不肯回来,他的事情如今也全落到了我的头上。”
  想到心远,洛妍忍不住摇头苦笑了一下,这个美人的性子真是比天师的脚步还要神出鬼没……突然又想到了他说的那个未来,心里忍不住有点发沉,想问问天师,却知道这老狐狸绝对不会比心远说的说,思来想去只能叹了口气,“天师,您就让心远那么,住下去?”
  天师的脸顿时看起来比洛妍还要愁苦一些,“我只是他的老师,而且他的理由很充分,未来两三年,这段历史上所有的谜团,都跟你的公主府有关,与其在重阳宫,不如在你那里,离历史更近一些。”
  洛妍只能接着叹气,“我不明白,如果我的命运都已经白纸黑字的注定了,都已经是故纸堆里的一篇列传,我是不是什么都不做,也无非就是如此?”
  天师凝视着她,半响才道:“你知道什么了?”洛妍摇了摇头,笑容越发苦涩起来---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她才这么没辙啊!
  天师想了想才道:“关于命运,有一个比喻很好,命运是一片海洋,而我们是渡海的小舟,我们到达的地方绝对是注定的,但怎么到达那里,却是我们自己决定的。而且我们的历史书上有太多的谜团和假象,即使书上已经写了,也未必就是事实。公主,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你所以为的路的尽头,也许反而是柳暗花明的新局面。”
  洛妍低头品味着他话里的意思,心里说不清是更沉重,还是更光明。天师看了她一眼才接着道:“况且,有的事情,是有先例的。”洛妍不由抬起了头。
  天师缓缓道,“我的一位前任,曾经干过一件当时看起来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后来我们发现,历史居然完全没有改变,只是曾经的一个谜团,对世人变得更扑朔迷离了一点。我们这才相信,历史自有一种力量保持自己前进的方向,而我们虽然不能干预历史,却可以做一些变通。我很高兴这个发现,因为这可以让我比较像一个人,而不是一架机器。”
  洛妍看着他,脑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蹦出一个名字,“你是说,飞公主?”--传说中,她三十出头便放下一切,去海外寻找仙山,从此再无音讯……天师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公主,太敏锐了不是好事情。”
  洛妍低头看着案几上的茶杯,心情并没有变得轻松一些,心远的话似乎又回响在了耳边“这是我的命运,也是你的命运……”不,她不喜欢这样的人生结局,她不喜欢这种被别人掌握命运的感觉!她绝对不要做一个这样的人。
  抬起头来,洛妍微笑,“那是她的故事,我不是飞公主,我也不会做飞公主!”
  天师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点了点头:“希望如你所愿。公主,按照我们的约定,你现在该告诉我,这几个月里,你做了哪些事情。我是说,那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
  也许是因为话说得有点多了,这天夜里,洛妍总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喝了几回水被重阳宫三个月治好的择床的毛病几乎又犯了。倒是第二天早上,修徒来敲门叫人的时候,她却睡的差点没听见。
  用屋里的冷水洗漱过,又换上衣服,洛妍走出门时已神清气爽,眼见天色已白,知道大祭已经举办过,自己只要出门与二哥汇合就好。走在去往寺外的路上,不知为什么这冬日早晨的寂静突然让她想起了几个月前来到这寺里的心情,那时的自己,是何其软弱,如今回头去看,那些谋略并不高明,可惜自己当时智商的确低得太可怜……沉思间,突然前面传来一个声音:“平安公主,还真是巧!”
  洛妍一惊,抬头才看见前面的路口,一身玄色的宇文兰珠正站在那里,身边也有一位修徒,这才想起和自己一样,她也是来到寺里却不参加大祭的特殊人物,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年年要来这么一回?嘴上一惊笑着道:“太子妃早。”一面仔细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虽然神色平静,脸上却没有平日里容光焕发的那种气色。
  宇文兰珠目光深邃的看着她,半响笑道:“平安公主,既然如此有缘,咱们不如赌上一赌,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告诉我,那天在你的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洛妍迎着她的目光,笑得灿烂无比:“我也相信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一天到底是什么时候,一定是我说了算!”
  第141章女祸之辩.
  冬至之后,京城迅速进入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略有钱些的人家都会买张九九岁寒图来贴在墙上,讲究些的则自己画了出来,每日填上一瓣梅花。到了十二月,几场寒风一刮,当真让人觉得有了呵气成冰的感觉。街上行人都是步伐匆匆,连昔日颇有人聚集的京报报栏前,都见不到几个人了。
  只是在京城乃至大燕各地的各学院里,报栏前面却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这一日,在太学的食堂前面,新一期的《京报》一贴出,顿时有十几个靴子围拢了过来,随即围拢之人越来越多,突然有人高声道:“子柳,有你的文章!”
  那个子柳的学生本名申杨,他本在外围,里面的人这么一叫,人群自然分开一条路,让他走了进去。
  他按捺住心头的激动,仔细看了一眼,果然在京报原来叫“士林佳作集”,如今改成“言论”的副刊上,第二篇文章就是他的,《幼主之立,女祸之源》,这是自打“妇人参政利弊之辩”征文以来,自己翻阅史书,精心写就一篇文章:自古妇人欲掌权柄,大半是靠立幼主为君的,如果能顶下制度,皇帝大行无后,择宗室为帝时年纪必过弱冠,后宫妇人岂能再轻易把持朝政?
  好事的同学已经大声将这篇文章念了出来,有人便叫好:“好见识,好文笔!”申杨矜持的笑了笑,一颗心却不由自主狂跳不止:谁不知道,在《京报》刊登文章,就意味着一夜成名,何况是这样一场搅动天下的大辩论中露了脸?要知道,这场辩论的第一篇文章米就是梅相的手笔!从那一期到现在,《京报》以每三日一出的速度已经连出了十期的辩论,参与之人不但有梅相这样的朝廷重臣,也有如今被聘为东宫讲学的士林名士,当然还有各地学子,甚至还登出过商家的浅显文字。
  通常而言,就妇人参政这一论题,男子多持反对意见,而各地女学里的学生、教授,则多持肯定意见,亦颇有几篇佳作,列举了本朝以来的出色的女官,开府的公主,包括太祖的言论:女子无识,焉能养育英才?古来的忠臣良将,多有深明大义的母亲。母亲不胸怀天下,儿女焉能成为栋梁之才?
  只是相比持反对意见的重量级人物、重量级文章来,这种声音到底要小很多,到中间几期,已经出现持中间意见的文章:妇人参政,或为女官,或掌一事,或许有益无害,但若把持朝政,则必然贻害无穷。而最近两期,刊登的文章已经多是如何防止这种祸害,申杨的文章便是因此而取中。
  不过,多少令人有些意外的是,这场辩论的发起者,且应该是力主女子可以参政的平安公主,到现在,依然保持着沉默,让那些认为她是用这场辩论为自己入朝弄权铺平道路的人,很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太学学子们自然不知道,此时,这期《京报》同样出现在了尚书省左相梅以则的案头,而他的茫然,也不比这群学生少多少。
  看着一旁肃穆而立的钟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师朗,依你所见,平安公主这次向天下征文,当真并无其他打算?”
  钟朗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相爷,晚生原本也是绝不相信的,但这个月奉相爷之命,日日在公主府与府令讨论文章,每次又要请公主定夺,实在看不出公主有任何偏颇之心,若是收到士林名流的笔墨或是偶得绝妙文章,就算是如何激烈发对妇人参政的,都是照登不误。而且,晚生看公主翻阅此类文章时,好像比晚生还要高兴三分。若说她是在晚生面前作伪,似乎并无此必要。”
  “此外,十期征文刊登下来,风向如今基本已定,晚生思来想去,觉得平安公主所说,希望大燕也如杜绝宦官之祸般制定制度,永绝女祸之患,应当是出自真心。”
  梅以则皱起了眉头:“目前看来,倒是如此,只是她的文章未出,老夫心里始终有些不大踏实。”
  钟明微笑了起来:“相爷多虑了,公主纵然有大才,然而若要为妇人参政造势,则应开始就有所动作,如今争论已近尘埃落定,天下士人之心已定,她一人一笔又能如何?就是柳河东、韩昌黎再世,还能扭转这样的乾坤?”
  梅以则的目光落在了这期《京报》上那篇《幼主之立,女祸之源》上。沉吟道:“师朗,辛苦你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待钟明退下,又坐着思量了半响,梅以则终于向一边侍立的书童吩咐了一声:“磨墨。”随即便展开了他昨日写到一半的奏章。
  两日之后,这份奏章已经到了太子慕容端的手中。奏章一如梅以则平日的干练作风,现实简洁明了的总结了《京报》发起的这场辩论,历数汉唐后宫及公主干政的种种恶果,随即便是草拟了几条,建议交付三省长官所组成的政事堂讨论,经皇帝制书,定为国家制度。
  其建议不过是这样几条:一,妇人永不得临朝称制;二,幼主继位,政事付政事堂决议,仅重大国事须交太后定夺,外戚永不得入政事堂;三,皇帝不行无后时,不得立幼主,以六部会议择宗亲中年过弱冠而素有才德者继承大宝;四,公主开府仅可领事,不得参与朝廷官员任免、政事决议……慕容端放下奏章,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平安那些话“太子妃她,要的不是母仪天下,而是君临天下”“您能给我一个更好的解释么”“如有朝一日,这种坚忍智谋用在您的身上……”不,他可不是那懦弱无能的唐高宗李治,被一个妇人辖制得死死的,死去之后头上带了无数的绿帽子,连子孙和江山几乎都没有保住!
  只是宇文兰珠,这个在自己身边已近九年,生育了三个孩子,帮他把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妻子,真的包含这样的野心?这难道不是平安的离间之计?想到自己清退身边伺候的太监侍卫后,兰珠的软语解释,这一个月来对自己的体贴恭顺,慕容端只觉得依然无法完全相信平安的那番言辞。
  不过无论如何,平安有一点说得对,这一个月来轰轰烈烈席卷朝野的辩论,直到如今出台的这份奏章,对他,是绝对没有半点害处的,反而让平安自己以后无法再进一步干涉朝政,而自己如今要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想到此处,他正要提笔写下批语,书房的门砰地被推开了,宇文兰珠快步走了进来:“阿端!”
  慕容端不由一怔,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自己了,“什么事?”
  宇文兰珠额角微微见汗,她刚刚才听说梅以则有这样一份奏章交了上来,不及多想就赶了过来:一个月前开始的那场“妇人参政之辩”,她自然是留心的,想来平安公主不过是为自己以后入朝而铺平道路,她虽然不愿意见到平安入朝,但也不甚担忧--这何尝不是为自己日后铺平道路?没想到这场辩论的风向却越来越不对:难道平安她是弄巧成绌,无力控制局面?还是……她竟然已经看透了自己?
  两天以来,她几乎都在这种惊疑难定的情绪中度过的,左思右想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她做的一切,都是以太子的名义,符合太子的利益的,她之所以隐忍了那么多年,直到太子因为那个文清远的事情动了执念之后才动手,就是为了不让人起疑心。
  不错,不可能有人看透她。
  要说唯一的失策,就是那天她表现得太过强势,让一贯温和的太子在发现使唤不动自己侍卫后,终于动怒,进而清退了他身边所有自己安排的人手,只是她更怀疑,这是因为太子刚刚见了文清远,才会情绪如此激烈,说不定还有别的打算,才不能容忍自己了解他的行踪举止‘另外就是,他对澜儿的看重表现得过于明显了,还为此跟太子屡起争执……看到慕容端起疑的目光,宇文兰珠定了定神,笑道:“我是听说梅以则上了封奏章,想起他一个多月前去过公主府,之后《京报》才发起辩论,而且第一篇就是他写的,听说他这个月还天天都打发一个心腹幕僚去公主府参与事宜,如今突然上奏章,只怕是别有图谋,所以过来看一看。”
  慕容端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顺手便把奏章递给了宇文兰珠,“你先看看,我倒不觉得,这事情能图谋到我身上来。”
  宇文兰珠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奏章的大致内容,一目十行看了下来,倒是那几条建议认真的又读了一遍,暗暗的咬了咬牙,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原来说的是这个,你准备如何处理?”
  慕容端淡淡的道:“事关国家制度,自然是交付政事堂讨论,然后由父皇定夺。”
  宇文兰珠心里一紧,笑道,“唯有一条,我不明白,平安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断了这条路呢?若说她是大公无私,我是不肯信的。他们兄妹都是深谋远虑之辈,做事总是有所图才对?梅相此次显然是为她所用的,不如殿下还是多考虑一二,再做决议?”
  第142章不择手段
  慕容端心中微动,却笑着看向她,“我刚才也思量了半日,却怎么也看不出来,平安能图到什么,我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母后又早逝,这事情似乎跟如今的局势毫无关系,或者是平安为了转移‘以报杀人’的名声,故意制造事端、博取同情?而且梅相提的建议里,就有公主不得决议政事、任免朝廷官员的这一条,这于她何益?说不定是我这个妹子自负聪明、弄巧成拙了,正应该乘此机会敲定此事,以后就不怕她翻出浪来。”
  宇文兰珠一滞,略想了想才笑道:“话虽如此,只是政局如棋局,对手下的闲棋也要重视,总不能帮着他们下棋才对。”
  慕容端看着她不语,宇文兰珠心思急转,又道:“我总觉得其中有诈,就例如这条不得立幼主,要知道她的两个哥哥正是‘素有才德’之名。”
  慕容端忍不住冷笑道:“那又如何,难道父皇和我都是死人不成?涛儿潮儿不是皇孙不成?”
  宇文兰珠皱起眉头叹了口气,“我听说,天师是可以预言未来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慕容端心中已经怒气上涌,冷冷道:“你到底在怕什么?”
  看着慕容端突然沉下的脸色,宇文兰珠一惊,她素能决断,立刻收拢心思,摇头笑道:“是我多心了,殿下说得对,说不定就是平安她弄巧成拙了。我来还有一事,是想跟殿下商量将澜儿送入宗学之事,过完年她就八岁了,按说早该入宗学的。殿下也知道,我幼时颇受父母冷眼,所以对澜儿难免偏疼一些,如今想来确实矫枉过正了,她在我身边,虽然不会受委屈,但到底不如去总学认识些一般年纪的小贵女,只怕性子还能更开朗些。只是,入宗学便有陪读,殿下认为谁家的女儿合适?”
  慕容端微微一怔,心里却不由一松,忍不住脸上已露出一丝笑意,“这事情你看着办就好。”
  宇文兰珠心里暗暗警醒,面上笑得却更柔和了些,软语低言又跟慕容端商量了一下慕容涛的作息时间,要不要再挑个武事上的老师,屋里的气氛越发温馨起来。
  慕容端就叹道:“其实说到武事,其实再没有比澹台扬飞更合适的人,他的武艺兵略自然不必说,人望也在那里,更难得的是,训练将士最有一套,几个月便能让士兵脱胎换骨,却又几无伤亡,所以这次训练阅兵又是他做教头。想来正是做涛儿师傅的好人选,我七八岁时,安王爷还没有犯腿疾,他就指点过我几天,如今想来还是受益匪浅,可惜……”
  宇文兰珠心里也是一郁,太子说的,她当然都知道,她可是花了两个妹妹去拉拢这位的,谁知道竟然是那样的结果?正想说点什么,却听见有人在书房外轻声道:“太子,青梧有事回禀。”
  青梧不但是太子最亲近的心腹,还掌管着东宫的情报,听说他有事回禀,换做平日,宇文兰珠定然会留下来一探究竟,今天却只笑了笑道:“太子有事,妾身先回去了。”
  慕容端点了点头,宇文兰珠出门时便正好与青梧打了个照面,青梧请了安,进屋便关上了房门,脸色凝重道:“启禀太子,文清远姑娘今天在从公主府去邺王府的路上遭到刺杀。”
  慕容端脸色大变,站了起来,“怎么样?她要不要紧?”
  青梧摇了摇头,“当时是有连珠强弩射入马车,只能看见从车厢内流出很多鲜血,因为车子刚刚离开公主府,立刻又转头回去了,邺王已经赶到公主府,公主府里我们插不进眼线,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
  慕容端只觉得脚下发软,用力咬住后牙,“谁做的?”
  青梧犹豫着没有开口,慕容端已怒道:“你说!”
  青梧垂眸道:“属下只知道这个月来,东宫有别的暗线在那条路上频繁活动。”
  慕容端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紧紧闭上眼睛,半晌才道:“让可靠的侍卫马上直接去找平安公主询问情况,一有消息立刻回报!还有,查清楚是哪些暗线,全部处置干净,一个不留。”
  他大意了,他还是大意了!平安明明警告过他,要注意宇文兰珠,莫让她伤了清远,结果他却还是失了算。这个女人,刚才见势不对,还到自己眼前上演了这贤惠的戏码,自己竟然差点就信了她!难怪她一听说青梧有事回报,走得那样快,完全不是平日的作风,多半是早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慕容端紧紧的握住了拳头:清远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当年自己因为太子的位置而负了她,可如果真的没有了她,这太子做来又有什么趣味?只是现在,他还不能跟宇文兰珠翻脸,不能失去平西郡王那一路的支持,所以无法追查此事,但迟早,他会算清楚这一笔账!
  ………………
  东宫最北端的主殿,是宇文兰珠平日起居的丹庆宫,规制如坤宁宫而略小,又接着东宫的后花园,最是风景宜人。丹庆宫的东殿,是宇文兰珠平日接待贵女贵妇………………处理日常事务的场所,这里一无多余装饰,两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尤多史传,中间设着一张极大的书桌,看起来疏朗明亮,没有丝毫的闺阁之气。
  此刻,她却坐在那张书桌背后,几乎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文清远今日午后遇刺,现在生死不知。”
  “我不是早说了么,掌握行踪,暂缓行动,谁这么大胆?”宇文兰珠的声音并不高,语速也并不快。但跪在地上的女官全身的寒毛都已经竖了起来:“太子妃息怒,属下已经问过了,不是我们的人动的手,我们的人看到有弩箭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生怕是自己人会错了意,特意查了一下,绝对不是我们的人,这才赶紧回报的。”
  宇文兰珠一怔,突然想起来青梧的匆匆而来,也就是说,太子已经知道这个事情了,说不定还会以为是自己干的,怎么恰好又是在今天这个要命的时候?
  那天从公主府回来之后,她的确对文清远动了杀机:以前文清远在邺王手里,慕容谦是舍不得把她当棋子的,但现在居然跑到了平安公主府,平安公主怎么会怜惜一个女人?那天太子那样坚持去那里,根本就不对劲,她怕的是,以后还不知道平安会利用文清远做出什么事情来——太子不就已经为那天的事情发怒了么?
  因此,她才布置手下,掌握文清远的行踪伺机下手,但随即就发现自己安排在太子身边的人已经被清退殆尽,而且太子也不如往日那样事事询问她的意见,她立刻明白,此时不能动手,因此造就严令只让人监视而已,没想到……
  突然间,暖格外面有人轻声回报:“启禀太子妃,这期《京报?已提前拿到样报,平安公主又写《社论》了。”
  宇文兰珠一怔,立时站了起来:“拿进来!”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翻开那散发这油墨味的《京报》,宇文兰珠迅速找到自己一直等着读的东西:“乐天居士有诗云‘人性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身为妇人也难矣,身为妇人而参与政事,则难上加难矣……”读到这第一句,宇文兰珠心里不由一声哂笑:这是打同情牌么?平安从这里入手倒也算是巧妙。
  然而文章一路念下去,她的心里不由越来越沉重:这篇文章,竟然与她预想的完全相反!在肯定了本朝重视女子教育,女子可为官,公主可掌事的制度后,她所讲的重点竟然是:如果说女子参政,尚有益处,但女人掌权,则必然弊大于利——自两汉以来,女人掌权,则必定依仗外戚,轻者压制宗室,重者屠害亲生骨肉,“有违天伦,莫过于此。”因为妇人所掌之权,必定夺自儿孙,所以,“最具才干之女主,必是天下最不慈之母亲。”而公主参政若是过深,也要从父兄之手夺权,不孝不恭,终害人害己,唐代公主之祸就是教训。
  最后一段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当此即,正因防患未然,所以制乱,令汉唐女祸,永不再现。”
  她居然这样为这场辩论盖棺定论了!而且居然打出了本朝最看重的孝与慈的大旗,让人无可辩驳。
  突然之间,从太子到小天师的住处开始,这一个多月来一幕一幕的事情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在脑海里流过,宇文兰珠闭上眼睛坐在了椅子上:她错了!她竟然心存侥幸,竟然以为没有人能看透自己的计划,竟然以为没有人能比自己深谋远虑!这些事情,分明一开始就是一个做好了的局,而自己还真跳下去了。
  包括今天的文清远遇刺,时间也是算计准了的。自己担心平安会利用文清远影响太子,却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不择手段,毫不吝惜文清远的性命!如今,太子必然会把这账算到自己头上,加上今天自己去得太急,说不定引起了他别的疑心……
  还有那几个要命的条陈,她不是不能想办法阻止,问题是,只要她出手,太子对她的疑心就会更大,而不阻止,难道就让它们写入大燕律法不成?那么,她图谋了十年的事情,岂不要成为一场空?
  不!她不能着急,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再走错一步,她就会一输到底,现在,只能想办法保全了自己,别的慢慢再说。就算那条陈写入律法又如何,法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只要自己活着,只要自己还是太子妃,手里还有那么多资源,她就有翻身的资本。
  平安她也许的确看透人心,也许的确能杀伐决断,但有一些事情,她永远也比不上自己,那就是她的位置,她对政局的了解和掌握,还有她的耐心。在这场战争里,自己一定是最后的赢家!
  “去,把这次所有参与行动的暗线召集起来,全部交给太子处理。”宇文兰珠的眼睛重新变得一片沉静,“命令他们,把实情禀报给太子,一个字都不许隐瞒。”随即又补充了一句:“选派最精干的人手,去勘察现场,追查弩箭来源。”
  第143章真假虚实
  公主府的外书房颇为宽阔,除了靠墙两排黑木书架和一张书桌外,靠西头还有一张不小的圆桌,洛妍这几个月在这桌上吃饭的时候,比别的地方加起来都要多些而此时,一股与书香毫不搭界的味道正飘了满屋都是。洛妍与慕容谦相对而他坐,颇有点大眼瞪小眼的严肃,而他们中间的桌子上分明郑重的放着一盘刚刚烤好的肉。
  “怎么样,烤猪肉其实味道也很不错吧?”洛妍终于打破沉默,笑眯眯的夹了一筷子给慕容谦。
  和大理一样,大燕人的肉食也是以羊肉为主,不过因为飞公主酒楼里一直颇有几道以猪肉为原料的名菜,因此猪肉也不似大理那般受上层排斥。慕容谦并非挑剔之人,眼前这盘烤猪肉颜色诱人,香气四溢,换成别的场合,他大概早就动筷了,可是想到洛妍刚刚告诉自己的这盘猪肉的来历……他忍不住长叹一声,“你就饶了我吧!”
  洛妍已笑得毫无形象:“虚伪!难道我的主意,不比你仁慈百倍,而且物尽其用,一点都不浪费!”
  慕容谦哭笑不得,正想说什么,青青疾步走了过来:“太子派人求见。”
  洛妍忙咽下嘴里的肉,又拿茶漱了漱口,站起来道:“动作好快!我去去就来,别把肉吃光了,我从飞字号的酒楼好不容易才截下这头茯苓花雕猪,之前研究了好久才想出来这种做法……下次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吃到呢。”茯苓雕花猪,嘿嘿,飞公主一定很爱《鹿鼎记》。
  慕容谦简直想捂着额头呻吟一声,终于只是无力的挥挥手:“你放心吧。”
  洛妍笑盈盈走了出去,外书房离前厅不远,不过几步就到了只见一名东宫侍卫笔直的立在厅前,脸凝重之极,看见洛妍出来,立刻单膝跪倒行了一礼:“参加公主!”
  洛妍微笑着道:“请起。”
  那名侍卫也不客套,站起来便道:“启禀公主,太子差在下来是想询问,文大夫伤势如何?若有所需,太子愿全力相助。”
  洛妍正色道:“太子费心了,请回去禀告太子文大夫毫发无伤,不用挂念。”
  那位侍卫顿时瞪大了眼睛,,“太子听说,文姑娘遭袭后,马车里流血不止……”
  洛妍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苦笑,“喔,你是说这个,马车里不是清远,是我孝敬邺王的,一头茯苓雕花猪。只是我也很后怕,幸亏邺王殿下提醒我说,这些天我这府前多了些奇怪的人,我就没敢让文大夫再出门,因她的车上装东西的后厢格外宽大些,这次才用了她的车,只是再没想到会这么巧……茯苓花雕猪讲究灌醉之后活宰活制,只好把邺王请来品尝那道名菜了。你既然来了,不妨也带一盘回去给太子尝个鲜?尤其别忘记了请太子妃尝一尝!”说到这里,语气里已带狠意。
  侍卫这次不但眼睛瞪大了,嘴也不自觉的张了一张,随即才惊醒过来,双手一抱拳:“多谢公主好意,只是在下使命在身,太子还在等回报,在下不敢耽误,这就告辞!”说完匆匆往外就走。望着他的背影,洛妍这才笑了起来。
  回到书房时,那盘烤猪肉果然一动未动,慕容谦皱眉道:“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怎么说的?”
  洛妍嘻嘻一笑:“自然是实话实说。”
  慕容谦先是困惑,随即慢慢的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洛洛,也就是你,能这么乱来!”
  洛妍心里暗赞:不愧是属狐狸的,这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她之前已经反复想过:自己这一手多半能打宇文兰珠一个措手不及,却不可能令她无还击之力——自己栽赃陷害她,本来比她恰好在今天动手,就更有说服力些,太子惊怒过后,未必不会怀疑到这一点。可是,如果索性大大方方告诉太子,以太子谨慎多虑的性格,多年沉浸政坛的经历,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己能设这个局来谋离间的大计,却会舍不得文清远的性命,甚至随便一个侍卫丫鬟的性命,来完成计划,会这么痛快的告诉他,车上只装了头被灌醉了的猪!
  这计划也算不上什么,只是越是政坛老手,就越会上当而已。以己度人,原本就是人性里难以克服的思维定势。
  “怎么样,现在觉得这猪肉的味道更好了吧?”洛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这可是动用了东宫侍卫制连环弩箭屠宰的猪啊。
  ……………………
  京城西北的西山脚下,是传统的御林卫及京营的练军之处,营房外有坚固的防御工事,又有一片足以容下万人的校场。只是如今营房里却是各色军服混杂,各种口音混织,早上练兵时间不一,口号不同,一片混乱景象。
  眼见离过年只有半个月,为明年万寿节阅兵而调集的军队才终于悉数到齐,而最后这一支姗姗来迟的,正是来自蜀中的军队。
  作为大燕的六大军镇之一,督军府设于巴蜀要地阆中的蜀军即使
  平前六部中的长孙世家换防掌蜀军之后,更是有意从夷人中挑选士兵,这些士兵原是山野之人,生性彪悍,作战勇猛,只是不服管束,就是蜀中的将领,也是头疼的,更别说外人。
  而此次前来参加阅兵的,正是这样一支千人的精悍夷兵,准备展示的也是夷兵的一种特殊战术,以长短兵器互相配合,类似于微型的战阵,无论是野战还是巷战自由一番威力。
  带队的将官是长孙家嫡系的一位郎将,长孙承业恰好也是谵台扬飞当年军校里的同学,却比詹台要高出两届。当管理营房的副尉将这群夷兵带到西北角空余的两百多间营房时,夷兵顿时鼓噪起来,他四处一看,顿时也皱起了眉毛,冷冷道:“带我去见你们詹台将军。”
  那位副尉也不做声,带着他一路向军营正中的议事厅而去,只见那是一间比一般营房大上好几号的方方正正的房屋,比一般营房也高出半米多,台阶下笔直站着四个御林卫装束的士兵。副尉便停步道:“请禀告詹台将军,蜀军领兵长孙将军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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