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红顶商人

_8 袁越越(当代)
更新时间2012-6-5 21:00:23 字数:2063
 纵然有少年天子“三千宠爱在一身”,但董小宛还是觉得孤立无援,十分惶恐,其实,一直以来她都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哀叹命运的安排:为什么要让自己碰到福临?
  是为了向天下人证明南曲歌妓的冰魂玉魄,还是为了向世人炫耀自己身为蒲柳残絮之躯,却赢得了当朝天子一往情深的眷恋?
  每当想起自己如花飘零般的曲折身世,董小宛就无法抑制住内心的凄婉之意。
  当初在苏州的时候,董小宛被洪承畴掠入豫王府中,原本是抱拼着一死的主意,并没丝毫畏惧,后来洪承畴见董小宛抵死不从,也只能作罢,于是干脆将她奉献给了豫王多铎!
  这豫王多铎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的第十五子,与多尔衮、阿济格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此人虽然也是登徒子一流,不过毕竟还是怕逼死了董小宛,因此也不敢用强。
  后来多铎接到了顺治皇帝颁来选取妃嫔的诏书,他心想反正自己也无法享用,于是干脆就将她送至京中。
  有一日,豫王忽然下了命令,派了许多太监,押着车辆,陪着小宛进京。
  在路上供给得十分丰备,到也并不辛苦,到一处地方,都有一处都有一处的地方官安置歇宿,预备吃用。
  因为董小宛乃是进呈的人,所以地方官供奉钦选的妃嫔,他们拍马都来不及,怎还敢去得罪。
  这一路上董小宛虽然辨不清具体的方向,但还是能够感觉到距离江南越来越远了,她却始终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有一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问身边伺候的满族老婆子:
  “我自从给那伙贼兵抢来以后,含垢忍辱,东跑西奔,忽而住在那边,忽而又到了这里,我所以不自寻死,仍想和丈夫重再团圆哩!
  现在你们押着我赶上这里的大路,行了已有二十多天,我虽不识路程,但已觉得离着家乡很远,究竟你们作何勾当?押着我又往哪里去?”
  那个满州婆子听着,裂开嘴,露出几颗牙齿,扑嗤笑道:
  “姑娘现在不必多问,到了地头便自能明白。若是姑娘有福分,日后的身份定可尊贵无比。
  将来姑娘一旦得意,能够不忘现在咱们老婆子侍候谨慎的好处,但请姑娘鼎力照拂些。”
  董小宛听着,益发不明白起来,又想再去盘问,却觉得不很妥当,只得仍聋作哑,并不理会。
  如此行了二个多月,那天正是三伏炎热的天气,董小宛一路上风尘劳顿,觉得很是烦闷。
  突然听得满州婆子前来禀报道:
  “启禀姑娘,前面已是到地头了。”
  小宛心中一愣,说道:“到的是哪里呢?才说是到了,到了,照我的意思你们便应该送我到如皋。”
  满婆闻言,仍是笑嘻嘻的不作声响。
  隔了个把时辰,小宛眼里,似乎觉得进了城门似的,等了一会,觉着又进了一重城门,心想道:“这里怎么好多的城门?”
  此时董小宛的心中已经起了些疑心,她心中正在思忖,觉着车辆已定,满婆子搀她出来。小宛抬头一看,一带都是黄墙,房屋高大,真是向来所没曾见到的:白石的栏杆,都雕着龙纹,屋上面都铺着红瓦碧砖,心想这里竟有这样的气概。
  到了此时,董小宛就算是再无见识之人,也已经看出来了此地绝非平常之所,她忽然想道:“莫非进了皇宫吗?”
  但她又把念头一想:“怎么会来到皇宫呢?”想来想去,始终没想明白其中的缘故,但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仿佛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就在董小宛思忖的时候,这些满婆子已经将她领入了宫墙之内,此时她已经反应过来自己正身处虎穴,前途定无好事发生,心中却依旧挂念着冒辟疆,止不住的一阵伤心,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听她哭得伤心,旁边的一个满婆子出言劝道:“小娘子,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家乡的亲朋好友着想,再这样哭下去,一旦得罪了皇上,恐怕到时候连九族都得被诛!
  你是苦命的人,既然来到了这里,又何苦去连累家人以及亲朋呢?”
  董小宛闻言,心知这位满婆子讲的也确实在理,唉,自古红颜多薄命,为了冒辟疆以及如皋的家人,她也只能忍辱负重!
  董小宛与数十位被各地选送入宫的妇人一起,经过了四轮严格筛选之后,最后剩下了四人,小宛便是那四名中间的一个。
  到了要见皇上那天,一个老婆子对着小宛等四人说道:“你们既已选中,便当特别看待,稍等见到皇上之时,须要各自小心,千万不要哭泣,否则恼了皇上,那可不是玩的。”
  董小宛此时已经是心如死灰,宛如一具行尸走肉般,木然的跟着那老婆子直进内宫而来。
  进了太和门,来到太和殿畔,老婆子命小宛等小心站着,自己去和总管太监禀报,总管太监见人已到齐,便转身往里而去,又等了片刻工夫,只听得太监们喝着:
  “圣驾到!”
  那老婆子抢步上前,在甬道旁边跪了下来,嘴里说道:“现在已选中四名,请万岁爷自去挑看。”
  小宛远远的听到老婆子的话,知道是顺治皇帝来了,赶忙跪倒在地,偷偷地抬起头一瞥,只见那顺治皇帝福临好像白面书生模样,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到也生得一表非俗,身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尊贵中透着一丝洒脱。
  福临约略的照准四人看了一看,目光便落在了董小宛的身上,微微的点了点头,老婆子乃是看惯了世故的人精,只是轻轻一瞥,便已经知道了皇帝的意思。
  过了片刻的功夫,福临命四人退下,小宛同着三人,仍跟着老婆子出来,在别室歇息。等到晚晌,有旨下来,说是皇上正将用膳,命四人前去侍酒。
  老婆子接旨,便叮嘱四人道:“你们到了皇上面前,各自叩头俯伏,皇上命你们起来,你们才可起来,切勿哭泣,否则皇上着了恼,不仅要鞭责不贷,甚至连你们的家人,可能也要受到连累!”
  
第62章 痴情
更新时间2012-6-6 17:00:40 字数:2019
 小宛等四人听了默默无语,一同跟了传旨的太监来到一座便殿,见福临坐在上面,那三人便伏地不起,屏声息气的不敢作声。
  惟有小宛却倚着殿中的龙柱,站着不跪,把脑袋侧着,也不说话,她本来生就娇艳模样,现在额角上的光彩映着灯烛,益发射得顺治皇帝的眼睛都花了,又加着她心中悲戚,眼眶中含着一包眼泪,眼圈儿有些微红,像蔷薇花似的,更觉得鲜艳欲滴。
  福临见她模样实在是惹人爱怜,于是开口问道:“你是哪方人氏,多少青春,姓甚名谁?”
  董小宛只是听着,却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福临见她不答话又问:“有没有夫家?”
  董小宛听到“夫家”两字,触动了心事,再也忍不住了,颗颗珠泪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她正欲答话,但转念便心想道:“既已来到这里,何必再说出真话,给冒郎带来不测之祸呢?”
  所以她略一沉吟,便答道:“我是民间有夫之妇,被贼兵掠去,辗转来到这里,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现在何不把我杀掉?我是良家妇,决不肯做奴婢的。”
  说着她正想把脑袋来撞那龙柱,早给满婆子们一把抱住,董小宛一边哭着,一边把脚直跳,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就在激烈挣扎的时候,她头上梳的云髻,一齐卸了下来,青丝似的头发,直拖到地上,足有丈把来长。
  福临一见之下,登时便痴了,随即便将满腔的痴情,一股脑的倾注在董小宛的身上。
  说老实话,刚开始的时候,董小宛对于福临的死缠烂打,确实是异常的反感与无奈,无论她摆出一副多么冷若冰霜的样子,福临却始终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并且一如既往的倾情关爱着她。
  记得那一日,福临又像往常一样,来到她的住处探望,一进门,他就发现董小宛倚窗站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朕,就这么令你讨厌吗?跟你说说话不行吗?”福临今晚的脾气出奇地好,一直不恼不怒的,董小宛好说歹说,该说的都说了,可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作为一个庞大帝国的统治者,若是放在平常,有几个董小宛也早该死了,她还能再说什么?
  “你简直是——无赖!”这是董小宛所能想到的最为激烈的骂人言语。
  “你在骂朕?像吗?朕乃真龙天子,堂堂大清国皇帝,你怎么敢……算了,只要你愿意爱怎么骂就怎么骂,朕都认了,朕反正是栽在你手里了,只好自认倒霉了。”
  福临嘴一撇,索性倚在了几案旁,这闺房里只有一张圆凳,再就是床了,他虽然腿站得有些酸,可也不好意思径直就坐下去,再说,董小宛还正在气头上,自己怎么着也得拿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来呀。
  董小宛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怎么就偏偏遇上这么个痴情的皇帝?
  她眉毛抬了抬,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亮,嘴角一弯,想笑又竭力忍住了,依旧倚窗站着。
  “好,好,就这么站着别动!朕知道你喜欢收藏名人字画,今日,朕就画个人儿给你看看!”
  福临像个顽皮的孩子,对着董小宛挤着眼睛,然后走了出去,不多时端着笔墨砚台又走了进来。
  他嘴里咕哝着:“不行,这儿案小了些,还是放在外间的桌子上画吧。”又朝董小宛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不要动噢,呆会画好了就喊你来看。”又咚咚出去了。
  “真是个大孩子。”董小宛无可奈何地一笑,纵然她经验再多,阅历再广,碰上这么个难缠的主儿,她也是束手无策了。
  也许他对自己是真心,否则他怎么能够如此低声下气的呢?
  不过,他可不是普通人啊,天哪,他是当朝的皇帝!我董小宛若随他入了宫,不就成了皇妃了吗?
  不,不,绝不可能!我与他,分明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是满人,我是汉人,他是皇帝,我是歌妓。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中间的悬殊也太大了,简直是无法逾越啊!
  董小宛胡乱想着,竟被自己的想法羞红了脸,恰在这时,福临已经在外室喊了起来:“小宛,快过来看看,像不像?”
  “咦?这是我吗?”董小宛刚刚走出门来,立即被桌上画的人儿所吸引,那略微斜点的发髻,那眉间的一粒小痣,还有,笑靥如花的脸上隐约可见一个小酒窝……
  “扑哧?”董小宛终于忍俊不禁笑出了声,福临更是喜笑颜开:“小宛,你终于笑了!”。。。。。。
  渐渐地,董小宛感觉自己宛如一块坚冰,不知不觉的被顺治的满腔热诚所感动了。
  虽然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的身世就像那一曲哀怨的《飘零怨》中所描述的一样:
  “侑洒承欢,豪筵彻夜;歌扇舞衣,消磨无价;
  似这般飞逝了少女年华,咨嗟!谁怜我禁闺巷永,横塘路赊。
  蓦传呼:少年客乍到寡家,未必竟终身有托,祸福凭他。
  算来身世总飘零,思忖也心魂惊怕。罢!罢!罢!只恐宿缘注定,无错无差。
  可是,不知为何,每当面对少年天子顺治那纯洁无瑕的爱的目光,她便忘记了一切的痛苦和忧伤。
  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呀,毫无掩饰的,燃烧的目光,火一般地炽热,火一般地撩人,在和福临的交往过程中,董小宛似乎明白了,以前她与冒群疆所谓琴瑟之和,也许是掺杂着过多的私念:
  当初,她急于脱籍从良,避开歹人的纠缠,而冒辟疆已有妻室,,其实他与她是在朋友们的撮和下才费尽磨难走到一起的,当然,他是个好人,温柔、善良、儒雅、有才华……
  但这些,又怎能比上福临这位少年天子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火热的爱?
  就为了这纯真的爱情,董小宛才有了勇气和信心在这勾心斗角的**生存下去,迎接着来自宫内宫外各样巨大的压力和挑战。
  
第63章 感动
更新时间2012-6-6 20:44:52 字数:2041
 每每想到这里,董小宛又感到欣慰和骄傲,她为自己能够遭遇这迟到的,火辣辣的爱情而激动不已,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纯真的爱情更为珍贵的呢?
  董小宛的眼眶湿润了,正欲开口说话,突然又觉得喉咙痒了起来,她赶紧用手绢捂住了嘴,竭力的压制着想要咳嗽的冲动。
  “小宛,你怎么啦?难道是不高兴了!
  过来,朕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你听了一准高兴。”
  福临抬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董小宛,并没注意董小宛竭力隐藏的痛苦神色。
  “皇上有什么大喜的事情吗?快说给妾身听听。”
  董小宛强打着精神,偷偷的将手绢收回袖间,慢慢起身走了过来,俯身依偎在福临的双膝之上。
  “告诉你,朕今儿个临朝时下诏,停了中宫笺表啦!”
  福临笑吟吟地握住了董小宛的手,高兴地说道。
  “咦,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什么?”董小宛吃了一惊,苍白的脸上骤然泛出一片红晕,她用力抓住了福临的手摇晃着,问道:“这是真的?”
  “嘻嘻,朕猜这会子坤宁宫里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
  哼,她们也太过分了,得让她们知道一点厉害?看这些人以后还敢再挤兑你!”
  福临洋洋自得的说道,丝毫都没有注意到董小宛的脸色却已经变得煞白!
  中宫笺表,是皇后特权的象征,皇后在三大节——万寿节、元旦和冬至时,或在特殊喜庆之日,或有特殊请求,可以使用皇后之宝,直接向皇上进笺表表示致贺或提出要求,而皇上是不可以拒绝的。
  停了中宫笺表,就等于取消了皇后的权威,这不明摆着福临又要废后了吗?
  之所以说福临又要废后,是因为他在十六岁的时候,曾经将睿亲王多尔衮指婚的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废黜,降为静妃。,
  这位博尔济吉特氏乃是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之女,是福临母亲孝庄皇太后的亲侄女,和顺治算是姑表亲,福临十四岁时,和博尔济吉特氏举行了婚礼。
  在众人看来,这位皇后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很聪明,可是福临却并不喜欢她,不仅是因为她奢侈的生活方式让一向崇尚俭朴的顺治帝看不惯外,而且这位皇后又天性妒忌,不能容人,是个爱使小性子的女人。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表面的现象,其实深藏在顺治骨子里的原因,是因为摄政王多尔衮的缘故!
  一直以来,福临对于多尔衮,都是心怀着一种又恨又怕的复杂感情,对于多尔衮对他定下来的这门亲事,他有一种本能上的反感。
  因此,当他亲政后不久,就不顾众人的反对,一意孤行的将博尔济吉特氏废黜,降为静妃,就连他的母亲孝庄太后无法阻拦。
  不过,顺治十二年,也就是福临废后的第二年,孝庄太后又为福临迎娶了一位来自科尔沁草原的皇后,这一位孝惠章皇后,是孝庄太后的侄孙女。
  现在,为了达成将董小宛推上六宫之首的目标,福临又再一次动了废后的念头!
  “皇上!”董小宛“嗵”地一声跪在福临的脚下,连连叩头:“皇上,请您收回成命,此举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她——根本不配主持六宫!小宛,你这是何苦?朕这么做是为什么难道你不明白?
  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地上很凉,你的身体又不大好!”
  “皇上!”董小宛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臣妾蒙皇上厚爱早已知足了,如果皇上执意要废后,那么巨妾决不再活在世上了!”
  “你——”福临手一松,董小宛立即便瘫倒在地上,她顾不得形象,紧爬了两步,上前抱住了福临的双腿。
  “皇上,当初你废后就已引起了朝野大哗,废后已是不德,岂能一而再?再说,她们都是蒙古科尔沁的格格,陛下就不考虑蒙古四十九旗的人心?”
  董小宛泪充满面,哽咽着说道:“臣妾何德何能?蒙皇上如此错爱,就是一死了之也心满意足了,臣妾只要以侧妃侍奉陛下,臣妾要让皇上的江山社稷永远太平!皇上……”
  “我的爱妃,朕终于明白你的心意了!”
  福临不再犹豫,抱起了董小宛,紧紧拥在怀中,哺哺地说道:“朕对你的爱,是无以言表的。如此容貌,如此心胸,如此才德,真让朕为你骄傲!”
  福临情不自禁地低头吻着董小宛的泪脸:“我没有看错人呀!你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朕的爱妃,朕的红颜知已……”
  两人紧紧相拥,泪水交流,像两个受了无限委屈的孩子。
  福临揽着董小宛瘦削的双屑,也是无限感慨:“清宫不是楚宫,可是小宛你的腰怎么也变得这么细了?朕要你胖起来,快乐起来,像真正的杨贵妃……”
  这动情的话竟让董小宛呜呜地哭出了声!她贴在福临的胸前哭诉道:“妾身是怕……怕被放在炉火上烤呀!”
  说到这里,董小宛终于抑制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紧接着咳出了一大口鲜血,直接飞溅到福临面前的金砖地面上。
  “小宛,你怎么了?御医,快传御医!”福临眼见董小宛咳血,登时慌了手脚,厉声吼道,随即紧紧地抱住她,嘴中带着哭腔喊道:
  “唉,想不到让你如此受苦受累,朕心何忍?
  她们,皇太后和太后,为什么就不能容你?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宫里宫外都反对我们?”
  福临突然大声狂吼了起来,愤怒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久久回响着。
  “我是天子,可也是个人呀,为什么不能追求人间的真爱?
  母后,我是不是你的亲儿子?为什么你看到儿子幸福快乐而大发雷霆呢?
  满朝文臣,朕是不是你们的君主?为什么你们对朕的谕旨要群起反对呢?朕到底有什么错?谁能告诉我?
  对了,小宛,咱们一起去万善殿,现在就去!
  我佛慈悲,唯有佛门才能让我心安,让我得到清静!佛祖,保佑我和小宛,弟子乞求你了!”。。。。。。
  
第64章 布道
更新时间2012-6-7 17:00:39 字数:2113
 夕阳西下,宣武门内的一座浅灰色的天主教堂沐浴在金色的晚霞里。那浅金色的圆形屋顶傲然耸立,在周围低矮的民房中犹如鹤立鸡群,格外引人注目,与巍峨的宣武门南北对峙。
  在教堂正中最高的圆顶上,一个巨大的十字架高指蓝天,正面门额,神光彩饰围绕着三个大大的拉丁字母:IHS——救世主耶稣的名字。
  这座天主教堂是在十年前破土动工的,按当时欧洲盛行的哥特式拱券形建筑式样修造。落成的日子,京师的满汉百姓成群结队,潮水般涌来,观看北京古城里前所未见的建筑奇迹。
  其实,看热闹人们其实根本就没有弄明白,教堂正中最高的圆顶上,那闪闪发光的巨大十字架意味着什么,还有那些个金发碧眼的夷人,整日身穿长袍,不苟言笑,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他们为什么要背井离乡,远渡重洋来到这里?
  “当!当!当!”教堂里传出了浑厚而悠扬的钟声,接着响起了管风琴那优美的旋律,神甫们吟唱着颂歌:
  远在天地形成之前,
  混沌初开神恩彰显,
  圣文创造日月星辰,
  天上三光普照人间。。。。。。
  此时,教堂的门口来了一位中年僧人,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大约十三四岁,面目清秀的少年,这两个人,正是玉林和吕岳,他们刚刚踏上台阶,便被看门的一个满人信徒给挡住了:
  “这位施主,贫僧和汤若望神父乃是故交,今日特地前来探望,还望这位施主通融一下!”
  听说玉林是汤若望的故交好友,这位满人的态度立刻变得亲切了许多,不过他还是坚持道:
  “这位大师您请见谅,实在不是我不肯通融,现在汤老爷正在对教徒大众布道讲经,这个时候,谁都不见!
  上回我放进一个亲王府书吏去找他,他立时大发脾气,给我一顿臭骂,差点儿把我赶走!”
  跟在后面的吕岳闻言,偷偷地吐了一下舌头,在一旁低声的说道:“我还以为教堂的神父们都是些没有脾气的老好人呢!”
  “谁说他不是好人啦?”这位身着灰色棉袍,外面套一件青色坎肩的中年满人耳朵很尖,听得吕岳这么一说,立即瞪大了一双眼睛反驳道:
  “我们汤老爷对穷人、对病人和对小孩,那心肠软得象水;可是谁要碍了他的传教大事,那就象干柴烈火。一碰就着,可凶哩!……
  好在他事后总后悔,从不整治人。”
  “呵呵,听说这位汤老爷都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还那么喜欢生闲气?”
  反正眼下只能在教堂外面等着,吕岳干脆饶有意味的跟这位满人攀谈了起来。
  “哦哟,他可不象个花甲老人。从早到晚忙个不了,不是布道施洗,领着教徒作礼拜,就是拜访教徒,还要上钦天监。
  并且,他呆在家里也从不歇着,写呀、算呀、配药呀、制造机器呀,他还弹钢琴哩!据说汤老爷还会造红衣大炮呢!不过我是没有亲眼看到过……哎呀呀,真神了!”
  这满人说起汤老爷的本事,如数家珍,滔滔不绝,眼看他要接着说起汤老爷造教堂、铸大炮、建要塞的奇迹,再讲下去就没完没了了,玉林赶忙开口插话道:
  “这位施主,您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先进去听汤神父布道,等他讲完了咱们再上前去求见?”
  满人一听高兴地说道:“那敢情好!教会的大门是对所有信徒敞开的,你快去听吧,听了你也会入教的!”
  玉林带着吕岳轻手轻脚的走进教堂,在后排的角落找到空位坐下。
  如穹庐一般高大浑圆的教堂顶内,此刻回响着汤若望的声音,前方黑压压的一排排教徒,象被迷住了似地瞪大眼睛,入神的听着:
  “……人间充满罪恶,人类充满罪恶!这来自人类的原罪,啊,这便是人类始祖亚当犯罪留给后代的无法自救的原罪!它使人类难于免除下地狱的悲惨结局。
  上帝为了拯救信奉者的灵魂,献出了他的亲生儿子、我们受苦受难的救世主!作为替罪的赎价,我主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我主耶稣舍了他的身体,化为饼;舍了他的血,化为酒……教徒们啊,这都是为了我们。为了拯救我们的灵魂啊!……”
  坐在后排的吕岳凝目望去,这个在清初历史上颇著盛名的汤若望是一个金发蓝眼的小老头,鹰钩鼻,个子不高,身材略胖,肚子微微隆起,加上方脸大耳,腮边浓密的金黄色胡须足有一尺多长,看去颇有福相。
  听师傅玉林说,这位汤神父乃是来自西方一个名叫德意志的国家,自前明天启三年便已经来到了北京城传教布道。
  崇祯三年(1630),汤若望由礼部尚书徐光启疏荐,供职于钦天监,译著历书,推步天文,制作仪器。
  崇祯十三年的春天,方密之进京应试,高中进士,被选为庶吉士。
  此后,他出入禁宫,更有机会结交了汤若望,两人因为志趣相投,结成了至交好友,
  受汤若望的“西学”影响,方密之对人体生理以及自然科学兴趣极大。
  在两人交往的过程中,方密之在天文、舆地、律数、医药等方面的深厚造诣,也使得汤若望颇受裨益。
  不过,自甲申年闯王攻陷北京,天下大乱,到后来方密之被农民军俘获,侥幸乘隙南逃,一晃快二十年的光阴过去,两人一直都没有再见过面。
  玉林发现,二十年不见,除了胡须变得更为花白,肚皮较之原来更胖了一点之外,汤若望的外表看起来却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这位站在台上慷慨激昂的老朋友一如往昔的激情四溢,声泪俱下,不要说女教徒们流着泪喃喃低诵耶稣的名字,就连是身为佛教禅宗弟子的玉林禅师,也被白发苍苍的汤若望高举双手的虔诚样子深深感动了。
  “信徒们!总有一天,世界的末日会要降临,那时候,我主耶稣将对古往今来的全体人类进行最后的审判。
  上帝的子民将升入天堂,那些不信奉上帝的恶人罪人、那些异教徒将永堕受苦的地狱。我亲爱的教友们,愿你们时时自省自问,坚定对天主的信念吧!……”
  
第65章 神父
更新时间2012-6-7 20:49:13 字数:2030
 布道结束了,信徒们拥向汤若望,把他团团围在中心,询问教义、求解疑难、请赐祝福。
  过了半响的功夫,这些信徒才逐渐的散去,此时讲坛上的汤若望正埋着头收拾东西,却不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极为柔和清亮的嗓音:
  “二十载不见,汤神父风采依旧,不知尚还记得故人否?”
  汤若望闻言,略带疑惑的抬起了头,仔细的端详着眼前的这位中年和尚,大概过了片刻的功夫,蓝色双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欣喜之意。
  汤若望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几乎是惊呼出声来:
  “我的上帝!你是方密之?你竟然还活着,这真是个奇迹!”
  紧接着,只见这位金发蓝眼的小老头一个箭步踏下了讲坛,步伐矫捷的程度完全不像是一个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人。
  他疾走了两步上前,挽住了玉林的双臂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再度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急急的说道:
  “你真是方密之?我记得崇祯十七年的时候你被闯王乱军掳去,后来便闻听得你在河南少室山坠崖而亡!
  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真是感谢上帝!对了,为何你会是如此一身打扮?难道出家了?”
  玉林禅师微微一笑,先是双掌合十对着汤若望施了一礼,嘴中说道:
  “汤神父眼力不差,只不过贫僧现在的法号玉林,俗世旧名,早已经弃之不用。
  当年贫僧确实是在河南坠崖,只是后来侥幸逃生,并于十年前在五台山清凉寺剃度出家。。。。。。”
  玉林简略的将这些年的经历大致告知了汤若望,随即也将吕岳一并介绍给汤若望认识:
  “他叫吕岳,是贫僧在江宁收下的俗家弟子。岳儿,过来见过汤神父!”
  “尊敬的神父,GutenTag(你好)!”
  先前听得玉林说起过这位汤若望是德意志人,不过说老实话,吕岳当年在大学里选修的德语基本上都已经丢的差不多了,依稀记得的,也就这么一句问候语了。
  “你——你竟然会日耳曼人的语言?这太神奇了!”
  听得吕岳的这一声简短问候,汤若望原本一直保持着微笑的安详表情,此时突然变得极为的丰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无法置信的光芒,转而望向玉林,诧异地问道:
  “方——哦,对不起,玉林大师,难道您懂得日耳曼语言?可为什么当年我都不知道呢?”
  “汤神父,您误会了,贫僧对西方语言其实是一窍不通,您的意思是——难道岳儿刚才说的是您家乡的语言?”玉林闻言,也是一脸疑惑的将身子转向了吕岳。
  “糟了!”吕岳没想到竟然还能在数百年前的京城当中见到外国友人,因而一时忘形,脱口冒出了这么一句问候语。
  此时他才发现事情闹大了,当看到玉林禅师和汤若望两人的惊疑目光一同望向自己,吕岳先是尴尬的一笑,随即耸了耸肩,心中却在紧张的思索着如何解释。
  “呵呵,汤神父误会了,这句问候语其实不是师傅教我的。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在弟子大概八岁的时候,江宁城内曾经来过一位长相跟汤神父长相差不多的异国商人,当时这位大叔就住在桃叶渡边的一间客栈当中。
  也许是缘分使然,当年弟子与这位大叔很投缘,一有闲暇就去找他玩,一来二去,也学会了一两句异国语言。
  后来听得这位大叔说起过,他也是从那个什么叫德意志的国度来的,不过现在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因此今日一见到汤神父,弟子便感觉到很亲切,这一句问候语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说到这里,吕岳的心中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其实在他的心中,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让这两位学识渊博的当世智者信服自己的这一番说辞,只能是心怀忐忑的观察着汤若望的反应。
  “咦!如果是从家乡来的商人,为何我不知道?对了,也许是从澳门到江宁去做生意的德意志商人!”
  刚开始的时候,这位汤神父确实是将信将疑,不过很快,他便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一张苍老的红脸这才显出一丝释然之色。
  随即他又想到了些什么似地,热情伸出双手说道:
  “哎呦!你们看看我,真是太失礼了,让二位干站在这里半天!
  来来来,到后院我的住处去,你们中国的孔圣人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天我要好好的招待一下老朋友!
  记得当年玉林大师在京城时,最喜欢喝我亲手酿造的喝葡萄酒!
  正好,去年荷兰使节团从德意志老家给我捎来了一大桶最纯正的葡萄酒,今天咱们可以好好的品尝一下!”
  汤若望的卧室更象是一间书房,高大的到顶书橱布满四墙,满满地装着拉丁文、罗马文、西班牙文、荷兰文、葡萄牙文和德文的各种书籍,更有一函函线装的汉文、满文书。
  一张长条案又大又阔,整齐地摆放着文具和玻璃器皿:烧瓶、量杯、试管。
  整个房间中,可称为装饰品的只有两样:一块安了乌木圆座的二尺高的天然水晶山,秀雅莹澈,上面镌刻了几位朝中名书法家的题字;一条五寸多长的木制双桅帆船模型,极为精巧。
  房间布置高雅朴素,唯有那张铺着洁白被褥的大铜床,带点奢侈的味道。
  汤若望将玉林和吕岳带到自己卧室坐下之后,很快便兴冲冲的端来了一个水晶杯盘,盘中有三只大号的高脚杯,里面盛满了深红色的葡萄酒,周围还摆满了一圈花色各异的,用欧洲方式焙烤的糕点。
  三人坐定之后,汤若望便絮絮叨叨地与玉林回忆起这些年来的遭遇:
  当年,闯王李自成率领的农民军攻入北京城之后,听说汤若望会造红衣大炮,便将他带到了紫禁城。
  汤若望面对威严的李自成,起初心里有些害怕,因为他听说农民军专杀朝廷里的人和外国人,而这两样他都占上了。
  
第66章 叙旧
更新时间2012-6-8 16:12:00 字数:2038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了,作为一个将生命都交给了上帝的传教者,汤若望随时准备为自己的信仰献奉献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面对李闯王那警惕而严厉的目光,汤若望泰然自若的说道:“我是上帝的人,我的生命由上帝掌握,而不是在你的手中。”
  “欢迎你,代表上帝的先生!”出乎汤若望的意料,一脸扎髯的李闯王微笑着说道。
  汤若望绝没有想到,这位草寇竟然会如此谦恭有礼,就这样,汤若望以自己刚正不阿的态度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也保住了这座小教堂。
  然而,平安无事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清军便入关了。
  当李自成的农民军连夜溃逃出北京城之后,汤若望一觉醒来,才发觉满街都是留着辫子举着各色旗帜的“鞑靶人”。
  处在惊惶之中的汤若望又看到了清兵的告示,为了让清兵人城驻扎,凡居住在条件较优越的北城——即内城里的汉人,必须在三天之内迁走,搬到有沟池隔开的穷地方——南城,北城将留给满族人居住(此后,北城就叫鞑靼城,而南城则称作汉人城了)。
  此时,一向倔强冷静的汤若望,终于沉不住气了,他的这座教堂正在北城,里面藏着圣经、神像、历书刻板以及诸多天文仪器和资料,三天之内如何搬得完?
  再说了,自己就算想搬,又能搬到哪里去呢?难道凭空再造一座教堂起来,那钱款从哪里来呢?
  想到这里,汤若望不再犹豫,为了保留教会的这一点火种,他决定再度铤而走险,挤进了皇宫的大殿前。
  在这里跪着许多请求留居在北城的人,可能是由于汤若望那与众不同的相貌,很快便引起了清朝官员的注意,结果他被带到了范文程的面前。
  其实,以前汤若望也曾经听说过这位清廷大学士的名头,在他的直觉当中,这位汉人应该会比那些所谓的“鞑靼人”要好商量的多!
  汤若望知道机会就在眼前,于是开门见山的说道:
  “尊敬的大人,我是一个神父,来自西方的国度,我们的教会在北城设有一个教堂和书库,其中还有很多印版和历法方面的著作,我想这也许会对你们日后的统治有很大的用处!
  但如果这些宝贵的文化财富在搬迁中被损坏或者丢失,那就实在太令人惋惜了。”
  范文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老外,觉得他并不像其它百姓那样一脸的惶恐,反而是从容自若得很,一看就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略一沉吟,便不动声色地问道:“报上你的姓名来。”
  “大人,我的外文名字叫亚当·沙尔,中国名字叫汤若望。”
  “哦,汤若望?”范文程眉头一抬:“你果真是汤若望?就是那个帮着大明制造红衣大炮来对付我大清的汤若望?”
  汤若望闻言,心中登时一沉:糟了,这大清乃大明的克星,当初两国曾经打得你死我活,虽然它的江山是从闯王手中夺来的,但毕竟两国之间曾经有过数十年的交战。
  就连是大清国的太祖皇帝,努尔哈赤,也是被大明火炮所伤,最终才会毙命,难道如今还要对我兴师问罪吗?
  “大人,您误会了,我只不过是一个传教士,是上帝的奴仆,以宣扬平等、博爱为宗旨,在我的心中只有上帝!
  至于以前,我曾经被大明朝廷所命令做过的那些事情,其实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汤若望低下了头,忐忑不安地听候着发落,要说的他都说了,以前他也曾听人讲过,这些塞外的鞑靼人都是粗鄙不开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一回恐怕自己是要身遭大难了!
  唉,当初为什么不听从朋友们的劝告逃到天津暂避风头?只可惜了宣武门的那座教堂和众多的圣经书籍了。
  不过,如果这鞑靼人都是如此的野蛮无道,它又怎么能夺得政权呢?甚至连草寇民贼李闯都知道爱惜人才,更何况是大清国呢?
  想到这里,汤若望的心里又升出一线希望,重又鼓起勇气抬起了头,正好碰上范文程那犀利的目光。
  “好吧,大神父,请将这个贴在教堂的大门上,使你和你的教堂不受惊扰,你们就暂且住在宣武门内吧。”
  范文程从文书的手中拿过了一张告示,递给了惊魂未定的汤若望,他定睛一看,只见上面盖着大清国的印玺:“兵民严禁人内骚扰,违者斩!”
  喜出望外的汤若望如遇大赦,连声致谢,激动不已。
  就这样,汤若望临危不惧,以勇敢和真诚面对残暴和动荡,再一次成功地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教会的产业,并且还因此赢得了大清国的统治者——满族人的敬佩。
  满清定都北京之后,汤若望和范文程变成了交情极好的朋友,并且,他还通过范文程的引荐,与少年天子福临结成了忘年之交。
  后来,由于精通星象和历法之学,他又被任命为钦天监监正,当然,神武门内的这座小教堂也被重新修缮。
  由汤若望亲自设计和监督,在顺治七年的时候,盖成了一座高20米的巴罗克式教堂,上面有一座圆顶,内有三间大厅,五座圣坛。
  在教堂正面立了一块黑色大理石石碑,上面写道:
  “至万历时西士利玛窦等,先后接踵入中国传教,译有经典,著有书籍,传衍至今。荷蒙清朝特用历法,定造时宪新历,颁行历务,告竣。
  谨于都城宣武门内虞建天主新堂,昭明正教。时天主降生一千六百五十年,为大清顺治七年发次庚寅。
  ——修政历法汤若望记。
  汤若望与玉林一边饮着甘甜的葡萄酒,一边回忆着经历的人和事,不知不觉,一瓶酒已经喝得精光。
  刚开始的时候,吕岳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玉林的身边,百无聊赖的听着两人絮叨,到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缓缓地站起了身子,踱步来到那一张宽大的檀木书桌边。
  
第67章 计算
更新时间2012-6-8 21:00:38 字数:2084
 宽大的檀木桌上,一大摞写满草算与算式的纸张,摆放在桌上,鹅毛管笔就扔在一边,凹形的金属墨水容器中的墨水已经几乎快要干涸了。
  吕岳随意的翻阅着那摞稿纸,凭着当年在中学天文兴趣小组当中学到的基础知识,吕岳第一眼就看出来,汤若望是在计算和预测月食发生的时间。
  只不过,在汤若望的计算草稿上,打满了问号和感叹号,仿佛他在计算的过程中遇到了极大的难题!
  月食的发生,必须是新月和满月出现在黄白交点的一定界限之内,这个界限就叫做“食限”。
  按照现代计算的方法,对月食而言,如果望月在黄道和白点的交点附近12度左右的范围内,就可能发生月食;如果望月在黄道和白道的交点附近10度左右的范围内,则一定有月食发生。
  由于黄道和白道的交点有两个,这两个交点相距180度,所以一年之中有两段时间可能发生日食和月食,这两段时间都称为“食季”,它们相距半年。
  太阳每天在黄道上向东移动约1度,由于月食的食限为12度左右的范围,太阳从黄道和白道交点以西的12度运行到黄道和自道交点以东的12度,大约需要24天,也就是说月食的每一个食季为24天。
  按照汤若望所采取的西方历法的测算,在顺治十六年十月中旬的某一日夜间,将会发生一次月偏食。
  然而,在这一摞稿纸上面,最终的计算结果,却并没有明确的体现出,月食发生的确切日子,面对这一大堆的问号和感叹号,略一沉吟之后,吕岳便已经明白原因所在。
  在吕岳的记忆当中,清初时使用的西历,还是参照十六世纪丹麦天文学家第谷的宇宙体系,以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月亮、太阳和恒星绕地球旋转,而五大行星则绕太阳运行。
  这个体系比明末利玛窦等人传来的托勒玫地心学说有进步,但较哥白尼体系却是个退步,因此,根据这本历法,其实根本就无法推测出月食发生的确切时间!
  并且,实事求是的说,汤若望能够根据这个年代的西历,推算出月食发生的大致时间,这在当时,已经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情!
  吕岳见闲呆着也是无聊,于是干脆拿起了笔,蘸了蘸墨水,在汤若望桌上的一张草纸背面,按照自己所掌握的现代历法知识,对月食的发生时间重新进行了一番推算与核对。
  随着演算的最终完成,这时他才发现,这位汤神父推算出来的大致月偏食时间,确实是十月中旬不错,并且就是在十五日的夜间。
  正当吕岳将最后的演算结果誊写在稿纸背面之时,此刻师傅玉林正好站起了身子,跟汤若望告别道:
  “多谢神父的招待,眼下天色已晚,我们也该告辞了!”
  吕岳听得玉林唤他,来不及收拾桌上的草稿,赶紧也跟着起身,向汤若望告辞。
  玉林带着吕岳,刚刚回到安亲王岳乐府中,就看到岳乐一脸的焦急之色,疾步迎了上来。
  岳乐起先是安郡王,顺治十四年,又被加封为亲王。成了王爷之后,亲王府的府门以及王府里的设施、规格都与做郡王时不同,规模更大了。
  王府不仅品级高,而且建筑规模大,王府中的正房称为殿,殿顶覆盖着绿色琉璃瓦,殿里设有屏风和宝座,外表看起来很像是一个缩小了的宫廷。
  北京城里的王府从明朝永乐十九年(1421)拓城开始,一共修造了多少王府宅第(自然包括公、侯、伯、子、男和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国公等)实在是不计其数。
  大凡王府都是按照一定的形制规划建造的,这一点在《大清会典、工部》中有明确记载:
  “凡亲王、郡王、世子、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的住所,均称为府”,其中,亲王、郡王居的地方称王府。
  至于那些不是凤子龙孙的达官显贵,尽管有封爵或有尚书、大学士、军机大臣的头衔,但他们的住所却不能称“府”,而只能称为“XX宅”或“XX第”,其规模、房屋间数、油饰彩画、台基高低、门钉多少均有规定,不能逾制,否则就是犯上。
  一般而言,清代的王府大都按下述形制建制的,看起来如出一辄:王府的建造形制,中路一律相同,东西两路没有一定之规,可以自由配置。
  亲王府门五间,前有门罩(即上有起脊屋顶而下无门窗的一堵墙),过道高出地面,府门外有石狮。
  灯柱、拴马桩等设施。府门正中对着的是大殿,俗称银安殿(台基高1.5米),坐北朝南一溜五间,顶用绿色琉璃简子瓦,平时锁着,只有举行大庆典时才开放,人们出入均须绕东西南通而行。
  大殿之后称小殿三间,两侧东西偏房为太监的住处,小殿正北对着的是神殿五间,两边为东西配殿,东间是王爷大婚时的住所,西间则挂着铃鼓等乐器,是供萨满太太跳神时吹拉弹唱的。王爷的住房、书房等皆在跨院,再往后则为后院下房、库房等。
  当然,倘大的王爷府少不了花草林木,这玩意可没法“一刀切”,各个王府自然有不同的景致了。
  安王爷的府第院宇宏大,廊庑周接,很有气派,大花园有两座,分别在中路的两侧,一左一右,一边是叠石假山,楼阁亭台,一边为奇花异卉,曲径通幽,各尽其妙。
  玉林带着吕岳到了北京城之后,便被安亲王奉为府中的上宾,而一同进京的周培公,也在玉林的推荐下,在安亲王府中做了一名清客。
  算起来,岳乐是诸位议政大臣当中年纪最长的,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虽然岳乐早年乃是弓马出身,战场上勇猛无敌,早年跟随父亲南征北战,对创立大清江山,很有功劳。
  但切莫因为这个原因,就以为这位安亲王乃是一个勇猛无匹的莽夫。
  其实,由于父亲阿巴泰崇尚汉家文化,岳乐也成为皇族中最先接纳汉族文人、精通汉语汉文、喜爱诗词歌赋的有名人物。
  
第68章 入宫
更新时间2012-6-9 17:00:29 字数:2068
 在诸位议政大臣当中,岳乐也因为年纪最长,学问最深,为人处事老成持重,头脑十分冷静,一直以来都是少年天子顺治最为得力的支持者。
  为国家的尊贵的王爷,或是作为宗室皇亲,岳乐与福临之间的交往其实并不密切,但是一遇政事上的坎坷和国策是非的争论,他们却暗自彼此引为知己,感受到对方的有力支持。
  至于爱好南蛮子悠久灿烂的文化,他们更是因有同好而情感相通了。所以他俩谈话最少客套,别人听来也许莫名其妙,但他们自己全懂。
  不过,囿于皇上的尊严和王爷的身份,他们却不得不维持那种不即不离的奇怪关系,不然,他们可以像伯牙、子期和管仲、鲍叔牙那样,成为生死之交的。
  在玉林看来,今日的情形好像有点奇怪,一贯以来都是沉静雍容的安亲王,今日却是一脸的焦急之色,站在王府门口一边搓手一边张望着,及至看到玉林和吕岳走来,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赶紧迎上前去:
  “玉林禅师,你们可回来了,皇上刚刚派人传旨下来,明日早朝之后,要宣大师入宫讲法!”。。。。。。
  玉林与福临的再度相见,是在乾清宫中,上次在茶楼中匆匆一晤,已经使得这位年轻的天子对于玉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是吕岳第一次进入紫禁城当中,说老实话,他对这座金碧辉煌的庞大宫殿中的一切事物,都感到非常的好奇!
  位于宽阔的大殿中央位置,是一个巨大的宝座,看上去金碧辉煌。宝座边陈设着一对铜胎珐琅嵌料石的象托宝瓶——御名为"太平有象",还有一对质量相同的角端和仙鹤。
  宝座后有绣了日月星云的宝扇,宝座前御陛左右有四个香几,上面的三足鼎式香炉里焚着檀香,香烟缭绕,大殿气氛肃穆。
  福临身着朝冠朝服,绣金龙袍和花纹复杂的山海日月团龙褂,同金光闪闪的雕龙御座非常相称,他那年轻的面容因头戴三重宝石的皇冠而显得格外威严庄重。
  出乎吕岳意料的是,他竟然在宝座的下方,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此人看起来三十如许,略微有些瘦削的瓜子脸上,鼻梁高耸,双眉紧皱,小胡子下两片嘴唇带着似笑非笑的冷竣,也透着几分高傲和轻蔑。
  一身金黄色补服,上绣五爪金龙四团,前后正龙,两肩行龙,头上的冠顶共有三层,十颗东珠赫然耀目,竟然是亲王的装束!
  此时他已经看得清清楚楚,这位神情高傲,身披亲王顶戴之人,竟然就是当日在太平镇沙河老店中遇到的那位茶叶商人!
  一连串的召见礼节、见面问安等礼节过去之后,岳乐站在玉林的身边,指着这位神情高傲的魁梧亲王对他介绍道:
  “这位就是简亲王济度大人!”
  玉林闻言,依旧是一副淡淡的和煦笑容,仿佛丝毫也不惊讶,只是双掌合十,面对着济度施了一礼,嘴中说道:
  “贫僧法号玉林,见过亲王大人!”
  身形魁梧的济度看起来脸型却有些消瘦,此时他肯定也已经认出玉林来了,却并没有立即答话,只是用一双黑亮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玉林,过了半晌,这才冷冷的说道:
  “玉林大师真是好本事,当日在沙河老店中,若不是大师的出手相救,本王恐怕早就已经凶多吉少了!
  说起来,那日之事,本王还未来得及亲自谢过,就已经不见了大师的踪迹!
  说句得罪的话,若不是因为大师当场出手相救,本王也差点将大师当做了飘高那伙贼人的同党。”
  “王爷原本就是天潢贵胄,气运极盛之人,那些妖邪鬼魅、旁门左道之术,如何能伤及贵人?就算是贫僧那日不出手相救,料想也应无大碍,王爷太客气了!
  倒是贫僧当日因为急着要赶路,因为担心横生枝节,所以悄悄的不辞而别,还望王爷恕罪!”
  此时却见济度直接将身子转向宝座上的福临,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随即朗声说道:
  “皇上,微臣记得,崇德二年夏四月,太宗皇帝圣谕曰:
  ‘昔金熙宗循汉俗,服汉衣冠,尽忘本国言语,太祖太宗之业遂衰。
  夫弓矢我之长技,今不亲骑射,惟耽宴乐,则武备寝弛。
  朕每出猎,冀不忘骑射,勤练士卒。
  诸王贝勒务转相告诫,使后世无变祖宗之制。’
  祖先圣训,子孙辈不敢忘;祖先定制,子孙辈不可改。
  我满人祖祖辈辈信仰的都是萨满教,这是我大清的国教!
  汉人的神佛就算是再多,也不会来保佑我八旗子弟,只有天神,才能保佑我大清国风调雨顺,平平安安,微臣恳请皇上摒弃这些汉人的信仰,维护祖制!”
  说到这里,济度再度磕了一个头,随即直起了身子,望向宝座上的福临。
  “王兄忠心可嘉,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朕还有事情交代安亲王他们!”
  听得济度这一番宏篇大论,福临的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皱,却只能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
  其实,在清军入关之前,满族人的本教是萨满教,这是对一种令人神魂颠倒的巫术的崇拜。
  起初,蒙古喇嘛们利用呼唤魔鬼和巫医之术去影响满族人并达到了预期的目的,而当满族人主中原之后,它虽然在武力上征服了天下,但在思想信仰上仍与汉族人民有着强烈的冲突。
  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清朝统治者急需寻找这样一种能为满汉双方都接受的宗教信仰来完成思想信仰上的融合与统一。
  一开始的时候,基督教是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率先叩开了清廷的大门,当时在全国各处的抗清兵马中,对清廷心理上威胁最大的,是奉明朝正朔的永历帝朱由榔!
  而朱由榔本人和他的皇太后、皇后及太子,还有随侍太监和相当部分的大臣,都是基督教徒。
  因此,无论是孝庄皇太后,还是顺治皇帝福临,在对待基督教会,尤其是汤若望的态度上,都是异乎寻常的亲切。
  
第69章 闻道
更新时间2012-6-9 21:00:34 字数:2050
 汤若望在教会中地位很高,影响很大,而礼敬汤若望,是招降朱由榔的一个重要姿态,如果汤若望能通过教会直接劝谕朱由榔,那就最好不过了。
  并且,汤若望广博的知识,仁厚宽宏的品德,也确实深深的吸引着少年天子福临。
  无论是福临和孝庄皇太后,跟汤若望的私交也都非同寻常,但福临心中清楚,若是自己接受洗礼成为基督教的一份子,肯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毕竟,这是一种来自异域的宗教模式,就算是汤若望汲取了先行者利玛窦的经验,努力以天然宗教和一般道德为基础,结合中国的儒学和佛教,将基督教义融汇其中,但要想在短时间内为广大的中国老百姓所接受并信仰,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顺治帝作为一国之君,对基督教充满好奇倒还可以理解,但却再不能向前迈进一步了。
  因此,明智的帝王福临与母后孝庄,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放在了中原的宗教之上。
  虽然儒教可以帮统治者“治国平天下”,但却不能给人以精神上的寄托,于是,根植在中原沃土之中的佛教,便成了满清统治者的首选。
  并且,自董小宛入宫之后,在这位汉族嫔妃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不光是福临,就连是孝庄皇太后,也开始逐渐的虔诚崇佛礼佛起来。
  也许是前世真的与佛教有缘,当福临真的与佛教理论接触之后,他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似乎找到了真正的精神寄托。
  不过,这些想法,他是没办法当面向济度说出来的,因此,福临只能强行压抑住内心的不愉,反而要出言赞赏济度的进谏。
  听得福临这么一说,济度依旧是直挺挺的俯下身子,一丝不苟的行完礼之后,便起身离去。
  在经过玉林和吕岳身边的时候,这位面色冷峻的简亲王,用一双乌亮的眸子深深的盯了玉林一眼,随即一言不发的大步走出了乾清宫。
  见到济度离去之后,福临的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他干脆走下宝座,亲自将玉林搀扶到台阶旁边的一张雕龙绣凤的座椅上坐下,紧跟着吩咐太监也给岳乐赐座赐茶。
  不知为何,在福临看来,玉林那泰然自若的坐姿,清瘦宁静的面庞,从容蔼然的表情,尤其是细长的眼睛里那超凡脱俗的光亮,都使他有一种忘形的明慧感。
  就像是象发热的病人在额前突然敷上冰雪一样,福临此时感到,刚才与济度交谈时心下的那一股躁乱顿时化尽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心间的一片清爽宁静的感觉。
  一直以来都觉得颇为心神不定的福临,顷刻间变得心悦诚服了,他规规矩矩地垂手坐着,身子绷得笔直,像是一个犯了错误诚心接受老师训斥的学童,带了几分敬仰说道:
  “朕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师解惑。”福临认真地看着玉林:
  “从古治天下,皆是祖祖相传,日理万机,不得闲暇。朕祖上信天神,奉喇嘛,而朕却好学佛法,这却是为何?朕是从谁而传?”
  玉林闻言却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垂首默念了一声佛号,转而微笑着抬起头说道:
  “其实当日在茶楼当中,贫僧就已经说过,皇上,乃金轮王转世,夙植大善根、大智慧,天然种性,信仰佛法,不化而自善,不学而自明,故为天下之至尊。”
  听得一位当世高僧第二次这样揄扬自己,福临心里非常高兴,笑道:
  “朕想自己的前身也许的确是一名僧徒,如今每到寺院禅房,见僧家窗明几净,处处洁净,总是好生羡慕不忍离去。
  说来也怪了,朕宫里差役奴婢数百上千人,怎么就不觉得如这般清爽洁净?”
  “皇上夙世为僧,未曾忘却习气,即使这一世,也是佛心天子,若久修梵行,定能修成正果”玉林点头道。
  说到这里,福临兴味更浓:
  “朕已有皈依我佛之心,但一时又抛不开凡尘。请问大师,朕是了却尘务再皈我佛,还是抛却尘务,即皈我佛呢?”
  “尘务未了,凡心不净,即便皈依,亦难成正果,其实身在俗尘当中,同样亦可修行。
  人生百年,电光石火;本无一物,何染尘埃?随心到处,便是楼台,逐意行时,自成宝相,在贫僧看来,皇上参禅悟道,决计不难。”
  福临听得直点头,玉林的这番话,说的很对他的胃口,身为大清国皇帝,他怎么能放弃江山社稷呢?
  并且,一直以来,福临都还有一个志向,要与历史上的明君们一比高下,未见分晓,他自然不甘心就这样循入空门,玉林的这番话,给他指明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