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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顶商人

袁越越(当代)
红顶商人
作者:袁越越
第1章 雷击
更新时间2012-5-7 9:19:10 字数:3109
 本报3月2日讯“轰隆隆,轰隆隆……”今天早上,受高空低槽和地面冷锋的共同影响,南京城区上空不时有闪电划过,震耳欲聋的雷声紧随而至。
  这是今春最强的一次雷暴,它袭击了我省南京、苏州、镇江等五地,省气象台于今日上午8时发布了雷电黄色预警信号。
  另据记者了解,在今晨的雷暴袭击当中,本市有一位30岁的男性市民不幸遭受雷击身亡。。。。。。。
  其实,当今天清晨的雷暴袭击发生之时,身为街道办事处综治办副主任的吕岳,正在一处拆迁工地上,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两位拆迁对象。
  今年已经七十有二的杨大爷是一位北方人,年轻的时候曾经当过工程兵。
  虽然如今他已经年过七旬,却依旧是一副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的精神样,当初因为拆迁条件没有谈拢,这位杨大爷与老伴死扛着不签搬迁协议,老两口在这一片瓦砾场中坚守着孤房,到如今已经足足快有一年的功夫!
  说句老实话,如果撇开工作的关系,吕岳还真是有点佩服这老两口的“钉子”精神!
  要知道,这一片待拆的老城区如今已经完全沦为了一片废墟,方圆百米之内,只剩下了这么一幢孤零零的破旧老房子依旧屹立在原地,没有水也没有电,这一年来,真不知道老两口是怎么熬下来的!
  本来根据昨天晚上社区老大妈上报的可靠消息,傍晚的时候,杨大爷老伴的心绞痛又犯了,当时他就急匆匆的陪着老伴去了医院,因为子女都在外地,那幢破房子里现在连一个看家的都没有了!
  在获知这个消息之后,街道办事处主任杨如海亲自拍板,连夜通知拆迁公司进场开工,准备趁老两口不在这档口,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房子给拆了,等到生米煮成了熟饭,接下来的工作就好做多了!
  然而,等到接受了任务的吕岳带着推土机和一帮农民工赶到拆迁现场的时候,他却无比惊讶的发现。
  此时敬爱的杨大爷,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赶来回来,右手持一柄铁锹,左手搀扶着白发苍苍、颤颤巍巍的老伴,宛如狼牙山五壮士一般,悲壮赫然的凝立在自己家破房子门口!
  看到眼前这一幅情形的吕岳,心中悄然叹了一口气,出发之前,杨主任已经下了死命令,就算是用手扒,今天也一定要把拆迁任务完成!
  此时的吕岳,已经没有了半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双方从凌晨两点一直对峙到六点,一宿没合眼的吕岳都有点撑不住了。
  他已经口干舌燥的反复跟杨大爷做了千百遍思想工作,却始终没有起到半点效果,任尔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并且,随着时间推移,吕岳发现杨大爷的情绪开始逐渐有些失控起来。
  “杨大爷,旧城改造是大势所趋,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您有什么要求,完全可以跟政府提出来,何必一定要做这种螳臂挡车的事呢?”
  “老子哪里都不去!金窝银窝都没有自己的狗窝好,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要是再敢踏过来一步,老子就跟你们拼了!”
  吕岳闻言一怔,随即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费了快四个小时口舌,谁曾想到会碰到这么一块茅坑里的臭石头,他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了,就算是个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嘛!
  抬头望了一眼依旧电闪雷鸣的昏暗天空,吕岳终于忍不住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火意,随即硬声说道:
  “杨大爷,你要是再继续阻碍我们工作,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着,他正欲转过身子招呼身后的工作人员发动推土机上前,准备开始实行强拆。
  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对面的杨大爷在这一瞬间竟然真的举起了铁锹,对着自己疾冲了过来,身手之矫健、动作之迅猛,完全不像是一个年逾七旬的老人家。
  惊骇之下,吕岳来不及多想,赶紧向侧方跨出一步,偏过了身子,于电光火石之间刻不容缓的恰好躲过了劈下来的这一铲。
  躲过了一劫之后,又惊又怒的吕岳劈手将杨大爷手中的那一柄铁锹夺了下来。
  此时他双手高举着铁锹,还没来得及放下来,吕岳正欲义正言辞的教育这位莽撞的杨大爷一番,然而,在场的所有人却突然听得天际响过一阵炸雷。
  紧接着,只见一道暗红色的雷弧挟着骇人的威势,哧啦一声划破苍穹,迎头劈在了吕岳手中高举的那一柄铁锹之上!
  悲催的吕岳,在这雷电交加之时,竟然忘记了一个连普通小学生都能够熟练掌握的基本常识,高举着的铁锹,在这一片空旷的瓦砾场中毫无悬念地成为了一个天然的引雷针!
  伴随着一阵异常耀目的紫色电芒闪过,紧接着,只听得一阵哧啦声从他的体内传出,远远地望去,吕岳的整个躯体,在这一刻竟然散发出一圈暗红色光芒,身处光圈当中的吕岳,此时浑身猛烈地颤抖着,双眼翻白。
  见此情形,无论是站在吕岳对面的杨大爷和老伴两人,还是位于他身后不远处,那一批正在待命的拆迁公司的民工兄弟,在这一刹那都被骇得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来。
  也许谁都不曾想到,此刻身处雷暴中央的吕岳,心中升腾而起的并不是以身殉职的悲壮感觉,他却突然很悲怆的想起了自己刚刚付清的房贷首付,老天,难道想做一个房奴,也是有罪的?!
  作为一个胸无大志的普通公务员,吕岳这辈子的追求其实很简单:做一个幸福的房奴,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然后平平淡淡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然而,眼下的这一切梦想,都在飞速的离自己而去,吕岳甚至能够清晰无比的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生机正在急速的流逝。
  在最后的一点意识泯灭之前,这个世界留给他最终的印象,就是一片宛如创世般的耀目紫芒。。。。。。
  然而,当他完全获取这一世记忆之后,却突然有了一种想要骂娘的冲动,他无比悲哀的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实在是有点太幼稚了!
  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丽身世,也没有天赋异禀的资质,不过说老实话,这些打击对于吕岳而言,都不算是很沉重。
  因为即使是在上一世的物质社会,吕岳感觉自己也算不上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能够平淡度日,做一个生活闲适、朝九晚五的普通公务员,对于吕岳而言,已经算的上是一种很满足的幸福生活。
  因此,在吕岳的心目当中,如果能够平平安安的做一个纨绔子弟,锦衣玉食,那是再好不过,实在不行,托生到一个普通人家,衣食无忧,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然而,无情的现实却再一次的将他打入了冰窖之中,重拾记忆之后的吕岳,无比悲催的发现,自己在这一世中的身份,竟然是秦淮河中的一个小龟奴!
  这世道还有公理吗?
  虽然身遭雷击,重伤在床无法动弹,但吕岳依然忍不住有一种要跳起来破口大骂老天不公的冲动!
  再怎么说自己也算得上是因公殉职,为了旧城改造的宏伟目标甚至贡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就算是被穿越,至少也应该安排一个过得去身份吧!
  然而,吕岳实在是想不到,自己的新身份竟然是一个小茶壶!
  难道韦爵爷的辉煌事迹要在自己身上重演?吕岳第一时间便否定了自己的幼稚想法,还是算了吧,金老先生游戏人间之作也能当真?
  在此刻吕岳的记忆当中,这一世年仅十三岁的羸弱少年,其母顾媚,其实也算得上是“系出名门”,年轻时曾是秦淮八艳之一,与当时的董小宛、李香君、陈圆圆这些名倾一时的交际花,乃是结拜姐妹!
  不过,如今已经徐娘半老,年老色衰的顾媚,早就已经失去了当的年风姿,只能依靠着秦淮河中的一座破旧画舫,以及那些曾经的熟客们照应,勉强度日!
  而这个十三岁的少年,正是画舫当中的一个小厮,整日里做些端茶斟酒,迎来送往的工作,充当着一个小鬼奴的角色。
  在整个穿越过程中,唯一让吕岳稍稍觉得有些庆幸的是,自己穿越附身的这个年仅十三岁的瘦弱少年,竟然也是名唤吕岳!
  这总算使得他在适应自己新身份的过程当中,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心理阻碍。
  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初春之夜,这位也是名叫吕岳的少年,在秦淮河岸边同样是被雷弧劈中,当时大家都觉得浑身焦黑,奄奄一息的少年吕岳肯定是没救了!
  至于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悦耳女声,或许可以算的上是老天在穿越时赐给他的一件最珍贵礼物。
  在完全融合了这副躯体中的原有记忆之后,吕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何会对于这个女声感觉到如此的亲切!
  原来,那个悦耳女声的主人,这一世幼年吕岳自小青梅竹马的玩伴,唤作陈蝶衣。
  在上一世吕岳的记忆当中,无论是性情还是外貌,竟然都与自己在初中时曾经疯狂暗恋过的那位女“童鞋”,一模一样!
  
第2章 重生
更新时间2012-5-7 21:12:08 字数:2021
 文静秀美的修长脸庞,齐耳的短发,一双明丽的双眸当中眼波流传,好似会说话一般。在吕岳的记忆当中,那张清丽脱俗的面容上仿佛永远挂着淡淡的嫣笑!
  记得吕岳在被雷劈之前,刚刚在电影院看过一部台湾人拍的片子《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原来,那一段记忆始终不曾在自己的心底淡忘过!
  任谁都曾有过的年少轻狂,那个班上每个男生都暗恋的漂亮女孩,一堆莫名其妙、荒唐恶搞、胡闹打屁的匆匆日子,然后,青春就悄悄地逝去了。
  然而,这一段可以称得上是初恋的美好岁月,在每一个男人的心中,都是最为柔软的存在,吕岳也不例外!
  在获悉这个如遭雷劈的惊人事实之后,吕岳的内心,顿时对那个无处不在的老天心生莫名敬畏,也许在冥冥中,真的存在着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宛如蝼蚁般的世人,玩弄于股掌当中?
  不过,如果是这种形式的“玩弄”的话,那也不妨让它来得更猛烈些,想到这里,吕岳的心中,不由自主的小小猥琐了一把。
  从这一刻开始,原本昏暗无比的人生突然被涂抹上了一层浓浓的亮色,能够在另外一个时空与自己少年时的暗恋对象重续前缘,吕岳突然感觉到,老天爷其实对自己还是蛮够意思的!
  吕岳暗自下定了决心,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幸福从自己身边溜走!
  他第一次感觉到,顺治十六年的这个春天,眼中的秦淮河,竟然是如此的阳光明媚、生机盎然!
  陈蝶衣之母苏婉,当年与顾媚当年并称秦淮八艳,乃是结拜姐妹,但她早早便已从良,嫁与苏州的一位读书人陈昆生做外室,把家安在金陵城外的栖霞山的一处庭院当中。
  在陈蝶衣五岁时,陈昆生即已过世,仅留下苏婉与陈蝶衣靠着几亩薄地,以及一个老宅院度日,母女俩相依为命。
  顾媚与苏婉自年轻时便已经是旧识,两人从出道以来就情同姐妹,当年还曾一同结拜,因此两家之间一直都保持着密切来往。
  陈蝶衣比吕岳小一岁,两人自幼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两人之间感情甚至已经超出了普通兄妹的范畴。
  这次闻听到吕岳遭受雷击重伤,陈蝶衣心忧其伤势,几乎每日都要过来探望和照顾他,并且还三天两头就熬些鸡粥、莲子羹等补品为他滋补身体,照料的无微不至。。。。。。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虽然自己的前一世也是南京人,但是吕岳对于秦淮河的初始印象,确是从唐人杜牧的这首泊秦淮当中得来的。
  初春时节的秦淮河两岸,柔柳如丝,杂花生树,河上画肪如织,橹揖咿呀。
  竹帘纱幢,朱栏绮疏,鬓影婆娑,管弦齐奏,一派升平景象。
  这十里秦淮,历史上就是著名的风流渊薮,古人所说的六朝金粉,几乎全集中在这一带。
  两岸的沿河人家,柿次鳞比,门卷珠帘,都是所谓河房——即妓院或称旧院,亦即明太祖时的大院。
  河油画妨,豪生哀丝,呈现一派玉软温香的旖旎风光。
  每当西山衔日,每每人约黄昏后,两岸河房灯光通明,与天上的明月、繁星一齐映在鳞光闪闪的河边上,现出一道道五彩的涟漪。
  晚风里,夹杂着脂香粉香酒肉香,活脱脱一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在雨花桥畔不远处,有一座鹫峰寺,每年的三月三,正值“杜鹃竹里鸣,梅花落满道”的时节,在鹫峰寺外,都会举行一场盛大的庙会。
  逢到会期,早早的就有江宁城中的商家接连赶来,在鹫峰寺外的坪地上错落有致的搭起一溜乌棚,围绕着这一座百年古刹连绵起市。
  方圆一二里范围内打卦测字的、买狗皮膏药的、唱小曲道情的、打十番鼓的,兼之那些卖吃食、杂货、首饰等各类摊贩喧嚣连天,湖下游客如织、岸上香客如蚁,夹着高低不一的叫卖声,益发烘托出一片太平盛景!
  此刻是顺治十六年的春天,正是三月三春暖花开的季节,金陵地气温暖,雨花桥的两畔,此时早已经是百花姹紫嫣红、芳草新绿如茵。
  四乡八邻赶来参加庙会的乡人们刚刚脱下穿了一冬的厚重棉装,一个个显得神清气爽、兴致勃勃的加入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
  在吕岳的记忆当中,彼时距离清军入关已经有十六年的时间。
  顺治二年,豫亲王多锋率兵攻占南京,福王被俘,结束了南明的短暂统治,清政府改应天府(南京)为江宁府,距离现在也已经过去了十五年的时间。
  在普通民众的记忆中,那一段战乱纷飞、颠沛流离的岁月仿佛已经变得颇为遥远。
  就在去年的下半年,多尼、吴三桂、赵布泰等四路大军会师于平越府,随后再分三路取云南,所向皆捷,不久就收复了昆明。
  继而大军追击永历帝朱由榔,进克永昌,在怒江之滨磨盘山一场大战,清军虽然中伏损失不小,但最后大获全胜,李定国奉永历帝出逃缅甸,于是云贵全部收复。
  平西王吴三桂镇守云南,平南王尚可喜镇守广东,靖南王耿继茂镇守四川,西南诸省大定,统一大业终于完成了,中华大陆,几乎已经全数纳入了大清国的版图!
  而作为少年天子的顺治,此时也是踌躇满志,开始计划许多统一后的大事:撤回大军,削减军费,改革赋税,进一步推行"招抚流亡、开垦荒地"等等。
  此时的大清帝国,尤其是江浙一带,由于承平已久,再加上民间原本就比较富庶,经过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已经隐隐呈现出一片太平盛世之景。
  再加上清军入关之后所采取的一关策略,也是极大的融合了满、汉两族之间的融合,尤其是关于“十不从”的举措,极大的消除了汉族区域的敌视情绪。
第3章 顾媚
更新时间2012-5-8 11:15:53 字数:2154
 说起这十不从,其实还有一桩轶闻,顺治朝有一名国史院大学士,名叫金之俊,字岂凡,是苏州吴江人,原本是前明旧臣。
  李自成破京师时,他曾饱受凌辱;多尔衮入关,降了清朝。
  虽事二姓,却与同时期的那些的贰臣,冯铨的无耻、刘正宗的忮刻、王永吉的奸猾,有所不同,这位金之俊总算是个良心未泯之人。有名的“十不从”,就是他的创议。
  据说当多尔衮招降明臣时,金之俊曾提出一个条件,要答允他十件事,方肯率领一帮前明旧臣投降。
  多尔衮找了他来,当面询问,按照这位金之俊的说法,大清朝若想坐定天下,彻底融合满汉两族,就必须在民族政策方面做出一些让步,概括起来可以称之为十从十不从:
  开宗明义第一款,“男从女不从”,男子遵照满族习俗剃发,女子仍旧梳原来的发髻,不跟旗人妇女学梳“两把儿头”或者“燕尾”。
  还有就是“生从死不从”,男子生前守清朝的法度,死后的丧仪,仍用明朝旧俗,死既不从,则阴世的一切,自然跟阳世不一样;做佛事超度,什么“疏头”、“路引”,都从明朝的花样,与清朝无涉,所以叫做“阳从阴不从”。
  做官的,高坐堂皇,观瞻所系,自不能不穿朝珠补褂马蹄袖的清朝官服,但隶役则依旧是明朝“红黑帽”的打扮,这叫“官从隶不从”。
  官宦从了,然而婚姻是一人一家之事,可以不从,所以新娘子凤冠霞帔,俨然明朝命妇,这是“仕宦从婚姻不从”。
  再有就是“老从少不从”,孩子们百无禁忌,穿什么都可以。
  至于“儒从而释道不从”和“娼从而优伶不从”,是迁就事实,因为僧衣道袍,由来已古;而戏台上既然扮演的是前朝的故事,就必须用前朝的服饰。
  最后两款,关系清朝的开国规模,“国号从官号不从”,国号大清而官号仍旧是大明的六部九卿,总督巡抚。
  “役税从文字语言不从”,起先满洲人说满洲话,汉人用汉语,到后来连满洲人也不能不用汉文,说汉语了。
  这“十不从”又叫“十不降”,算是金之俊不忘祖宗,但也帮了清朝的忙,得以怀柔汉人。
  所以自清军入关以后,统治阶层由于采取了较为对路的民族融合政策,汉人的抵触情绪并没有被大面积激发,各地的反抗力量很快就被扑灭。
  由于统治的理念跟三百年前入住中原的那些蒙古族兄弟们的大不一样,虽然同样是凭借武力占据了大江南北,但是元朝当局因为实行残酷民族歧视政策,很快便遭遇了到此起彼伏的汉人反抗,以致最终占据中原才不过短短百余年的时间,就被重新赶回了长城以北的老家。
  然而此时的大清帝国,却因为民族政策得当,那顺治帝福临虽然年少,但颇具见识。自从亲政之后,上有太后挈纲,下有良臣辅佐,康乾盛世的大幕,已经悄然拉开。
  虽然自己上一世的记忆当中,对于清初这一段历史的了解少得可怜,不过吕岳还是依稀记得当初历史教科书中对这个时代的评价。
  经历过十多年的休养生息,此时的大江南北已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康乾盛世的繁荣景象,也已经初步显现出来。
  此刻,在秦淮河两岸如潮的人群当中,有一位身着鹅黄色枣花紧袖衫,浅红吴丝裤的小可少女,正小心翼翼的扶着一位身形瘦削,面带病容的青衫少年。
  这个少女年约十二三岁,虽然形容尚未长成,但眉目间宛如桃李之丰,柳眉桃腮,清丽文秀,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端的已经是一个美人胚子的模样!
  而被她搀扶的这位面色苍白,看起来浑身虚弱无力,仿若大病初愈的少年,正是在病榻上躺了足足快两个月的吕岳,这位纤丽少女,不问可知,肯定是陈蝶衣无疑。
  说起来,在吕岳缠绵病榻的这一段时间,还真亏了陈蝶衣这小妮子的悉心照顾!
  吕岳的那位娘亲顾媚虽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性格也是极为的干练泼辣,但自小便是娇生惯养,照料自己尚且勉强,要说到照顾病人,这位顾大娘还真是毫无经验。
  本来他们家的画舫上还有一位吴妈,是自顾媚年轻的时候就一直跟随着的一位使唤丫头,但这位吴妈已经年过五旬,手脚之间都已经有些不大便利,若是做些烧饭拖的粗活还勉强能行,但照顾病人这种精细活,就实在有点难为她了!
  并且画舫上一家三口人的吃喝拉撒,一应开销,都还指望着来往于秦淮河上的恩客们照顾,一日也不能停歇,否则的话,三个人都得喝西北风去!
  其实前两年画舫中的生意原本还过得去,顾媚年轻的时候曾经收过两个养女,这些年来在她的悉心教导下,吕岳的这两位“姐姐”本来也出落得一身本事,在秦淮河的画舫当中也小小的有了一点薄名。
  虽然这几年顾媚已经是年老色衰,但年轻的时候毕竟也曾经在秦淮河中“艳名远播”,交游颇广,并且还吹得一手好笛,往来的缙绅文士们往往仰慕她的旧名,门庭倒是不算冷落。
  但自三年前开始,这两位“姐姐”便相继另租画舫,自立门户去了。
  自此以后,顾媚除了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破口大骂一些忘恩负义之类的指责之词,就只能偶尔接待一两个以前的熟客上船饮酒,顾媚吹奏一曲,或者陪坐饮酒,而吕行则在一旁端茶斟酒,母子二人挣些薄钱,权且度日。
  有时候遇到运气好,城内一些年纪较大的士绅办堂会,还会念起顾媚年轻时的艳名,遣人来邀她前去献曲。
  每逢到这个时候,顾媚总像是遇到年节一般,早早的便醒转起来,精心打扮半天,收拾停当,这才款款的出门雇轿,每逢到这个时候,吕行也可以放上大半天假,稍稍休息一下,或者去栖霞山探望一下陈蝶衣以及苏婉姑姑。
  堂会主人的赏赐,一般来说要比平时接待客人所得丰厚许多,顾媚每出一次堂会,所得赏银往往足足够得上三个人半个月的花销。
  不过,这等好事并不经常,大多数的时候,顾家的画舫可能一整天都没有一个恩客上门。
  
第4章 庙会
更新时间2012-5-8 16:01:05 字数:2038
 秦淮河中的姑娘分为南曲和北曲两种,这种划分大致上是根据地域和职业的不同界定的。
  秦淮河北边一带的妓院成为北曲有所不同,北曲又名朱市,也就是一种娼寮,打着歌舞的幌子,私底下做的却是皮肉生意,未免显得乌烟瘴气了些,身份地位自然不如河南岸的南曲了。
  河南是属于南曲儿的,姑娘们才貌双全,又自视甚高,除了请歌侑酒,陪侍筵宴而外,很少有灭烛留髡的风流韵事,尚能保持玉洁冰清之气节。
  倘有了如意的郎君,才肯以身相许,并要举行一种仪式以向众人说明是名花有主了。当然,也须得有一种仪式,还要吹吹打打的热闹一番,姊妹们也来道贺闹新房,吃喜酒送贺礼,从此说明是名花有主了。
  想当年顾媚也是秦淮南曲佳丽,艳名最盛之时在秦淮河上还建有一座眉楼,日里萧鼓,夜间灯火,锦瑟瑶琴,炉香镣绕,人称顾氏为南曲第一家。
  然而无论是多么漂亮风韵的女子,总有人老珠黄的一日,就像白乐天在诗中所言一般: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
  年华逝去的顾媚也不可避免地体会到了人情冷暖,生活的艰难,并且,这种境况随着吕岳的逐渐长大成人,不仅没有改观,反而是变得愈发窘迫了起来。
  在这种环境中逐渐长成的吕岳性格内向懦弱,习惯了小心翼翼伺候人的角色。
  除了自幼与其青梅竹马的陈蝶衣,或许可以算得上是这一世的吕岳,低贱阴暗的少年生活当中唯一一抹亮色!
  因此,在完全获取了这一世少年吕岳的记忆与意识之后,来自于数百年以后的现代吕岳,在他的心中也不禁对自己这副躯体的原本主人,涌起了一丝同情与概叹。
  然而,随着对这个时代以及自己所处环境的逐渐了解,此时的吕岳已经逐渐的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工科男!
  就算是稍微懂点机械常识,动手能力再强一点,没准自己也能够在这个手工业为主导的时代大放一番异彩!
  谁叫自己前一世所学的经济学专业实在是太过于空泛,放到三百余年前的社会底层,几乎是毫无是处。
  至于从教科书和网络小说当中得来的那点少得可怜的历史知识,对于身处社会底层的吕岳,也是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吕岳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手无缚鸡之力,胸无济世之才的自己,这一辈子似乎只能注定做一个小龟奴!
  还好,如果不是有蝶衣妹妹这一段时间以来几乎每日衣不解带的悉心照料,吕岳的这场大病,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起身活动。
  这一日恰好逢到三月三庙会,陈蝶衣见吕岳精神仿佛还算不错,于是干脆将他扶出画舫,沿着绿草如茵的河岸,缓缓地朝前一路行去。
  在瞧瞧热闹的同时,也可以顺路散散心,毕竟到现在憋在画舫上已经快两个月了,又一直丝毫无法动弹,吕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发霉了!
  同时,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数百年前的这一幅金陵盛景,跟自己前一世在古装电视剧中所看到的,到底是否有分别!
  陈蝶衣搀扶着吕岳沿着河岸,一路缓缓地走到了鹫峰寺外,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长宽各逾数十丈,完全由青石板铺就的宽阔坪子,说书的,唱戏的,打把式卖艺的应有尽有,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副熙熙攘攘的盛景。
  陈蝶衣与吕岳穿过熙攘的人群进入到鹫峰寺院门内,只见一群妇女拥挤着去摸一个位于正殿台阶钱的一个奇特铜像,驴面,骡身,马耳,牛蹄……这个长相特殊的动物,就是立在鹫峰寺中的“铜特”。
  金陵人有摸铜特的风俗,据说摸铜特不仅能治病,还能护佑身体健康。在铜特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众多的妇人,有的摸铜特的头,有的摸腹部、有的摸腿,铜特身体的多个部位被摸得锃亮。
  摸着了的,眉开眼笑;被挤出来的,怨天尤人。大人叫,小孩哭,笑声,骂声,呼叫声,吵闹声,汇成了一团。
  陈蝶衣望见眼前这一幅熙熙攘攘的乱景,眼中先是一亮,一双乌亮动人的眼珠子极为灵巧的一转,随即樱唇微微一抿,先把吕岳搀扶着走到一处石凳上坐下,嫣笑着对吕岳说道:
  “岳哥哥,你先在这里坐一下,待小妹也挤进去摸一下铜特,也许岳哥哥的病很快就会好了!”
  说着,还没来得及等吕岳出声阻止,小姑娘已经莲步轻摇,一晃眼就融入了拥挤的人潮当中。
  吕岳只得微微的摇头苦笑了一声,老老实实地端坐在石凳上,微眯双眼,凝望着数丈开外集成一团的妇人们,等着陈蝶衣。
  作为一个拥有现代意识的无神论者,在吕岳的心底深处,可从来不会觉得这些已经被无数妇人摸得圆润光滑的铜特,会有那么大的法力。
  他只是在概叹,这些妇道人家,在为自己的父母,亲友和儿女们祈福时,有多么出人意料的虔诚和坚韧精神啊!
  正在胡思乱想着,吕岳忽然看到人群中一阵骚乱,随即便瞥见从拥挤不堪的人从当中拉拉扯扯地打出两个妇女来。
  年青的,分明是位小姑娘,她一边哭,一边喊:“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姑奶奶蝶衣我今天和你拼了,叫大伙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吕岳闻言大吃了一惊,连忙定睛一望,只见正死命扯着另一个中年妇女,神情激动,珠泪犹垂,身着鹅黄袖衫的小姑娘,可不正是陈蝶衣!
  吕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从石凳上站起身来,正欲上前劝解,此时坪子上的这些香客、游人见有热闹可瞧,也是纷纷凑了过来,不过转眼的功夫,这两人的身周便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大堆的人。
  
第5章 相救
更新时间2012-5-8 21:00:55 字数:2076
 眼见众人围了上来,陈蝶衣贝齿轻咬,明眸中闪过一丝倔强之色,随即神情泼辣的从从中年妇女的头上一把扯下了头巾,大伙见状都愣主了,原来,这个中年妇女竟是一个乔装成女子的男人!
  看到这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乔装打扮,混进妇女队伍中胡来,吕岳不禁怒火中烧,他冲了上去,一把揪住这位假扮妇女之人,随即大声喊道:“不要放走他,把他捆送到衙门里去。”
  谁知那个被揭穿其真面目的男人,不但不羞不怕,反而歪着脖子逼了上来,“你小子吃饱了撑的,敢管爷们的事,知道大爷是谁吗?”
  “不管你是谁,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畜生都不如。”
  “嘿嘿,反了!告诉你,爷是马抚台府上的总管大爷马德贵。这个丫头片子,欠了爷三十串钱,爷正要把她拉到府里去呢,来呀,把这个小丫头给我带走。”
  这下吕岳是动了真怒,要知道,前一世他就是街道办事处的综治办副主任,什么地痞流氓的手段没见过,这小子竟然在自己面前睁眼说瞎话,是可忍孰不可忍!
  话音没落,不防吕岳抡起巴掌,“叭”地一掌,扇在他的脸上,五道紫红的指印立时鼓胀了出来,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马德贵带的那些手下总有五六人,原本就围在周边的人群当中,此时一见管家挨了打,便一齐拥向吕岳。
  站在一旁的陈蝶衣见事情竟然闹大了,这个乔装打扮的地痞恐怕真是什么抚台府上的管家,一张俏脸上原本的泼辣神情,此时也早已经被吓了回去,一时之间慌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此刻身处恶奴包围当中的吕岳倒是能够保持镇静,他一边使劲揪住身形干瘦,跟自己个头差不多的马德贵,吆喝着警告恶奴们不得上前,一边向陈蝶衣喊道:
  “小蝶,你还不快走?先别管我!”
  陈蝶衣正要转身回去画舫上叫人,却被跟吕岳正扭打在一起的马德贵一眼瞥见,赶紧嚎出声来:“你们这些蠢货!呆在旁边看戏啊!还不快点给我把那个丫头抓住!连同这个该死的穷小子一起,都给爷一同抓走!”
  马德贵一声令下,观战的恶奴们闻声轰的一下全部都冲了上来,有的去拉蝶衣,有的对吕岳拳打脚踢。
  可怜吕岳和蝶衣,一个是身形瘦弱的少年,大病初愈,另一个是形容尚幼的弱小女孩,如何敌得住这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两人很快早被打倒在地,挣扎不起来了。
  身处混乱中的蝶衣,还不忘紧紧的拥住吕岳,努力将自己瘦弱的纤背转向恶奴们的拳脚迎来的方向,樱唇紧咬,极力的试图护住吕岳不受伤害!
  马德贵等人正在行凶,忽然听到人群外响起炸雷似的一声怒吼:“住手!”
  马德贵抬头一看,见人群中挤出来一位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年轻军官。
  这个军官咚咚咚几步疾冲上前,此时在他面前正有一个恶奴疾冲过来,欲迎头撞将上来,这个军官哈哈一笑,直接半蹲下身子,一个扫腿便将迎面冲来的恶奴铲得飞了出去。
  马德贵带来的一个恶奴,趁那军官不防,突然从背后挥拳打去。
  那军官好像后边长着眼睛一样,一把拎住了这个恶奴,反手一拧拉到怀里,“呸”地照他脸上啐了一口,轻轻往前一送,那恶奴像弹丸似地飞了出去,接连又撞倒了两个人。
  马德贵见势不妙,呼哨一声,带领着恶奴们狼狈逃窜出数丈开外,这才惊魂未定的稍稍站定。
  此时他一眼瞥见这个年轻军官身穿犀牛补服,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绿营把总的身份,刚刚泄下去的气势又稍稍恢复了上来,他直起身子,神色倨傲的朝着对面那位年轻军官叫道:
  “兀那小子,你是哪一营的把总?
  难道你不认识本大爷乃是江宁巡抚马国柱,马抚台府中的二总管吗?
  就算是你们绿营的守备,见了本总管都得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马爷!
  小子,识相点的就给本大爷乖乖的让开,否则的话,本总管到你们守备那里打个招呼,叫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嘿嘿!你这贼人当街调戏妇女不说,竟然还敢假冒抚台家人,当真是作恶多端,罪不容诛!
  待本军爷先将你们这伙假冒的贼人全数擒下,再交予地方严加惩治!”
  说着,这位年轻军官重重的踏前一步,正欲追过去大打出手,却不料此刻那些恶奴们其实早已经是色厉内茬,先前就被这个威猛高大的年轻军官吓破了胆,此时眼见他大踏步的追了上来,立时轰的一声作鸟兽散去,有多远逃多远去了!
  这位年轻军官见状,不由得仰起头哈哈一阵大笑,在其心中一直捏着的那一把汗,此时也稍稍松了下来。
  别看这位年轻军官外表粗豪,其实心思颇为细腻。
  方才他虽然看不惯这些恶奴的欺人太甚,一时按捺不住仗义出手,但心中却是跟明镜似地,恐怕这位名叫马德贵的恶奴,十有八九可能就是那位什么马抚台府中的狗屁管家。
  不过,反正自己也不是江南绿营中的官兵,就算跟那位马抚台也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刚才基于义愤,出手打了也就打了,能够将这些恶奴吓走,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但是年轻军官接下来眼见这个马德贵还要再继续纠缠下去,心知此人不死心,要将自己底细摸清,藉以攀上关系。
  于是心念微转之下,这个年轻军官干脆横下了一条心,当着众人之面,一口咬死这群恶奴乃是假扮抚台家人,当街作恶,反正有这么多人证,要真是闹到了江宁县衙,谅他们也不敢睁着眼睛说瞎话,给自己小鞋穿。
  只是没想到这个马德贵其实早就是色厉内茬,看见年轻军官疾步向前又要大打出手,立时便升起了转身就逃的念头。
  再说这等丑事若真是闹到了江宁县衙,知县汤斌乃是出了名的清直之人,连马抚台的面子都不大卖,落到了他的手里,自己这帮人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第6章 重逢
更新时间2012-5-9 16:22:51 字数:2065
 因此,马德贵立时便打定了脚底抹油的主意,呼啸了一声,连一句场面话都来不及交代,便赶紧带着一干恶奴远远地逃了开去。
  吕岳搀扶着陈蝶衣从地上爬起来,见那军官还在开心地仰天大笑,正欲上前谢过,却忽然眼睛一亮,紧接着惊喜地叫了声:“升龙表哥,原来是你呀!”
  那军官闻言猛地一愣,先是诧异地看了看吕岳,很快也已经认出来了对面的这个瘦弱少年!
  他惊喜的走了上来,探出一双粗壮的手臂,紧紧抱住吕岳:
  “哎呀,竟然真的是吕岳贤弟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咱们恐怕有快五年不见了,姨妈她还好吗?
  我这次来江宁办差,本来是准备这两日空下来就去看望你们,没想到咱们倒是先这里碰上!对了,这位姑娘是谁?”
  原来,这军官不是别人,正是吕岳的表哥岳升龙,在吕岳的记忆当中,自己上一次见到这位升龙表哥,还是四年多前,那个时候自己才不过八九岁的年纪。
  别看这位岳升龙满脸扎髯,其实真实年龄并不大,今年才不过二十出头,其母顾娇,乃是吕岳的亲姨妈。
  顾娇早年嫁给岳升龙之父岳镇邦,因为此人乃是清军中的绿营将领,顾娇嫁人之后便跟随着夫君南征北战,这些年来与自己的妹妹顾媚也是聚少离多。再加上十余年前顾娇因病在山西大同逝世之后,两家人之间的联系,就逐渐的隔断了往来。
  谁料四年多前的一天,吕岳的这位升龙表哥竟然一身褴褛的寻访到顾媚的画舫来投亲,顾媚大吃一惊之下,还以为岳镇邦战死疆场,遗下岳升龙孤身流落江湖,这才辗转找来投奔姨妈。
  然而在一番追问之下,这位升龙表哥才道出事情的原委来。
  原来自从顾娇逝世之后,其父岳镇邦数年后又续弦再娶,这些年来与岳升龙的继母蔡氏感情敦厚,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由于这位蔡氏生性纯良谦和,就算是与岳升龙,也是相处的极为得宜。
  后来岳镇邦因军功累积升至山西大同镇总兵官,一家人于是定居在大同府,颇过了一段安乐祥和的日子。
  然而好景不长,一年前蔡氏因病逝世,这一次岳镇邦心中更加悲痛,一直不忍将其入殓,而是使用水银注尸身,且终日悲悼其旁。
  吕岳的这位表哥自幼天资聪敏,好读书,喜击剑,为人极有主见,并且早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补了弟子员。
  此时已经十五岁的岳升龙虽然也悲痛继母的去世,但斯人已逝,因不忍见其父如此痴悲,屡次苦苦哭泣相劝不听。
  最终岳升龙无奈之下只得想出一计,先是假造了一纸部文,伪调其父岳镇邦入京,然后趁机埋葬继母蔡氏。
  后来因为考虑到伪造朝廷诏书的乃是大罪,经过一番仔细思虑,岳升龙在其父返回之前逃出署,改变姓名,一路流落至江宁顾媚姨妈处。
  顾媚听了岳升龙的一番诉述,心中不由得也是对自己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外甥刮目相看!
  要知道,岳升龙此举看似莽撞,并且闯下了一场泼天大祸,但究其真意,却是发自纯孝之心。并且最为难得的是,自己的这位外甥并不是一味的愚孝,虽然做事的手段激烈了一点,但却深得顾媚的欣赏。
  于是自此以后,岳升龙便呆在姨妈家中,整日里与年幼的吕岳厮混在一起。
  说起来,在吕岳灰暗阴沉的童年记忆中,有升龙表哥陪伴的那半年时光,应该算得上是最为充实快乐的一段辰光!
  在吕岳的印象中,这位升龙表哥为人随和,性子也是颇为豪爽仗义,在顾媚家的这一段时间,对于吕岳这个小拖油瓶一贯都是照顾有加。
  每逢吕岳到欺负的时候,岳升龙总是及时挺身而出。
  并且顾媚由于要忙着画舫上的生意,以及调教那两位“姐姐”,平日里几乎没有时间来照顾吕岳,所以平常一有空暇,岳升龙都要带着小表弟一同外出玩耍。
  然而,这段快乐时光只不过持续了半年不到,耐不住寂寞的升龙表哥又一次不辞而别了。
  他留下一封书信给顾媚之后,便悄悄地再度离家出走了,岳升龙在信中说道,要回到老家四川去投军报国,待到立下不世功业,衣锦还乡之时,再来叩谢姨妈的照顾之恩。自那以后,吕岳一家就再也没有听说过岳升龙的音讯。
  如今四年的光阴过去了,虽然自己的这位升龙表哥看起来体型变得魁梧了不少,又留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并且神情之间也显得成熟彪悍了许多,但吕岳还是第一眼就将其辨认了出来。
  兄弟俩多年未曾谋面,此刻咋一相见,两人都是唏嘘不已。
  “升龙表哥,这是蝶衣妹子啊!你不记得了?”
  “啊!想不到这才几年不见,当年那个流鼻涕的小妹子,竟然已经出落得一个标志的大姑娘了?哈哈!”
  当年岳升龙在吕岳家的时候,也曾经不止一次的跟随顾媚一同去栖霞山下的苏婉家游玩,所以在记忆中依稀对于陈蝶衣还留存有一些印象。
  只是女孩子本就发育较早,这才几年的功夫不见,他都没想到陈蝶衣竟然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所以岳升龙几乎是完全没有认出陈蝶衣!
  兄弟俩多年未见,吕岳实在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情形下与表哥重逢,大喜过望之下吕岳一把扯住岳升龙,兴奋的说道:
  “走,表哥,快点跟我们一起回去,娘亲见到你回来了,还不定多高兴呢!”
  然而吕岳却没想到,原本一直都是笑呵呵的岳升龙,听到他如此一说,脸上反而是显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两道浓密的剑眉紧蹙成一团,他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道:
  “岳表弟,忘记告诉你了,表哥我那年回四川老家投军,后来到了四川提督刘芳名军门的标下做了一名亲兵,这一次来江宁,是受刘军门所遣,将一份公文送递江宁将军处,事情昨日已经办好了,原本我就准备今日有空就去探望一下姨妈的。
  
第7章 避祸
更新时间2012-5-9 21:00:13 字数:2069
 但是,现在看起来可能是去不成了。傻表弟,这一次咱们可能闯大祸了!
  如果我预计的不错,这个叫马德贵的恶奴,可能还真的就是江宁巡抚马国柱家的狗腿子,咱们刚才狠狠地折辱了这小子一顿,没准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带人回来报复了!”
  说到这里,岳升龙略略一顿,仿佛在思索着对策,不过随即又是洒然一笑,满不在乎的开口说道:
  “不过没关系,反正事情都已经做下,后悔也来不及了!
  蝶衣妹子,你这就带表弟回家,最近这一段时间,你们两个最好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免得被这个狗腿子再撞上,下次就不一定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有人仗义相救了!”
  “没那么吓人吧?就算那个马德贵是什么抚台的家奴,那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这个贱奴的不对,难道他还有胆子回来寻仇?
  昭昭天日,莫非就没有王法了?”
  吕岳听到这里,仿佛还有些不大相信一般,张口问道。
  “嘿嘿,表弟,这些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真是一点都没有长大!如今的世道,狗仗人势的事情老子可是见得多了!
  说起来,前两日表哥我跟江宁绿营的兄弟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都还曾经聊起过这个江宁巡抚马国柱。
  此人的官声倒是罢了,据说颇有些能力,但做人却是极为的刻薄,关于他的操守与治家,民间的印象极坏!
  据绿营的兄弟所言,此人有一个独子,名唤马祖荫,乃是中年得子,自小就骄纵惯了,再加上受到府中的一帮恶奴们辍送,平素里在江宁城里欺男霸女,横行不法惯了。
  据说这个马德贵,就是马公子跟前最得力的一个狗腿子,此人一肚子的坏水,依仗着马抚台的声威颇做了不少的坏事。
  平且这个贱奴生就一副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有人不小心得罪了这个贱奴,他必定要将其逼得家破人亡才肯罢休!”
  听到这里,吕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明白自己原来是碰上顺治朝官二代的狗腿子了,只是他没料到领导身边的人竟然也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嚣张不法,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
  “那表哥你怎么办?这个恶奴若是有心寻访,到绿营里面一问,就知道你的来历了,到时候肯定逃不脱干系!”
  “我倒是好办,反正这次来江宁的公干已经结束,表哥我大不了现在就拍屁股走人,等到这个马德贵打探到确切消息,老子都已经在好几百里地开外了!
  再说,你表哥我是四川提督刘军门标下,他马抚台的手就算是再长,也伸不到四川去的!放心!
  倒是岳表弟蝶衣你们两个,回去之后一定要谨记表哥的话,最好是乖乖的在家里躲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再出门,一切都要自己小心!”
  吕岳闻言点了点头,望着岳升龙的双眼中闪过一丝不舍,毕竟,在他这一世的记忆中当中,真心实意关切自己的人其实并不多,除了陈蝶衣以外,恐怕就要算到眼前的这位升龙表哥了。
  “表哥,你什么时候再来江宁?想不到我们兄弟一别数年,如今再度相逢,却又要分离,这一别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
  “呵呵,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学会婆婆妈妈了!”
  岳升龙见到吕岳不舍的表情,颇有些不以为然,不过说到这里,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随即又颇为神秘的一笑,对吕岳继续说道。
  “你还别说,也许咱们兄弟还真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重聚了!
  在四川的时候我就曾听刘军门提及过,最近可能要升调到苏浙一带,如果有了确切消息,我定会信报知你的!
  岳表弟,如果表哥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吧?
  都快要长成一个大男子汉了,把胸膛挺起来!
  表哥我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唯唯诺诺的男子,大丈夫行事,就得顶天立地,记住!如果以后真的遇上什么困难,你就干脆就带着姨妈到四川来找我!”
  说罢,岳升龙从腰间解下别着的褡裢,捏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紧接着,从其中掏出两块散碎银子,其余的,一股脑塞入了吕岳的手中,大大咧咧的说道:
  “表哥现在手头就这点,别嫌少!
  姨妈那里,表弟你代我磕个头,就说升龙失礼了,以后有机会的话,再去拜望她老人家!不多说了,咱们兄弟后会有期!你自己万事小心!”
  说着,岳升龙微笑着朝吕岳身边的陈蝶衣点了点头,干净利落的转过身子,大踏步的朝远方走去。。。。。。
  雨花桥下,陈蝶衣搀扶着吕岳,正形色匆匆的沿着河岸一路往回走去。
  经过这一番折腾,原本病怏怏的吕岳,好像连神情都显得振奋了不少,连带脚步之间也显得轻快了许多,几乎都已经用不着陈蝶衣的搀扶。
  “扑哧”
  正在默默想着心事的吕岳,此时突然听得身边的陈蝶衣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才转过头,颇有些疑惑的问道: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哦,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岳哥哥你现在好像变了一个人!”
  听得吕岳这么一问,陈蝶衣连忙敛起了笑意,轻抿着樱唇,赶紧解释道。
  “啊!你什么意思?”
  吕岳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立时大吃了一惊,难道自己穿越的身份已经被这个小姑娘看出来了?
  不过没道理啊,他仔细回顾了一下自己苏醒以来的言行,好像并没有什么破绽,除非这个小姑娘能掐会算,否则她怎么能够看透自己脑袋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
  “嘻嘻,我只是觉得,岳哥哥今天能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挺身而出,确实挺让蝶儿感到意外的!
  不过,蝶儿真的是很欣喜,原来蝶儿在岳哥哥的心中,竟然会有这么重要的地位。。。。。。”
  说到这里,陈蝶衣大概也是自觉失言,俏脸一红,支支吾吾的把话题叉了开来。
  吕岳闻言恍然一笑,原来这小妮子是被自己英雄救美的举动感动了,还害得自己虚惊了一场!
  
第8章 探望
更新时间2012-5-10 16:06:29 字数:2062
 不过说老实话,今天自己的这一番举动,确实是跟以前的吕岳,那种懦弱畏事的性格太不一致。
  若是要放在穿越发生之前,恐怕当时的吕岳早就已经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那里还敢挤到人群里面去扮演英雄救美的角色。
  也难怪蝶衣会如此意外,在吕岳的记忆中,自己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做出如此阳刚的举动。
  这个小妮子原本就是与吕岳自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眼下又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刚才看到自己为了她奋不顾身,恐怕这一缕芳心,早就如小鹿乱撞了!
  前一世的吕岳,再怎么说也算是吃了快三十年的干饭,再加上如今的这一世阅历,基本也可以算的上是两世为人。
  在人情阅历之上,较之那些普通的十几岁少年则肯定是要丰富的多,因此一眼就看出来陈蝶衣心中的想法,随即轻笑了一声,赶紧把话题岔开。
  “蝶儿,你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慢慢地走回家就行了!
  方才升龙表哥已经嘱咐过了,你也赶紧回家,这一阵子就不要过来了,我自己能够照顾自己的。过几天等我好点了,再去栖霞山看你!。。。。。。”
  执拗了半天,陈蝶衣终于犟不过吕岳,只得细细的嘱咐了他一番,这才依依不舍的跟吕岳告别回家去了。
  凝立在芳草如茵的秦淮河畔,吕岳目送着陈蝶衣袅袅婷婷的背影消失在远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又略带疑惑的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觉得“岳升龙”这个名字颇有些熟悉。
  当然,这个熟悉肯定不会是因为他是自己的表哥,应该是来自于前一世的记忆,吕岳总觉得,自己在那个地方曾经见到过这个名字!
  只不过,这个记忆实在是太模糊了,连吕岳也不能肯定,自己到底是在那个地方看到过表哥的名字。
  过了半晌,他终于颇为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干脆放弃了探寻记忆深处的头痛感觉,一步三摇的缓缓地踱回了家。。。。。。
  仲春时节,漫山遍野花开草长。
  青青柳丝织出一片轻烟,烂漫桃花有如团团红云,连山石溪水,都被染上一层轻红。清溪上飘浮着娇嫩的桃花瓣,一条从远山间蜿蜒而来的山石小径中,缓缓地行来了一位身着青衣的清秀少年。
  这位少年身形瘦削,五官却生的颇为秀气,只是两颊隐隐现出一丝微红,看得出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形容之间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但一双明亮的眸子当中,却隐隐透射出两道与年龄不大相符的坚毅与内敛。
  此处是栖霞山下,而这位面容清秀的少年,正是吕岳。
  半个月前他在鹫峰寺外与表哥岳升龙道别之后,在回家的岔路上就跟陈蝶衣分了手,这一段时间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家中养病,连一步家门都不敢迈出。
  这一日他在家里实在是闲的慌,恰好母亲顾媚又到城内以前的姐妹家中做客,吕岳实在是憋不住了,于是跟吴妈打了个招呼,悄悄地溜出了城,预备到栖霞山中去看望陈蝶衣。
  此刻他一进到山脚下,就感到一股阴凉沁入心脾,非常快意。
  环顾周围的山色,只见远处山石峥嵘突兀,峰峦竞秀,苍松擎天,飞泉奔泻,栖霞山秀景,果然名不虚传,较之自己在前一世所见的人工景观,确实多了不少的山野之趣!
  他在路边找了一块大青石坐下歇脚,这里绿树合围,溪水潺潺,十分幽静。在骄阳下走了一个时辰,再加上又是病体初愈,吕岳此时已是气喘吁吁,满头是汗,不时的用衫袖在脸上轻轻沾着。
  在青石上端坐了片刻,吕岳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从耳畔传来的潺潺水声来判断,这条溪流应该距离小径不远。
  他顺着流水声传来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一条在树荫之间潺潺流动的小溪。
  就着清冽的泉水,吕岳咕嘟咕嘟喝了个饱,话说回来,这种纯天然的山涧泉水,可比现代的那些所谓的纯净水好喝多了,也放心多了,从这一点来讲,玩一把穿越也没什么不好,呵呵。
  正在天马行空的乱想着,吕岳突然听到不远处隐隐传来“咚”的一声闷响,这是什么声音?
  吕岳略带疑惑的抬起头,直起身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远远地,只见逾人深的杂草丛中,突然隐隐闪过一个灰色的背影,随即这个背影宛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般,转瞬便消失在视野当中。
  俗话说的真没错,“好奇害死猫”!
  事后吕岳曾经不无悔意的闪过这个念头,如果自己不是因为那一时的好奇心起,过去探查了那么一下,到后来也不会沦落到差点被人家当成杀人犯的地步。
  这事要是放在穿越发生之前,以少年吕岳懦弱内向的性格,估计是不会去多事的。
  然而现在的吕岳,就像是一个旧瓶子装上了新酒,在他现在的意识当中,占据了主导地位的,应该是现代人吕岳,准确的说,是那个身为街道办事处综治办副主任的小小公务员!
  街道办事处是干什么的?就是一天到晚管理这些鸡毛蒜皮、杂七杂八琐碎事情的部门,在这种地方呆久了,想不八卦都不可能!
  既然心中存有疑问,作为一个平素里就专门跟闲事打交道的年轻人,移步过去探查一番,就显见得是一桩在平常不过的事情。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吕岳小心翼翼的拨开足有一人深的杂草和灌木,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荒野深处缓缓地一路探寻了过去。
  这片荒野正处在一处山坳当中,一望无际的荒草与春草并生,逶迤着向远处绵延,随着吕岳的缓缓深入,不时有一两只山雀被惊起,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叫声,随即扑哧着翅膀腾空而起。
  眼前的这副场景确实是颇有点瘆人,吕岳顿住了脚步,清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犹豫,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
  不过很快,那一丝犹豫便被坚定的神色所替代,吕岳继续迈开脚步,缓缓地朝前方一路探查而去。
  
第9章 凶案
更新时间2012-5-10 21:00:09 字数:2061
 大约向前行了数百米,吕岳终于抵近了刚才发出闷响声的那一片大致区域。
  不过站在原地纵目所及,呈现在眼前的,依然是一片无尽的荒草荆棘,根本就没有半点异常之处,吕岳环顾了四周一圈,还是没有半点发现。
  他叹了一口气,正欲转过身迈步离开,突然脚底下被不知何种物体一绊,打了个踉跄,差一点就直接栽倒了下去,还好即使伸出双手撑住了地面,这才避免了五体投地的结果。
  此刻他的四周均是杂草,吕岳也是无法看清楚脚下的情形。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被枯枝藤蔓之类的东西所绊,正欲爬起身来,突然却发现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双手怎么感觉黏糊糊的,并且同时感觉到脚下所绊之物,竟然好似有些软绵绵的,根本就不像是那些枝蔓之物!
  吕岳心中疑虑大生,他定了定神,犹疑着举起了双手,放在眼前仔细一看,竟然是满手的鲜血!
  吕岳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要骇出声来,他来不及多想,赶紧回过头一望!
  只见在自己双脚旁,赫然正俯卧着一个身着蓝袍的男子,一动不动,浑身上下刀伤纵横,并且正有汩汩鲜血,不断地从其伤口处流淌而出,此时周围数尺范围之内,已经成为了一片血泊!
  强自按捺住惊骇的心情,吕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先是用力的晃了晃脑袋,竭力使自己的心境平复了下来。
  几乎是在瞬时之间,他便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关节所在,看来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个灰色背景,极有可能就是伤人凶手,想不到自己竟然无意中目睹了一幕伤人凶案!
  说起来,这还得得益于上一世的阅历,身为街道综治办副主任的吕岳,在面对这一类突发事件时,心理的承受能力远较普通人要强得多。
  不过片刻的时间之后,他就已经从最初的惊骇当中初步恢复了过来了。
  吕岳转过身子,摸索着爬过去,将这个蓝袍男子的身体翻转了过来,呈现在眼前的场景更加的惨不忍睹,这位中年男子胸腹之间的伤口更多,粗略一数都已经超过了十余处。
  尤其是左下乳的一处刀口,深逾数寸,直接插入了内脏之中,一柄匕首,只剩下了约莫寸许露在外面,其余的已经尽数没入了这位中年男子的胸膛。
  吕岳不敢去动那柄匕首,而是抖抖索索的抬起了右手,探出手指在这位中年男子的鼻端轻轻一探,却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看来此人早在自己到来之前就已经断气了,想想也是,全身上下如此多的伤口,就算立时不丧命,过不了多久也会失血而亡的。
  现在怎么办?伤人案已经直接上升成为了凶杀案。
  可问题是,自己刚才只不过隐隐约约的一眼瞥见了疑似凶手的背影,由于相距数百米远,根本就无法看清楚对方的形象!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前往摄阳村中的地保家中报案。。。。。。
  跟普通人相比,吕岳有一桩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冷静。
  越是碰到关键或者危急的时刻,他就愈发的显得平心静气,当初在中学毕业时,班主任曾经在送他的笔记本上写了一句话作为鼓励:“每遇大事有静气!”
  一直以来,这一句箴言都被他当做人生的座右铭,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参加工作之后,每当逢到慌乱的情况,他都会用这句话来告诫自己。
  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吕岳很快便拿定了主意,正准备起身赶往摄阳村中去报信。
  然而,他刚刚直起了身子,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便突然听得“咚”的一声闷响,随即,便感觉一阵剧烈无比的剧痛感,自后脑勺处传递而来,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突袭而来!
  有人偷袭,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便立即彻底的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吕岳终于重新恢复了神智,紧接着,一阵头痛欲裂的感觉突然瞬时间传遍了整个脑海。
  大约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这种剧痛的感觉才稍稍的减缓下来,此时,失去知觉之前的情形,终于再度返回了记忆当中。
  看来自己当时是被人偷袭,如果预料不错,其实那个杀人嫌凶当时并没有逃远,反而是一直潜藏在附近。
  看到自己发现中年人的尸体之后,潜身在附近的凶手,悄悄地从背后掩上,一记闷棍便将自己给彻底敲晕了!
  不过,回过神来的吕岳,此刻还是有点小小的纳闷:既然自己已经撞破了凶杀现场,为什么凶手当时不顺手将自己也给结果了,反而还要给自己留下一条命呢?
  想到这里,吕岳强忍着欲裂的头痛,正准备先站起身来再说,没想到动弹了半天,却始终无法将双手撑开,此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双手被缚,已经捆得严严实实。
  大骇之下,吕岳睁大了双眼,正欲打量一番周围的情形,不想却突然听到一声暴喝传来。
  “大胆嫌凶!见到知县大人还不赶紧跪下?”
  吕岳听得这话立时便是一个激灵,知县大人?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嫌凶了?
  他忙不迭的直起了身子朝前方看去,只见丈许开外的一张宽大案桌之后,端坐着一位相貌清癯,年逾三旬的中年男子。
  此人身着犀牛补服,朝冠上镶饰着一颗小蓝宝石,顶部素金,正面色和蔼的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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