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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顶商人

_6 袁越越(当代)
  “嗯!啊,不,不认识!”
  吕岳先是茫然的应了一下,紧接着赶紧改口,此刻已经回过神来的他,禁不住在心中暗自嘀咕着:开玩笑,就算是自己前一世再孤陋寡闻,也不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位熙朝头号儒将的名头!
  “咳咳,弟子是眼见这位周大哥丰神俊朗,气度出众,一时为之倾倒,实在不好意思,小弟失礼了!”吕岳闻言赶紧上前向周培公稽首施了一礼,嘴中解释道。
  “吕兄弟过誉了,周某只不过是一个不第的举子而已,如何当得吕兄弟如此赞誉,倒是你的这位师傅玉林禅师,才是真正的当世高人!”说到这里,周培公满脸的感概。
  “说出来不怕两位见笑,其实一直以来,周某都颇为自傲,觉得自己怀抱济世之志、胸有文武之才,经史子集、文韬武略,还是天文地理、国事民情无一不精,自视甚高!
  然而,方才与这位玉林禅师一席攀谈下来,周某这才感觉到自己以前想法的着实可笑,几乎与井底之蛙无异,实在是惭愧啊!”
  说到这里,周培公的眼中闪过一丝极为真诚之意,转过身子对玉林禅师深深的鞠了一躬下去,嘴中说道:
  “与公一席谈,胜读十年书!请禅师受小生一礼!”
  “周施主不必妄自菲薄,贫僧观施主面相,乃是刚正毅勇之人,他日定成国之栋梁!须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过是一时的失意罢了,切勿放在心上!”
  这是一个漆黑的、凄风苦雨飘零的深秋之夜。一辆马车,在泰安郊外的黄土驿道上艰难地行进。
  围绕在马车的周围,百余名护卫军士的油衣,早就被雨水淋透了。他们脚下的牛皮靴子,踩在泥泞的道路上,发出一阵咯咯吱吱的、古怪的响声。
  看得出来,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精锐兵士,尽管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行军,也尽管是走在这样的道路上,但依旧是精神抖擞,队伍整齐。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叫苦,更没有人敢歪邪踉跄,既使是行进当中偶而有人不慎跌倒了,也会立刻爬起来,不发一言的追上队伍,继续赶路。
  走在队伍最后的,是一个身着豹子补服,头戴孔雀花翎的三品武官。
  此人看起来约莫有四十五六岁的样子,四方脸,一字眉,神色冰冷严竣,也带着几分傲岸,这位武官名叫刘芳名,是京师护军营的参将,这一队护卫军的领队。
  作为朝廷的三品大员,按规矩,刘芳名外出的时候是可以坐大轿的。
  但是因为今天的差使实在是要紧,他除了座下骑着的一匹枣红马外,与兵士们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从他那睁圆了的眼睛和不时四顾的神色里,才依稀看出他的紧张和不安。
  护军营是专门拱卫紫禁城以及诸王府的禁军之一,营兵选八旗满洲﹑蒙古兵的精锐者充当,可以说是支名符其实的“御林军”,也一向以训练严格、勇敢善战而著称,在满汉八旗中享有根高的威望。
  这一行人正在艰难前行之中,刘芳名突然看到前方的马车停了下来,他赶紧迎了上去,还不待他来到马车的跟前,一个穿着玫瑰紫挂面儿的玄狐巴吐鲁背心,外套猞猁猴的皮斗篷的年轻人已经走下了马车。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三十如许,略微有些瘦削的瓜子脸上,双眉紧皱,小胡子下两片嘴唇带着似笑非笑的冷竣,也透着几分高傲和轻蔑。
  刘芳名在这位年轻人的身前下了马,就地打了一个千说道:
  “王爷,前面就是太平镇,根据泰州知州陆陇其遣人密报的消息,抱犊岗反贼的头领刘铁头此刻就在沙河老店当中,陆大人正带着一帮捕快与其周旋!”
  “嗯,你带二十个亲兵,换上便装,随本王一同先去会会这个刘铁头,其余的人在外围警戒包抄,若是走漏了一个逆贼,本王惟你是问!”
  “喳!”
  这个神态高傲的年轻人叫济度,乃是是清太祖努尔哈赤三弟苏尔哈齐之孙,郑献亲王济尔哈朗第二子,标准的龙子龙孙,顺治八年被封为简郡王,顺治十四年济度承袭父亲和硕亲王的爵位,改号为简亲王!
  作为议政大臣的济度,此番正是受到顺治帝福临的密旨,带领着刘芳名以及一班护军营精锐秘密出京来到此地,欲要剿灭以刘铁头为首的这一帮逆匪。
  这个刘铁头本是山东绿林道上的一个巨盗,数年前因为犯了一桩大案,被刑部通令缉拿,无处避逃之下,于是干脆领着一帮强人占据了抱犊崮,聚啸山林,干起了打家劫舍的生意,这几年间声势越造越大,连带枣庄、泰安、临沂等数府百姓均受其荼毒,苦不堪言。
  今日午间济度接到泰州知州陆陇其密报,称匪首刘铁头正带着一帮兄弟住在太平镇上的沙河老店。
  陆陇其已经先行赶去太平镇与其周旋,济度接到密报之后,连夜带着护军营兵士赶往沙河老店。
  刘芳名之前就已经派了一个戈什哈到镇上去打前阵,店老板听说有这么多的客人,早就在门口恭候着了,一见面,就说了一大车的好话,又殷勤地送汤、送水,侍候得十分周到。
  在楼下略略休息了片刻,济度便带着刘芳名以及数名亲兵一行人走上楼去,这是一个三间全部打通了的酒楼,虽有屏风隔开,但依旧是声气相通,在他们到来之前,已经有十多个人在这里吃酒了,猜拳行令,闹哄得很厉害,有人也早已是醉意醺然。
  
第45章 暗战
更新时间2012-5-28 21:00:07 字数:2022
 此刻一下子又上来了十多个人,把一个小小的通间挤得满满腾腾,再也没有可以自由走动的地方。
  济度和刘芳名等人假扮是一伙经营茶叶的行商,济度扮作少东家,刘芳名则是管家,跟着的这些亲兵都当做了伙计。
  上了楼,刘芳名先伺候着济度坐下来,叫了酒保过来吩咐:
  “你去,给我们来一瓶三河老醪,另外也给楼下的那一桌的弟兄们也送一坛,捡拿手的菜肴,尽管上来,我们天一明还要赶路,今晚不能喝多了。”
  “好咧,给老客上酒了!”那伙计叫着跑下去了。
  酒菜上来之后,无论是刘芳名还是手下的那些亲兵,因为顾虑着济度在场,都是斯斯文文的吃着菜,喝着酒,连大气都不敢出,气氛显得有些拘谨。
  而东头外的那一桌就不一样了,围坐的七八个人形象各异,就连穿着打扮也大都与众不同。
  居中的一人身穿青色道袍,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看样子像是位道士。
  他头上挽了个髻儿,披着雷阳巾,年纪大约是四十岁上下,听那边满座的人都尊称他“飘高仙长”,好像还颇有点道行似的。
  坐在下首的是一位身着灰袍的文弱书生,年约三旬左右,颌下留着三缕青须,细眉修目,一双清亮的眸子却显得炯炯有神,一望即知乃是心志极为坚定之人。
  济度一瞥之下,立时便认出来此人正是泰州知州陆陇其,他先是不动声色的朝陆陇其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继续周旋,随即微微的侧过头朝刘芳名低声嘱咐了数句,然后一边缓缓地抿着酒,一边饶有兴致的旁观了起来。
  作为泰州的地方官,安民缉盗乃是本职,因此,陆陇其在接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便带着十余名捕快赶到了沙河老店,上楼之前,他已经安排众捕快在客栈周围设下埋伏。
  为了拖住刘铁头一行人,等待简亲王派来的援军,这位文弱书生竟然干脆假扮做私塾先生,独自一人进入店内与这伙逆匪周旋至今。
  原本他还在担心,光凭自己手下的这十来名老油条捕快,恐怕根本就不是刘铁头等一干悍匪的敌手。
  衙门里的捕快用来吓吓小偷小摸或许有用,但若是对上这些干惯了刀口舔血营生的亡命之徒,肯定是无法作为依仗,唯今之计,只能尽量拖住这一群人,待到护军营的精锐之士赶到后,再行缉捕!
  正在焦急等待之际,陆陇其终于眼见济度带着刘芳名等人及时赶到,心知店外必定已经布置妥当,立时心中大定,言语中也显得硬气了许多,冷冷的对着中年道人说道:
  “飘高道长,学生劝你还是安分一点!
  所谓‘怪力乱神、子所不语’,你挟技入世,淆乱视听,这本身就犯了天条。
  在下劝你,还是收敛一些吧。”
  这位飘高道长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随意的说道:
  “这位客官此言差矣,如若贫道的眼光不差,客官应该是一位大有身份之人,如今易装来此,必定是另有所图,大家心照不宣而已,何必如此沉不住气呢?
  贫道自出世以来,发愿以身济世,割股医人,剜心饲鹰;遇善缘则募化,遇灾厄则救度;行的是堂皇正大之事,抱的是安性挽劫之志,这位客官莫要误会贫道的好意!”
  陆陇其也冷笑了一声,回道:“不过我方才听你说的‘弘阳教’似儒似道似佛,又不儒不道不佛。
  说什么:‘弘阳法者,现在释迦佛掌教,以为是弘阳教主,过去清阳,未来才是白阳’
  依学生看来,贵教实则就是‘白莲’一派!左道邪术,妖言惑众,实乃国之大患也!”
  飘高拈须叹息,摇着头说道:
  “大道多途,哪能一概而论呢?客官所言的白莲一教确实是妖言惑众,祸国殃民!
  不过恰恰相反,我们弘阳教是反白莲教的,我们救世歌里头说得明白。”
  说到这里,飘高道人遂似咏似唱地轻轻哼了起来道:白莲教,下地狱,生死受苦;白莲教,转回生,永不翻身;白莲教,哄人家,钱财好物;犯王法,拿住你,苦害多人!”
  话音未落,只听得坐在酒桌东首的一个粗豪汉子不耐烦的高声嚷了起来,此人粗短身材,一身青色劲装,黑红的脸膛上横肉绽起,有三四处刀伤都隐隐放着红光:
  “我刘大炮不管你是白莲教还是什么弘阳教,反正你传你的教,我做我的山大王,大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
  今日你飘高若是定要仗着道行高,妄想收服我们这些抱犊崮群雄,大伙儿也不怕拼着一死,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说着,这位粗豪汉子从腰间扯下一个长形布囊,一望就知道其中藏着一把钢刀,随即啪的一声砸在桌上。
  仿佛是接到了号令一般,周围紧跟着突然围过来十余名身着青衣的粗壮汉子,均皆手拂腰间,恶狠狠的紧盯着飘高,一时间小小的酒店之内剑拔弩张,气氛几乎就要凝固了起来!
  原来此人就是刘铁头!端坐在另一头的济度听得嚷声,眼中立时闪过一道精芒,随即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对面仍然不慌不忙端坐着的飘高,用眼色阻住了正准备发动的刘芳名,还是静观其变。
  “刘寨主,贫道劝你还是稍安勿躁,免得咱们两方鹬蚌相争,反而被渔翁得了利去!”
  飘高道人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神色,颇有意味的朝着济度这方瞟了一眼,随即微笑着缓缓地说道。
  就在一帮人剑拔弩张的紧要关头,几乎是与此同时,沙家老店门外,又来了数位新客,弥漫着绵绵秋雨的浓郁夜色中,一辆马车嘎的一声停在店门外面,随后下来了一个中年和尚和两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这一行三人正是玉林禅师与吕岳、周培公,由于天雨路滑,这一路马车行进的速度极慢,他们直到亥牌初分,才赶到太平镇,差点错过了宿头。
  
第46章 救人
更新时间2012-5-29 17:01:03 字数:2039
 三个人此时正是又冷又饿,刚欲走进店门,却忽然听得墙角处传来一阵哭泣之声,而且还像是个老人的哭声。
  此时已经接近深夜,外面冷风吹得人直打寒战,玉林循着哭声来到墙角处,见路边上坐着一位老头子,大概有六十多岁,怀里正抱着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哭得正惨:
  “毓儿呀……你醒醒……你要是就这样去了,叫我怎么跟老爷交代啊……”
  玉林禅师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来到近前问:“老人家,他这是怎么了?”
  一见有人来问,那老头子也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
  “师傅救命啊!这是小人的少东家范毓,咱们是山西介休人,本来是要前往直隶投奔一家亲戚。
  昨天晌午行至此地,恰巧碰到一条恶狗冲上来,就把这孩子咬了,店家怕他是得了时疾,左右传给客人,坏了老店的名声,下午就把我们两个给请了出来!
  ……他这样人事不醒,可叫我怎么办呢……”
  说着,他又要放声大哭。
  玉林听他说得可怜,赶忙上前拉住他劝道:
  “老人家,你这样光哭怎么能行呢?来来来,你跟我到店里去,先暖和一下身子,也让孩子喝口水,然后咱们再去找个郎中来看看……”
  哪知,不提“喝水”,那孩子还睡得好好的,一说要他喝水,他却突然挣扎起来叫道:“水,水?啊,我不喝水,也不要水、你们快把他打出去……”
  玉林心中一颤:这是疯狗病!他急急地说:“老人家,你这孩子是让疯狗咬了,不赶快治就有生命危险!快、到店里去,我有法子为他治病。”
  “多谢师傅救命……”老人家泪流满面却不知如何说才好。
  “老人家,救人要紧,贫僧略懂医道,这病我能治,你就放心吧。”
  说着,他嘱咐吕岳和周培公,把小伙子抬进店房放好了,又把店家叫过来说道:“这个孩子不是患的时疫,只是被疯狗咬伤了,要赶紧医治!
  你们太平镇上有生药铺没有?快,快点叫一名伙计去抓药,人命关天!”
  说着,他赶紧从行囊中拿出纸笔,下笔如飞,写出了一张方子。
  店主人一听不敢怠慢,立时便叫来一名伙计,嘱咐道:
  “小路子,你赶紧拿着这位大师傅开的方子去前街保安堂抓药!”
  玉林一边叫店里赶紧预备药锅伺候:
  “疯狗病乃是绝症,这药要快抓、快煎、快服,晚了一刻他这条小命可就难保了!”
  老人家见此情景,一个劲儿地念佛:“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药藏王菩萨,托您的福,让我们遇到贵人相助……”
  玉林禅师赶紧双掌合十说道:
  “老人家言重了,出家人原本就与人向善,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说那么多感谢的话!
  这疯狗病原本是绝症,无药可医,不过恰巧贫僧十余年前在江西的一位乞丐处学来此方,说起来,也算是咱们有缘,恰好碰到了贫僧!
  放心吧,这一剂药吃下去,就能保住你少东家的命,先护了心,救了急,等下我再给你开一副方子,这个病得慢慢养着,要两三个月才能除根哪!”
  安顿完老者和少年人,玉林这一行人都觉得又累又饿,他们走上二楼,正欲随便吃点东西垫饱肚子就去安歇,谁知刚一上楼,却正好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剑拔弩张的紧张场面。
  在楼梯口的旁边,恰好有一名刘铁头手下的青衣汉子堵在前方,他眼看着玉林禅师带着其他三人走了上来,这个青衣汉子赶紧上前一步,伸出手欲想将玉林推攘下去,嘴中还粗声说道:
  “楼上有事,不相干的赶紧下去!”
  这个青衣汉子满拟自己的这一推,肯定会将玉林给直接挡得倒退回去,正准备看他倒栽下去的笑话。
  谁知此时他的眼前一花,竟突然不见了这个中年和尚的身影,正在满怀诧异的当口,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还望这位施主行个方便,咱们四人吃完饭就走!”
  青衣汉子转过身一看,只见这位中年和尚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转到自己的身后,正双掌合十,一脸微笑的等着他的回应。
  青衣汉子正一脸的纳闷,想不通中年和尚如何一下子就到了自己的身后,此时只听得丈许开外那边桌上的刘铁头发出了一声冷哼,“老四,别在那儿丢人显眼了,你不是他的对手,飘高道人好手段,竟然还邀了帮手过来!”
  飘高道人此时也已经瞥见了玉林闪避时的高超身法,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异色,听得刘铁头这么一说,随即洒然一笑:
  “刘寨主言重了,我飘高行事向来都是光明磊落,若是邀了帮手,肯定会向刘寨主明言。这位高人贫道也不认识,待我先去探探他的来意!”
  此时,端坐在另一张桌边的济度见状,脸上的表情不惊反喜,眼中也是闪过一丝玩味和兴奋之色,嘴中喃喃念道:
  “强盗、道士、和尚,这一出戏越唱越热闹了,有意思,本王倒要看看这一锅大杂烩,到底会炖出什么玩意儿!”
  这边简亲王是抱定了看戏的宗旨,优哉游哉的面带微笑笃定观战,只是苦了旁边的刘芳名和陆陇其,两人一边身负缉盗重任,一边还要顾及这位简亲王的人身安全,实在是如履薄冰!
  待会若是一场混战爆发,走脱了钦犯倒是小事,要是这位身份尊贵的简亲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今日在场的所有人的脑袋砍掉都不够赔的!
  眼瞅着楼上场面越来越难以控制,陆陇其面露焦急之色,朝这边悄悄地使了一个眼色,刘芳名会意,赶紧凑在济度的耳边低声说道:
  “王爷,此地龙蛇混杂,末将实在是担心王爷的安危,王爷乃是千金之躯,若是有什么闪失,末将万死莫辞!
  还请王爷体谅小人的难处,先到下楼去坐镇指挥,末将等人在此缉拿群盗,请王爷放心,这些牛鬼蛇神若是跑掉一人,末将提脑袋来见!”
  
第47章 混战
更新时间2012-5-29 20:51:48 字数:2083
 “唔,无妨,就这几个小毛贼,谅他们也起不了什么风浪,咱们静观其变!”
  济度根本就不再理会刘芳名的劝说,继续饶有兴致的观看着眼前的这一出大戏。
  刘芳名就知道这个主子没那么好伺候,一番苦劝无功之下,只得暗自咽了口唾沫,转过身子悄悄地叮嘱手下亲兵提神戒备,随时准备应变。
  此时飘高已经大步走至玉林的面前,先是微笑着朝他稽首施了一礼,随即手掌朝下,看似极为随意的往前方轻轻一甩。
  仿佛没有看到他的这番举动一般,凝立在尺许开外的玉林禅师依旧是微垂着双目,低宣了一声佛号,随即双掌合十回了一礼。
  只是在他回礼之时,隐隐可见其袖袍下摆处,宛如被春风吹皱的湖面一般,泛起一圈圈极为轻微的涟漪,随即便恢复了原状。
  几乎是与此同时,位于玉林禅师身侧不过两尺距离的一位青衣汉子,却仿佛遭到重击一般,发出了一声闷哼,随即手抚腹部,“蹬蹬蹬”连退了好几步,脸上一副痛苦的表情。
  飘高见状神色微动,眼中先是闪过一道精芒,但随即便恢复了正常,微笑着开口说道:
  “这位禅师的内功好生精湛,未请教法号?
  贫道飘高,乃是弘阳教混天老祖座下的传教使者,弘阳教也称无为教,混天老祖也即是天佛祖宗,弘阳教与佛教本为一家。大家本是源出同门,理应多家亲近!”
  玉林闻言却并不为所动,垂首低宣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玉林,请道长切勿将贵教与我佛扯为一谈,以免混淆视听!
  贫僧曾听闻前辈高僧言道:彼所谓无为者,不过将万行门悉废置。而不知万行即空,终日为而未尝为者,真无为也。
  彼口谈清虚,而心图利养,名无为而实有为耳。人见其杂引佛经,更谓亦是正道,不知假正助邪,诳吓聋瞽。。。。。。”
  “教义之争,他日再辩也不迟,如今天色已晚,不知禅师此来何为,莫非也是有兴趣分一杯羹?”
  “道长可能误会了,贫僧等人确实是无意路过此地,用过饭便走,若是有所冒犯,还望道长见谅!”
  “无妨,禅师请便!”
  飘高见问不出什么名堂,微笑着再度朝玉林禅师辑了一礼,随即颇含意味的凝望了他们一眼,飘然转身离去。
  经过济度桌边之时,步履飘逸的飘高突然顿住了脚步,先是细细的端详了济度一眼,脸上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似笑非笑的对其稽首施了一礼,嘴中说道:
  “难怪贫道方才观此间有紫气升腾,正暗自纳闷,直到此时方才了然,原来真是有贵人驾到,天潢贵胄果然气度不凡,请恕贫道失礼了!”
  话音未落,只见飘高手指轻弹,满楼上的蜡烛以及油灯突然一齐熄灭,整个楼上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自从飘高在自己这一桌边停下脚步之后,原本一直都在凝神戒备着的刘芳名见状,暗自叫了一声“不好”,赶紧探出手欲要将济度拉到自己身后,没想到却一把抓了个空!
  刘芳名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抽出包裹当中隐藏的钢刀,紧跟着狂吼了一声:“弟兄们给我上,一个贼人都不要漏走!”
  随即,只听得黑暗当中“乒乒乓乓”一阵乱响传过,接连不断的有惨呼声,闷哼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刘芳名接连撂倒了两名冲上来的敌手,斗了片刻之后,这才突然反应了过来,高呼道:
  “谁有火折子,赶紧点起来!把灯全部给我亮起来!”
  混乱中也在不知道有多人听到了号令,只听得“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声过后,一个接着一个的火星在黑暗当中接连亮起。
  不过片刻的功夫之后,已经有数支蜡烛以及油灯接连亮了起来。
  刘芳名喘着粗气,背倚着墙角略一定神,这才看清楚了楼上的状况,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七八名身着青色劲装的汉子,看来是刘铁头的手下,不远处还有几名青衣汉子半蹲着,被自己这方的亲兵用刀架着动弹不得!
  官兵这边的只有两人伤势较重一点,已经有人在帮着包扎,泰州知州陆陇其方才在混乱中被人一刀斩在小腿上,所幸伤势并无大碍,正在由自己的亲兵包扎上药。
  一眼望去,此刻楼上的局面已经完全被官兵控制住。
  然而这一圈环视下来,刘芳名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骇然发现,不仅自己这一方的主帅济度没有了踪迹,就连是飘高道人和此行的正主儿刘铁头,也是渺无踪迹,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一刻刘芳名的心中悔恨交加,连恨不得去死的心都有了,他紧握着钢刀的右手青筋直暴,连面部表情都有点扭曲了起来。
  早知道会弄成这个局面,当时就算拼着受一顿责骂,无论如何也要将济度留在店外,如今主子不见了踪迹,想想看也是被飘高这一伙贼人给劫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刘芳名发出了一声狂吼,当即想也不想便是一溜烟的冲向楼梯,正欲下楼去追。
  刚刚奔至楼梯口,他却发现那位名叫玉林的中年和尚此时正背对着楼梯口,对面两名年轻书生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人,正由中年和尚在此人的身上缓缓地推拿着。
  刘芳名定睛一看,差点喜得跳起来,这人不是济度还会有谁!
  此时的济度脸色苍白,神情委顿,看起来四肢酸软无力,好似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病般,若不是两个年轻人在一旁搀扶了,恐怕此时已经瘫倒在地上了。
  “这位将军莫慌,贵上方才被飘高道长点了穴位,不过贫僧已经将其解开,只是刚刚恢复过来,气血通行不畅,因此神情有些委顿罢了,休息一下就好!”
  刘芳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正欲上前一步接过济度,再朝这位玉林禅师磕头谢礼,却突然听得自窗外隐隐传来飘高道人的声音:
  “玉林大师真是好功夫!贫道的拜弟了因和尚,听闻月许之前曾在镇江折戈受辱,想必也是拜大师所赐,此恩此情铭记在心,有朝一日贫道定当一并回报!”
  
第48章 入京
更新时间2012-5-30 16:13:52 字数:2065
 玉林闻言,神色并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的传声回道:
  “贫僧也有一句箴言赠予道长:妖言惑众,愚弄众生,必致天谴,望道长好自为之!”清亮低沉的嗓音远远送出窗外,深入至无尽苍茫的漆黑夜空之中。
  此时刘芳名咋闻得飘高道人的声音好似就在不远处,他正欲招呼亲兵下楼去追赶,玉林赶紧出言阻止道:
  “将军且慢,那飘高道长此刻恐怕已经身在半里之外,方才他是用千里传音之法,施展内功将嗓音凝聚成线,远远地送来此地,人却已经远遁离去。
  将军若是现在遣人去追,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刘芳名听得玉林这么一说,心知再追出去也没有用处,只得先按捺住性子,恭恭敬敬的朝着玉林拱手辑了一礼,颇为感激的说道:
  “鄙人鲁莽,思虑不周,方才差点就铸成大错,若非大师及时出手相救,在下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玉林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双掌合十还礼道:“将军客气了,方才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毋庸多礼!
  贵上原本就是天潢贵胄,气运极盛之人,那些妖邪鬼魅、旁门左道之术,如何能伤及贵人?就算是贫僧方才不出手相救,料想也应无大碍!”
  刘芳名再度道谢过后,赶紧上前去将济度接过手来,又是手忙脚乱的叫亲兵前来救护,紧接着又是咚咚咚的跑下楼去布置关防和追捕逃犯的事宜,好一阵忙乱过后,这才瞅了个空子,转回去正欲与玉林一行人攀谈之时,却发现连店外的马车都不见了踪影!
  此时,在距离太平镇数里之外的一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迎着漫天寒雨,在漆黑的夜色中缓缓前行着,车厢外,两盏“气死风”灯伴随着马车的铃铛声前后摇晃着,影影绰绰的照耀着前途。
  前面的这辆马车上坐着的正是玉林、吕岳以及周培公,吕岳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颇为疑惑的开口问道:
  “师傅,您既然要救人救到底,为何不干脆在沙河老店多住几天,等到那位被疯狗咬伤的范公子病情好转之后再上路呢?
  再说了,就算行程再急,也用不着这么连夜赶路吧?”
  “傻孩子,那刘铁头乃是山东绿林道上的一方巨擎,聚寇抱犊崮,荼毒数府之地!
  为师在五台山的时候就已经听过说此人的凶名,此番官兵既然如此郑重其事的布下了天罗地网,连京中的护军营都出动了,肯定是必欲除之而后快,如今诱捕不成,接下来只能大肆追剿了。
  方才事发猝然,咱们一行人也恰好身处酒楼之上,按照官兵的一贯行事,肯定是要被留下来细细盘查一番,任谁也不会相信,咱们其实是无意中被卷入其间的,再折腾下去,恐怕一时半会很难脱得净干系了!
  再说那个飘高道长,虽非纯粹的武林中人,但一身功力也是极为的惊人,再加上层出不穷的诡异神通,即使是为师应付起来也感觉颇为吃力!
  并且,那弘阳教近年来在直隶一带却声名颇盛,据说教中信徒已逾百万,虽然敬的是混元老祖,其实就是前明的白莲教余孽。
  方才在酒店当中,为师已经与其结下了仇怨,若不及时脱身,恐其报复。因此,咱们只能趁乱上路,先辛苦一下,待天亮之后再找个客栈好好休息吧!”
  经过了二十多天的颠簸,玉林一行终于在十月初七这天赶到了京城。
  明代都城北京是在元代大都城基础上改建和扩充而成的。
  明初为了便于防御,将城北比较空旷地区划出城外,也就是把城的北部城垣向南移了五里左右,永乐十七年又向南移了一里左右,形成了今日内城的规模。
  而皇城(包括紫禁城)又占去了内城的大半,故而商民交易、店市大多集中在前门外一带,而且前门外又是外地人入京的必经之地。
  京、津一带的农副产品运到京城时先到南城;从南方来的商贾货物也大多以南城为集散地,成为南北物资交流的总场地,南来北往的商贾操着各地方言熙熙攘攘,皆为财富来来往往,行色匆匆。
  明代中叶以来由于会馆的兴起,在前门与宣武门之间聚集着从全国各地来的文士官人,故而酒馆、茶肆和妓馆烟馆比比皆是。
  清初为了京城的治安,不断地清理内城,使居民商贾大多迁到了外城,也使南城的繁华大增。
  如顺治五年就规定汉人要居南城,“凡汉官及商民人等尽徙南城居住,原房拆去另盖,均听,每间给银四两。”故而,前门日复一日地繁华起来,正可谓五方杂处,百货云屯。
  这一日晚上,临街的一座茶楼里笑语喧哗,客人们吃着茶点,有的要了几碟酒茶,轻斟慢吟,三三俩俩十分尽兴。
  靠近窗户的一张桌边,三位文人模样的儒生正围桌而坐,侃侃而谈,桌上摆着两笼水晶小包,两碟鸡茸虾仁酥饺,两盘芝麻火烧,还有几碟酱牛肉之类的卤菜,香气诱人。
  “来来来,公肃老弟,愚兄敬你一杯!
  说起来,愚兄我在江宁的时候就已经早就耳闻过贤弟的风华,今日一见果然不俗,细眉长目、隆鼻朱唇,玉树临风的身材!
  听说贤弟年方髫龄时便具公辅之量,实在是令人钦慕!”
  说话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儒生,名叫程汉斌,在座的另两位儒生都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一位叫熊赐履,字敬修,乃是湖北孝感籍人。
  另一位叫徐元文,字公肃,江苏昆山籍人,徐家在当地是极有名的书香世家。人们无法考证他们家与明初的中山王徐达、明朝中期的宰相徐阶有什么联系,但徐家的确是世代富豪,而且世代文运昌盛。
  当然,闻名天下的儒学大家顾炎武更给他们徐氏家族增添了光彩——顾炎武是徐元文的舅父,由此可见,与徐家联姻的也都非同一般。
  据说徐元文是个神童,在十二岁时就以秀才身份考举人。他诗文双妙,人又生得风流倜傥,江南的骚客文人无不为之倾倒。
  
第49章 偶遇
更新时间2012-5-30 20:19:48 字数:2031
 程汉斌虽然身居江宁,但是对于徐元文,也是久仰其名,此番赴京赶考途中,在熊赐履的介绍下与他相识,三人很快变成了好友,今日相邀一同出来喝茶饮酒。
  徐元文闻言涨红了脸:“那些传言都是他们添油加醋瞎编的。”
  “不然,汉庭老兄,此事小弟很清楚。那时元文才只有五岁……”熊赐履在一旁凑趣的说道。
  “唉,敬修兄,你就不要在汉庭兄面前出小弟的洋相了。”
  “嘿嘿,汉庭老兄久居江宁,竟然都不知此事,说起来,还不如我这个湖北佬消息灵通,应该先浮一大白!否则的话,你可别想听到这一段轶闻了!”
  熊赐履此时已经有了一些酒意,摇头晃脑的高声说道,清瘦儒雅的面容上隐隐泛出一丝绯红,话语之间也显得爽朗了许多。
  待到程汉斌喝下这杯酒后,他才继续说道:
  “江南世家昆山旧族徐府公子徐元文就是与众不同,说真的,我熊赐履自叹弗如,望尘莫及!
  公肃,早知你此番来京赶考,我就老老实实呆在孝感不来了。明摆着,你肯定在我的前面!”
  “敬修老弟,快说来听听呀。”程汉斌在一旁催促道。
  “话说五岁的徐元文一日自书馆回家,头脑里只想着老师教的诗文了,过自家门槛时被绊倒在地。
  他的父亲扶起他,笑着说:‘跌倒小书生’。
  你们猜猜,小元文他对了什么……他应声而对曰:‘扶起大学士!’你们说,元文他有没有志气?
  当然喽,有谁能有像元文那般,有一位弘学巨儒顾亭林先生作为亲舅舅呢?元文日后肯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熊赐履的脸上带着颇为羡慕的神情。其实,赐履往日的性格过于严肃沉默,可能与他道学讲得过于认真有关,因此人们往往敬重他的才学却对他敬而远之。
  但今天大概是好友相见,他才显得如此兴致勃勃,生活中的熊赐履为人清高,苦读经学,独来独往,课余或读书习字或摆弄几盆花草,过着信然自得、与世无争的恬淡生活。
  而昆山才子徐元文则出生于徐氏大族,自幼便是聪颖早慧,文名颇著,在江南一带是出了名的少年才俊!
  有关徐元文的故事很多,他小小年纪便要考举人,乡人便问道:“小小年纪就要做官,到底想做多大的官?”
  徐元文不假思索:“做阁老。”
  众人便嘲笑起来,以为这小孩太过狂妄,于是一人便挖苦说:“未老思阁老”,徐元文脱口对道:“无才做秀才。”
  逗得众人大窘,原想讥笑他,反被他将了一军。,此人聪颖早慧、才思敏捷由此可见一斑。
  “对了,公肃老弟,你此番赴京赶考,你舅父同意吗?”
  听到这里,熊赐履仿佛想到了什么,插嘴问道,亭林先生便是顾炎武,乃是前明鸿儒,早年时还参加过抗清起义,晚年子然一身,游踪不定,足迹遍布大江南北。
  徐元文一脸的认真:
  “大乱之后,人心思定。眼见得大清不日即可收复云贵,天下一统,疗疮痍、苏民气、安天下,我辈正是大有用武之处!
  至于我舅父,他一生身涉万里,名满天下,对世俗官场名利已看得很淡了。
  舅父说要拔足西行,笃志经史,并不坚决反对我们兄弟出仕,足见人心思定已是不可逆转了。
  再者说,我等恰逢青春年少、风华正茂之时,且不说博取功名、封妻荫子,就是那句老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也正用得着呀。
  我辈怀腹经纶,偌能为国为民做一番治国平天下的好事,也不枉此生了。敬修兄想必也有同感吧?”
  三人正在高谈阔论,谁都没有留意到旁边的一桌有位年轻人,举着酒杯正微笑着听得津津有味。
  这位年轻人大约二十多岁,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袍,虽然是旧的却很干净,头戴貂帽,脚蹬黑筒皮马靴,手里把玩着一柄折扇。
  这副妆扮看起来有些不文不武,不伦不类的,看似平常的装束,但不知为何,穿在这位年轻人身上却显出一种别具的雍容风度,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一种仰慕之情。
  “三位公子好开心哪!听口音你们是南方人士,专门进京赶考来的?”这位年轻人撇下了一桌的菜肴,笑咪咪地走到了这边,正巧还有一个空位,他便问道:
  “我不请自到,可以坐下说话吗?”
  “请!”
  徐元文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装束平凡的年轻人,看样子他不过二十来岁,但他的语气和神态自有一股子威严和风度,似乎与他的年纪不太相符,身后跟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看神态像是家人,一直寸步不离的躬立在旁边。
  不管怎么说,来人很文雅,落落大方,不油滑也不骄矜,徐元文和熊赐履以及程汉斌连忙客气地点着头,欠身相迎。
  “啊,先容我自报家门。
  敝姓黄,山西人士,此番来京帮家父做一宗小买卖。
  有幸与三位先生相会,真是有缘哪。本人粗通文墨,才疏学浅,但对于饱学之士心中敬佩之至,所以请恕冒昧。”
  这位年轻人煞有介事的说道,京片子里夹杂着一些山西方言味,说得不伦不类的。“这样吧,咱们边吃边谈,将那桌子上的菜都端过来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徐元文三人人未置可否,这位年轻人已经招了手,不一会店小二便上了一桌子的菜肴。
  “有上好的竹叶青吗?还是俺家乡的汾酒喝起来才够顺当,够劲!
  噢,对不知,不知三位先生可会喝得习惯?
  据俺所知,你们江南人士大多喝味儿淡的米酒、黄酒,请恕在下直言,那种酒就跟水差不多,不过也是,若头脑喝得晕晕乎乎的还怎么做文章呢?
  小二,再抱一坛米酒来!”
  见这位年轻人言辞特异,徐元文朝熊赐履看了一眼,欠身说道:“这位黄……”
  唉,他只说姓黄,该怎么称呼呢?
  
第50章 黄第
更新时间2012-5-31 16:10:13 字数:2053
 看年纪这位年轻人又比自己小一些,徐元文犹豫了一下:“黄小哥,在下只是一介儒生,我三人相约是进京赶考的,黄小哥称呼我们为先生,实在是不敢当!”
  “哦!那三位肯定都是饱学之士!”
  年轻人一听眼睛发亮:“我们一见如故,岂不是极有缘分?叫什么黄小哥,显得太生分了!你们就喊我黄弟好了。”
  “啊!什么?皇帝?”熊赐履手中的筷子一抖,差点掉落在桌面上,吃惊的问道。
  “这位先生听岔了,我本姓黄,论年纪又比你们小一些,称我为小弟不是很合适吗?各位大哥,咱们先干两杯!”
  “在下湖广熊赐履先干为敬!”
  “好,爽快!”
  “在下昆山徐元文不胜酒力,以茶代酒吧。”
  “在下是江宁程汉斌,这位黄贤弟,我敬你!……”
  年轻人举着酒杯正欲满口饮下,听到徐元文的自我介绍,突然抬起了头,眼睛紧盯着他,突然问道:“顾亭林是你什么人?”
  徐元文闻言一怔,脸上有些不悦,心里说,我舅父之名如雷贯耳,也是你可以直呼其名的吗?
  不过他随即便想到,也许这位黄姓年轻人真的不是什么读书人,对于自己舅父的声名,也不过是略有耳闻罢了,此时偶然问起,也算不得不敬。
  “黄贤弟,徐公子正是顾生先的亲外甥!”
  熊赐履喜欢喝酒却不胜酒力,此时已经有几分醉意,话也多了。
  “既是这样,你舅父亭林先生答应你出仕吗?”这位黄第认真地问道,一双晶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徐元文。
  徐元文不能不回答,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无论是眼神还是气度,都有一种让他无法抗拒的感觉,他无法避开对方那几乎可以洞穿一切的目光。
  “人各有志。这些年来大清国如旭日东升,若我汉人再一心向着南明就太过愚腐了。
  我辈自幼学习四书五经,可谓满腹经纶,而大清国不日即可收复云贵,荡平海寇,一统天下,若谈到疗疮痍,安天下,非孔孟程朱圣道不可。所以——”
  “好,简直太好啦!”不等徐元文把话说完,这位年轻人竟兴奋地抓住了他的手摇了起来。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今后治国平天下的事正要依靠你们汉人呢。”
  “怎么,黄弟你不是汉人?是了,你的穿着看起来也像是八旗装束,真是怪了。”熊赐履大惊小怪地嚷嚷起来了。
  “这个……”年轻人一时也没辄了,是呀,今天为什么要穿这身满族人的衣袍呢?唉!
  “回各位爷的话,我们黄爷跟旗人沾点儿亲,所以也入了旗籍了。”
  此时他身边的青衣仆从见自己的主子受窘,赶紧好意地开口为他解围,谁知这位面白无须的青衣仆从说话时的娘娘腔,更加让徐元文他们心中疑惑起来。
  而此时的黄第,看起来根本就没有留意自己这位青衣仆从的回话,而是若有所悟的沉浸在自己的思路当中。
  “天下一千数百万户,一百户中汉人占九十九,皇帝抚驭亿万黎民,如果没有汉人的支持,到最终恐怕也只能落得当年元顺帝的结果,被逐回大漠以北!”
  此刻,回荡在这位年轻人耳边的,是自己母亲经常告诫自己的一句话。
  其实刚才熊赐履的第一反应并没有错,眼前的这个满族年轻人,确实就是当今的顺治帝福临!
  这位年仅二十二岁的年轻君主,在顺治八年之前,其实一直都是睿亲王多尔衮手中的一个傀儡。
  从六岁开始,一直到十四岁这一段时间,福临虽然贵为天子,却一直都是生活在叔父多尔衮独断专行的阴影当中。
  正是这一段少年时灰暗生活的经历,使得福临养成了一副喜怒无常、任性多疑的性格。
  此时的他,突然联想到前两日发生在紫禁城中的一幕,那些满族勋贵、亲王贝勒们痛心疾首、面红耳赤的表情仿佛又浮现在了福临的眼前,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破除旧制,中央集权的想法竟然会遭受到如此大的抵制力量!
  自入关以来,福临就一直在刻苦学习汉族文化,编读经史子集,书读得越多,也就想得越多,福临其实很想有所作为,以英主明君而流芳青史。
  他已经清醒的意识到,以前入关以前的那一套,自祖先流传下来的统治方式,已经不能再适应如今富有四海的大清国了。
  经过长时间的权衡思考,福临觉得,目前最方便、最现实的借鉴,自然是明太祖创立的制度。
  如果汉人的文弱能被满蒙的尚武精神所加强,而满蒙的野蛮又被汉人的文明所开化,大清国满蒙汉一体天下,不是会比历朝更强盛吗?
  福临雄心勃勃,祈求着天下一统而后大治的局面。
  然而他的每一步除旧更新,都受到阻碍,每向前走一步,都很艰!!
  他,大清国至高无上的皇帝,并不真正至高无上,并不能令行禁止。
  宗室贵族中的议政王、议政贝勒、议政贝子与八旗国山额真兼议政大臣及专职的议政大臣一起,共同议政,这种形式起源于天命年间,它既是君权上升王权较前有所下降的产物,也是皇太极抑制身为旗王的亲王郡王的产物和重要手段。
  如今横亘横在他面前的,象一座大山,就是这祖先传下来的、牢不可破的古老制度——议政会议。
  福临这位第三代皇帝,满洲的后辈,敢不敢动动这庞然大物呢?
  其实,关于改变政体这件事情,福临已经暗自筹划很久了,第一个支持者自然是董鄂妃,作为**当中唯一的汉族妃子,福临已经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这位大自己六岁的女子身上。
  那是顺治十年的冬天,洪承畴将董小宛抢入豫通亲王多铎府中之后,在她的抵死反抗之下,洪承畴的色心终未得逞。
  恼羞成怒之余,洪承畴干脆将她秘密送往京城,编造了一个叫乌云珠的满族身份,以内大臣鄂硕之女的名义,选入宫中,送给顺治帝福临。
  
第51章 改政
更新时间2012-5-31 20:48:27 字数:2065
 福临一见之下,当即惊为天人,不仅厚厚赏赐了鄂硕父子二人,并且还将董小宛册立为董鄂妃。
  在宫内外的一片訾议声中,董小宛进入掖庭,来到了顺治身边,为了表示隆重,顺治特地为董小宛举行了隆重的册立典礼。
  册封之文说:“朕惟乾行翼赞,必资内职之良,坤教粥成,式重淑媛之选,爱彰彝典,特沛隆恩。
  咨尔董鄂氏、敏慧夙成,谦恭有度,椒诗敷秀,弘昭四法之修,兰殿承劳,允往二南王化。
  兹仰承懿命,立尔为皇贵妃,锡之册宝。
  其尚抵勤夙夜,衍庆家邦,雍和钟麟趾三样,贞肃助鸡鸣之理,钦哉!”
  皇文为“皇贵妃宝。”
  董小宛入宫后仅四个月就成了皇贵妃,在**里地位仅次于正宫皇后。
  自董小宛入宫后,福临便将原本应对**众多嫔妃的关爱,一古脑全集中于了董鄂贵妃一身,在众嫔妃眼中,这种专宠是比皇贵妃地位更令人艳羡之事!
  顺治十四年十月初七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董鄂妃在宫中产下一个皇子,排行第四。
  福临大喜过望之下,预备待其年纪稍长便立为太子。
  他原已确定立太子后便着手撤议政,谁想这位后来被追封为和硕荣亲王的皇四子,却仅仅只活了三个月便夭折了!
  伴随着皇四子之死,顺治帝满心的雄心壮志仿佛也跟着被摧残殆尽,在整整一年多的时间里,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一片哀伤的气氛当中。
  经历过这个巨大打击之后的福临,在董鄂妃的影响下,逐渐开始对佛教思想产生了兴趣,甚至在去年年末的时候,他还委托安亲王岳乐遍访天下有道高僧,预备邀其来京说法。
  这一段时间以来,随着心情的逐渐恢复平静,福临又开始有了改变政体的想法,尤其是数月之前,征南大军胜利进展的消息,更是再度鼓舞了他,他的雄心又抬头了,也更加使得他坚定了要改变现存政体的决心。
  在这个时候,开国勋臣、太宗皇帝倚重的军师、已经致仕在家的大学士范文程也恰好向年轻的皇帝进言道:事权集于君主,天下大治可望成就。
  福临提出的撤议政、组内阁,这位老臣也很赞同,不过他特别提醒皇上道:
  “撤议政极其不易,不但违祖制,而且易失满洲人心,请皇上仔细推敲参详,用最稳妥的办法,缓缓施行。”
  但福临的性格一向都是随心所欲,眼下自己的想法有了支持者,他更加觉得迫不及待了,谋划一旦成熟,就算是多等半天,他也忍耐不住了。
  于是,福临很快就去找心目当中的第三位支持者——庄太后。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作为福临的亲生母亲,庄太后对于福临的这一番大胆举措,却并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支持态度。
  这位被后人尊称为“统两朝之养孝,极三世之尊亲”的庄太后,沉思了许久,才同意他不妨一试,但决不可逼得太急太紧:
  “皇儿,不是母后不支持你的改革举措,不过,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毕竟是祖制,如果贸然取消,必定会引来众多满族勋贵们的强烈反对!
  为了稳妥起见,皇儿还是应当多作试探,不行就收;善放善收,善始善终,务必稳定人心,不伤大局,才好。”
  得到母后的明确表态之后,福临迫不及待的将安亲王岳乐召进宫向他交底,可说是试探,也可说是寻找第四位支持者。
  这位安亲王岳乐,乃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第七子,饶余亲王阿巴泰的第四子,乃是弓马出身,战场上勇猛无敌,早年跟随父亲南征北战,对创立大清江山,很有功劳。
  由于父亲阿巴泰崇尚汉家文化,岳乐也成为皇族中最先接纳汉族文人、精通汉语汉文、喜爱诗词歌赋的有名人物。
  因此,在福临的直觉当中,这位安亲王岳乐,肯定会是自己推行新政的最大支持者!
  可是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平日深沉坚毅的岳乐,此时竟然好似被福临的大胆想法给彻底惊住了,说到最后,他才犹豫着回禀说:
  "撤议政、设内阁是皇上英明之举。
  治理天下原无成法,想必当年太宗皇帝若能入关为天下主,也会如此。
  关外关内,地理人民情势不同,治理国家的制度若不变更,就会犹如疲牛耕地、驽马驾车,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正是正是!”
  福临很高兴,一时忘记臣下禀奏时应不动声色地保持天子尊严,激动站起身来,一边踱着步,一边兴奋的说道:
  "朕的意思,正是要为眼下的大清国套上一副由骏马所架的快车!"
  岳乐闻言,却并没有表现出福临意料中的赞同之色,他反而是叹了口气,沉吟着说道:"皇上,千好万好,只是为时太早。"
  "为什么?"福临一急,声音走了调。
  安亲王沉声说道:"皇上明鉴。岳乐以为,待南明殄灭、云贵收复,天下一统后,再着手变更,似乎更为稳妥。
  皇上以孝治天下,如果撤去议政,改动祖宗大法,恐怕人心不服。
  如今四海未平,八旗尚在征战,倘若后院起火,前方正在浴血奋战的八旗将士恐怕会军心不稳,以微臣愚见,是否可以缓办?
  至于改内院为内阁,有利无害,倒是可以即刻施行。"。。。。。。
  最近这一段时间,福临又有意在诸位内大臣面前透露了自己的想法,听他们的反应,也让他们去试探诸王贝勒的口气,但结果多半都不佳。
  然而,始终不甘心的福临筹思终夜,决定孤注一掷:昨日,他在乾清宫轮流召见诸王贝勒,把话挑明说破,逼他们就范,——他要短兵相接了!
  以天子之尊、皇帝之威临之,福临未必不能出奇制胜!
  但这终究是违背祖制的,是太祖太宗皇帝屡屡明谕禁止的事,干起来不能无愧,不但暗自怕人议论反对,其实在福临的心灵深处,也觉得对祖宗不起,心理负担很重。
  ——虽然他决不会承认这一点。急躁、暴戾,正是为着掩盖这软弱的一面的。
  
第52章 碰壁
更新时间2012-6-1 17:00:50 字数:2005
 在乾清宫东暖阁召见的第一位王公贝勒,是顺承郡王勒尔锦。
  勒尔敏不是议政王,辈份低,年纪又较轻,所以福临首先召见他,意在攻取薄弱环节。
  但他一开口,福临的心就凉了半截。
  在福临的印象中,勒尔锦从来没有今天这样有主见、这样能言善辩:
  “禀皇上,撤议政、改内阁,奴才以为不可。
  微臣记得,崇德二年夏四月,太宗皇帝圣谕曰:
  ‘昔金熙宗循汉俗,服汉衣冠,尽忘本国言语,太祖太宗之业遂衰。
  夫弓矢我之长技,今不亲骑射,惟耽宴乐,则武备寝弛。
  朕每出猎,冀不忘骑射,勤练士卒。
  诸王贝勒务转相告诫,使后世无变祖宗之制。’
  祖先圣训,子孙辈不敢忘;祖先定制,子孙辈不可改。皇上明见万里,恕奴才直言。。。。。。”
  勒尔锦说着,连连叩头,勒尔锦不到二十岁,一望而知是在绮罗丛中长大的。
  白皙、纤弱、娇嫩,除了黑眉还象他曾祖父那样线条刚硬,高直的鼻梁还带有曾祖父礼亲王代善的余威,其他,眼睛、嘴唇、肤色,乃至一双小手,都是另一样的,令人联想到女子的柔弱。
  皇太极的长兄、礼亲王代善,在努尔哈赤去世后让位于皇太极,有让贤的大功。皇太极去世时,各旗为了继位争得剑拔弩张,几乎闹出一场内讧。
  庄太后又是靠了礼亲王的支持和协助,立福临为帝,以睿亲王多尔衮、郑亲王济尔哈朗摄政,平息了事端,为半年后入主中原、建都北京奠定了基矗因此,代善对皇室的功劳是不言而喻的。
  皇帝给代善一族的礼遇也格外优厚。清初八家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代善这一支系占了三家:礼亲王的爵位由其七子满达海、孙常阿岱世袭;代善的长子岳托封克勤郡王,传长子罗洛浑,再传于子,即如今的罗科铎,改封号为平郡王;代善的三子萨哈璘追封颖亲王,其子勒克德浑进封顺承郡王,再传于子便是这位勒尔锦。
  现在袭爵的平郡王罗科铎和顺承郡王勒尔锦,是顺治皇帝的孙辈,庄太后的重孙辈。
  听他象背书一般流畅呆板,福临又气又好笑,但他必须拿出长辈的尊严,皱眉问道:
  "既然你提到了太宗祖训,冀望后辈不忘骑射!
  朕问你,你的骑射如何?
  是不是明日往景山较射,顺便考校一下你的马上功夫?"
  听得福临这么一说,勒尔锦当场瞠目结舌,哪敢还作声,只趴在毡垫上,拼命低头。
  “太宗祖训原本没错,怪就怪在连你也侈谈什么祖先圣训!”
  福临盯着勒尔锦,厉声问:“谁教你背这些话的?”
  勒尔锦吓得一哆嗦,嚅喏了半晌,这才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实在是皇室宗亲……都怕皇上撤去议政,大家商量好来进……进谏,都说皇上从谏如流……奴才也事先准备下了……”
  “难道你就不明白,如今大清国的疆域百倍从前,子民亿兆,治理天下已经完全不同于当年在辽东?
  如果制度不加更张取舍,万民怎能服帖,天下怎能安定?……”
  福临看了看勒尔锦空洞的眼睛,那里只有恐惧和迟钝,他忍不住高声问:“朕的话,你听懂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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