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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顶商人

_12 袁越越(当代)
  庄太后转向董鄂妃:“宛儿你说呢?”
  董鄂妃欠身答道:“母后,儿臣身处内宫,只预内事,国家政务,非儿臣可以过问。”
  太后含笑点头,又对福临说:“从谏如流,乃古贤君之德,皇儿不妨多听听岳乐、傅以渐这些满汉大臣的意见,再做决定!”
  “孩儿谨记母后的教诲!”。。。。。。
  夕阳西下,宣武门内的一座崭新的天主教堂沐浴在金色的晚霞里,那浅金色的圆形屋顶傲然耸立,在周围低矮的民房中犹如鹤立鸡群,格外引人注目,与巍峨的宣武门南北对峙,中西建筑风格的迥然不同,掩映成趣,令过往行人驻足观望,赞叹不已。
  突然,从城内奔出一队兵马,人唤马嘶,御道官骁骑校尉手持长鞭“啪!啪!啪!”静鞭山响,这是静街,皇上出城了。
  过往行人躲避不及,纷纷后退跪下,两眼看地一动不动,两旁的住户也纷纷关闭了门窗。这时候谁胆敢开窗窥视,定会被巡街的捕快问罪下狱,毫不留情!
  年轻的福临并没坐御辇,而是骑着雪莲似的日月银鬃兽,两旁的侍卫们个个身穿黄马褂,剑戟横空,十分整肃。
  在这一队人的后面,是红衣銮仪校执掌着的各色伞、扇、幡、麾、节,锦旗辉映,铺天盖地,蔚为壮观。
  其实少年天子并不是想真的出巡,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去探望一下天主教堂里的“汤玛法”(玛法,满语意指爷爷)。
  大清皇帝怎么会有一个日尔曼族的外国玛法呢?
  其实说起来,这件事情要追溯到福临亲政那年,那是顺治八年的春天,福临率领几乎全部亲贵朝臣到口外行猎,仅郑亲王、巽亲王奉皇太后命留守京师。
  有一天,汤若望的教堂中忽然来了三位满洲妇人,她们声称自己是郑王府眷属,因郡主患了重病,福晋不相信太医,想请博学知天象的汤若望医治。
  对于需要帮助的民众,汤若望一向都是尽心尽力,他先是细心询问了郡主的症状,断定这只不过是春季最常见的感冒。
  略一思虑之后,汤若望把一面十字架圣牌交给来人说:“请郡主将这圣物挂在胸前,有了上帝的保佑,四天之内便可痊愈。”
  果然,五天之后,三位妇女又来了,拿着三百两银子和五片金线织锦,说是要酬谢汤若望,还说了一大堆赞美的话,并尊他为活神仙,按照这些妇人的说法,郡主果然在四天内康复了。
  不过,事情还没有结束,过了几天之后,这些妇人竟然再度上门感谢,这一次汤若望起了疑心,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妇人们的礼物,谁知道她们根本就不在乎,而是大方地把这笔钱捐给了教会。
  
第95章 玛法
更新时间2012-6-25 16:52:57 字数:2061
 又过了半个月,一位蒙古妇人上门来拜访汤若望,说是想捐给教会一笔更大的款子。
  这下汤若望的心中更加确定,那位所谓的郡主,肯定不是普通的贵族,疑虑之下,汤若望只好说他从不接受来历不明的捐赠,到最后才迫使这位蒙古妇人说出了真相:
  原来她的女主人,便是当今皇上的母亲庄太后。
  而那位患病的郡主,竟然是即将立为皇后的蒙古格格慧敏,也是庄太后的亲侄女。
  当初,摄政王多尔衮为福临选聘了科部吴克善台吉的女儿,即孝庄皇太后的亲侄女博尔济吉特慧敏为后。
  这慧敏格格虽是大漠上的公主,却美貌而娇嫩。
  这一回,赶上幼主顺治正式亲政,她不久也将与顺治完婚,所以便由父王送入了紫禁城。
  可谁料想她能够适应大漠上那凛冽而强劲的野风,却受不了紫禁城里这四周温热,闷人的空气,入宫不久,慧敏格格就病倒了,愁得她的姑姑太后孝庄唉声叹气。
  御医的汤药并不见起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见得慧敏那日渐消瘦的样子,太后忽然想到了汤若望。
  庄太后不止一次地从老臣范文程的口中听见汤若望如何如何,这个金发碧眼的红毛鬼子似乎神通广大,会造红衣大炮不说,还会熬“圣水”让信徒们祛病除痛,而且他推算的天象丝毫不差,似乎他就是天神派来的。
  于是,太后派几名宫女暗中去找汤若望,连庄太后也没有想到,求来的这面十字架圣牌,竟然会如此灵验!
  慧敏格格自从戴上了这圣牌之后,病情立即有了转机,到了第三天便下床走动,有说有笑的了。
  孝庄太后大喜过望,暗中又让人问汤若望要了一面圣牌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尽管她还不知道西方的基督耶稣和《圣经》是什么东西,但她却认为这十字架是神奇的,似乎被天神施了法术,她要戴上它为自己和儿子祈福。
  这位蒙古妇人又说,皇太后从心底里面感激汤若望,并且说今后要象对父亲一样礼敬他,愿时时听从他的指教。
  汤若望证明了自己心中的疑虑,但思虑再三,他还是没有接受太后的馈赠,而是不失时机地请这位蒙古妇人向皇太后转达一个对他的传教事业至关重要的忠告:
  皇太后乃是一国之母,迷信萨满巫婆是一种很不明智的行为,会遭到有学识有理性的人们的非议。
  皇太后很快就差人答复了汤若望这位义父:她不能立刻斥退萨满教徒,只能渐次施行,但决不会允许他们干预国家政事。
  从此,这“父”与“女”竟然真的以礼敬相崇尚,并且直接影响到皇太后的亲儿子顺治帝福临。
  并且,十多年前,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在入关进京的战乱中保护了汤若望,随后把他作为博学多才的天算学家推荐给朝廷。
  后来他又向年轻的皇帝引见这个高大的蓝眼金发外国人,第一次见面,福临就被这位传教士的仁慈的长者风度、渊博的学识和明睿幽默的谈吐迷住了,极其赞赏母后和范大学士的眼光。
  当年九月,福临大婚,汤若望不辞辛苦在宫中随同诸王群臣参加繁缛的典礼,以六十岁高龄而支持终日,使庄太后和皇帝都很感动。
  之后,汤若望又亲自到宫中庆贺庄太后因皇上大婚所获的尊号,更加获得了福临母子的好感,不久之后,大婚后的福临,第一次亲自拜访了汤若望,并从此称汤若望为玛法。
  几年以来,福临与汤若望之间的情谊与日俱增,就连沟通他们的引线人——那位慧敏“郡主”,也就是后来的皇后被废,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关系。
  汤若望在朝廷里、在皇太后和皇帝心目中,地位越来越高,福临这么高兴来找他的汤玛法,就是明证。
  “启禀万岁,眼前就是汤若望汤大人住的教堂。”
  “下马!吕岳,你随朕一起进教堂探望汤玛法,其余的人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不得鲁莽滋事,全都在外面候着!”
  福临轻轻一跃下了马,将疆绳往兀里虎手里一扔,带着吕岳,径自朝教堂里走。
  “皇上且慢,容卑职先去里里外外巡查一遍!”
  内大臣索尼、鳌拜等慌忙上前劝阻。
  “不是说让你们在外面候着吗?何必弄得人心惶惶,鸡飞狗跳的呢?全都退下!”
  此时教堂里颂歌还在唱着,神坛上只有汤若望等几名神甫在唱,信徒们见天色已晚早已各自回家了。
  “这汤若望胆子也够大的啊,已经知道万岁爷驾到,还站着不动唱什么怪歌,该死!”随行的太监李柱国在一旁忿忿不平。
  “嘘!让他们唱完吧,这是他们每日必做的功课,他们是上帝的使者,每天早晚都得向上帝汇报,否则,上帝会发怒的。”
  福临立在一边,饶有兴趣地听着颂歌。
  看来平日里福临与汤若望已经多有接触,否则不会开口闭口上帝长上帝短的。
  “………圣子耶稣造成肉身,成全救赎妙爱深恩,世界明光驱散黑暗,跟随他行,生命丰盛……”
  汤若望拖着长音唱完了最后一个字,然后又默默地将手放在胸前的十字架上进行祈祷。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动作,小太监李柱国急得直跺脚。
  “微臣不知皇上驾到,未及恭候,请皇上恕罪!”直到唱完颂歌,汤若望抬起头,这才发现福临一行人站在门口恭候多时了。
  “汤玛法,你果真虔诚。怎么,朕站了好一会儿了,不请朕坐下吗?”
  “噢,对,对!尊敬的陛下,我真是太失礼了!”
  汤若望赶紧把福临等人迎入了后院,此时他也已经看到了紧跟在福临身后的吕岳,眼中先是闪过了一丝惊诧之色,仿佛有些不大置信般,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随即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请问这位小哥儿,是否就是玉林禅师的高徒?”
  吕岳闻言微微一笑,双手抱拳对着汤若望施了一礼,说道:
  “神父真是好眼力,晚辈正是吕岳,GutenTag(你好)!”
  
第96章 计算
更新时间2012-6-25 20:36:38 字数:2015
 “上帝啊!你真是一个天才!
  就算是整个欧洲最优秀的天文学家,在你这个年纪,恐怕也是无法如此精确的计算出月食的时间!
  说起来,上次若不是因为你留在工作台上的那一张稿纸,没准我这个所谓的钦天监正,也要在朝廷的诸官的面前,闹上一个大笑话了,真是太谢谢你了!”
  汤若望的这一番话没头没脑,听得福临是一头的雾水,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一脸疑惑的开口问道:
  “等等,汤玛法,你怎么会认识吕岳的?
  另外,你说的那个什么计算月食时间,又是怎么回事?”
  汤若望来不及细说,便将福临和吕岳等人先带至自己的住处,这里是教堂后室,汤若望一人住了一个套间,里间是他的卧室,外间则是工作室,兼做会客室。
  纵目望去,整个会客室显得高大宽敞,一直做到顶的书橱布满四墙,满满地装着拉丁文、罗马文、西班牙文、荷兰文、葡萄牙文和德文的各种书籍,更有一函函线装的汉文、满文书。
  在靠窗的一角,安放着一张长条案,又大又阔,案上整齐地摆放着文具和玻璃器皿:烧瓶、量杯、试管。
  冲着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副中堂,字体说不上酣畅淋漓,倒也显得遒劲有力。
  “数百年功德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只是传教。”
  “哈哈,想不到汤玛法还有这么一手,佩服,佩服!”
  福临由衷地称赞着,要知道这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这个外国老头儿不仅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而且对儒家、佛学乃至书法都有所了解,实在是不容易呀。
  “惭愧,惭愧。”汤若望嘿嘿笑着,朝福临又是抱拳又是作揖:“老夫也是初学涂鸦,措辞书法均很不工整,不堪人大雅之目,谁知竟让陛下您给看见了,实在是惭愧得很哪!”
  “汤玛法,你又何必过于自谦呢?其实朕才是徒负虚名呢。
  名为中国的皇帝,临朝时却连汉文都读不通,更不用说笔墨书法了。
  唉,朕这皇帝做得窝囊呀,若是传到你们西洋,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陛下不必如此。
  中国有句话,来日方长嘛,皇上正值青春年少,只要肯用心学习,勤于思考,他日定会令世人刮目相看!唐代的韩退之是怎么说来着?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行………”
  说到这里,汤若望一时健忘,揪着胡子想不起来了。
  “行成于思毁于随,”福临微微一笑,脱口而出:
  “对,对!就是这话!依老夫看,皇上他日定可大有作为!”汤若望碧蓝的眼睛里闪着亮光,像一对蓝宝石似的。
  福临嘻嘻一笑:“汤玛法,你就不用拍我的马屁了!对了,刚才你跟吕岳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汤若望闻言微笑着望了一眼吕岳,说道:
  “回禀皇上,微臣与吕岳的师傅玉林禅师,原本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是旧识。
  两个多月之前,玉林禅师带着这位吕小哥一同前来探望微臣,当时微臣正在为计算月食的准确时间而头痛着。
  整件事情的原委,要从数月之前说起,当时朝中的钦天监,按照历法测算,推断出下半年会有一次月食的天文景观,至于具体出现的确切时间,却无法推断。
  因此,就像以往的多次的比赛一样,钦天监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在北京的各国天文学家,他们得以各自的计算方法预报日食,并且公诸于众。
  其实关于这场比赛,最公正的裁判就是月亮本身,若是哪位天文学家推断的时间最为精确,谁就可以毫无疑问可以称得上是这个国家最为杰出的天文学家!
  为了证明微臣从欧洲所带来的现代历法,乃是当今世上最为先进和最为科学的,当时微臣作为一个普通参赛者,也参与到了这一场比赛当中。
  不过很惭愧,无论微臣如何努力,也无法计算出这一次月食发生的准确时间,只能大致的测算出,在顺治十六年十月中旬的某一日夜间,将会发生一次月偏食。
  当时这位吕小哥随玉林禅师来访,也是偶然间,在微臣的书案上发现了计算的稿纸。
  相信当时他也已经看出微臣的困扰所在,不过微臣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位吕小哥竟然如此精通天文历法的计算!
  他竟然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便想出了一个全新的计算方法,并且准确的推算出,这一次月食的出现时间,就是在十月十五日的夜间!
  所以微臣刚刚在说,这位吕小哥真是一位天才!
  就算是整个欧洲最优秀的天文学家,在他的这个年纪,恐怕也是无法如此精确的计算出月食的时间!”
  听得汤若望这么一说,福临也跟着想起了不久前,他看到的一份来自于钦天监的奏折:
  我们钦天监的大臣,大多参加了此次日食观测。
  事实表明,大统历与食亏情况相差一半,而回回历算法则在时间上差了一个时辰,唯有汤若望介绍的欧洲算法,在黄道和时间上都准确无误。。。。。。
  听到这里,福临总算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愿为所在,他颇为意外的点了点头,微笑着转过了身子,对着吕岳说道:
  “朕原先只知道玉林禅师精通禅学与经史,并且还是一位武学高人,却不知玉林大师在天文历法方面的造诣也如此之深,国师当真是学究天人。
  说起来,连朕都有点忍不住动了想要拜他老人家为师的念头了!”
  说到这里,福临仿佛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双眉微微一挑,笑着对汤若望说道:
  “对了玛法,朕都差点忘记今天的来意了,听说你这里有一种上好的甜酒?怎么,舍不得拿出来给朕尝尝?”
  “原来陛下也爱喝葡萄酒?那还不简单,请陛下稍候片刻!”
  汤若望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福临嘴中的“甜酒”到底是指什么,不过随即便恍然大悟的笑道,转身走了出去。
  
第97章 闲谈
更新时间2012-6-26 18:00:08 字数:2045
 此时站在福临身后的吕岳,见两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葡萄酒给转移了过去,这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无论是福临抑或汤若望,都是丝毫没有怀疑的将此事的功劳,全数归结于玉林禅师,反倒帮了吕岳一个大忙,否则的话,还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去圆这个谎。
  既然功劳都已经推到了师傅的头上,吕岳有着绝对的信心,玉林是肯定不会在外人面前戳穿自己的谎言的。
  不知道为什么,其实一直以来,吕岳总觉得,在玉林那双洞察一切的清亮双眸注视之下,自己内心的那些秘密,可能早就已经被他有所察觉,只是并没有点穿而已!
  想到这里,吕岳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是得找个时间好好地与师傅谈一次了,说老实话,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玉林之外,他也实在是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全无防备的与其倾诉衷肠之人了。
  就算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生母顾媚,也不行!
  通过这大半年的时间相处下来,在吕岳的内心深处,早就已经将这位慈祥平和的中年僧人,当做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为亲近之人。
  吕岳正站在原地胡思乱想着,福临却对汤若望房中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产生了浓郁的兴趣,这里摸一下,那里捣弄一下,显得兴致勃勃。
  不一会儿,汤若望匆匆拎着一个竹篮送了一瓶冒着水气的葡萄酒瓶走进房间来,紧接着,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两个高脚玻璃酒杯。
  福临饶有兴趣地看着汤若望做着这一切,虽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汤若望的住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慈祥老人的住处,他总是感觉到非常的自在随意,就像是在家里与亲近的人谈心品茗唠家常,这种气氛太令福临神往了。
  汤若望很快便为福临斟了一杯葡萄酒。
  “慢着,万岁爷!”当福临端着那琥珀色美酒想要一饮而尽的时候,他身后的太监李柱国急了。
  谁知道那个这杯葡萄酒里面有没有做过手脚呀,皇上怎么能这么大意呢?
  可当着汤若望的面,李柱国不好直说,毕竟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佬也是朝里的大官儿。于是李柱国笑嘻嘻地说道:
  “奴才,奴才口渴得要命,万岁爷能否把您手中的这杯酒赏给奴才喝,万岁爷,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您就发发慈悲吧。”
  看着李柱国那挤眉弄眼的样子,福临心下立刻便明白了,但他的嘴里却不买帐:
  “朕几时又成了大慈大悲的佛陀了?好个没良心的奴才,阿其那,你没见朕的嘴唇都快干裂了吗?”
  福临说罢一饮而尽,连声叫好:“爽!汤玛法,再来一杯!”
  “不对,不对!陛下,喝葡萄酒应该这样,”
  作为一个外国人,汤若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太监李柱国在一旁略显焦虑的神色,举着杯子耐心的给福临做着示范:
  “先观其色,看着这暗红而清澈的液体,想着那漫山遍野熟透了的葡萄,心里便会充满对生活,对劳动,对大自然的无限热爱。对,就这样!”
  说着,汤若望又给福临斟了一杯,接着说:
  “再慢慢地端到鼻子下闻一闻,你立即会被这甘美香醇的味道所陶醉,还没喝,人就快要醉了。
  然后,再轻轻地呷一口,放在嘴里慢慢地品味一番,最后再咽下去。”
  “嗬,你们西洋人对饮食这么讲究哇?我们中国人可没那么多闲暇的时间花在这些方面,像我满族,向来喜欢大鱼大肉,大口喝酒,大口吃饭,每餐必有酒,不醉不算英雄。
  若人人都这么个喝法,还不把人给憋死?
  再说,这玩意儿甜甜的带些苦涩,也没有喝高粱酒痛快呀!”
  福临嘴上虽然不赞同汤若望的说法,可他实际上却在按照汤老头的建议,一看二闻三品,正不紧不慢地喝着呢。
  “陛下如果真的爱喝,等秋天果子熟了,老夫亲手酿些酒给您送到宫里去。
  喏,教堂旁边有块空地,闲来无事我们几个人栽了几株葡萄。
  嗬,今年挂了满藤的果子,可喜欢人了。。。。。。”
  汤若望的脸上禁不住有些得意。
  汤若望絮絮叨叨地与福临闲扯着,不知不觉两人就已经喝完了一瓶酒。
  “酒能乱性,汤玛法,在酒酣耳热之际,你还能耐得住这寂寞吗?走走,朕带你找乐子去。”
  葡萄酒的度数虽不高,但颇有后劲儿,少年天子这会儿也觉得有些难以自持了,他摇摇晃晃地要起身。
  “陛下,这是个严肃的问题,请陛下听老夫解释。”汤若望尽管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但他的头脑却是相当的清醒。
  “陛下,老夫是耶稣会的神父,早已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上帝,冥冥之中自有万能的上帝与我同在,所以老夫丝毫不觉得寂寞难耐。
  原本,老夫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祷告、看书和写作,现在人朝为官又多了一些杂务。
  一名称职的神父就是要每日晨昏祈祷,此外还有每天法定的八次祷告日课,再加上钦天监里的工作,老夫哪还有闲遐去沾花惹草胡作非为?
  并且,老夫自认为是一个自身清白,修持自谨而从无生活劣迹的人,老夫的心里只有上帝,陛下,你又何必为难老夫呢?”
  “没有哇?朕只是一片好心。算了,既然玛法不领情,那朕可要走了。”
  福临正欲起身,眼波一转,突然看到房间里的那张长桌上摆满了瓶、罐、玉钵以及烧杯、天平等用具,方桌上堆满了书,线装的《本草纲目》和几本精装的羊皮面德文书尤其触目。
  年轻的天子,立即被这些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和各种装置吸引了注意力,快步走了过去,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一边不停扯着汤若望问东问西。
  福临迫切想要知道那种极珍贵的琥珀油是怎样制成的,他甚至想要亲自当一当制药师,吕岳站在福临的身后,凝望着这位年轻天子一脸好奇的表情,嘴角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98章 告诫
更新时间2012-6-26 21:30:38 字数:2044
 和大多数的年轻人一样,福临对于一切新奇事物,都有着一种无法抑制的好奇之心,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这位看起来少年老成的年轻天子,才会显现出一种与其年龄相符的活力与激情。
  在福临的坚持要求下,汤若望只得遵从谕旨,陪着他一会儿翻阅书籍,研究制法,一会儿使唤着吕岳和太监们干着各种下手活。
  刚开始的时候,福临试图把琥珀化在一种奇怪的液体中,不过折腾了大半天,琥珀油也还是没有做出来。
  沮丧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福临突然看到汤若望桌上的珍珠粉配方,他一时兴起,又想制珍珠粉了。
  于是又查书、研究,动手制做。
  说老实话,制作珍珠粉的过程毕竟要容易些,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福临坐在天平边,亲手拿着珍珠粉,一包一包地称出了数十包。
  这时,福临才露出汤若望熟悉的那种纯真的稚子之笑。
  “玛法,朕估算这些珍珠粉每包要值十两银子以上的!要知道,朕拿来的这些珍珠都是大内御藏的珍品!”
  “何止,要是加上陛下亲手采制的价值,我恐怕它每包卖一百两都不止啊!”汤若望抚着卷曲的长须,慈爱地笑道。
  “是吗?”
  福临显然很高兴:
  “我要拿一半进献给母后,五十包给皇贵妃,余下的都给你,玛法,你拿去给穷人治病!”
  珍珠粉有着诸多的药用价值,根据《本草纲目》的记载:
  “珍珠味咸甘寒无毒,镇心点目;珍珠涂面,令人润泽好颜色。涂手足,去皮肤逆胪;坠痰,除面斑,止泻;除小儿惊热,安魂魄;止遗精白浊,解痘疗毒。……令光泽洁白”
  所以汤若望才会经常要制作一些珍珠粉,用于帮助穷人治病。
  “谢谢你,陛下!上帝会奖励你的仁慈。”
  说到这里,汤若望凝望了福临一眼,感概的摇了摇头,叹道:“皇上,你近日瘦多了,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烦心之事?”
  “是啊!……”福临也是一声叹息,欲言又止,沉吟了半晌,福临突然问道:
  “玛法你说,一个人为什么推不动一座大山?”
  这个问题古怪而突然,不过,汤若望并不慌张,联想到最近在朝堂之上的一些听闻,汤若望隐隐有些明白福临的困扰所在:
  “是因为一个人力量太小了!”"
  “不,还因为是那座山太大太重了,要以一个人的力量,对抗一座山,实在是有点力不从心,可朕还是不甘心!”
  福临气冲冲地添了一句,沉默有顷,随即轻轻地说道:
  “朕梦见朕在推一块石头上山,山顶松柏苍翠,云海壮观,可见旭日东升。
  可是——这块石头实在是太过于巨大和沉重,无论朕如何努力,还是感觉越推越吃力,并且,这块石头竟还会越长越大,越推越重。
  不多时,朕便感觉寸步难行,这块巨石却已经长成一座大山,不但朕推它不动,而且一旦松手,它会向朕迎头压下,稍一不慎,朕将会被这块巨石压的粉骨碎身!
  ……玛法,你会圆梦吗?”
  汤若望摇摇头:“请原谅,我从来不信那个,不过陛下,中国有句老话,叫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福临凝视着汤若望,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这才才低声说道:“玛法,其实,你肯定是懂得,只是不愿意提及罢了!”
  福临略略一顿,紧皱着黑眉,说起了前日被满族贵族们围攻时的痛苦。
  然后,便象这些年来所一直做的那样,真挚而又充满期待的望定眼前这位慈祥的玛法,想要得到安抚和对策。
  汤若望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合掌叹道:“主啊,饶恕这些可怜的罪人吧!”
  他转向当年的学生,象个指迷长者似地,谆谆告诫道:
  “体面的中国人特别顾及面子,他所视为第一义务的是外表品行端正,无可指责。
  至于他实际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少顾及,只要没人知道他的缺德、缺点,或是罪恶过失,他就胜利了。
  这可真正是这个民族的一大缺点,这就是虚伪!
  许多人决不承认怕死,总拿出冠冕堂皇的理由:老母在堂,子孙年幼等等作怕死的借口。
  在微臣看来,这些议政王爷们分明贪恋权势,却拿敬天法祖作幌子,反抗皇上的变革……真可悲啊!
  陛下,请恕微臣之言,如果不注重这些臣子们的道德训戒,以后的事情将会更难!
  欺骗、讹诈,哦,多么丑恶,上帝啊!……”
  其实,还有一句话,或许是汤若望想说而不敢说的:年轻的皇上此举,分明想集中更大的权力,却也寻找着虚伪的托词……
  不过,其实汤若望也没有看到,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福临的眼角也是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在福临的内心看来,自己若是再年幼几岁,也许会对玛法的这一番道德说教感到心悦诚服。
  然而,随着年龄和阅历的不断增长,经历过太多波谲云诡的勾心斗角,如今的福临,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热血的少年天子。
  在他看来,玛法那纯洁的上帝离自己实在是太遥远了,好则好已,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面临这样严重的争夺,谁讲真诚谁就缺乏取胜的手段和下台的梯子,玛法不懂得华夏,他的上帝,不理解华夏!
  不过,玛法的说教却从另一方面点醒了福临,直到此时他才看清,太祖、太宗皇帝为了集权在手,是怎样煞费苦心:
  不仅一边强调合议制,一边设置三院八衙门分去王公旗主议政会议的权;
  ——用玛法的话说,这又是虚伪的;
  ——先皇不是还做过几件真正可以称得上是英明而又残忍的事吗?
  还有,睿亲王多尔衮若不抄没削爵,福临焉能有今天?
  在福临看来,这不是什么道德不道德,虚伪不虚伪,这应该叫做:雄才大略!
  想到这里,福临的眼中闪过一道精芒,倏然站起,仿佛心血来潮,十分兴奋地说:
  “好,朕也有对付的办法了!”
  
第99章 对策
更新时间2012-6-27 18:00:53 字数:2033
 “他们不是要把大学士都降成正六品吗?
  朕就来它一个‘照旧例兼衔’,大学士兼理六部,仍旧还是正二品,看他们能还说些什么!哼!”
  福临的这番有感而发,其实是针对前日济度在养心殿当中与他的一番争执:
  “王兄替朕谋算谋算,如果不撤议政,只改内阁呢?就如先皇那样,行不行?”
  “那就另是一说了,可请议政王大臣商议。”
  “朕想撤议政,无非是因为国事繁忙,诸王贝勒大臣功高年老,理应安富尊荣、颐养天年,朕治国理政也可得速效之用。
  既然王兄等以为这是祖宗大法,不可轻动,朕也有从谏如流的度量。
  将内三院改为内阁,设殿阁大学士,其实也不过是畅通办事渠道,再说内阁规模也应与我大清国相称才好。”
  “皇上明鉴,济度以为,内阁大学士比内院大学士多了一倍,又有学士、侍读学士等名色,其中汉人尤多,他们参赞国政,虽然学问高超,办事有才,终究非我满洲,不可付予高位重权,免伤我大清国体……”
  “王兄的意思是?……”
  “臣以为,殿阁大学士不应高过正六品……”
  “什么?内三院大学士还是正二品呢!”
  “内阁不能与六部同级,大学士不能与尚书同品,免得内阁职权太重,有碍皇上理政治国……”
  福临闻言语气一滞,内阁的殿阁大学士,在明制中是崇高的相臣,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
  授大学士通常称为拜相、大拜,意思是皇上要礼敬、要拜托宰相调理天下大事。
  而此时济度竟然提出,殿阁大学士不应高过正六品,这纯粹是在敷衍福临的改制计划!
  要知道,即使是部衙门里的员外郎都是正六品,各省司、道、府、州、县中,州官的副职也是六品官职!
  拿员外郎和州同的品级加给文华殿大学士、东阁大学士,这实在不伦不类,荒唐透顶!当时气得福临半晌说不出话,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今日汤若望的这一番话却反而提醒了福临。
  他突然想出了一个对付济度这帮满族王公的绝好主意,他们既然不同意成立殿阁大学士,那就干脆依照原例,大学士兼理六部,看他们这下还有什么话说,想到这里,福临得意洋洋的微笑和,一时间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一夜纷纷扬扬的大雪使得隆冬季节的北京城气温再度骤降,寒冷异常,但见“阶铺密絮鹅毛雪,窗绣奇花凤尾冰”。
  一大早,紫禁城里的大小太监们便忙活开了,扫雪的扫雪,擦窗子的擦窗,因为人手不够,还专门拨了一队穿黄马甲的侍卫兵丁们手持铁铲或大扫帚前来帮忙。
  “吴良辅,出去看看,兀里虎的雪人堆好了没有?”福临正在乾清宫的暖阁里手执朱笔,对着展在御案上的一幅“素梅九九消寒图”仔细观赏着。
  按照节气说法,自冬至起入“九”。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河开,六九燕来,七九八九沿来看柳,九九加一九,犁牛遍地走”,这民间谚语自是家喻户晓的了,谁不盼望隆冬快些过去,春天快些来临呢?
  渐渐地,宫里边也有了个规矩,在冬至之日要制作一张“九九消寒图”,花样多啦。
  有一种是九字双钩的,即“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这九个字,每个字九笔,自冬至起每天填一笔,等这九个字填完了,冬天也就过去了。
  还有的填“待柬春风重染郊亭柳”,也是每字九笔。
  闺房里的消寒图很特别,是一张精细的画,画面上有九个男孩,各自手执灯、伞、车、花等一种玩具,在每个玩物上都有九个折过去的白纸小方块,半粘半折,待九个白纸小方块被一一折完了,春天也就到了。
  而这时画面上的图案更加热闹了,因为那九个白纸小方块折过来的那面都拼成了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图案。
  还有一种消寒图是打九个格子,每个格子里画九个铜钱,即“轱辘钱”,下面写着歌诀:“上涂阴,下涂晴,左风右雨,雪当中,图上加图半阴晴。”
  这种消寒图很实用,因此也很普遍,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各大王府中,抑或是太监的住处、普通的人家等,都能见到,因为这种消寒图与天气的变化有关,要想知道九九期间哪一天是阴是晴,是风是雨,只消把它仔细涂一下就行了。
  大概少年天子已经厌烦了九个字的文字消寒图,所以今年冬天他选用了“素梅九九消寒图”。
  “万岁爷,兀里虎一大早就带着几个小太监去堆雪人了,估计现在也已经快要完工了。”
  太监李国柱笑嘻嘻地拨弄着白炉子里的炭火,隆冬季节使用白炉子生火取暖,差不多已经成了宫里的定例。
  这白炉子据说是用“石灰木”制成的,色白形美很显精致,而且形状、大小不一,适合于各种场合。用它来取暖驱寒效果非常好,所以各宫都少不了它。
  它炉膛大,火力旺,散热快,可以随意放置,十分好用,也用不着担心会有煤气,因为烧炕处的太监先将炉子的火烧旺才送到房里,等火势弱了再送一个进来,将火弱的拎到外头去加炭。
  李国柱唯恐室内气温太低,还不时地在炉子里放一些木炭,直烧得噼啪直响,火苗熊熊。
  “对了,不知道汤玛法那里有没有白炉子?小柱子,快去让人给他送几只白炉子和几车煤去!”
  “嗻……”
  “万岁爷,您不在这消寒图上题一首诗吗?喏,这块空出的地儿正好可以题。”
  “嗯?兀里虎来了,就你一个人嘴碎!对了,你的雪人堆好了没有?朕刚刚预备着人出去看来着。”
  “奴才正是回来请万岁爷去观赏的,刚才多亏了几个侍卫帮忙,奴才堆了两只大雪人,又高又大,差不多把咱这乾清宫里的积雪都用上了。”
  兀里虎不住地搓着红肿的双手。
  
第100章 赏雪
更新时间2012-6-27 21:30:35 字数:2035
 “走,走,赏雪去。”福临听兀里虎这么一说,立时来了兴趣,转身就要朝外走。
  “您慢着点,万岁爷!外面冷着呢,多穿点再出去!”
  李国柱和兀里虎连忙给福临披上了黑狐皮里的黄缎子技风,又围了一条用二十多只火狐狸腋毛制成的金黄色的大围巾。
  瑞雪初霁,天空湛兰,地上雪白,房檐和树枝上挂着一层白霜,一派银装素裹。
  两只高大的雪人儿一左一右伫立在乾清门的两侧,老远就能看见它们的黑眼睛和红嘴巴。
  吕岳和飞扬古以及几名侍卫,正在饶有兴致的为雪人添加着各种花花绿绿的小饰物,将它们装扮的更加可爱。
  “嗬,真有你的,吕岳!你们堆得还真不赖!”
  福临满脸带笑,围着雪人转了一圈,用手摸着那光滑圆润的身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瞧它们这样光秃秃的站着,不冷吗?”
  说着,福临竟欲摘下自己头上的黄绫暖帽。
  吕岳见状,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连声喊道:“使不得,万岁爷,这可使不得!”
  李国柱也劝道:
  “万岁爷,这冰天雪地的,您可不能随便脱帽子呀,万一受了风寒,奴才们可担当不起呀!
  再说——您只有一顶帽子,戴在哪一个雪人的头上都不合适。”
  此时恭立在一旁的吕岳,突然黑眼睛骨碌一转,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偷偷地朝兀里虎比划了几下,兀里虎会意,赶紧开口说道:
  “万岁爷,您看好了,奴才给您变个戏法儿!”
  说着,兀里虎一指头上的帽子,向李国柱示意着,然后喊道:“一,二,三!万岁爷您请看!”
  福临听了吕岳的劝说,刚把暖帽戴好,此时突然听到李国柱的喊声,定睛一看,不由得乐了:
  “好你个奴才!这下子这雪人儿就更神气了。
  喂,你们两人就在这乾清门守着,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福临朝分别头戴灰蓝色饰着红樱子帽子的两个雪人大声说道,然后迈步朝着天一门走去。
  两个光头太监双手抱头紧跟在后头,惹得其它的太监一阵窃笑,后面跟着吕岳、飞扬古和其他几位御前侍卫。
  过了天一门就是御花园,福临久居深宫,常来这御花园里散心,他对这园中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一夜的大雪,使园中的树木和假山披上了银装,在阳光下烟烟生辉。
  望着眼前的绚丽雪景,福临心生感概,突然诗兴大发,开口吟念道: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福临转过了身子,探手对着跟在后面不远处的吕岳招了招手,待其走近前后一脸微笑的说道:
  “今日难得兴致这么高,吕岳,你也吟一首咏雪的诗给朕听听看?”
  吕岳闻言,嘴角闪过一丝苦笑,颇为无奈的对福临辑了一礼:
  “皇上您也知道小人读书不多,于古诗词一道尤为生疏,如何敢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
  “哎,朕又不是要考校你的学问,只是一人吟诗颇为无聊而已!”
  说到这里,福临眼珠一转,颇为狡黠的笑道:“呵呵,若是你今天不吟出一首来,朕就把你下个月的俸银扣光!”
  吕岳苦着脸凝思了半晌,几乎脑袋都快想痛了,要知道从古自今咏雪之诗确实不少,但既能切合当前的雪景,又能符合福临帝王身份的诗词却实在是有点难找。
  不过,苦思了半响,吕岳脑中灵光一闪,有了!
  “洁野凝晨曜,装墀带夕晖。集条分树玉,拂浪影泉玑。色洒妆台粉,花飘绮席衣。入扇萦离匣,点素皎残机。”
  清朗的嗓音回荡在琼花玉树之间,令得沉寂在无边雪景当中的天地万物,突然增添了一份额外的生机,福临的眼中也是跟着闪过了一道异芒,随即兴奋的一拍手掌,说道:
  “好诗!这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咏雪》,此诗不仅意境空灵,而且气魄非凡,不愧是英明人主的传世之作!”
  福临一边有说有笑的与吕岳谈论着古诗,一边缓缓的朝前方踱步。
  突然,两人被钦安殿前的一群有说有笑的宫女太监们所吸引,便信步走了过去。
  这钦安殿在御花园的正中间,楼台掩映,花不扶疏,加之曲廊亭谢,廊庑固接,极为精妙,雅丽恬静,这里原本是孝庄太后贡奉万历妈妈的地方。
  说来话长,早在英明汗努尔哈赤时,内廷就有了这么一个奇特的供祀。
  相传前明的嘉靖皇帝荒淫无度,将国事交给奸相严嵩,自己则日日沉溺**,声色犬马,极尽人间**。
  而当时的权臣严嵩为了弄术专权,投其所好,不惜花费巨资,将南明武宗时所建的秘宫豹房修饰一新,以玻璃为墙,豹皮为毡,广选美女,裸居其中,专为嘉靖淫乐。
  但日子一长,嘉靖乐极生悲,只能徒对美色而无力普施雨露了。
  此时严嵩又献上一仙丹秘方,说是如能遍访名山,采得各种名花异卉百种,并选上各地绝色童女百名,待月盈之夜,将百名女童天癸(即妇人经血)和着百花花瓣,用朝露蜜汁调服,便可滋阴壮阳,夜御十女而不力乏。
  嘉靖大喜之下,迫不及待的下令立即实施,于是一时间“采花使”遍布全国,沿途奸人妻女无恶不做,吓得百姓携妻挈女四处出逃,不久便凑集了百名“童女”献入宫内。
  风流成性的嘉靖皇帝等不及那月盈之夜,当即便要召幸一个貌若天仙的采桑女,为此多服了一颗回春丹。
  怎奈这女子哭哭啼啼不肯承欢,直惹得赤条条的皇帝老儿淫性大发,欲火攻心,只一会儿便精泄如流,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嘉靖第二天临朝时越想越气恼,自思以万乘之君,赤条条求欢于一桑女而遭拒,自己则是个早被酒色淘空了的烂壳子,这场狼狈若传出去何颜为君?
  于是,他便下了一道谕旨,晋那桑女为贵妃,即日出关,代他巡章辽东,以昭大明天朝威仪予蛮荒,广宣明皇恩于化外。
  
第101章 偶遇
更新时间2012-6-28 18:00:22 字数:2031
 原来当时塞外的海西女真部已经归顺大明,其首领是哈达部的万汗王台。
  其时东部为建州女真部,西部为野人女真部,均未归降,是故大明对海西女真百般扶持,以扼东西两女真,而王台则借明适之威,东征西讨,一时战将如云,牛羊似海,号称“八马王”
  ——形容万汗领地广阔,要一匹接一匹的良驹连着跑死八匹才能跑到领地的尽头。
  此次王台又欲借其母乌拉氏九十寿辰之际,奏请南明钦使出塞临贺,以炫威于女真各部。
  嘉靖闻奏心中犯难,这海西女真是自己一手扶持而强大的,如今变得飞扬跋扈,颐指气使,如若不派钦使出塞,那王台说不定会借机翻脸,与明廷争夺辽东!
  这下又是严嵩献计,说是不如让采桑女出身的贵妃出塞散散心,等待回转之日万岁早服过了仙丹,精力倍增,定能成其好事!
  于是,便有了明妃奉旨出塞一事。
  不料多情的明妃与一世汗王王果在榆关邂逅,由此结下了百年恩怨情仇。
  昔日江南采桑女,今朝大明嘉靖宠妃,心甘情愿留居塞外,教会女真各族种桑植麻,裁衣熬粥,活脱脱一个汉代的“王昭君”。
  数十年后,明妃苦熬心血抚养长大了喜塔拉和爱新觉罗两大家族的英雄后罕小汗王努尔哈赤,在荒蛮塞北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因此,风流汗王果和努尔哈赤大汗的子孙们像尊崇神女一样尊敬这位明妃,在后金和大清国的皇宫里,为她设立了神位,代代祭奠,四时不衰。
  而大清**里明妃的牌位,到顺治帝入关之后,为了顺应时代变化,又变成了供奉万历妈妈。
  当时的庄太后鉴于人关后满汉的对峙,关系紧张,突然发现如果将明妃的身份稍作变更,改作供奉万历皇帝的母亲——明孝定庄皇后,其实是从心理上缓解满汉矛盾的一个契机!
  于是,紫禁城里“万历妈妈”身价倍增,被供奉在御花园正中钦安殿的东偏殿里,整日香火不绝。
  不过,庄太后此举,其实也不是完全毫无道理——传说英明汗努尔合赤在起兵攻抚宁时,曾兵败被俘,后金政权设法买通了明宫太监向万历帝的母亲明孝定庄皇后求情,这位皇太后一时心软便命人放回了努尔哈赤。
  否则的话,哪里会有大清国的龙兴和大明国的崩溃呢?
  无论如何,满洲人的**竟然供奉着大明皇后的牌位,而且“每年三百六十日,每日两口猪,使一老框主其事”,这一点,不能不令中原的大明遗民们在惊奇之余又感到欣慰,因此,民间也跟着仿效着供奉起了“万历妈妈”。
  庄太后此举,为加强满汉融合起到了不可忽视的推动作用,不过一直以来,福临都对这位“万历妈妈”并不感兴趣,他自小便更喜欢看萨满太太们“跳神”,音乐铜铃,此起彼伏,萨满太太们穿红戴绿,口中念念有词。
  那阵势令人眼花缘乱,那场面也十分欢快活泼,总之,比汉人供奉在庙中的牌位、神像要好玩得多。
  不过此时此刻,福临发现,围在钦安殿前的那些人不是在供奉万历妈妈,而是正兴致勃勃地看着正中的一个女子踢毽子。
  “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几个宫女欢叫着数,旁边的几个老太监将双手插在袖笼里,正在看着那踢毽子的女子“嗬嗬”笑着。
  而正中那个女子,身穿一件水红缎子面的棉长袍,外罩一件大红呢子面镶金丝线的羊皮小马夹儿,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俊俏娇颜的面容之中,隐隐透现出一丝英气。
  在这个小女孩的身后,另有两个小宫女一个捧着她的八宝团花灰鼠皮袍子,一个捧着一只裹着锦缎的手炉。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踢毽子的女子,没人注意少年天子已经站到了他们的旁边。
  “咦,宫里哪来的这么一位美貌格格?看她在雪地上旋转,跳跃的身影,倒像是一只粉碟儿在飞舞,一朵在冰雪中绽放的腊梅花!”
  “四十七、四十八……哎哟,”随着几个小宫女的尖声欢叫,那键子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儿,不偏不倚地向福临这边飞来。
  紧跟在跟在福临身后的吕岳见状,赶紧脚步一蹬,立时极为轻巧的腾空而起,同时两脚的脚尖互相一踩,身子在半空当中划了一条弧线,径直迎上了直飞而来的毽子。
  好个吕岳,此时尚是身在半空之中,却依旧是不慌不忙,不假思索的探出了右脚一个侧旋踢,脚尖恰好碰上了飞来的毽子,随即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传过,那个用五彩野鸡毛缝制起来的键子不偏不倚的飞回了小女孩的脚前!
  在场的诸多太监和宫女见此情形,正欲开口欢呼,却不约而同的突然发现了福临的身影,立时只听得一阵“扑通,扑通!”的声音传过,十几个太监和宫女慌得连连跪在雪地上,口中称道:“奴才该死,不知万岁爷驾到,请万岁爷恕罪!”
  此时身处众人中央的那位娇喘吁吁、脸色红润的年轻女孩,也已经发现了福临,娇俏的微微一吐舌头,赶紧蹲下了身子,对着福临施了一个万福:
  “皇,皇上,小女子给您请安了!”
  这位年轻女子有些慌乱,又有些娇羞,一双忽闪的乌亮眸子,却紧紧地盯住了福临身后的吕岳,充满了好奇之意。
  “朕一时眼花,仿佛走进了仙宫,怎么远远地倒像有个彩蝶儿在红墙下雪地上飞旋?你果真是从天神阿布凯恩都里身边飞来的一只彩蝶儿吗?”
  女子窘迫得面色通红,嗫嚅着红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女子,小女子刚刚入宫不久,不知大内的礼数,请皇上恕罪。”说着就要下跪。
  “哎,不用对朕行此大礼。”福临笑吟吟地上前扶起了女子,忽然朗声大笑:“天神,朕真是眼花了,原来你就是孔,孔——”
  “小女孔四贞见过皇上。”
  
第102章 格格
更新时间2012-6-28 21:30:53 字数:2090
 “万岁爷,看这阵势您是真的不知道?”吴良辅笑嘻嘻地插着嘴:“她现在已被太后认做干女儿了,宫里都称她为四贞格格!”
  “太后总是爱做出一些令朕意想不到的事情,也许是为了给朕一个惊喜吧。
  如此说来,你就是朕的御妹了,哈哈,好,好,想不到那一日在殿下哭哭啼啼、面黄肌瘦的小姑娘一下子变成了华丽的雏凤了!”
  福临暴发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孔四贞渐渐消除了胆怯——她原本就不是个胆怯的姑娘,父亲定南王孔有德经常把她带到军营中,她自幼就喜欢舞枪弄棒的,见了生人从不脸红。
  可现在,她的身份不同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虽被太后喜爱封为公主,但在这皇宫大内毕竟要拘束得多,更何况是在英气逼人的少年天子面前呢?
  “皇,皇兄,小妹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皇兄可否应允?”
  “哦,贞妹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便是,只要皇兄能够做到的,肯定会尽力满足!”
  福临闻言微微一笑,随即颇为爽快的说道。
  这位孔四贞可不是一般之人,她的父亲定南王孔有德,乃是清初四大汉王当中,乃是归来最早,功勋最为卓著之人,后来的靖南、平南两王皆出自他的门下。
  清军入关后,孔有德率领汉军正红旗将士一路南下,一直打到了广西桂林。
  顺治九年(1652年),李定国奇袭广西,攻破桂林,孔有德自尽,其家一百二十余口悉数被杀,仅余一女,即孔四贞,被乳母所救,一路辗转来到京城,后来又被庄太后收养于宫中。
  作为一个特例,孔四贞以忠臣遗孤的身份,虽然身为汉女,却仍被庄皇太后养于宫中,既显示出清廷优待功臣的态度,又能够借助孔四贞的身份,维系实力雄厚,忠于孔有德的定南王旧部,庄太后此举,实则是深谋远虑!
  因此,福临对于这位四贞格格提出来的要求,自然是无所不允。
  “嘻嘻,刚才小妹看到这位侍卫大哥身手敏捷,想必也是一个踢毽子的高手,小妹见技心痒,不知道可否与这位侍卫大哥切磋一下技艺,顺便也请皇兄当个裁判!”
  福临没想到这位小姑娘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么一个要求,他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便回过头看了吕岳一眼,紧接着脸上便显出了一丝颇有意味的笑意,转过了身子,对着吕岳说道:
  “吕岳,四贞格格要与你较量踢毽子的技艺,打起精神来,可不要丢朕的脸哟!”
  “啊?小人刚才的动作只不过是无心之举,哪里谈得上是什么高手?四贞格格的踢毽技艺高超,小人甘拜下风!”
  “原来你就是吕岳啊!最近宫里面的太监们可是把你吹嘘的神乎其神,听说不仅能够飞檐走壁,一张利嘴更是更是能够把死人给说活了!
  说到这里,孔四贞乌溜溜的黑眼珠一转,脸上显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故意出言相激道:
  “唉,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三头六臂呢,竟然连与我这么一个小女子比划的胆子都没有,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吕岳,既然格格发话了,呵呵,看来朕也是爱莫能助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福临听得孔四贞这么一说,脸上的笑意更加显得意味深长了,不失时机的跟在后面煽风点火道。
  “看来不应战是不行了!”
  吕岳的脸上显出一丝颇为无奈的苦笑,说句老实话,如果是踢毽子本身,他倒一点都不担心。
  即使是在前一世,吕岳就已经是一个踢毽子的业余高手,更遑论眼下经过了玉林禅师大半年来的精心调教,如今他的身手已经远较以前敏捷何止百倍!
  其实,对手的敏感身份,才是他感觉到最为棘手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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