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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星炀

_5 星炀(当代)
“是对片酬不满?”
“不是。”
“还是因为只是MTV?”
“不是。”
她不信我会有钱不赚,非要找到个由头。
“那是……因为我?”
“不是……”微叹口气,何苦这样逼我?
她住口,仔细研究我,指望找到破绽。半晌,她摇摇头:“理由到底是什么?”
“没有。”问一百遍,没有也不会变成有。
她本就不是很有耐性的人,终于捱到发作,淑女风范立时消失,挥舞着双手咬牙切齿:“怎么会没有理由?你不是什么钱都赚的吗?给我那个该死的理由!”
我的脸沉下来,她知道的还真是不少。“没有。”
她冲过来揪住我:“曹非!星辉影业你也一样有份的,难道你真要看它倒掉?!”
原来是这样!星辉影业要倒了吗?真好真好!待会儿提醒我去买挂爆竹,普天同庆一下。
“我也有份的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要怪不如先怪自己!如果不是你力捧那个蠢女人,又怎么会变成要倒的境地?”邓安妮惹出来的祸事,凭什么要我来收拾?
她被反击得哑口无言,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再见,我已够胆与她对峙。
“小非,方家待你不薄……”她试着放低姿态来谈,“你也不希望看到爸爸一生的心血就这样给毁掉吧?”
“是!方家的好处,我永远感激。但我没有这个回天神力。”他为这个心血牺牲掉了一个最爱他的女人,我为什么还要保住它?没有大肆破坏已经算是在报恩了。
“你有。只要你愿意……”她以为我是真的不知道关键所在。
“我不愿意。”
“你!”她认为我在耍她,气急地瞪我,那个眼神与在杜府时异曲同工,不过招势用老,已经吓我不住。“如果你妈还在,她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谢谢你提醒了我,我妈为什么不在了。”
她气得点头:“你……我早该清楚你有多冷血了。就像当初如果你愿意稍稍点个头,闵谦也不会……”
哈,这话听得我不禁怒极而笑。终于还是要抬出丁闵谦来吓我。稍稍点个头?!亏我一直以为她对我怀恨,是因为以为我在他面前的头点得都快断掉了,以为我使尽了狐媚的手段。原来不是?原来是在怪我太过坚贞,太过死硬,不解风情,宁死也不愿响应他的心意,那样的结局完全由我一人造成。罪名便是:守身如玉。
反正黑的白的全由她说,我只需俯首谢罪便能天下太平。
她见我不答话,还以为说到了我的痛处,放缓口气再劝:“小非,就当帮我一个忙,我不会亏待你。”
我看着她,忽然不清楚这到底是谁。当初那个口口声声把我妈骂作狐狸精的方采薇到哪里去了?那个愤怒地发誓与我势不两立的方采薇又到哪里去了?甚至就在刚才,她还一脸愤懑,转眼间竟已天地变色。原来现实的力量真的可以大至无穷,让一个那样傲气坚硬的人变得可曲可伸不成形状。眼前的这个人,我已全然不识。
终于还是摇头:“你太抬举我了。我没有那样神奇。”
“你真要见死不救?”
“是无能为力。”
她看着我,很长时间地不说话,悲戚而绝望。
她低下头去,咬着形状完美的嘴唇:“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你以为我会这样来求你吗?实话告诉你,我到现在依然恨你入骨!但我不能让爸爸的心血就这样毁在我手里……我们亟需一个有实力的新人,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大红大紫,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这样的人,你要的话随手就可以抓一把。外面多的是想当明星的实力新人。”
“可是他们不会有你那么……”她激动到一半,忽然停嘴。
我哼笑一声:“那么什么?那么雄厚的背景是吗?”
她头一偏,不承认也不否认。她难以承认当初我被她口口声声视若蔽履的身世会成为她救命的稻草。
“如果我答应,你是不是就不再恨我?”
她惊疑不定地抬头,眼睛里一下充满了希望的闪光:“这是当然!你帮了我……”
我嗤笑一声:“如此廉价,我为什么还要在乎你是否恨我?!”
她登时脸黑得吓人,一抬手给我一个耳掴,我被打偏了头,耳边一阵鸣响,却觉得一直捆着胸口的那根线一下“嘣”地断掉了。这一巴掌,我与她再无瓜葛。
我一动不动,她决绝地转身,那一刹那,似乎重又看到了那个美丽自信的方采薇。心下不由一软,喊出:“薇姐,这个世界瞬息万变,你以为我妈的影响力还能有几成?我未必就是你的灵丹妙药,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无语地站着,似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好久,才缓缓地答:“不要再找借口,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如果这样能够让她好过一点,我并不在乎她有多恨我。
“如果星辉有了什么事,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她恨恨地说完,终于离去。
女人的威胁从来都是千篇一律,永远要用玉石俱焚来把人吓得胆战心惊。不过,我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抓来“焚”的,而她的实力也不能把逡语怎么样,倒也不太会把这种威胁放在心上。
只是,心里似乎总有点放不下,希望她不会真的有事;希望她远离我的世界,不需再见到我;希望她能选择另一种方式让自己快乐,而不是恨我。
我进方家的时候,只有7岁,妈妈刚刚过世。
方家的奶奶亲自来把我接进去。进门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女生站在门口等候。
她有着奶油一样光滑洁白的皮肤,比我所见过的最美女生都要美丽一百倍的容颜,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长长卷卷的头发,高挑的身材,简直就像女神一样完美!我迷恋地看着这个女生,一度以为就要开始我的初恋。
你就是小非?这么漂亮!真看不出是个男孩子。欢迎你!我是方采薇,你可以叫我采薇,或是薇姐,都没有关系。
她的笑容温暖而耀眼,声音爽朗而清脆,连名字也和人一样美……我陶醉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要回话,沉浸在一种如在梦里的恍惚中。
小非?奶奶担心地看着我的呆滞,是不是累了?
啊?啊,不是。我如梦初醒,回过神来,脸红心跳不知如何自处。
你知道我的名字了吗?美丽的女神又问。
嗯。我红着脸点点头。
那,叫叫看。她看出了我的窘态,得意地要求。美丽的女生总是喜欢有男生为她倾倒,不管他是大还是小。
采、采薇……我怯怯地叫了声,她高兴地拍了一下掌。
小非好聪明!我喜欢!她俯身在我脸上吻了一下作为奖励,让我晕陶了好久。
等我缓过劲来,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
这时,我才知道一个无比残酷的现实——如此的天仙美女竟是我的亲姐姐——同父异母,血脉相连。立时,我小小的初恋在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经历“开始——发展(她吻了我……的脸)——破灭”全过程,摔碎了一颗纯纯少男心。
但,还是仰慕。虽然她是姐姐,虽然她比我大7岁,虽然……总是有那么多优秀的男生出现在她身边,可,还是喜欢她!喜欢她的美丽,喜欢她像妈妈一样对我的温柔,喜欢她总是那样毫不吝惜的关心照顾……这样的感情,我以为会是一生的主题。
丁闵谦的出现完全是个意外。
15岁的时候,奶奶也因车祸突然过世。他是奶奶的学生,原本应她要求来帮我补习英文。其实他也是采薇的师兄,两人早已是情侣,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他来的那天,我恰好去了同学家,回来的时候看到个好看的琉璃就买来要送给采薇。一进家门,就急着问佣人她在哪里。
小姐在偏厅的休息室里。佣人只是这样说。
我兴高采烈地冲进去献宝,却看到了那让人难堪的一幕……琉璃掉在地上跌得粉碎,两个人也被我的打扰弄得狼狈不堪,惊呼一声,赶紧从沙发里站起来。我尴尬地转过身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等他们整理好衣服。
直到采薇过来拍我,我才敢回过头来。
讨厌啦,给小非看到!小非不会不喜欢我了吧?
她对我依然是那样温柔的笑,没有丝毫怪罪。
我……我……我嚅嚅了好久,都没办法消退脸上的躁热。
一抬眼,看到那个怔怔地看着我的男人,清秀斯文,一脸的书卷气,戴着细丝边的眼镜,根本不像是那种会跟女生胡搞的花花公子。
他是真的爱采薇的吧!我当时心里如是想。
他开始担任我的家教,却也因为采薇的关系成为我尊敬的兄长。
丁大哥,丁大哥,我总是这样叫他。
他的脾气极好,比采薇更温柔,面对我对英文的束手无策,他极有耐心,从不责罚,总是一遍一遍地讲。其实他不是个外向的人,除了课业,空闲的时候总是我的话比较多。从打扫的校工到高年级的女生都是我的谈资,他则总是含笑地注视着我口沫横飞手舞足蹈的表情,不时地微微点头,让我更有兴致。
我没有和爸爸一起生活的经验,在我的生命里,第一次有这样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出现,亲近而宠溺着我,总是露出包宠的笑,让我可以肆意狂放,随意舒展。那时的我,对男女的感情还懵懵懂懂,更惶论察觉出同性的情愫。只是觉得,如果他当我的姐夫,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因为我舍不得把采薇交给其它人,至少不是没有得到我肯定的人。而他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般配。
采薇也喜欢我和他能多多亲近。她爱他爱得深切。当她悄悄告诉我,她期盼着马上能成为他的妻子,只等他研究所读完,他们便立即结婚时,脸上洋溢着少女的羞涩和憧憬,让我也愿意为她祈祷丁闵谦明天就能完成学业。那样的笑脸,是我记忆中她从未有过的极致之美。
当年的我少不更事,以为大家早已是一家人,时常说些玩笑话拿他们开涮,丁闵谦常常被我取笑得面红耳赤,直到采薇杀过来替他解围。
不要这样,小非。他低声下气地恳求,我们不是你说的那样。
怎么不是?我笑得天大声,可是我亲眼看见的哦!
我……是采薇主动,我才受不住诱惑……他竟认真地要跟我解释。
我更是笑得喘不过气,装作老成地拍拍他:年轻人,男欢女爱很平常……
不不不,你不要误会!他焦急地大声起来,吓得我一下停止了恶作剧。
丁大哥,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开玩笑。
他脸涨得通红,讪讪地低下头去:我、我是怕你误会……
我误会什么了?
不、不,唉……他叹着气,低着头,不再说话。
从此以后,就觉得他变得怪怪的,常常会呆望着我出神,言行中却在与我拉开距离。我担心是那天玩笑开过了火,只好使尽全力修补“裂痕”,殷勤又热情,后来想到,都觉得简直愚蠢之极!
终于有一天,他悲哀地告诉我他不会与采薇结婚,因为——他爱上了我!
我如同五雷轰顶,甚至怀疑是耳朵出了问题。怎么可能?我未来的姐夫爱上了我?!
对啊,不可能嘛!两个男人,又不是那些在回家路上跟我的变态老头,他可是物理研究所的高才生,怎么可能?!
真看不出来,丁大哥,你平时这么严肃认真的人耶。可是开起玩笑来,那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哦!有够厉害!佩服佩服!我差点还真信了呢,你真的好行喔!我竖起拇指,连连夸奖,然后边讲边退,直到距离他一丈有余。
小非,你不用退那么远,我不会对你怎样,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情罢了。他看穿了我的心思,苦笑地越过我开门离开。我被晾在房间当中,一下坐到地上,冒着冷汗。
他照旧来给我补习,照旧认真负责,我则变得安静有礼,天天向上。采薇看到我的成绩有突飞猛进的发展,高兴地一直说还是他有办法,能够起死回生,简直是人间奇迹。我和他双双苦笑,个中的奥妙,她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丁大哥,你还是会和薇姐结婚的吧?那天的话其实是个玩笑对不对?他一天天地忧郁下去,我好害怕他哪天一时头脑发热去向采薇招供一切,到时我们两个就一齐完蛋!
我像是爱开玩笑的人吗?他淡淡地看着我,忧伤的眼神看得我的心一阵轻颤。
我一把抓住他:那又怎么样?我又不爱你,你还是可以和薇姐结婚啊。你千万不能去对她说这件事,听到没有!
小非,你在强人所难。他涩涩地说,就因为你不爱我,所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每天这样看着你,我的心都在疼。他握住我的手,试一试好不好?试试爱我,好不好?算我求你。
不!我惊慌地抽出手,赶紧退走。我才不会爱上你!又不是变态……
他一下面如死灰,眼神黯淡,咬着唇,像是失去了生气。
终于,那天晚饭前,我回房洗澡。因为换洗的衣服不小心打湿了,只好洗好后围着条浴巾走出来找衣服。谁知道——
一个人突然从背后全力抱住我,我吓得缩了起来,慢慢地才猜到是他。他的脸贴在我的背上,好久,我们谁也没动,然后,他沿着我的脊背吻着,让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我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挣不开他,又怕打斗惊动了楼下的采薇,只好低声下气地恳求他:丁大哥,不要,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他不答,只顾吻我,后来更一把把我推倒在床上强吻,还扯开浴巾强行抚弄我。我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推拒。他这时的力量大得惊人,整个人都压在我身上,我手脚并用都起效不彰。
感觉上跟他缠斗了好久,门突然打开——
“你们在干什么?!”采薇出现在门外,看到这样诡异的情形,惊恐万状。
我趁他呆楞的时候赶紧推开他,抓过床单遮掩身体。
闵谦、小非,你们……她仍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何自己的弟弟会和未婚夫以那样暧昧的姿态存在?
薇姐,不是,不是那样的,你不要误会!我赶紧解释。
是,就是那样!采薇——他也同时开口。
你闭嘴!我狠狠地瞪他,转头再向她陈情,薇姐,我们只是……
不用多说了!她根本不听,脸色极其难看,捂着嘴转身就跑。
我走上去狠狠地给他一巴掌,他却只是低着头,好久才说:我不后悔!也不道歉!
你为什么不去死!我气得浑身发抖,退了好几步才站住。我讨厌你!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他浑身一震,没再说什么,慢慢地走了出去。
此后,他真的再也没出现过。我却一天比一天更恐惧,因为,采薇自从那天就再也不跟我说话,再也不理睬我。
薇姐,你听我说嘛,那天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总是转身就走,或是将电视开得震天价的响。我被完全地忽视,孤单无依,如同再次回到8年前妈妈离开我的那一天。
我沮丧而颓废,放学也不想回家,常常一个人晚上9、10点还在街上闲晃。终于有人过来搭讪,问我愿不愿意陪她,她会付我钱。
我竟毫不犹豫,直接跟她回家。
那是我的第一次,生涩而笨拙,幸亏她并不在意。然后我发现这种事做起来并不很难。就算是男人也无所谓吧。只是我更愿意和女人在一起,起码正常。
之后,她给了我一笔数目不小的现金,即使是当时还是方家少爷的我,也没想到会在几个小时内酬资如此之丰。还有一张名片。她赞我条件优良,如果缺钱或是还想玩,都可以到那个地方找她,那是她的店,名字叫“黑巷”。
第二天早上回到家,方采薇端坐在沙发上。还以为她在担心我彻夜不归,早早起来等我。刚刚燃起一丝希望,才发现她根本没发觉我回来,只是在发楞而已。我灰心地轻轻叫了声薇姐便想上楼,没想到她却突然冲过来揪住我,力气之大,我的胳膊一阵生疼。
“你还有脸回来?!闵谦死了!你高兴了?”她发疯似的大叫,泪留满面。
什么?!你说什么?我惊得抓住她,丁大哥?怎么了?
死了!他死了!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要迸出来。你高兴了?
死……了?我吓得不知所措,怎么会?他为什么要……突然想起那天的气话,他当真了!天,我只是说说,他却当真了?!
你这下满意了吧?你为什么不跟着去死?!你为什么要让他死……她疯狂地捶打过来,我只能架起双手护住头部。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狠心?……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任由她发泄。
他选择这样的方式来告别我,让我永远失去对采薇澄清一切的机会!
女王一般美丽大方的方家大小姐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一刻,但只有这时,是毫无修饰的她。
她终于打累了,瘫坐在楼梯的台阶上,憔悴而无神,嘴巴里面喃喃地念着:为什么?……方家欠了你们的吗?如果不是你妈,爸爸就不会死了;如果没有你,闵谦也不会死……其实我早该想到的,让你们在一起迟早会出问题……你们母子都是祸水,我当初就不该同意奶奶把你带回来的……
你可以骂我,但不准你骂我妈妈!原来她也和其它人一样!本以为她会不同,以为她会是我心中永远高贵圣洁的女神,却不料也是这样的粗浅无识。只是我从来都没发现而已。
不准?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不准?!她像是高兴于找到了我的罩门,一下兴奋地站起来。我说得不对吗?你妈就是勾引了爸爸才有了你,还要害得我们家支离破碎!她是个扫把星、狐狸精,连你也是!
不是!不是!!不准你这样说她!你胡说!
胡说?你不妨去照照镜子,看看清楚,你们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不愧是母子啊!连勾引男人的本事都是一等一。她伸手过来掐住我的脸,疼得我叫起来。看看这张脸,不是祸水是什么?!闵谦说得没错,俊俏得妖魅,无论男女都会为它疯狂!哈哈哈,不如我先毁了它,免得再出去害人!
她一转身冲过茶几上抓起把水果刀,我急忙往楼上冲。冲回房里,把锁反锁上,只听到她在外面乒乒乓乓地捶门。直到几个胆大的佣人上来将她制住。
我恨死你们!我恨死你们!!
她疯狂地大叫,像鬼一样,我缩在墙角,不停地发抖……
丁闵谦是从他们研究所的试验楼上跳下来的,当场死亡。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封遗书,说因爱上一个男生,无法自拔,自觉对不起未婚妻,又无法割舍这份狂爱,只能选择了结生命。他只字未提被我拒绝,只说来生希望能够偿还未婚妻的深情,可见他写的时候,心中对我的怨念之深。他们只看得到他如何受诱惑,如何痛不欲生,却不知到底谁过谁失。
此事一出顿时掀起轩然□,前程似锦的国家未来栋梁为不伦之恋所困,轻生人世的话题成为多家报刊杂志的重点报道,倍受委屈的未婚妻方采薇也一时间成为公众舆论深表同情的对象。虽然他没有提到我的名字,但我已受困其中窒闷难耐。我不敢上学,也不敢下楼,躲在房里,打开电视新闻里也全都是这件事情。
直到丁家不堪其扰,找到方采薇,希望她能出面平息此事,让丁闵谦得一个清净,事情才逐渐偃旗息鼓。
只是,我也再不能在方家呆下去。
收拾好东西离开的时候,她像那天一样坐在大厅的沙发里,翻着报纸。
薇姐……我极小声地叫,犹豫着要不要打最后的招呼才走。
还不快走?不要以为我会留你!她头也不抬,语气仍是未改的恶毒。
我垂头丧气地往外走,走到大门前,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听好!出了这个门,我方采薇不仅与你再无瓜葛,而且势不两立!”
8年的感情,顷刻间如大厦颓倒,只剩废墟一片。
也许是昨天见到了她,很久没有记起的场面话语如走马灯似的出现在梦里,一遍又一遍……惊醒过来,又是一身的冷汗。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
逡语……无比地思念起那个人,习惯了有他睡在身旁,习惯了不再有噩梦……
对着空无的黑暗发呆,久久不敢合眼。终于按捺不住,开灯拿过电话,拨他的号码。
哪怕只有他的声音也好。
“嘟……嘟……嘟……”很久,电话里只是机械的响声。怎么了?他不在吗?否则他这么浅眠的人怎会听不到铃声。
再拔他的手机,却已经关机。
怎么办?
摸着胸口冰凉的飞羽泪,望着天花板发呆,不知过了多久,重又试着拨,还是没人。再呆……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在拨那个电话,可是,他一直不在。
最近出现在我面前的人,真是稀罕得超出我贫乏的想象。
从电视台走出来,招手叫车,却拦下了一辆超贵气的黑色梅塞德斯。我吓得后退几步,这么贵的车子,也可以拿来做出租吗?谁知,墨色的车窗降下来,露出的是杜正邦老爷的仪容。
“上车。”不愧是杜老爷,一个命令言简意赅。
他那个头也不转一下的姿态,像极了电影里老大在召见小弟。
我乖乖打开车门坐进去,车重新开动起来。
车厢内的坐椅是两排相对座,我在杜老爷的对面,敛气收腹,正色端坐。
“曹先生,最近可好?忙不忙?”他向来不承认我的“身份”,所以向来也都客气到家。
“还好,有一些广告在拍而已。”我答得恭敬。与他老人家对话,会不由自主地从说话仪态到谴词用句都谨慎度衡,才敢出口。
“哦。今天的工作应该已经完成了是吗?”
“是。”
“那么介不介意跟我到一个地方去看看?”
“好。”
他微微点头,轻转头望向窗外,表示谈话结束。我便开始屏气敛息,耳鼻相观,任由这辆车载我去往亚特兰蒂斯抑或蓬莱仙岛。
像是开了很久,已经离开了市区。透过车窗看外面风景秀美,心里不由啧啧称奇,竟不知郊外还有这般好景。原来以为不是牛就是羊的。
车开进一条幽长的林道,终于停下。出到车外,才发现已经置身一片广袤的森林之中,眼前似是处极宏大的宅邸,掩映在门后狭长的林荫中。整个森林只有偶尔的几声鸟鸣虫叫,更衬出一种吓人的幽静。
心中不禁生出不祥的预感,脑中响起了几月前和古葭仪在花房中最后的对话:
如果你和我们一样在寂静中生活几年,也就能听到了。
你们?
对,我和逡语哥哥。
啊,你也在那个塔里岛上住过?
塔里岛?那是什么地方?
咦,难道我记错了?不是叫塔里吗?那个逡语住了十年的小岛。
……塔里……岛?
怎么,难道不是?
……曹非哥哥,你要答应我,如果我对你说的话,你千万不能告诉逡语哥哥。
好!到底怎么?
不是小岛,是森林。迷雾森林。
我着魔似地慢慢走过去,看到大门边上的铭牌,写着那四个字——
迷雾森林。
我呆呆地看着这些字,已经失去了思考的勇气。
原来是真的,迷雾森林。
“曹先生,请跟我来。”杜正邦将我的怔楞看在眼里,没有丝毫其它表情。原本他要车停在门外,就是要让我看到这个的吧?
“杜老爷,这是……”我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
“这是我杜家的物产之一,森林和这处房子同名,都叫‘迷雾森林’。”他的解答与我要的相差甚远,我没有兴趣考究这里的名称来源。
“我的意思是……”
“曹先生只需跟我走,自然就能明白。”他原来是故意的,关子卖得越大,呆会儿给我的“惊喜”就越有效果。
我默默地紧随其后,我们两人在那条通往大宅的林道上走,不紧不慢,像在一路欣赏。
大凡豪宅似乎都会把主宅设在大门后八百多里外的后方,在中间再加条隔道,长度与富贵度成正比,通常栽花种灌。这样不仅显出骇人气势,也相对安全。想来如果有贼人入侵,除非堂而皇之地开车进来,否则光是跑过这样的一条道,也必定要耗去大半时辰,累个半死,哪里还有多余的气力不轨?
但,这条隔道比我见过的都要长,并且全都是高耸入云似的参天大树,笔直壮硕分立两旁。主宅在遥远的尽头,虚幻得如同海市蜃楼。且最谂人的是,走了半天,竟看不到半个人影,那样的静寂死沉顺着每一个脚步渗进心里,一点一点培育着对虚无的恐惧。
“曹先生,感觉如何?”杜老爷突然发话,着实吓我一跳。
“啊?哦,呃,还、还好。”他侧头看我一眼,嘴角若有似无地提了提,想来已经看出我的不自在。
我被他那样嘲讽的表情激了起来,刚要反驳,他又开口了:“这条道有近五百米,我们这样相伴而行,尚且受不了,逡语却三番四次要从这里走出去。”
逡语?终于要提到他了。
已经两个星期没见到他了,打他的电话一直没人,打到杜家主机佣人们都说他已经出去,又不想麻烦杜廷语他们兄弟,也只好作罢。原来他住到了这里。
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逡语他……”差点脱口而出——他是不是被关了起来?
“曹先生大概不知道吧,逡语本来应该有个孪生兄弟。”他另起新题,我猝不及防,只好捺下性子听他讲。
他似乎要在这片幽静中给我讲故事,让我有三分期待,十分紧张。
“孪生兄弟?”两个逡语会是怎样的光景?
“嗯。当年他母亲怀孕时是一对双胞胎男婴。虽然已经有了廷语、浚语两个孩子,但我们依然非常高兴。我们的年纪渐长,能再得子已是一时幸事,何况还是两个,更觉得是天赐的福分。”他的说话渐渐感性,完全可以想出他们当年是怎样的欣喜若狂。“可惜……我夫人是高龄产妇,两个胎儿并不很健康。当时我连名字都已经起好,一个叫逡语,一个叫巡语……却没能全部用上。”
他叹了口气,回忆这样的事,听的人和讲的人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终于要我们选择保住一个。逡语是哥哥,身体相对健壮,巡语则弱小很多,最终成为不得不牺牲的那一个。”这次他停了很久,心绪一时间难以平定。他已经用名字称呼那两个还在母亲腹中的胎儿,可见那未能出世的巡语在他心里是怎样的难舍。
他略微加快脚步,走到我的前面,我有点明白他的用意,便落下几步,走在他的背后。他定是很少在人前这般真情流露,特别那个人还是我,难免有些难堪。
“逡语虽然得以出世,身体状况却是非常糟糕,医生甚至已经劝我们作好心理准备……也是他命大,终于还是平安地活了过来。他自小身子就弱,常常会患上一些病痛,我们全家把他当宝贝似的小心呵护,可是要来的终究逃不过啊……”我心一紧,难道……“他7岁的时候,被发现患上了穆尔姆斯综合症。这是一种慢性病,身体的机能会在一定时间内迅速衰老硬化。最佳的治疗方案便是静心安养。”
衰老?他才18岁啊!开什么玩笑?!
“当时机缘巧合,我买下了这座‘迷雾森林’,这里有些草药适合他的调养,环境也好,便给他做休养的地方。”
你知道吗?……有个小岛,叫塔里岛,就是‘迷雾’的意思。我在那里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虽然家里人会常常去看我,但我基本上还是一个人在那里生活……
我从小就身体不太好嘛。医生……于是建议我干脆到那里养病咯。
这里就是他的……塔里岛?
“这个病……已经好了吧?”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对我保证过的!他说他已经好了!
“好?穆尔姆斯综合症是绝症,而且极其罕见,至今还没能找到治愈的方法。”
我的眼前一阵模糊,脑子里尽是“嗡”地乱响,绝症!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健康,骗人的吧?
“那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街上?”既然要静养,为什么我会遇到他?为什么他能在我那里住这么久?“杜先生,如果您反对我们在一起,也请不要说这种话来骗我!我们——”
他猛地停下来,转身看着我,极其愤怒:“你是什么人?值得我用诅咒自己儿子的办法来骗?!是不是真的,你马上就能看到了!”
“可是,他在我家住了……”我被他脸上的神情吓住了,终于没能把话说完。
“他在这里住了十年,身体终于有所好转。我们还以为有了希望,可那却是……一时的假像。医生说以他的身体状况,很难活过20岁……”他哽咽了,拼命地眨着眼睛,“你能明白那种得而复失的心情吗?看着这么一个乖巧的孩子就要离开……他在这里住得并不快乐,我们都知道,可是他却从来不说,永远对我们笑,说自己很好很好。其实他很怕寂寞,很怕被留下……”他转过身去,久久不能出声。
我呆楞无语,全身的力气都在迅速消失。
20岁……还有两年?
“廷语对我说,逡语长这么大,却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如果他真的逃不过那一劫,我们该把剩下的时间还给他。所以,我们让他走出去,让他自己去体会,让他的生命变完整。他却毫不知情,一个劲兴奋地问,我是不是好了?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没有人忍心告诉他实情,只好说,是的是的,从现在起,你是个健康的人了!他好高兴……你没有看见他当时的表情,我们从没见过他那样发自内心的喜悦,难以言表的激动。我当时想,这样做是对的,这样即使他真的要面对死亡,生命里也不再有遗憾。结果,他看到了你……状况开始超出我们的预期。”
他再次转过来,看着我,脸上满是冷硬的神情。
“我们希望能尽量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于是答应他住到你那里。但是,没想到,你,就是你!他两年的生命只剩下一年,全是拜你所赐。”他的脸色变得吓人,对我却不再有用,因为他已经达到了吓我的目的。
“……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变得只剩一年?我做了什么?
“就是因为你!你让他忘了要按时检查,按时吃药,按时复诊,好好休息,甚至忘了……自己是个病人!”他激动地大吼,声音在空寂的林间激荡,震得我头皮发麻。
我看到的逡语,永远都是那样的自信和快乐,仿佛没有事情能把他打倒。从没想过这样的他会是一个需要照顾的病人,大概包括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吧!
可事实上……怎么会这样?
我问过他,除了做家务你在家还会做些什么?
他笑笑,并没有回答。
他总是什么也不说地把所有的事情做好,而且完美到无可挑剔。可是,现在想起这个,只能让我想哭。
难怪杜夫人和那两兄弟隔三岔五的就会出现一个,他们只能这样来监督他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可我竟毫无所觉!还天真地觉得忙得像鬼一样的他们来我家串门平常之极。
混蛋的杜逡语,混蛋的我!
我们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大傻瓜!
这是唯一一次,杜正邦对我说了这么多话。逡语的全部,没想到竟会由他主讲。
我已经没有信心再往前走,好害怕看到的是不知现在已是什么样的他。
可已经没有退路。
林道已走到了头,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幢气势恢弘的大宅,如同欧洲的古堡一般巍峨。更奇特的是,宅子周围一圈还像护城河一样挖了沟渠,走近看像是建在水中的。
如果不是记挂他,我会为这样的设计啧啧称奇,多看两眼。
终于也看到了人。
几个园丁在整理大片的花圃和草坪,看到杜正邦进来,连忙哈腰敬礼。
一个管家模样的上来汇报:“小少爷正和表小姐在南苑,要去通知他们您来了吗?”
古葭仪也在?
杜正邦摇头:“不要让他知道我们来了。”他转头对我说,“你也一样。今天你只能静静地看,决不能让他知道。”
他说得严肃,我只能点头,跟着他走过护城河,进到大宅里。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来到花园一样的南苑。
一眼就看到了花丛中的他,一身洁白,雪似的肌肤,几乎没有血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周身笼罩着一道光晕,虚幻得像是随时会消失。我一遍又一遍地端详他,一眨不眨。太久没看到了,现在竟觉得心脏急促得在抽痛。
除了皮肤白得透明,依然是原来的样子。他真的不适合做一个病人,无法想象他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是怎样的模样。
他拿着一本速写本和笔,正边画边侧头与旁边的古葭仪说话。两个人不知在说什么,恬静轻柔地绽放着微笑,这个画面和谐而唯美,且必有经年累月的积累。明明知道那是我熟悉的杜逡语,却有一些说不上来的不同。
我情不自禁地想和他靠得更近些,杜正邦也没有阻拦,于是我几乎站到了他们的身后,只隔着一棵巨大的仙人掌,竭力屏住呼吸。
有一种莫名的期盼,希望他能有所感应,或是突然回头……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坐在那里,我站在这里,我们的距离近得几乎只需伸出手便能触摸,却只能这样相对。那一刻,我看到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那道无形沟壑。
他们身处花丛中的一块专门辟出的空地,放着休闲桌椅。
“呵,”古葭仪轻轻打了个哈欠,像是累了。“逡语哥哥,你画完了吗?时间多的是。歇会儿吧。”
他头也不抬:“嗯,还差最后一点。”他的笔慢慢地在纸上移动,又过了几分钟,“好了。看,很漂亮哦。”
他把画举到她面前,古葭仪摸到画本,作势低了低头:“嗯,真的很棒呢!还是他吗?”
“当然。”他笑。
“还是坐着的?”她侧头问,又赶紧摆手说,“不,不要说,我还要来猜一下。嗯,是站着的。”
“不对。”他仍是笑着摇头,拿过画本,又添了几笔。我也好奇他笔下的人,竭力踮起脚尖,差点没摔出去,还是看不到。
古葭仪也嘻嘻笑:“不猜了,反正不是坐着就是站着要不就是躺着趴着,我又看不到。逡语哥哥,你这样天天画他,不腻吗?”
“不会啊。”他放好纸笔,倒了杯茶。
“可是曹非哥哥又不知道。不如我让你画好了,有授权哦,而且我也是个美女耶。”
逡语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小葭,拜托,我可是画你画了七年哦,是你自己后来说不要的。”
“讨厌啦,你当时一定没怎么用心,又是初学,画得难看死了,我每次都听到浚语边看边笑。”
“才没有咧,他那是看我把你画成天仙美女,开心的笑好不好?”
“乱讲!你欺负我看不见。”她用拳头作势捶他,他也不闪不躲任她发挥。
“小葭,我死后眼睛给你好不好?不要再和二哥怄气了。”嬉笑中他用极平常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把她和我都吓一跳。
“不、不要乱说话,”她的笑一下变得干巴巴的,挂在脸上勉强维持,“我才不要咧,还要这么多年,说不定我死掉了还没等到。”
“不用啊,很快就有了。”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鼻子开始有点酸酸的。他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若无其事?半点希望也——
“不要!”小葭的声音也带上了鼻音,“告诉你,如果你在十年内硬塞给我,我才不要!而且会恨死你!”
“不要说气话。”他摸摸她的头,“我怎么可能还撑十年,周医生已经说……”
“不要听不要听我不要听!”她捂住耳朵叫,“我不管你还能撑多久,反正给我撑下去就对了!你要是敢随便放弃的话,我绝对绝对会恨死你!我发誓!而且还要联合曹非哥哥、表姨表姨父、浚语和廷语哥哥他们一起恨你!”
他笑,把她搂进怀里:“笨小葭,非总说我是傻瓜,看来你比我还不如呢!只会说些傻话!”
她终于哭出来,他的下巴靠在她的头顶,呢喃着:“小葭,求你一件事。”
“……什么?”
“我死后告诉非,我出了远门,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告诉他我要失信了,真的对不起……”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最后一丝希望都已破灭,实在听不下去,只能捂着嘴跌跌撞撞地走回去。
踉跄地走回大厅,抱着头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喘气。那个笨蛋!什么生啊死的,还学人家安排身后事,蠢死了!
身边有人坐了下来,转头,是杜正邦。我根本忘了他的存在,希望现在看起来没有太失态。想对他笑笑,可是眼睛涩涩的,连做个样子都困难。
他重重地叹着气:“我想,你现在也明白了。”
我苦笑:“您希望我怎么做?”
“不,这不是我希望,而是你觉得你应该怎么做。你以为逡语他住进来后三番两次想偷溜出去是为了什么?”
“那……我也搬进来可以吗?”
他摇摇头,语重心长地答:“曹先生,你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还是想不透?你要是搬进来,只会更妨碍他休养。”
我一震,他的意思是……我望着他,他没有任何表情地也看着我,但:“我明白了。”我缓缓地说出这句话,他明显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
“我就知道曹先生不会让我失望。”那个笑容让我好想挥舞拳头,却无力地只能大哭一场。
不太记得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当时整个人陷入一种浑浑噩噩中连走路都不禁摇摆,只记得等终于清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呆望着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做了场梦。杜正邦、迷雾森林,都是梦里的情景,也许我根本没离开过这张床,也许明天逡语就会回来。
飞羽泪冰冰凉凉地落在胸口,带着渗进骨髓的寒气。好冷,好冷……好冷!逡语……
为什么要跟上我?
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要瞒我?
为什么要让我爱上?
为什么……要生病……
为什么……你也不能陪在我身边……永远……
我说过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永恒!
看,果然如此……该信了吧。
哈……呵……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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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感言]
我、讨、厌、搬、家!!!!…………||||||
我的东西又死多!什么乱七八糟都都舍不得扔,啊~~~~~~~~~~~~~抓狂!每次搬家都是大量消耗经验值和失血的过程。特别是这篇!天啊~~~~~~~~~~现在才1/3都不到>_<!!不想动了……明天再继续过来洗版吧……|||
忙了一天,终于回来了!虚脱!但是,家还是要继续搬的啊。那个,洗版开始……笑
21.
终于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
我深切体会到当初第一个人说出“屋漏偏逢连夜雨”时是何等无奈!
第一个礼拜,某家小报率先报出那条消息。
本来没人注意到,注意到也没人信的,结果第二天八百多家大报的娱乐版全部拿它做头条,于是……我不得不再次成为焦点,甚至有家不能回,必须躲在公司避难,拿张小姐当挡箭牌——哪怕逼我最甚的就是她……被一个人逼问总比被一大堆人逼问好应付!
第二个礼拜,又是那家小报,爆出另一条消息。
这回已没有人敢怠慢,不用等第二天已有记者上门打探虚实。事情越来越热闹,我只能藏得更深,连张小姐也不见。
第三个礼拜,还是那家小报,俨然已成为“曹非□报道”的权威机构,早已万头攒动众人期盼。
据说还没等开市,已被订购一空,连大报也上门求教如何挖出这些珍贵史料。我自己都被感动了起来,没想到一个曹非能给大家带来这么多娱乐,实在是自我价值的一次实现!只是,连公司也不能呆了。
第四个礼拜,那家小报已几乎成了权威大报,广告多到只留下我的报道那一块,不过也足够大到把事情讲清楚。
他们全公司一定对我感激涕零,相信连年终分红也有了着落。
只是这回真是最后一次了。天底下只有一个曹非。能在一个月内拯救一家濒临破产的小报社已是千年一次的奇遇,也算是我业界蒸发前最后的“荣幸”。
我坐在“黑巷”的员工公寓里,拿着这一个月来的各种报刊慢慢看,一直看,因为太可笑,也一直笑,不停地笑,直到笑出眼泪来……
第一条消息:据知情人报料,新晋广告红人曹非竟是十三年前不幸过世的影坛奇女子邝希珩与影界大亨方鹏飞的私生子。
第二条:曹非不仅身世显赫,更与四年前闹得一时沸沸扬扬的研高生自杀案有着莫大关系,更有99.9%的可能就是那名丁闵谦为之自杀的未露名男子Q。曹少爷的魅力在小小年纪就无人能挡。
第三条:名门之后曹非出道前,竟曾在业内某名星期五俱乐部做侍应生达数年之久。而该俱乐部的知名处便在于其内其实所有的侍应生也是身兼特种行业的人士。可见失去靠山,缺乏求生技能的富家子弟比寻常百姓堕落得更快。
(其实我是从半年前才开始慢慢正式接待客人的,之前是真的只做侍应生。原因无他,年纪太小而已。现在被说得宛如接客多年的残花败柳似的,这些人,啧!)
第四条更精彩:曹非人红后竟恩将仇报,执意不愿援手父亲方鹏飞的事业,使日落西山的星辉影业更是雪上加霜,负债累累,总经理方采薇无力回天,终于于日前宣布破产。
总而言之,曹非是个比当年的四届亚太影后邝希珩更传奇的人物,是个顶着张天使面孔的恶魔。
电视台也拿“曹非事件”来创收视新高,事态追踪报道在这几个月里几乎没停过,尤其又找不到我人,更把观众的好奇心吊到嗓子眼。以此为主题的节目频繁到让我已经考虑要不要到处做做特邀嘉宾赚点出场费来弥补经济上巨大的损失。
张小姐说,时间一长,很多事情人们都会淡忘。
可是,会吗?
那为什么他们仍忘不掉那些陈年旧事?无论邝希珩方鹏飞还是丁闵谦或是黑巷都与他们无关不是吗?为什么还能如此热中,如此狂热,如此津津乐道不能自已?曹非不过是个想存点钱的小人物,实在不必这般大费周章地来捧场。
三个月之后,所有的广告商都与我解约。
没有人愿意任用一个曾经行为不检的人,哪怕他是邝希珩的儿子,包括昆信。
他们甚至告我隐瞒实情,破坏产品形象。
告状的官司又拖了些时日,我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做赔偿金,也只刚刚够。幸好最大的客户昆信没有追究,否则我真的要去借高利贷才过得去。最后我连经纪公司也一并解了约,从这个圈子彻底除名。
再次回复到一个人,清清爽爽,一文不名,家徒四壁,的一个人。转眼间潮起潮落,像极了美梦一场。在梦里我以为终于能够远走高飞,和心爱的人一起远游远忧,可是,梦醒来,我依然在黑巷,继续无望而寥落的人生。
我的生命中似乎总是充满了各种玩笑,快乐的少,不快乐的多。
我已经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人生,用伤痕累累的身体还是疲惫不堪的灵魂?
如果可以,我一万个愿意与逡语交换。他没有了我,尚不缺家人关爱;而我,没有了他,便连全世界也都一起失去。我的生命如果能在他身上延续,会是人人乐见的最佳结局。
真的,想到那个世界去看妈妈。希望她能原谅我这样折损了她的威名。
关在阴暗的房间里,不知过了多久。
什么都不想,人会变得单纯。
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这个方法,否则恐怕无法撑着活到现在。
在最初的几天里,只是不分昼夜地睡觉。醒来的时候,觉得饿就吃泡面,不饿就尝试说话。不停地说,跟自己说,说冷笑话,然后一个人哈哈大笑。
说累了,便再倒头睡。
猪果然是幸福的,因为无论多聪明的人到最后也只能如此催眠自己。
只有一个人知道我的下落。她有个婉约的名字——于婉如,黑巷老板和我的处男终结者。
她清楚我的需要。除了在我睡着的时候进来补充食物和一些用品外,也从不在我眼前出现。
终于,有一天,不再想睡,也再睡不下去,慢慢踱到了黑巷。
那是我最后的庇护所。
中午店还没开,只有几个人在收拾东西。
“小姐在哪里?”我怯怯地找一个正擦桌椅的小弟问。这家店只有一个“小姐”,叫起来更像是在叫“大姐”的感觉。
“后面。”他懒懒地抬起头像瞄到路人甲似的瞄我一眼,回了句,又低下去擦,认真得似乎擦的是百万古董桌。
黑巷之所以受欢迎,便是在这里所有人都没有“过去”。大家只认在这里的你,出了这里,即使在大街上迎面走过也不会打半声招呼。更没有人在乎你在“外面”如何如何,王子和乞丐一样可能坐在一起。只要进得来,“身份”便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我在后面的休息室找到于婉如,她正躺在沙发里补眠。看她似乎真的累得不行,我站在沙发前犹豫了一会,拿不定要不要叫醒她,最后还是算了,一切等她睡醒了再说。
刚抬腿要走,她忽然张开眼睛:“怎么?睡饱了?”
“嗯。”我乖乖点头,“你先休息,我到外面走走,等你睡好了再来。”
“那你不妨打打这个电话。”她拿过手袋,翻出一张便条给我。
“这是什么?”这个号码我没有印象。
“不知道。她来了好几次,直接找到我说要见你。我说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留了这个给我,说如果见到你就让你立刻联系她。”她打了个哈欠,“看来好像和你很熟耶。哎,长得超漂亮哦,是不是做了什么好事现在人家找上门来要你负责?”
“女的啊?”我近段时间只有男性缘佳,女人的话,没有方向。
“废话!难道你指望是男的?”她交代清楚,不耐烦我这么啰嗦,干脆闭上眼睛逐客。
不可否认,我有刹那真的还存着一丝希望……可惜,连这丝希望都破灭了。
只好按号码打去试试,结果,是方采薇。
我们约在我家楼下见。
坐出租车在巷口下车。事情过去了几个月,已没有记者会在这四周出没。
慢慢走过去,看到她站在上次等我的地方。
“来了很久?”我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像对一个普通的朋友。
她也笑笑:“不,我也刚到。”礼貌而周到。
我们相视一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全不见该有的剑拔弩张。能如此平和地面对,令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还在三个月前,我会仍忍不住恨她,可是现在,却已没有了任何感觉。被她出卖,算是我还她的。
每次经历巨变,我都努力忘掉那种不愉快的感觉,这似乎已成为一种疗伤般的本能。
背负伤痛的人只会不停地增加伤痛,如果还想活得正常,便不要学会怀恨。所以,我不恨任何人,也便没有人能轻易伤到我。
她看起来清瘦了很多,却似乎已一改咄咄逼人的气势,另有一番成熟内敛的风韵。看来星辉的倒掉,倒也不是什么太坏的事,起码可以让她学会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不再只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我们像很久不见的朋友,对视了一会,她终于先开口:“近来如何?”
“还好。”
“是吗?”她走近我,细细地端详,竟似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想抚上我的脸,“你瘦了……”
下意识地头微一偏闪开,她也像发觉不对,手在空中停了片刻,立刻收了回去。
我将目光转向一边:“你也一样。公司的事很辛苦吧?”
“呵,”她自嘲地笑笑,走到另一边,“现在已经轻松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
“可能……要离开一阵子吧。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回来了。”她的声音带出浓浓的倦意,想来已经心灰意冷。
“是吗?也好。”
“你呢?有什么打算没有?还是和杜逡……”
“我要去意大利,”这回轮到我叹笑,“可是——还要几年才行吧。”
“是钱的问题吗?”她也知道了我的官司。“我这里还有些,虽然不多……”
“不用。我会自己想办法。”我不会再用方家的钱。尤其还是拜她所赐才陷入如今的困境。不怀恨并不代表没有自尊。
被一口回绝,她难免有些尴尬,沉默了片刻,重又笑笑:“意大利?好像是你妈妈的……”
“嗯。所以想去看看,老是听妈妈提起。”我们的笑都不自然极了,可是却像一个维持着什么的面具必须戴着。“对了,听说你一直在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想告别一下嘛,也是不放心……”她转过身来,眼中透出关切,“还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放心了。”
“又何必呢?”忍不住冷嘲。先把人推到井里再丢下几块砖头然后问人你不要紧吧不觉得有些多余吗?
她看着我,嘴张了张终究没出声,半晌才说:“我知道你一定以为是我做的,但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真的不是我。”
“放心吧,是我也不会生气的。”我无所谓地走到楼梯扶手靠着看她,“反正你也打过预告,没听话是我的报应。”
“真的不是!”她眉头皱起来,“就算我想也没那种多余的工夫!当时我为公司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去考虑其它。结果突然看到了那些报纸,我自己都给吓了一跳。我不知道是谁捅给报社的,但绝不是我。”
“是吗?”她没必要骗我。我有些疑惑起来,站直了看她,“那会是谁?”难道我还有另外的仇家?
“不知道。后来我去过那家报社,因为这些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他们也只说有人提供了详尽的证据,具体是什么人他们并不清楚。他们都是收到电子邮件或是信件才知道这些事的,而且写信的好像还不是同一个人……”
“你是在说故事吗?”我还曲折离奇咧。她当现在在拍金田一啊?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呢?”她烦躁地大声起来,“是,最后那条我承认是跟我有点关系,那是安妮搀和进去的,但只有这个而已,而且我已经骂过她了。其它的真的不是我。”
我开始有点好笑地看着她的不安,她为什么突然在乎起我的感受来?“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地跟我解释?”大概从一开始拼命找我就有点不对劲了吧?
她顿了顿,有点语塞:“那是……因为……因为我不喜欢背黑锅。如果是我做的,我一定承认。”
“好,我信你。”
我的爽快让她有点回不过神。“呃?”
“我喜欢以前的方采薇。”我笑,这次是出自真心实意,“性急又爽朗的你,让我好怀念。现在这样,很像。”
她呆呆地望着我,似乎连呼吸也停滞了,好久,才醒过来似的眨眨眼睛:“小非你……呼,”她大口地喘着气,低声呢喃,“你变了……不,也许的确……是我变了。其实现实里很多事让你已经无法决定自己该是怎么样的。公司要倒的那段时间里,我每天都在开会、伤脑筋、四处求助。可是现实就是这样,没有人愿意趟这种浑水。我精疲力竭,公司却仍一天天垮下去。终于——有一天有个我以为还什么都不懂的男孩对我说,当你把拳头握紧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抓不到,但如果你张开手,却可以拥抱整个世界。这句话让我忽然间就这么想通了——很多事情当它该过去的时候就不应该再紧抓着不放,否则很可能就失去了拥抱生命里另一些瞬间的机会。爸爸也对我说过,凡事只要尽力就好,不必强求。于是我终于想放开看看,虽然没能保住星辉,但相信爸爸在天之灵也知道我真的尽力了。也曾有其它公司想要收购,可是我觉得爸爸一定宁愿它倒掉也不希望看到它成为别人的一部分,所以还是申报破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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