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永恒》星炀

星炀(当代)
还记得那天的天空很高很蓝,天清气爽。金色的阳光里有细密的小雨,丝丝线线,如命运之神在我们之间撒下的牵引。
我是在绿灯亮起过人行横道的那一瞬间看到他的。
他挤在迎面而来的人群中。我们的眼神交织着,直到擦肩而过。
没有理由的,我就是看到了他,只看到了他——确切地说,是他的眼睛。浅浅的褐色,虽然飘着细雨,但在午后的阳光中还是看得很清楚。
我总是容易被美丽的眼睛吸引。
当然这只是无数个擦肩而过中的一瞬,并没有更多的意味。
头也不回,继续走着,漫无目的地。
雨很快就停了。太阳雨的时间总不会太久。初秋的阳光很舒服,笼罩着人,惬意而悠闲。
就这样走到世界的尽头也不会觉得累吧。我舒服地叹着,在走过“FREE”专卖店的拐角处停下来,回头:
“为什么跟着我?”
他真是个漂亮的人,除了有双美丽的眼睛,细白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都很能引人遐思。我们身高应该差不多,我平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任何勉强。
他楞了一下,很快就露出了狐狸一样的微笑:“因为你看起来也很无聊啊。”
也?这么说,他“也”无聊?
“这关你什么事?”冷笑。通常我对漂亮的人都没什么好态度,尤其是比我漂亮的。
“NO,NO,NO,你错了。其实,很重要。”他竖起食指在我面前晃着,脸慢慢地凑了过来,“两个无聊的人在一起,可以做些不无聊的事啊。”
看他贼贼地笑着,脑袋里马上拉起了警报。这种事碰得太多,我已学会提防。尽量不露声色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他喷在脸上的气息。
“哼,不好意思,我没有兴趣。”不甩他,转身就走。
“啊~~~你怕我?”他跟在背后说,声音里流露出莫名其妙的幸灾乐祸。
“随你怎么想。”我没有上当,头也不回地走着。
“哼哼,你这个人……很够味儿。”他开始快乐地说。
不理他,继续加快脚步,直到后面没有了声音。我想他应该觉得烦,放弃了。偷偷借着商店橱窗的玻璃向后看,确实没有人,才终于喘了口气,恢复到全身放松散步的状态。
不是怕他,但必须承认,他对我有强烈的存在感,让我神经紧张,没有原因的。
慢慢地踱着步,几乎没有停下地走遍了半个城市,终于在黑夜降临时回到家,全身酸痛。
“你还真能走。”一个声音在我刚要开门的时候从背后响起,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又是他!
“什么意思?”我的口气阴冷而不快,“你什么时候又跟上我的?”
“我没有‘又’跟上你呀,我可是一直都跟着你的哦。”他像是被严重忽视了而委屈地说,边说边走近我。
“不可能。我没有听到你的脚步声。”我皱眉,非常不愿相信有人跟了一整天,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的事实。
他笑着,诡异极了:“因为——我不想让你听到啊。”
我开始谨慎地后退:“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我说过啦,我是个和你一样无聊的人,想找你做点不无聊的事嘛。”他的笑容越来越大,看到我的紧张,他似乎很开心。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他看向我家的门。
“你到底想要什么?告诉你,我什么都没有!”我生气地大叫,这个人太奇怪了!只因为我在过马路时看了他,就要和我扯上关系吗?那么以他的相貌,岂不是每天都要很忙?
忽然眼前银光一闪,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冰凉的东西架在我的脖子边。“喂——”我斜眼看了看,是一把细长的短刃,以触感来判断,应该是极锋利的。
“我这么辛苦陪你走了一整天,你却老要我说重复的话,真是讨厌!”他用和行动完全相反的委屈语调说,“现在,让我进去歇歇脚总应该吧?”
我咬咬牙,瞪着他,转身开门。
他继续在背后用刀架着我,跟着进门。
“还不错嘛!”他说,“布置得很别致。”
我想,“很别致”大概是“家徒四壁”的代名词。
“多谢夸奖!”我没好气地回答,“现在可以把这东西拿开了吧?”
“啊,当然。”他爽快得让我措手不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床上。“我要果汁,谢谢。”他自在得完全像是这个家的主人,而我,充其量只能算个佣人。
“我这里没有果汁,小朋友。只有罐装咖啡和啤酒,要还是不要?”我细细打量着他那身简单的衬衫配牛仔裤,猜测那把刀他是藏在什么地方。
“那就咖啡吧。”他开始横躺在我床上,似乎真的累了。
认命地去做个好主人,结果等我拎着咖啡回来时,发现那张床上空无一人!
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看了又看,的确是没有。
刚才……那个人……
刚才的确是有个人跟着我回来,对不对?
那个人刚才还躺在这张床上问我要咖啡,对不对?
我确信这不是幻觉,可是,现在,人呢?
这里是单身公寓,只有一间房,剩下的就是厨房和浴室。厨房靠近门口,我刚才就在那儿,可没看到任何动静啊。难道他不是从门口走的?
这可是五楼啊!我赶紧打开一边窗户往下看。倒不是担心他,而是从这么高的地方下去,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难保警察不找到我头上来。这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黑锅嘛!我根本不认识他,如何去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过他看起来神神秘秘的,或者,有另外的妖法也说不定。
这是幢旧楼,楼下的很多住户都搬走了,下面黑呼呼的,虽然看了很久,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让老天保佑……
“你在看什么?”从另一边窗户伸出个脑袋,是他!笑嘻嘻地也学着我往下探。
“喂!你——”我赶紧缩回来,“你刚才到哪儿去了?”
“洗澡啊。”他非常理所当然地回答,我才发现他身上穿著我的浴袍。“怎么?担心啦?”他像是忽然领悟到什么,贼贼地笑开了。
“是啊,我担心你洗劫了我家然后跑了!我担心得要死呢!”我愤愤地吼,这个混蛋!
“呵呵,你家有值得洗劫的东西吗?”他不以为意地再次走到我的床躺上去。“我只是觉得太累,去洗个澡而已,别担心。喝的呢?”他靠在床边悠闲地问。
“给你!”我用力扔过去,真想砸死他算了!
没想到他随手一抄就接到了。没能伤到他分毫,让我既生气又泄气!但是他拿着那罐咖啡,却只是看着,沉默了好一会,忽然抬头说:“我又不想喝了。给我杯水好吗?”
我想冲过去掐死他!“喂,这是我家好不好?拜托你……”
“知道了知道了~~~~小气鬼!”他不耐烦地嘟囔着,站起来,“厨房在这边对吗?”他自顾自地越过我走过去。
面对这么厚颜无耻的人种,我简直为之气结。“喂,你要呆到什么时候?我家什么都没有,拜托你快点走,OK?”
他接了杯水,靠在流理台边喝,边似笑非笑地睨着我:“今天走了这么久,不累吗?快去洗个澡。放心,我很快就走。”
呃?他的爽快总是来得这么突然。这个人,只是想来我家洗澡喝水的吗?
我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拿了换洗的衣服进浴室。浴袍还在他身上,又不能不近人情地让他当场脱下来!可恶!
我把他放在浴室的衣服拿出来扔在沙发上,认真地重申一遍:“快走!马上!希望我洗完出来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我家!”
他点头,我信了,才放心地进去洗澡。
结果,等我洗完澡出来——
“喂,你——”我冲过去从床上揪起看起来已经是睡着了的他,“你答应过我什么?!”
“……”他俨然已经睡得云里雾里,只睁开一条细缝看我,嘴巴动了动,可是声音太小,我只得凑过去听:“我们认识吗?”
“你说呢?!”我火大地叫,原来他还知道啊?
但是好不容易听到他下面那句,却让我想杀人!他居然懒懒地回我:“那干吗要信我?”然后头一歪,继续睡。
听他说的,好像我就是个活该给劣质叔叔骗的呆笨小孩!
“你!”我差点没闭过气去!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他的,我……一道冰凉的感觉重现我的颈畔,他手持短刃,却依然闭着眼睛,像梦呓般:“我睡不好的话脾气也不太好哦。”
这个混蛋居然把那东西一直随身带着?!我狠狠地瞪他,我瞪……如果把那张可恶的脸能瞪出个洞来,我一定马上冲出去对月高歌感谢上苍!
“别瞪了,上床睡觉吧。”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像是很随意地把手往被子里一收,顺势将短刃收了回去。
只剩下无奈而又可悲的我杵在那儿。
我为什么要跟一个陌生人挤在一起睡?但是就因为这样而要我去睡沙发就太没立场了。
看他好像真的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上了床,在远离他的床边躺下。实在没什么力气去防备他了,以他的身手,要做什么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既然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举动,那我也只好让自己相信他真的只是想找个住处而已吧。
我把灯关了。刚合上眼,就感到床的那边有异动——他靠过来了。我马上连寒毛都紧张起来!
他靠得很近,翻了个身正好把手臂横过我的胸口。喂!我可没有和男人抱在一起的兴趣!我吓得睁开了眼睛,正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窗外的月光洒得屋里满是的,我们都看得清彼此,但是为什么我反而希望现在越黑越好呢?我宁愿没看到他那张诡异的笑脸!
“干、干什么?”我吞了吞口水。
他像根本没听到,径自用手抚过我的眼睛:“漂亮的眼睛……”喂喂,那是我的台词……“还有好看的鼻子”,他的手指一直往下走,“特别是……还有我喜欢的唇……”
咯噔!我的呼吸滞了一下,他有大半个身子压在我身上,我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脸慢慢地压下来,喂!等等~~~~~~~~他轻轻地吮着我的唇,然后慢慢地将舌头伸进来……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把脸移开了。
我吃惊地捂住嘴,不敢相信刚才居然被男人吻了——我的天!
他满足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笑得极灿烂!“睡吧。”像什么都没发生,他舒服得像抱着个绒毛玩具似地揽着我,还把头搁在我的脖子边,平稳的呼吸扫在我的颈际,倒也不是很难受。
只可怜我饱受惊吓,除了唇上残留的来自他的温度,其它的已经失去了完全的感觉,只能僵在当床。
这个强行住在我家,还抢了我价格昂贵的吻的强盗到底是谁???
“现在有请曹非先生上来领取一等奖的380万元奖金……”我满怀激动,兴奋地正要上去,忽然感觉有人摇我……“小非非,小非非,起来了,亲爱的小非非,快点……”
“别摇,别摇,别摇我……”我大叫一声,生气地睁开眼,那个打扰我发财的不要命的混蛋是——
“小非非,起来啦。”就看到那张杀千刀的脸在我面前晃。
“又是你!”我伸手掐住他的脖子,“还我的钱来!!”
他倒顺势倒在我的身上,头正好搁在我脑袋旁边。“好啊,多少?”他模糊不清地说着,趁机在猛亲我的脖子。
“滚开!”我赶紧手脚并用踢开他。我对他的吻抵抗力只有0.05%,所以……这个人太危险!
他被我踹开,只好在床边坐下,好笑地问:“今天的又是多少?”
“380万。”我闷闷地答。
“哪一个的大奖啊?”他笑得更厉害了。
“助残福利。”好失落啊,我的奖金……
他狂笑:“哈哈,我拜托你好不好,曹非先生,你不要连人家助残的奖金都觊觎得这么厉害好吧?”
“你管我!反正都是你!每次都妨碍我!”我耍赖地大叫。
“好好好,算我帐上,算我帐上,哪天我一起还你!”他还是笑,站起来,“先起床过来吃早餐了。”
“姓杜的,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欠我的已经超过一千万咯!”我冲他的背后大喊,他头也不回,只是点头。
唉,悲哀的人生啊,每天都只能在梦里发财,第二天醒来,一切又再归零。我知道根本不能怪他,却总是对他发泄我的失落,他也顺着我,哄着我。这是我们每天早晨都会玩的游戏,大家都乐此不彼。
我,曹非,自由业者。
他,杜逡语,浪荡子弟。
我们目前同居中。
所谓自由业者,基本上可以理解为打零工的半失业者。
我每周有四天晚上会在某个酒吧里打工,其余的时间就到处找找事干,做模特或是当代职店员,运气好的话,做做来旅游的阔太太的伴游也是个不错的工作。
而所谓的浪荡子弟,就是比我这个自由业者还夸张,根本就不事生产,完全是个从家里拿钱的“败家子”。
某日,我们在街上相遇,杜逡语用“想尝尝美妙的唇的滋味”这样的理由跟着我回了家。然后当天晚上几乎是威胁地赖着住在了我家里,从此以后,就开始了我们同居的生活。
其实一开始也没有这么简单啦,我当然是非常不愿意的。废话,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凭什么要让他住进来?而且,谁知道他是不是什么奇怪的人?第一天就被他……要搞不好就……太危险了!但是,在他那把锋利无比的短刃威胁下,我只得抱着“识时务为俊杰”的消极想法给他懒着当了两天的房客,当然便宜也被占去不少。到了第三天,发现其实他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在虚张声势,像个小孩,喜欢别人顺着他而已。
当他这101招不管用之时,也就是被我赶出门之日。
然而世界还没清净几天,我就不得不接待了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他的母亲。
杜夫人的风度非常好,就算看到我穿著破T恤和球鞋一脸没睡醒的颓废状有任何不满,也没有半分表露出来。她一直呈现出一种包容的微笑,不知是对她那随心所欲惯了的儿子,还是对我这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杜逡语想来比较像她,所以才这么漂亮。
“曹先生,这两天我们逡语麻烦您了。”她温柔地说,带着母亲特有的温馨。
“哦,不,哪里……”我悻悻地瞟了眼坐在一旁乐得像朵花儿似的他。
“逡语他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被宠坏了,如有什么得罪的,还请您多多包涵。”
“还好还好……”我诺诺地应着。若不是当事人,换作在旁看到这一幕,我肯定以为哪家电视台在拍8点档肥皂剧集。虚伪!我就不信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要跟我说这些废话的。我在心里不耐烦地频频打着哈欠。
“曹先生不见怪就好。”她的态度似乎轻松起来,“我们逡语和曹先生一见如故,非常希望能和……”
“等一下!”我顾不得礼貌,赶紧喊停。什、什么叫“一见如故”?说他一厢情愿还比较好吧?再让她继续颠倒黑白下去,我就要被说成得为她儿子的贞操负责了!
“曹先生,怎么?”她面不改色地做疑惑状,分明知道我要说什么的!
“……呃,这个……”我才发现她其实什么都还没说,这下糗大了!那家伙也在旁边放肆地笑,我只得死命挣扎,“呃,杜夫人别客气,叫我名字就好了。”
“没关系,”她了然地笑笑,和蔼依然□,“曹先生如果对逡语有任何不满也是应该的,谁让他那几天这么不知进退。”她嗔怪地瞥了正乐不可支的杜逡语一眼,根本毫无责怪之心,唉,做母亲的大概都这样。谁让我命苦,没能也带个妈过来撑腰?
“逡语,还不赶紧向人家道歉?”
“哦,”他乖乖地应了一声,仍是满脸忍不住的戏谑的笑,“对不起哦,非非。”
“别叫我‘非非’!”我不由得火大地叫。这家伙那天先我醒来,就自己在我的屋里乱看,结果当然很快知道了我的名字,从此“非非”就成了令我痛不欲生的昵称。我这是招谁惹谁?
“逡语!”想必杜夫人听得也颇不顺耳,这回是真的沉下脸来了。“你就是老这样我行我素,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没想到杜逡语真的一下给骂得赶紧收起了笑,像个乖小孩一样呆在旁边不敢再开口。这个突变让我不由得对杜夫人开始另眼相看起来。看来她不像是那种爱面子和娇惯小孩的阔太太啊,听说很多富家小孩在家里受到的教育其实都是严苛而正式的,看她这样,杜逡语应该也不例外吧?
“曹先生,”她转过来,对我依然温和地笑,“见笑了。逡语虽然是顽劣一点,但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这点我可以对你保证。”
她到底想说什么?我开始胡涂起来,她儿子乖不乖不关我什么事吧?虽然是打扰过我几天,但那已经是过去时了,要说我记恨到现在也太小看我了吧?
“是这样的,逡语与曹先生很投缘,”她停了会儿,看着我疑惑的样子笑笑,“也就是犬子很喜欢曹先生,希望能跟曹先生好好相处几天。”
她左一句“曹先生”,右一句“曹先生”,直搅得我头昏,最后连“犬子”都用上了,天,这就是所谓的教养?还有,什么叫希望能好好相处?难不成他们想……不要啊!我才不要跟那个随时都拿出把刀子威胁人的变态在一起呢!
想是我已经惊恐过度面如死灰,杜夫人赶紧安慰:“我知道这孩子给曹先生添了很多麻烦,但是只要相处久一点,你就能知道,他真的不是什么坏孩子。”
“他、他只不过是想要个抱枕而已,为什么非要找我?”我不再顾忌地大叫起来。必须要让这位杜夫人知道她儿子的真实行径——决不是简单的“在一起”就行的!
“这个……”她毫不为所动,依然泰定自若的样子让我一阵心寒。是了,她的儿子,有什么喜好她知道也不希奇。杜逡语敢随意到这个地步,看来杜家一样有责任。
杜夫人困惑地想了一会:“可是他说他只要你呀。是这样的吗,逡语?”
“嗯。”那位一直没再出声的杜逡语居然给我在很认真地点头。
我顿时愤怒地想大吼——这些人怎么回事?儿子这样,母亲还亲自来帮他当说客,两个男人在一起这种事不正常他们不知道吗?!还是世界已经变了,只有我一个跟不上时代?
可是,连他母亲都这样了,多说也无益。我只能摇头:“对不起,我还是不能接受。不是令郎的问题,是我本身……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走一趟。”我站起来,准备开门。
然后我发现杜逡语的厚脸皮绝对是家传的!杜夫人在沙发上不动如山,只定定地看着我,然后对杜逡语说:“逡语,你先出去,我想和曹先生单独说几句话。”
“哦。”他来回看了我们几遍,开门出去了。我只能回到座位上。
“曹先生,说句实话,我们在逡语提出这个要求时也很为难,因为考虑到你本身也许会有困难,未必会爽快地答应。现在的情况,我在来之前也是作好了心理准备的。”她体谅地笑笑,“但是,请体谅一个母亲的心情,我只是希望逡语他快乐。”
天!我最怕碰到这种动之以情的事了,她用财势来压我我反而可以借机表现出“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英雄气概。
“可是,我……”我已经不知说什么好,该说的都已说尽。
“你别看逡语这个样子,一定以为他是个顽劣任性的公子哥儿。”耶?难道他不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可霸道得紧!你不要告诉我说他其实是个有爱心善心良心公德心的青年才俊。
一定是我的表情泄露了太多的心事,杜夫人微笑着摇摇头:“其实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从小就极懂事,对每一个人都是笑脸相迎。虽然最小,却从来不曾主动要求过什么,无欲到让我们常常都为他的这种过分的早熟担心,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想什么。这是他第一次求我帮他,我们真的高兴极了。虽然也许他的行为和倾向不值得赞赏,但我想,一个人在世,最难的就是随心所欲开开心心,如果他的要求既不会过分得难以接受,又能让自己快乐,那又有什么不好呢?”她说得非常诚恳,我不知不觉地听了很多。
“我必须承认,我是个自私的母亲,所以只想到了自己儿子的感受。但是,站在曹先生的角度来看,应该也是没有什么害处才对。逡语只是因为倾慕而想亲近曹先生而已,你如果对他没有别的想法,大可把他当作一个弟弟。他已经答应我,决不会妨碍到曹先生做任何事,不经你的允许,他也决不对你做任何事。你的生活不会因为他的加入而有太多的改变。而且,我们杜家在政界和经界都有些熟人,家里也略有薄产,如果曹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要说一声,我们是不会推辞的。所以,拜托了!”说完,她端正地向我行了一个大礼,我赶紧扶起她。
“杜夫人,别,您别客气。”这回真的见识到什么叫高杆的手腕了,她说得声情并茂合情合理,我全无招架之力,“如、如果只是一段时间的话,也许可以……”我吞吞吐吐地挤出数语。
“那真是太好了!”她放心地恢复微笑,“谢谢,多谢理解和体谅。这是一点心意,还请收下。”她拿出一张支票递给我。“我们不敢随意安排曹先生的住所,如果你想仍住在自己家里,那么逡语就搬过来;当然,寒舍也是非常欢迎光临的。无论如何,逡语麻烦了。”
我赶紧推却:“杜夫人,虽然我是很需要钱,但是我答应您,是因为您是位爱儿子的母亲,而不是因为您是杜夫人。我妈妈已经不在了,所以很想成全一个母亲的心愿而已。这个,请您收回去。”我心里努力用“聘礼”和“卖身钱”这样的理由与这张支票巨大的面额对抗,慢慢将它递回去。
我的拒绝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了。逡语果然没有看错人。曹先生,如果以后有任何需要,请告诉我们,不必客气。”
她把杜逡语叫进来,把刚才承诺我的不经我允许不妨碍我做事,不对我做任何事的两条又再三叮嘱了一遍,才放心地把他留了下来。于是我在对着那张一直不停傻笑的脸过了两个小时,他的行李送到。
于是,曹非和杜逡语的同居序幕就此拉开!
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这件事都透着蹊跷。
杜家好歹也算是名门望族(虽然具体是怎样我也并不十分清楚,但从他母亲身上就可以轻易猜到。只是那个世界离我太远,即使是所谓的常识,我也永远搞不清楚哪门对哪户),就算是非常疼爱这个最小的儿子,但毫不反对总有点说不过去吧?杜夫人还亲自出马,简直不可思议到了极点!难道他们不认为杜逡语的行为倾向有偏差吗?还是他们全家都是这样的怪人?再说,所谓的上流社会不是非常注重面子什么的吗?“杜逡语和男人有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这样的话,万一被人宣扬出去用来诋毁他们,岂不是非常不妙?不过,从说着礼数周到的复古言辞却有着开通到前卫的思想的杜夫人身上看,杜氏一家也许都是狐妖一类的稀罕人种也说不定呢。
杜逡语就是个最明显不过的例子。
他在杜夫人面前会是个标准的乖小孩,妈妈说什么,他都点头。而在我面前,我必须承认,之前的短短两天,根本不足以了解这个人。本来真的以为他只是个霸道的少爷,可是其实他有时会天真得像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孩子,有时又笃定稳重得能让我觉得像孩子的其实是我。交织着纯粹又狡猾的双重气息的他,常常让我非常迷惑。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是,他根本就不是人?因为,他看起来气质纯净外表美丽简直就是个天使,骨子里却是个有着恶质因子的恶魔!
唉,如果他出去和我抢饭碗,我一定抢不过他。我常常看着他发呆,就这么胡思乱想着。
其实,接受他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难。
我们的相处,惊人的融洽。他从没有摆过大少爷的架子,也不再拿出过任何东西威胁我就范。更“神奇”的是,他没有任何富家子的习气,既不胡乱摆阔,也会体谅我的节约,甚至一切都以我的标准为标准;当然事实也并不像当初杜夫人对我承诺的那么单纯。我们的相识始终是由我被他吸引开始,所以根本没有立场说讨厌得他多彻底。加上这个人天生皮厚,完全不了解“羞耻”为何物,再莫名其妙的事在他身上出现也会让你觉得再自然不过。
虽然常常被他气个半死,但是无论我怎么骂他,他却从来没有生气过。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包容、爱护、迁就,甚至不经意的故意撒娇,他在完全地配合我的步伐。接受了他,才忽然发现原来接受的是一个惊喜!不知不觉间,我甚至已经渐渐习惯被他亲吻或上下其手,承诺这种东西早被丢到了九霄之外。
和他在一起,生命中忽然好像有了支柱。
无需太久,心就沦陷了!
当初就是料到会这样,才要百般地推开。
从一开始我就非常明白,杜逡语身上有太多特质是我无法抗拒的。他正是那种对我有致命的吸引力,却没有把握能抓住的人。而“男人”这样的理由其实从未真正能够成为理由。
一旦接纳,就无法再推开,想得到的就会越来越多……而他,对我来说,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
甚至有时会在想——我能拥有他多久?
除了多了一个人一起吃饭睡觉以外,我的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都为生存而忙碌,每天都为多攒了一点钱而兴奋。
“为什么是我?”有时受宠若惊的我会拿这种无聊问题来问他,一如热恋中的情人总想刨根问底清楚,我究竟是不是你的最爱?
“因为你味道好呀。”他半真半假地说着,马上被我踹到了床边。
我晚上的工作比较多,回家的时间自然也晚,每天早晨他都先我起床,做好早餐才来叫我,顺便再陪我玩玩“发财梦”的游戏。当然这只是游戏,虽然我在他身上赖了无数笔帐,却从没当真过。他知道我不会真的要他的钱,于是答得也玩笑。
在我存折里的数目终于冲破十万大关的时候,我兴奋得一直拉着他说话:“逡语你看,我有十万块了耶!真的哦,我真的有十万块了哦!”我抱着他猛亲了一下,高兴地到处乱蹦。
他虽然不太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含义,但也跟着我乱兴奋:“啊,我看我看,真的耶,你存到十万了呀,好厉害呀!非,你真是能干!”
过了好一阵,我平静下来,才想起十万块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身上带着的金卡,每一张里的数目应该都不止于此吧?我偷眼看看正拿着我的存折一个人不知在高兴个什么劲儿的他,忽然很不好意思。
“嘿嘿,其实,也没有什么啦。”我拿过存折,讪讪地笑了两声,“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吧?为十万块兴奋成这样……”
“咦?为什么这么说?存到十万块不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吗?”他不解地坐到我旁边,“我家虽然有钱,但我到现在为止自己还没赚过一毛钱,当然是非你比我厉害啦。”
“真的吗?”我笑笑,不确定他是不是只是在安慰我。
“当然啦。来,告诉我,你打算用这十万块干什么?”他亲热地搂着我,连脸颊也贴过来。
我认真地想了一下说:“其实,光有十万还是不够的,要存到五十万左右就应该够了。不过这总是一个好的开始嘛,对吧?”
“那要存到五十万又要干什么呢?”他的嘴在我的耳根处移动,弄得我痒痒的,不由得偏了偏头。
“我想,去瑞士、荷兰、意大利、德国……反正就是到欧洲去!我见过一张图片哦,上面的风景好美,像是童话世界一样!我想……啊,啊,杜,杜逡语,你要不要听我讲?别闹了啦!”这个混蛋在啃我的脖子。他知道那是我的敏感带,老喜欢在那里逗我。我赶紧推开他。
“我是在听啊,你说要去欧洲找你的童话世界嘛!”他突然被推开,稍有不满,白晰的皮肤上有一层诱人的玫瑰红。“那哪里需要五十万啊?去玩的话十万就足够了。”
“不是啦,当然不只是去玩。我去了就不再回来了!”我大声地宣布着我骄傲的未来蓝图,发现不对时,已来不及收口。
他呆呆地望着我,脸色不知为什么竟有些发白,却一直沉默。
“逡语,怎么了?”我赶紧靠过去,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他还是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我不懂的忧郁,但是很快的,他又恢复了常态,用轻快的语气说:“难怪你一天到晚做发财梦,原来是因为这个。”他虽然笑着,但我知道他不开心了。
其实我很明白,这样的提议根本就是个妄想!他家大业大,责任重大,当然不比我轻轻松松了无牵挂!我们的种种本就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等他玩腻了,自然就会回到正轨。两个男人,说将来,太渺茫了!
有时,整个晚上我们都会不停地做,像野兽一样纠缠在一起,尽情地用肢体表达着对彼此的渴望,谁也无法将我们分开。到□时,我们会喊得很尽情很大声,反正这幢楼里的住户本来就不多,也不怕有人抗议。然后,浑身是汗的他趴在浑身是汗的我身上,喘息,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反复呢喃:“不要离开我……非,不要离开我……在我身边……永远……非……”我无法回答,只能献上我的吻……
——你知道你在要求什么吗?
永远是多久?
永远是很久很久——
这样的久你我都无法承受!
所以,不要跟我说永远。
不要对我要求永恒。
我——会当真的……
有人告诉过我,吻有神奇的治愈力。所以这时候我会一直吻他,让他气喘吁吁,无法思考,也许也会因此开启我们的下一轮热舞……
他总会苦涩地笑:“你总是在这种时候,才会主动吻我。”
可我在陪女人时,从不主动吻她们。
我认为口腔是神经腺密布的区域,所以接吻这种行为,如果一旦碰到不喜欢的人,接上不喜欢的吻,就会让我敏感的口腔感觉到极度的不适。因此,我陪伴女人,可以做一切她们希望我为她们做的,只除了接吻——除非价码高得可以打动汲汲营取的我,这个规矩在黑巷里人尽皆知。一开始会让人觉得新鲜,的确让我结结实实赚了几票,但时间一长,太有原则的人就开始不太吃香了。
也许我本来就不是那些女人会长期喜欢的类型吧。这种结论对我来说并不难接受。
我只有175左右,并不算高,身材嘛,一般,只能算匀称而已,客观地说,长得不错——我妈可是个大美人哦!因为年轻,肤质也好。
从普通的情况来说,如果我生在正常的家庭,现在正在读大学的话,那么我绝对会是极受女生欢迎的风云人物。
不过,这种“普通”对我来说已太过遥远。实际情况是,我父母双亡,一个人撑到高中毕业的程度已是非常不易。做着酒吧的侍应,碰到的也不会是窈窕的大学女生,尽是些因为工作或家庭不顺来买醉的欧巴桑。她们需要一个宽阔的胸膛和厚实的肩膀充当避风的港湾,而不是既什么都不懂还能够随时提醒她们年纪的花样少年。
所以我在黑巷并不太受欢迎。
我也有在模特经纪公司挂号,有时有杂志要拍青春服饰的时候会找到我,价钱还不错,不过这样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吃这行饭的人太多了,而且我非常不习惯行内那些前辈排挤打压后辈的恶习,我有我的尊严,很多时候我不会屈服。当然我的条件也不是最好的,除了杜逡语那个笨蛋会发疯地大叫“曹非是世界上最棒的”外,没有人会非我不可。
赚钱真的不容易啊。
我每天都在梦想天上会掉个几十万下来,结果这种事都只能在梦里找到。当然没空做梦的时候通常都是因为杜逡语不让我睡。
我做的事,他略知一二,但从不过问。“不干涉”这点,他完全做到了。
他就像个影子,总出现在我需要的地方。有时我半夜回来,他已经睡了。我尽量不出声地去洗澡,然后悄悄地上床,但他总会醒来,半眯着眼也好,也要凑过来给我一个吻,然后搂着我,才继续睡过去。这样的感觉,比任何激情都更能让我觉得窝心。
电话一直在响!!
我死撑着不接。昨天晚上我们做到快天亮才睡,敢这么放肆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今天是星期天;之二是我今天不工作。大家都知道我的习惯,包括杜家都不会不识趣地在这个时候打扰我们,所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接!
响了十几声之后,它终于停了。刚喘口气,打算继续睡。它又响了!比刚才更急。
“非,好吵!……去接电话啦……”杜逡语皱着眉头,钻到我怀里躲避魔音摧耳。
“不要!你去!”我毫不犹豫地拒绝。开玩笑!正在要开头奖的关键时刻。
“喂!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现在哪里动得了?”
哦,想起来了,昨天的主动权在我手上……我们从来没有固定谁一定是哪一方的,每次都是随性而来。反正,都好啦!
“好嘛,对不起咯!”轻轻吻他一下,努力坐起来去够那个该死的十分钟了都还在响个不停电话。
天!腰是有够酸的!这就是纵欲过度的下场!杜逡语比我惨得多,当然是连动一下都困难。抱歉地看看他,拖过昨天晚上被我们从床头桌子扫到床下的电话赶紧钻回温暖的被窝。
“喂,曹非。哪位?”
“喂,阿非,我啦,阿华啊!”一个男人的声音刺耳地冲出来,阿华?谁啊?“哎,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不在咧。不过一想,你又没地方去,不在家会去哪儿?而且大清早的才应该在啊……”
他罗啰嗦嗦地在说什么啊?“到底什么事?”不耐烦地打断他。
“啊,差点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有个公司看中你了,要找你拍广告哦!”听他激动的声音,我觉得被看中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我。经他一说,总算想起他是谁了,经纪公司的工作人员,做什么的忘了,倒是他在这个年龄还难得的天真和八卦才给我留下了一点印象,叫钟益华的吧。
“哦,这样啊,知道了。”懒懒地答,打算放电话。杜逡语也被吵得醒了,正趴在我身上一边乱摸,一边轻咬我的胸口。
敢情那个阿华也知道了我的企图,赶紧加快说:“喂,张小姐让你明天早上9点务必要到公司哦,广告商要过来。还有,穿得正式一点,别邋里邋遢的,这是张小姐专门交代的哦,喂喂,你有没有在听……”
我扔下电话,翻身压住已经把火挑起来了的杜逡语……广告?听起来应该是份优差,会赚多一点吧?也许还可以请逡语去吃大餐哟!
周一早九点,我神清气爽地坐在经纪公司的会议室里。
“我给你们介绍。孟先生,这位就是曹非。曹非,这位是‘昆信保险’的孟朝晖,孟先生。”作介绍的张小姐是我的经纪人,数十年如一日地顶着张浓妆艳抹到连太阳紫外线都伤不到内里皮肤的脸,和绝对专业级的商用微笑。
“你好。”我迅速地与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看起来笑得很怪的男人握了握手。
“曹先生看起来比照片上的还要年轻呢。”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这样的眼光我很熟悉。
“哦,也许我不太上相吧。”刚说完,就给张小姐在桌下踢了一下,不由得暗暗轻笑了一声。说自己不上相还来做模特的人估计只有我一个了吧?
不过那位孟朝晖先生倒没有在意,反而笑着:“呵呵,不会不会。不过,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曹先生的年纪是……”
这个问题不能不让我小小吃了一惊,生辰八字明明在简历中都有写,他不会没看过,除非他看出来我虚报了两岁的事。我镇静地笑笑,含糊地回答:“请放心,我今年满20。”
因为很早就要自己养活自己,所以当经纪公司的人在街上把我截住问我愿不愿意当模特时,我便把年龄多报了两岁,否则合约就要监护人的签字才能生效。其实张小姐他们都知道,只是这样的事也不少见,所以除了叫我小心点之外,基本上就默许了。
“哦,那就好。”他没有深究,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相信地点点头。
据说是这位孟先生某次很偶然地看到了有我参与拍的一个时尚杂志的服饰特辑,对我印象深刻,遂决定找我拍他们公司的广告看看。电视广告我没有拍过,所以还得去试镜,通过了才正式签约。我在意的是他们公司开出的价码——是平时拍平面广告的五倍!除去给经纪公司的佣金,剩下的也很可观!就凭这一点,也足以让我全力以赴。
结果当然很符合预想,合约签得十分顺利。
现在的广告很多拍得都像一个短剧,而我就是这剧中的男主角。
大概的剧情是女友误解我乱花钱,与我大吵了一架分手了,后来发现我是拿钱买了保险,受益人写的是她,她诚心地向我致歉,我则非常宽大体贴地原谅了她。圆满结局的最后,是广告语:“一切为你——昆信险业!”。
在广告里,我要被淋雨不说,为了表现所受的委屈,还要承受女友愤怒的一巴掌。故事挺感人,但鉴于这个倒霉的男主角是我,我一度想去跟导演要求将掌掴的部分去掉,可惜以我现在的身份,修改剧本这种事根本是幻想,只好作罢。
逡语得知了我的新工作,很是为了我高兴了一阵,还说有机会要去探班。我赶紧阻止他,拜托,又不是拍什么大制作的电视剧,不过是个广告而已,哪有什么班可探?他根本不理我,一个劲儿说要跟去看,我只好由着他。结果,他只去了一次,就再也不去了。因为,他非常不喜欢那个女主角。
与寂寂无名的我不同,女主角是个颇有名气的小明星,出外景时,还常常有FANS上来要签名。不过这也正常,像“昆信保险”这样的大公司,拍个广告当然还是要找明星比较好。只是会请我,才真的比较值得惊讶。
那位孟朝晖先生看来对这个广告很重视,每次必到。还常常殷勤地请我们这些主要人员去吃饭。他目前是我的老板,这种饭当然推不得。因此非常庆幸逡语后来没有要求跟来,否则他只是对女明星对我稍稍亲热了一点就气成那样,要是看到了孟朝晖的嘴脸,肯定二话不说直接把我拖回去。
孟朝晖非常明显地对我表示出兴趣,除了和大家一起吃饭外,也曾单独邀约过我,不过被我以工作太忙为由拒绝了。每次我们开拍的时候,他总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炯炯的目光强烈到无需转头都可以感受得到。我当然知道我的外型容易吸引同性,早在还在学校的时候,回家的途中也常常会碰到态度亲切目光猥亵的“伯伯”过来搭讪。但是我不是那类人,除了杜逡语,我暂时无法接受其它同性。
常常听一些小女生会说着时下流行的一些小说里的台词:“我不是因为你是男生才喜欢你,而是喜欢的你恰好是男生罢了。”据说这绕口令一样的台词是小说里的主角们辩解自己不是同性恋的最统一口径。我很奇怪他们的逻辑,哪有这么“恰好”的?这么说如果他喜欢的这个男生愿意为他去做变性手术,他的爱也依旧咯?换我绝对不行!虽然我不是正规的同性恋,但如果逡语去变性成女生的话,我也绝对无法像现在这样接受他。
我喜欢的是现在这个杜逡语,如果他有了任何改变,我想我的爱也会改变吧?
爱情这种东西,果然是经不起考验的呀。
——尤其是碰到我这样一个现实到连浪漫的牺牲都不愿假设一下的人。
孟朝晖长得倒不差,好歹也属于高大俊帅型,在女人堆里应该也是相当吃得开的,这一点从那个小明星在第一天见到我时就粘我粘到把逡语气走的地步,却在第二天他出现时马上另投怀抱就可以看出来了。只是他的目标不是她,还让我替她惋惜了一把的。她的条件真的不错,运用得好的话,将来大红大紫也不是神话。
从第一天我就知道他的用心,不过可惜,用错了地方。我装作毫无所觉,不露声色地和他保持着距离,也适时地对一些女职员表现出男人应有的兴趣和风度,这几招向来万试万灵,除非碰到第二个杜逡语。
然而我发现孟朝晖未必是第二个杜逡语,但绝对是个同性恋,并且也不在乎我是不是他的同类。这种“我高兴就好”的态度让我有点反感,虽说当初杜逡语也是这样,但,这种事一次就够了,况且也不是人人都能成为杜逡语。
广告的拍摄依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很快,除了下雨的那场之外,其它的部分都已拍完。正赶上今天有雨,就打算趁着天时一口气完成它。只是我因为这两天一直在高强度工作状态中,晚上有点失眠。昨天睡得不好,导致今天状态不佳,拍了几次没拍过去,导演有点不耐烦了,叫了声“先休息一下”,就丢下我们到一边吸烟去了。
我本来就不是科班出身的,只能尽力而为。连导演都说过,从没演过戏有这样的程度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今天真的毫无感觉,头一直有点昏,又被雨一淋,更是连方向都找不到。
我打了个电话回家,告诉逡语今天要晚点回去,不用等我吃饭了。他听到我的声音怪怪的,一直追问怎么了?我说没事,拍完就会回去,说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心地挂电话。
孟朝晖也过来关心地问我是不是不太舒服,我回答还好。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方才点点头走开。
接着再拍。刚擦干的身子又被淋湿了,女主角第一个耳光打得还有点疼,又NG了几次之后,跟着雨打在身上的感觉一起麻木掉了。不过还好,不管怎么样,多拖了几个小时,在午夜之前总算大功告成。
孟朝晖在导演喊“停”的下一个瞬间就拿着伞跑过来了。他把我拉到屋子里,拿出毛巾给我擦。
“曹非,你怎么样?”
“没什么……”我含糊地说着,只觉得整张脸都不是我的了,身上也被雨打得很痛,头是昏沉沉的。
“阿非,还好吧?”女主角也凑过来了,歉意地摸摸我的脸,“对不起哦,我下手太重了。但是,真的不是……”
“我明白,没关系。”
我努力想对她摆出个笑脸来,可是没成功。这张脸暂时还不由我控制。
“唉,你真是好人。改天请你吃饭赔不是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她确定我没有真的生她的气,自顾自地订了个约定,就开心地走开了。
“你的脾气真的很好诶,她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不怪她。”孟朝晖感慨地说。许是我在工作的时候向来有敦亲睦邻友爱大众的习惯,因此大家都把我当成了个脾气极好的人。
“呵呵,我对美女的脾气向来都很好。”我干笑两声,不想扯动了面皮,又是一阵痛。
“只除了对我吗?”他忽然定定地看着我,我大叫不妙,拜托不要这时候跟我讨论这种高难度的问题。
“您不是美女吧?”我涎着脸皮想糊弄过去。
而他半点机会都不打算给我:“可是,我……”
“孟先生,我们,好像有点误会……”我不动声色地往周围扫了一遍,暗叫不妙,基本上人都已走得七七八八。
“根本不是误会,是你全然地排斥我。”他的语气开始大声起来,他也明白现在的机会很好。
“孟先生,这个问题我们改天再讨论好吗?”我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事情开始向不利于我的方向发展。
“不,我今天就要问清楚,你到底……”
“孟先生,我对你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把头微微靠着墙,努力看清他。决不能让他发现我现在精神开始涣散。还自以为这几天装傻装得很成功说,原来还是逃不过。
“但是我真的喜欢你呀。曹非,我从第一眼在杂志上看到你,就喜欢上你了。”他握住我的手,开始作诚挚的告白。
“孟先生,真的不好意思,我、我不能接受……”我连说话都费劲儿了。
“没关系,只要你答应我给我机会。”他好像越来越激动,抓住我的肩膀使劲地摇。天!不要在这种时候……我的头都快裂开了。
“不可能!”一个声音冷冷地□来。嗯?逡语?我的精神为之一振,努力把焦距对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孟朝晖身后的他。
“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孟朝晖赶紧回头,生气地质问。
“哼。”逡语根本不甩他,直接走过来,把他推到一边。“非,你没事吧?”他像是触摸易碎物品一样轻轻地碰碰我,冰凉的手指在我炽热的脸上,感觉很舒服。
“你看我像没事吗?”我垂死般地吐出一句话。这年头还真的会有英雄救美的童话上演啊?
“我们马上回家。回家就好了。”他扶起我,让我靠在他身上往外走。我的眼睛终于支撑不住了,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他对孟朝晖用酷到极点的语调说:“你难道没看出他病了吗?还是你根本就是想趁人之危?强迫是最差劲的手段,你连做我的对手都不配!”
什么“强迫是最差劲的手段”?说得这么正气凛然,喂,你也没资格说这种话吧?还没等我揪住他这句话来好好奚落他一番,就已经跌进了无尽的黑暗中。
我从来都不知道随处都能看到自己是什么滋味,也没有这种自恋的兴趣,但等我生完病走出家门看到满世界贴着“昆信保险”的广告海报时,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强烈得无以复加。
满眼都能看到我和那个女明星和熙甜蜜的微笑。“一切为你——昆信险业”的大字标题如艳阳般照耀着我们。
其实很多大公司都常常在打这种大规模非杀伤性的广告战,只是如果主角换成了自己,心情难免会有不同。
果然不同了。在财务部看到春风满面的钟益华时,我心里嘀咕着。以前每次来领钱,按规矩是在工作完成后一个星期,如果紧接着有新工作,张小姐会在出纳那里留下口信,我再过去找她。可是这次她的助理却显然是在这里对我做守株待兔状,让我不禁有点受宠若惊。
也许不是等我的吧。我试图让自己不要这么容易自以为是。
然,我的直觉是对的。
“阿非,恭喜你哦!”他一看到我就开心地迎上来,还亲热地搭上我的肩,“喂,看不出来你原来这么厉害!”
“怎么了?”我失笑,对他这种“人人都是好朋友”的自如态度颇自叹弗如。
“啊,对了,你一直生着病,难怪不知道。”呵,当初他也是打过电话来慰问的人员之一,现在却是一副刚刚才想起的样子,我对这些人的行为习惯觉得十分好笑。
“到底什么事啊?”跟他说话就要有耐心,因为每次都讲不到重点。
“当然是好事啦。呵呵……”他很三八地做神秘状低语,然后神经质地自己一个人笑个不停。
我本来就不多的耐心终于被他耗尽了,一把推开他,直接走到已经在看了有一会儿大戏的出纳小姐面前。
“曹非。25号。”
“曹先生,你的那个广告我看了,拍得很棒哦!”她找出写着我名字的信封,仔细对了对,递给我,然后一脸欣赏地对我甜笑。
“是吗?谢谢!”我抽出信封里的钱,认真地点。面对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从不介意被拿势利小人的眼光看待。
“听说现在有很多公司在打你的主意呢。成了明星可不要不理人哦!”
“不会吧?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我笑。他们在这行里呆久了,见惯了斗转星移月升星落,练就出一身见风就是雨的功夫也是满不简单的。
“当然是我说的啦。”钟益华从后面□来,“否则我干吗在这里等你?快快随我见张小姐去罢~~~~~~”
他说着怪怪的戏腔,还配着一甩水袖的动作,轻抓我的手腕往前牵,耍宝得不得了。我笑着挣开他的手:“行了行了,知道了,我自己走。”
“这就对了嘛。”他还自得于自己营造的搞怪氛围里,故做害羞地白我一眼,迅速地回身对出纳小姐抛出一个媚眼,“Darling,今晚8点,别忘咯!”
“谁理你!”出纳小姐羞恼地白他一眼,左右看看,赶紧低下头去,彻底撇清关系。
“呵呵,不见不散!”他尤皮厚地加上一句,我边笑边走远一点。
“哎,阿非,等等我啦。”
“休想!我又不认识你!”
“讨厌啦!亏我还这么帮你!”他小跑着跟进电梯。
不知是工作压力大,还是天性如此,我总能看到钟益华在打打闹闹地过日子,不过说起来我们交情实在一般得很,所以即使再懵懂也知道他今天是在卖力地要拉近和我的距离。难道我的行情真的俏得不得了?
在这一行里,一旦开始有了几分人气,那么所有人都变得跟你很熟了。
我被直接带进张小姐的办公室。
“哎呀,曹非,你来了?身体怎么样?病都好了吗?”张小姐今天穿著与她的年纪完全相反的鹅黄套装,配上今年流行的橙色油亮唇膏,让我不假思索地就想起了某种喜欢呱呱叫的两栖类动物。
“来来来,坐。”她隔着办公桌站起来迎我,“阿华,去泡两杯咖啡进来。”
“谢谢。”我微颔首,在她对面坐下。
她看起来像是中了我昨晚中的体育彩票,高兴得不得了,而且还像第一次认识我一样不停地用激赏的眼光对我上下打量。
“张小姐……”
她激动地打断我:“曹非呀,你看,我以前就说过像你这么俊这么有实力的男孩子怎么会不红呢?不过是迟早的事嘛。你看,果然给我说中了吧。”
“对不起,张小姐,其实我还不太清楚……”我迟疑着要不要打断她,她看起来像是要开始长篇大论的样子,但我已经订好了今晚和逡语的大餐。
“啊,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当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干吗我今天一来,每个人都一副我应该知道的样子?
“呃,因为昆信的孟先生说去看过你,我还以为他会稍稍跟你提一下的。原来他还在保密,想给你个惊喜啊。”我发现她那个像是突然想到到什么,然后故做了解的神秘状表情跟钟益华如出一辙,这两个人不会明是上下属实则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秘密的母子吧?
但,我很快从她的话里领悟到一点不寻常的意味。那个孟朝晖难道无耻到还把他的那点兴趣拿来满世界宣扬?“张小姐,这个,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当然是大好事!昆信对你这次拍的广告很满意,希望你能再帮他们拍个系列的广告。而且呀,他们觉得你很有亲和力,希望用你当他们的形象代言。非常好的机会哦,曹非!”
对我很满意?到底是昆信对我满意,还是孟朝晖对我满意?
我的默不做声让她的热情终于冷却了一些:“怎么?你不高兴吗?”
我思忖了片刻才答:“张小姐,不瞒你说,因为孟先生可能对我有点误会,他的一些举动让我很困扰,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我不是很希望再接昆信的广告了。”
张小姐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怪物似地盯着我:“我没有听错吧?曹非,这是人家盼了多久都没盼到机会,你却要往外推?你知道他们提出的条件有多优厚吗?广告费翻番,形象代言另有各种福利,特别还包括赠送的终身养老福利险诶!”
“可是……”
“OK,我明白了,先听我说。”她竖起手掌拦住我的话头,“我们先说好,这是对事不对人的。虽然孟先生他……的确,他是那个圈子里的名人了,所以当他跟我提起要跟你续约我就略微猜到了几分。”她看了看我笑笑,“不过我也没有说要帮他,这种事是勉强不来的。带了你这么久,我会不知道你的个性吗?是,我们这里龙蛇混杂,很多人都要用点手段才能出头。当然你和他们不同,离群索居的,这种淡定的态度在我们这行里根本就是个异数,所以我一直很看好你!可是曹非呀,你来做这行,不就是也希望赚钱吗?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放弃?而且这项决定并不是孟朝晖一个人说了算的,也是要经过昆信高层商议决定的。这个机会得之不易,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再答复我。”
当然很清楚张小姐是个很能说的人,但第一次听到她这么语重心长的开导,我终于体会到了她这个“黄金经纪”不是浪得虚名。
我为什么老是碰到这么能说会道的女人?杜夫人如是,张小姐又如是。惨了,我不甚坚定的决心又开始动摇了。
“有些事,如果你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迫得了你。”精明如她很快抓住了我的心态,意有所指地做最后的劝降。
“好吧,我会好好考虑的。”我叹了口气,只得点头。她说得对,我没有必要跟钱过不去,再说了,孟朝晖也没有怎么逼迫我,我做出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反而显得我的小家子气。
“其实呢,”她看着我摇了摇头,低头笑了声,“说实话吧,曹非,你现在真是机会来了。就算你拒绝了昆信,其它还有五家公司有找你合作的意向,只不过case没有这么可观罢了,所以公司方面当然不希望你放弃。”
“原来……是真的啊。”我想起出纳小姐的话,“我还以为阿华跟我开玩笑呢。”
“他啊,整天神经兮兮的,不过这种事倒是从来不会拿来开玩笑。”她拿出一叠文件放在我面前,“你真应该谢谢昆信的这次广告,我都没料到会这么有效果。都是大公司哦,我帮你看了看,已经挑了两家接下来了。剩下的你自己再看看。”
我拿过来看,从日用品到电脑各类都有,都是印象中特别热衷于广告战的公司。
难道我的境况真的已经悲惨到连悲天悯人的神灵也看不过眼要伸手救我的地步了吗?
掩饰不住嘴角开心的笑,一边让张小姐帮我安排工作日程,一边盘算着怎么告诉逡语这个天降的惊喜。
离开公司时,我赶紧打电话回家;“逡语,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快出来!”
“是吗?好的,我马上出来。……哎,等等,我为什么还要出去?你直接回来不就好啦。”
“笨蛋,我说了今天请你吃大餐的,你忘了吗?快出来!我在餐厅等你。”
“可是……好、好吧,我马上就到。”
我坐在餐厅临街的窗边张望,在无视了两个自称“星探”的人的殷勤,三个美女的搭讪和一群女生的指指点点之后,看到一辆超级拉风的银绿色林宝坚尼在门口停下,从里面出来的正是逡语。这让我有点小小的惊奇。他看到了窗边的我,高兴地使劲招手。
我们两个都没有车,我是买不起,他则是还没到考驾照的法定年龄。他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八岁。所以我们外出从来都是挤公车和地铁。
那辆车和从里面出来的人都颇受注目,我看到回头率已经高达200%,赶紧招手让他进来。他作了个手势让我等一下,转身钻进车里对里面说了些什么,又钻出来,目送车子离去才进来。
“怎么了,刚才?”等他坐下来,我随口问。
“啊,大哥来看我,我正要做饭留他下来跟我们一起吃,你的电话就来了。谢谢。”他等侍应生放下柠檬茶,孩子气地皱皱鼻子,“我想让你们见见面,他却说什么打扰情人的浪漫晚餐是会遭天打雷劈的,只把我送到门口就回去了。”
“你大哥?” 对哦,还没见过的杜家三兄弟的最后一位。
“对啊,上次你生病的时候,他来看过你的。”天!不要再让我想起那次悲惨的“见面”。
“对了,你今天去公司怎么样?好消息呢?”
“我刚想告诉你嘛!”我得意地摇着脑袋,他紧张地越过桌面凑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快说!”
“有很多case哦!逡语,我又要有很多广告约了!”我开心地握着他的手叫。
“啊,是吗?太好了!”他比我还激动,直接绕过桌子来搂住我,“我喜欢看你拍的广告,帅呆了!”
“也没、没有啦……”我被他闪亮的眼睛突然看得很不好意思,想低下头去,他却吻在我的颊边,贴着我的耳朵说:
“当然是!我的非是最帅的!”
这样被他搂着,好舒服!可是周边的侧目则不得不让我稍稍推开他。“逡语,逡语,这里是公共场所……”
“那我们回家去好不好?”他撒娇似地低声说,晶晶亮的眼睛根本不掩饰企图。
“可是,你才刚到耶!而且我想请你的大餐怎么办?”我努力抵抗这个诱惑,希望能把今天的计划正常地完成。
“我来做好了。”他站直身子,像是已经有了新的打算,“我们一起去买菜,然后回去做饭。”
“可是,可是我已经……”我已经点了菜了,我想告诉他。
“别可是了,我想回家嘛。”他坐回位置上,然后招来侍应生,“结帐!”他从钱包里拿出张金卡递给他。
“可是,你们的菜快好了……”侍应生显然被这个坐下还不到10分钟的俊美少年搞得弄不清楚状况。
“没关系,算我们请你吃的好了。”逡语笑得极灿烂,晃得侍应生更是反应迟钝。
“可是……”他迟迟地不敢接他的卡,怕是个玩笑。
“哎,你很烦耶!我们不想吃了还不行吗?”逡语的脸一下沉下来了,“你不要我们可就走了。”
“啊,这、这……好、好的。”侍应生被吓到了,赶紧接过卡去结帐。
我在旁边笑到内伤——欲求不满的男人真是可怕!
住在一起已经有几个月了,我们却从来没有机会一起去买过菜,逛过街什么的。因为我的工作总是把时间弄得颠三倒四,而不工作的星期天里,却没有人想出门。
两个男人手牵着手在超市里买菜,无论怎么说都是件赚足回头率的事,不过,今天不同,今天让我们的心情都很高昂。反正只要我不想去介意,逡语就根本不会介意。我想,像他这种人应该是任何情况下都可以让自己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吧。
“非,这个好不好?”我推着超市的小推车看着他像个孩子似的挑来拣去。
“都好。只要你喜欢吃就行了。”要想活得好,就决不要挑食。这是我安全活到现在的做人宗旨。
“对哦,你是不挑食的乖小孩。”他回过头来对我妩媚地一笑,“所以给你做饭最开心了!”
旁边经过的几个女中学生被他这一笑,弄得神魂颠倒的,干脆直接跟在我们后面看免费真人秀。
他像是很享受跟我一起闲晃的乐趣,挑完菜了经过其它商品区还要扯着我东看西看,说些有的没的。我们很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候,也难得以如此亲昵的姿态出现在家以外的地方。看着他如此快乐的表情,我情愿忽略掉所有好奇的目光,心情也随他飞扬。
“你来付钱就是你请的咯。”在收银台前,他很自觉地退到一旁,成全我一直在说的“请吃大餐”的心愿。
其实有这样的同居人真是好处多多,至少即使不工作也不用担心挨饿。我不仅不用给他家用,而且连自己的那份也省了。他知道我不会要他的钱,于是一来就手快地置购好所有的东西,每天自己买菜做饭,添置他认为需要的家具,然后告诉我这是他能住在我家应付的代价。
无所谓了,每个人都有维护自己自尊的方式,我无权拒绝。
我当初认定他这样的公子哥儿是远庖厨的典范,每天可口的饭菜也许其实只是趁我不在时叫来的外卖,更有甚者是杜家每天派过来的专业煮妇的杰作。但某日我恰好早归,一进门便听到厨房里有人声响动。而玄关的鞋只有他的一双,小小的惊奇之下便突地冲进厨房里一心想看看是否能碰到田螺或是其它什么姑娘,结果却只见到在热气腾腾的灶台边系着围裙在忙碌的他,回眸看到我时惊喜的一笑。
那一瞬间,胸中便忽然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涌动——当我还像是个局外人一般在时时臆测着幸福的真实时,这个人却已经在全情投入尽心尽力地在营造着家的幸福!
然后我只能呆坐在餐桌前看着他井井有条地收拾好一切,摆上我已经熟悉了的精美菜式。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才注意到他是真的很喜欢做家务,这种绝妙的嗜好我想除了杜逡语不会有第二个17岁的富家公子会有。这个人还真是贵公子界的奇葩!
每次看他忙来忙去,便仿佛可以看到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闪耀着圣光的仙女,轻舞着手中的仙女棒,让一切都变得美好!
就像现在这样!
我靠在厨房的入口边上看着他专心致志地洗菜,做着一切必需的准备。
“真的不用我帮忙吗?”我也一个人过这么久了,虽然不像他已经达到了大厨一样的级别,但寻常的一些事还是做得来的。
“你想帮忙的话就把那边的鱼弄一弄。”他头也不回地吩咐。
“哦。”我乖乖地去照办。
瞥瞥他在旁边专注地跟龙虾搏斗,我一心想说点什么,就像每个家庭在厨房都会有的一些很随意的闲聊。既然这是一个“家”。
“逡语……”
“嗯?”
“其实我很奇怪,你……怎么会喜欢上做家务的?”我轻笑。一个美少年不是应该有些更酷更炫的爱好吗?比如迷电动泡妞玩刺激什么的……
他停了一会,看了看我,又低头继续手里的工作:“其实无所谓什么喜不喜欢的,只是习惯罢了。”
“嘎?”在杜家能培养出这种习惯来还真是没想到。
“其实呀,我也是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了很久了的,没想到吧?”他顽皮地冲我皱皱鼻子,开始用轻快的语气回忆:“你知道吗?南太平洋上有个小岛,叫塔里岛,就是‘迷雾’的意思。我在那里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虽然家里人会常常去看我,但我基本上还是一个人在那里生活。有一些佣人留在那边照料,但岛很小,没有什么可玩的,穷极无聊之下我就开始自己学着整理东西啊,做菜啊,做到最后也觉得满有成就感的,慢慢的就成这样了。”
“原来这样。干吗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这听起来好奇妙哦,我第一次接触到他的过去,像小说一样。
“我从小就身体不太好嘛。医生说那里气候温度各方面都适合治疗,而且岛上一种特有的植物是药方中的主药,于是建议我干脆到那里养病咯。”
“去了很久?”
“是啊,大概十年左右呢。在见到你的前一个月才刚刚回来的。看,你多幸运!”他得意地冲我昂昂头,我不由得大笑出声。
“是哦是哦,感谢老天给我这个机会!”我放下弄好的鱼,干脆靠在一边跟他聊。“你的病呢?好了吗?”
“嗯。”他极肯定地重重点头,“否则我怎么会回得来?”
下一页 尾页 共14页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