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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星炀

_2 星炀(当代)
我仔细看着他没有半点犹疑之色的脸,心下终于暗暗放下那块刚刚因担心悬起的大石。不想问是什么病,反正肯定是些怪怪的极少见到的病种,否则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好了就好。
“那,你……都不需要上学的吗?”看他平时不是一般的闲。
“嗯。不过请了家庭教师来教。”他嘴里说着,手上也没停住,“有个学校愿意这样接收我——就是每隔一段时间会派老师拿相应程度的试题过来给我进行测试,通过了就升学。把这个洋葱切一切。”说着递过来一个葱。
我接过来切:“哦,那你现在是高三生咯?”
“咦?我没有告诉你吗?我已经大学毕业了。”哈?我吃惊得手一偏,差点被自己切到。
“你干什么?我大学毕业了用得着吃惊成这样吗?我看看——”他丢下勺子,赶紧过来拿起我的手,“还好,没切到。真是!吓死我了!”
他白我一眼,拿走我的刀,把我转个方向往外推:“行了行了,这里不用你帮忙,赶紧给我出去好好坐着就对了。”
我被推出厨房,只好再靠在刚才的地方,看他帮我收拾残局。
“逡语,我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过这些……”我们就像用瞬间移动行进的宇宙飞船,从开始一下就跃到了终点,过程中该有的种种都快得无法看清,只能回过头来慢慢补充完备。只是,这就是终点了吗?
没有对对方袒露的过去,他的如是,我的亦然。
“你又没有问。我以为你没兴趣知道。”这种闷闷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越来越委屈似的?
敢情这个人其实对我“不闻不问”的态度早就颇有微词?想想也对,我怎么就这么放心地过了这么久呢!
“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的日子过得这么与众不同?”我慢慢从他背后靠过去,揽着他的腰。
“走开啦!别妨碍我做事!”他拿着锅铲,只得微微地挣扎几下,我紧贴着他不放,他全然没有办法。
“不要!我想多了解一点我最喜欢的逡语的事!”我耍赖地轻轻嚷着,呼在他耳边的气息让他的身体越来越僵硬。
“没有什么了,后来不就是在这儿了吗?”他的呼吸开始不稳了。
“当然还有很多。譬如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啊?譬如你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啊?除了做家务平时在家里都干什么?”我不敢再逗他,否则呆会儿吃亏的肯定是我。
“嘻,”他低笑一声,开始把锅里的菜装盘,“你猜呢?”
“我猜?”我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开始认真地想,“我没有上过大学,所以猜不出在大学里到底学什么才可以轻易地在17岁就毕业。不过,如果从你家的需要来看,你不是学商就是学政吧?”
“呵呵,错!”他把东西都放好,往餐桌上端,我死粘着不放手,像条甩不掉的尾巴,“嘻,看你能坚持多久?”我好玩地搂得更紧,他无奈地放下菜,顺势靠在我身上,“其实,我学的是——环艺。”
“啊?环艺?是什么啊?”好一个天外来词,我居然开始对没有机会上大学有一点点自卑起来。
“就是环境艺术。准确地说我的专业是园林规划设计。”他把手覆在我的上面。
“嘎?”他他他……他学的是这种东东?就是摆设平时那种号称绿化环境的灌木植物?干吗这么想不开要学这个啊?
“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吃惊得连下巴都掉了?”他半侧过脸笑着斜睨我。
“是有点吃惊。”我吻吻他白嫩的脖子,学着他刚才的口气,“准确地说是很吃惊!”他被我逗得使劲笑,“那种东西——”我撇撇嘴,“其实我不太懂……所以,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家里已经有一个从商一个从政,不需要我跳到里面掺和。而且,我喜欢绿色的植物,喜欢看它们各种的形态。”
“听起来很……”我琢磨着恰当的词。
“什么?”他侧着头专注地听。
“……美好!”我迟疑着说出一个自认比较中肯的。
“呵呵,其实不清楚也没多大关系啦,很多人都不太能理解的。没关系没关系。”他连连说着,站直身,打算回到厨房去。
他越表现得不在乎就越显出他心里的失望,虽然我是不了解“园林规划设计”这种东东,但很了解人的心理——他当然希望我和“很多人”是不一样的。可惜我不懂也无法装出莫测高深的样子,所以只好继续紧揽着他不放手:“那再给我讲讲你的罗曼史。”
“什么罗曼史?”他果然顿住了脚步。
“女朋友啊什么的。”
他低头想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转过身,像是使劲憋住笑的样子直视我的眼睛:“你觉得一个在小岛上过日子的人有什么机会能交到女朋友吗?”
“少来,那里是人少,但不表示没人!不是还有学校吗?”这个人所有的动作都熟练得不得了,打死我都不相信他会没有经验。
“我很少出门,几乎不出。学校里的人只见过来考试的老师。大学完全靠网络教学来完成。”看来是真的咯?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这样来骗我。
“但是……”
“什么?”
“你的动作……看起来很熟练……”
“动作?”他偏着头疑惑地想了想,忽然领悟了,笑着,“像这样?这样?这样……”边说他的吻边落在我的耳根,我的颊,我的唇……
他就像一团火,总能轻易地引燃我,带着我一起热烈地烧……
“唔,唔,……逡、逡语,啊……”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被他带到了床上,我不得不使出所有的意志力来推拒他。
他压在我身上,终于抽空抬起头来,给我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笑:“我虽然身体不好,但总算是一个健全的男人。所以两位哥哥很注意我的青春期教育哦,经常会把一些‘教学片’带来给我观摩。我的领悟力很强吧?”。
不会吧?这都可以?!“还有男性的本能啊!” 他意犹未尽地抚着我的唇。
看着如此得意的笑,我开始悲哀地意识到——说不定我真的是他的试验田!因为跟男人也是第一次,虽然觉得刚开始他的动作里总有些试探的意味满奇怪的,但一想他也许也是第一次就没有太在意,谁知道……居然真的是“第一次”!
“不高兴了?”他敏锐地觉察出我的沮丧。
“不是。今天值得吃惊的事实在是有点多……”我苦笑。想我曹非好歹也在黑巷混了这么久,最后居然落到如此结局,实在叫人感叹!
“别担心,我不说你也没发觉的话就说明我的表现还不错。”他的笑显得极暧昧。
“算了,反正木已成舟……”我颇自暴自弃地想着,任由自己淹没在他温柔的风暴里……
激情过后,逡语蜷在我的怀里微微地喘息,娇艳美丽得一如沾满雨露的玫瑰。
“啊,”他想起什么的低叫一声,翻过身来趴在我身上,“非,我们都忘了。”
“什么?”我发现我说话的方式很容易被他影响。
“我们的大餐还放在……”
“刚才不是吃了吗?”我笑,懒懒地吻他。
“对哦!那么……”他诡异地笑开了,眼睛又开始闪亮。“我要再吃一次咯!”
……
因为有你,每一天都变得快乐又短暂!
我渴望能把幸福延长——
哪怕这世上并没有真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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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炀:突然想起我这样大规模搬家,完全是在清洗版面嘛!昨天主页上出现一整版的《猫狗》,那个场面真是壮观说,笑。
我还是跟昆信签了一年约。签约的当天看到了孟朝晖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代表昆信签字的也是他!
他是昆信的太子爷啊!——钟益华无法置信地看着我,对我“相处”了这么“久”却不知道这就差没有登报昭告天下的事表现出他毫不掩饰的讶异!
原来大家“又”都以为我“该”知道!原来如此!
这项决定并不是孟朝晖一个人说了算的,也是要经过昆信高层商议决定的。
孟朝晖不就是高层吗?原来如此!
其实就算他真的登了报,我也未必真的会知道——我很少看报,也不关心所谓的名流上层的动态。那个世界,永远都不会有我的位置!
不过算了,他一向的表现也符合一个谦谦君子,反正我们之间只有工作,我只管做好自己的。而且既然受到了我的拒绝,他就应该不会有什么过激的行动吧?
也许的确如此。
孟朝晖待我一如常态,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热情,只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才流露出那种热烈的……逡语是怎么说的来着?执着?是的!执着!执着的眼神,仍会让我有想逃的冲动!
与杜逡语现于外的强势不同,孟朝晖沉稳而内敛,表面温文尔雅,内里却如逡语一般是强盗本质,而且,只怕还更胜一筹呢。这种人,我向来能躲就躲。我不是跟人斗智斗力的料。
也许是昆信第一次任用形象代表,在宣传方面他们做足了工作。不仅有签约式记者会,之后还有盛大的宣传酒会。
我从没来过这种大场面,只觉得一时间满场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美艳的淑女与高贵的绅士浅笑低酌,满目琳琅晃得我头昏脑涨,顾不得不时拥过来的记者,瞅了个空挡赶紧闪到饭店的花园里。
其实就算是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月朗星稀下映出树底花旁人影幢幢,不时传出的几声轻言浅笑,端的是不比屋里清净多少。不过,倒不是都在倾心谈情,更多的是一些机密的商务会谈。利用每一个见面的机会促进生意的发展,商人们的“孜孜以求”竟让我看到都觉得累,
难怪到现在为止我还是穷光蛋一个。
于是站到一个看起来比较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落,隔着花坛专心看音乐喷泉的灯光闪烁。这棵灌木背面正向着宴会厅侧门,因为恰好在喷泉边的路灯照耀下,所以密谈的人们依然小心地避开了这一块。我正为自己找到个佳所暗自得意时,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背光树底传来说话声。
我不由皱起眉,还以为这里是人人走避之地……唉,算了,我也没兴趣玩偷听的游戏。刚抬腿,忽然觉得好像满有趣的——
“……我要你今天说清楚,要我还是要他!”一个男孩的声音,急急切切的。
感情纠纷吗?
“杰,拜托,你当这是小孩子的选择题啊?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也成熟一点?呵,我都已经不介意你了,难道你还要挑剔我不成?”一个娇柔的女声,慢条斯理的。
哦,看来是道碰到麻烦的三角习题咯!但问题是,这样的争吵不是一般发生在同性之间吗?
“哼!”那个男孩定是狠狠瞪了女生一眼,“多谢你的宽宏大量!偏偏我的度量就是小,容不下你!怎样?告诉你,今天无论如何要说清楚!”
“哈,不怎样。”女声倒听不出什么火气,凉凉地笑了两声,依然是那个速度,“说什么容不容得下的,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机会咯。”
“你——!”男孩声音为之一顿,定是已经给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女声一贯地悠哉游哉,趁胜追击地继续攻城掠地:“唉,这个世界是变了……但好像还没有变到男人也可以当人儿媳妇的地步吧……”
“啪!”一声脆响,突然得连我都被吓了一跳。
短暂的沉默之后:“哼哼,怎么?狗急了要跳墙了吗?”
“我要杀了你!”男孩开始咬牙切齿。
有点好奇那边的“战况”,却依然被灌木挡个正着,什么都看不到。
“好了!你们不要闹了!”一阵响动,另一个男声冒了出来,看来这位就是正主儿了。他是抓住了男孩的手吧?我猜那些声音是男孩在挣扎。
“好!这就是你的回答!”男孩大声地吼了出来,吓得周围几只夜鸦速速走避,然后一阵急步声,想来是愤而退场了。
“真是……”剩下的那个男声低声埋怨了一句,惹得女声“咯咯”地笑起来:
“怎么?舍不得?那就去追啊!呵呵,”男人大概做了什么动作,让她笑得更开心了,“瞪我也没用,谁让你刚才就只在旁边看好戏来着。”
“否则怎么办?你让我帮谁?”男人无奈地申辩,“你有没有怎么样?用不用我看看?”
“帮谁都好啊,怕的是你谁都想帮,谁都舍不得。贪心的男人,这是你的报应!我好得很,照顾你的他去吧。”留下这些话,女人也施施然告退了。
“唉,”被留下的男人惆怅地叹着气,我仔细倾听到他咕哝的话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说:“太受欢迎的烦恼你们是不会懂的。”
我惊觉过来赶紧压低声音。他应该是没听到,尤自自怜了一会儿,终于也走了。
仿佛一出八点档连续剧,而我有幸(?)成为了唯一的听众。本以为这样的剧情都是编剧们夸大了事实的,谁知道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哈。
胡思乱想着,忽然闻到一股葡萄酒的香味,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原来是你!”
在所有电影电视和小说里如果主人公在宴会中途离场想到外面透口气,不到半个小时也定会碰到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搭讪,反正就是不会放你落单就对了。实在可称之为“宿命”!
所以当我认命地转过身来时,看到眼前陌生的男子,并没有太意外,而随后而来强烈的惊艳感觉却让我暗暗吃了一惊。
是不是所有的美男子都会殊途同归地在某些方面有着惊人的相似?否则这样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会让我眼熟到这种地步?应该不会是刚才在大厅里随便瞟到的路人甲,这么个显眼的人任谁看到都会印象深刻吧!
“我还在想你去了哪里,原来是躲在这边。”他极自然地靠到旁边的树干上。
“你的头发……”我顾不得理会他那不知从哪里来的熟捻,只看着他那头到肩以下的柔顺长发被压在身体和树干之间,竟禁不住出声提醒,“会弄脏的……”
“嗯?哦。”他意会过来,站直身体把头发拢到前面,又毫不犹豫地靠上去,“算了吧,刚才被个冒失的女服务生打翻了酒杯,结果全倒在了我的头发上。反正都已经脏了,回家再洗吧。”
“是吗?难怪可以‘过处留香’。”我笑,这个人挺有趣的,忽然也不想再计较他是谁了。
“香?哎呀,会吗?”他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带着味道,拿起头发一阵嗅,“还好还好,虽然不是什么极品,不过也只好将就了。”
哈哈,这个人还真的满是个宝的,行为说话与他优雅高贵的外表差距还不是一般的大。我笑着,他忽然猛盯着我看。
“果然是你!刚才的就是你对不对?”他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我被他的样子吓得收住了笑,开始认真地回想刚才是不是无意间跟人结下了梁子而不自知。
“你说什么啊?我不太明白……”
“刚才就是你站在这里偷听我们说话的!”他肯定地指证。
啊,原来是他!“才没有呢,是你们自己声音太大……”完了,我这种直肠子就是容易给人抓个人赃并获。
“哼哼,还想狡辩,果然是你!”他得意地揪着我的小辫子,那个样子忽然让那种熟悉感越发强烈。
是声音吗?刚才隔着树丛听到的没有现在这么清晰。我努力为“认识他”找着根据。
“不过无所谓了,你的话,就算知道也没什么关系。”他戏弄完我又用百无聊赖的口气说着,听起来好像也并不在意被偷听的事情。
耶?什么叫我的话就算知道也没关系?我们还没有这么熟吧?
“呃,那个,也许是我的记忆力真的不太好……我们……认识吗?”我犹疑地问。
但没想到他的反应居然这么大!
他跳过来,站在离我近得不能再近的地方,用手托住我的下巴,仔细打量着我:“‘我们认识吗?’,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这个会场里没有比我们更亲近的了!你居然还在那里口口声声问‘我们认识吗?’!”
他的手并没有用力,但却很技巧地固定着我的下巴让我动不了。我只好也跟随形势细细打量他,从乏善可陈的亲友堆里努力寻觅他的影子。但是,真的——确实没有!
“对不起……能不能给点提示?”他身上的酒味轻轻幽幽地飘荡在我的鼻端,配着这绝美的容颜(虽然紧紧地皱着眉,但居然也是一种美丽),我竟有要醉的感觉。
“我的天啊!”他放开我,开始夸张地抚额,作十分非常烦恼状,仿佛我遗失了他的记忆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真的不记得了!我该怎么办?”
没有……这么……严重吧?我惊惶地看着他,犹豫着要不要提醒:比起有时间烦恼,直接告诉我答案还来得快一点吧?!
他又冲过来扶着我的肩:“他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我摇头。谁啊?
“也没有给你看过我的照片?”摇头。还是不知道是谁。
“甚至没有跟你形容过我完美的容貌和高贵的气质?”还是摇头。谁这么闲啊?
“那个死小孩!”他再次抚眉大叫,“也不想想我帮了他多大的忙!亏我上次还去探过你的病呢,亏我还好心好意地没有打扰你们的浪漫晚餐!亏我……如果没有我,谁帮他出主意想办法?难道指望老二那个闷罐头?可是看看换来了什么结果?他居然把我撇得一乾二净!哼!等着瞧,我要去告状!我要去扯后腿!我要……”
我好笑地看着他喋喋不休地说出一大串小孩子一样的诅咒,忽然灵光一闪:“您……不会就是逡语的大哥吧?”
“为什么不会?”他瞪,“我就是那个死小子如假包换完美无缺的大哥!”
啊,杜家三兄弟补完计划完成!难怪我会感到这么强烈的熟悉,他和逡语是有点像呢,包括恶作剧时的表情。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大哥竟是这样的……可爱,我越来越好奇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培养出这么各有特色性格分明的三个人了。
“大哥……”他好像还是在气头上,我迟疑地叫,有点担心如果打断他的话,那个诅咒会不会转到我的身上。
“准你叫我名字。大哥大哥的,把人都叫老了。”他复原的速度快得惊人,刚刚还在揪着头发咒骂,听到我的叫唤,马上换上了迷人的微笑。
“哦,好。那么,还没请教……”我颇受宠若惊,正打算从善如流,却看到他的脸色又变了。
“什么?居然连名字也……”他又开始咬牙切齿,“那个死小孩,我要去告状!我要去扯后腿!我要……”
呃,这个,如果对一个人提也不提的话,自然是连名字也不会说到的吧?
看他好像确是非常气愤,我开始猜测自己是不是已经给逡语惹到了非常大的麻烦。
“啊,其实,逡语好像说过的,偏偏我笨得记不住……”我笨嘴笨舌地希望能将逡语未来的悲惨度降到最低。
“廷语。杜廷语。”面对我,又是那样的笑。唉……怎么看都觉得我比较可能是他的亲弟弟。“虽然明知你是在为那个小子说谎,不过我还是很高兴。相亲相爱的两个人,感觉多么美妙!”他像吟诗一般眺望远方,营造着孤独诗人的气氛。
可是在下一秒:“说起来,这还是我们两个人第一次单独相处呢,”他亲热地凑过来,搭上我的肩,“应该多亲近亲近才是。”
啊,这个“多亲近亲近”的意思是……我还在揣摩,便已经不由自主地被他带回到花园的主草坪散起步来。
他显然有相当的知名度,每一个遇到的人都会跟他打招呼,而他也会在全都叫出名字之后亲切地寒暄,面对女士当然还有适时的赞美。一举一动优雅得体浑然天成,配合着他的高贵俊美,让我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果真有那种天生就为宴会、社交而存在的人啊!
“我怎么没听逡语说过你要来?”他比我略高一点,站在旁边我要稍稍仰头才能看到他那双和逡语同样美丽的眼睛。
“其实呢,像这种小酒会,本来是不需要我出马的。”他颇烦恼地审视一遍四周,再次证实这个酒会价值与他的评估一样,“不过有个人很紧张地打电话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来看着你让你被大野狼叼走的话,他就跟我断绝兄弟关系,而且,要向全世界宣扬我是丑八怪、滥交、倒贴十万都没人要的……所以,我只好乖乖就范。谁知道会刚好碰到那两个同时出现,倒霉死了!看在我牺牲这么大的份上,还不赶快感谢我?”他得意地昂头讨赏的样子,与逡语更是像足了十成。
“是是是,我心中的感激无法用言语表达!没有你的出现,我这只可怜的羊羔就快给狼群逼上了绝路。廷语,我要为你写本书来歌颂你的伟大!”我忍住笑,看他很受用地频频点头。
因为怕逡语和孟朝晖这两个正正电极起冲突,所以硬是不让他跟来。我走的时候他气呼呼地倒在床上不理我,这直接影响了我今天一整天的心情。但现在好高兴——他终究是放不下的。而且那个笨蛋在损人这种事上天赋异禀,对谁都不客气,只有我例外,害得我现在心情好得不得了。
“怎么?高兴了吧?”杜廷语瞅到我的表情,“知道你们两个恩爱了,但拜托别笑得这么恶心。小心我——会妒忌哦!”趁着四下无人,他非常不高雅地勾住我的脖子,恶意地弄乱我的发型。
“知道了知道了!”我大叫。这个头发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弄好的。我是无所谓了,就怕待会儿发型师看到会抓狂!
“小非,我可以叫你小非吧。”基本上这是个陈述句,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意见,放开手,一径自顾自地往下说,“那个孟朝晖我也不太喜欢,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一点。”
“哦?为什么?”对这个人我的确知道的不多,也许现在能听到“专家意见”哦。
“他啊,小气死了!”杜廷语不满地撇撇嘴,“也是有一次宴会,他带了个小男孩出来玩,当时我也在场。看他这么忙,我好心地帮他陪那个男孩子聊天。可是你也知道,魅力太大又不是我的错对不对?结果那个小男孩爱上我,把他一脚踹掉说要跟着我天涯海角什么的,这怎么能怪我?可是那次之后,他就把我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处处和我作对!可恶之极!你说这种人是不是太小气了?”
这、这……样啊……孟朝晖那个反应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嗯,是、是有点太……” 我只好顺着他的话点头,反正和孟朝晖也不对眼。“就是刚才那个男孩子?叫杰的?”
“杰?哎呀,当然不是啦。那么久的事了,那个人叫什么我早忘了。就孟朝晖老记住不放。男子汉大丈夫,一点都不干脆!真是!”
啊?原来早已是人家八百年前的过去完成时了。孟朝晖碰到这个杜廷语还真是满值得同情的。不,应该说,他碰到了杜氏兄弟便已注定是个“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剧,应该早早收山多修炼几年再出来为害人间。
呵,本来对他没什么感觉的,现在倒好像更被杜廷语引入了同仇敌忾的阵营。
自从遇到了杜逡语之后,男男这种事就越见越多了说。可是刚才不是还有个女生掺在里面吗?
“那么那位小姐又是……?”
“小姐?刚才的?哦,你是说我未婚妻?”他本人好像根本不记得不久前的那阵吵闹了,居然还稍稍想了想才记起来。“哦,对了,我们年底结婚,到时一定要来哦!”
“啊,啊,那你不是……”我敬畏地把那个词吞进肚子里。
“对啊,我是双性恋。也有人叫双插头——我不喜欢那种难听的叫法。无所谓啦,反正知道意思就行。”杜廷语自若得好像只是在说晚餐的菜名,怕我不明白,还好心地给我解释。
杜家果然盛产妖孽!想来,光这一个杜廷语已足以让天下男男女女无法平静安乐地过日子。
“不能理解吗?”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倒是他也许被人用怪异的眼光看习惯了,觉得有必要为我解释一二,“简单地说,我觉得不管男性还是女性,都拥有让我无法舍弃的美好,而这样的美丽是我生存的动力。小非,我就是为美丽而活的,你明白吗?”他俨然已经把性取向问题上升到了理论研究的高度。
啊,您生存的理由还真是……单纯啊!我对他的“敬畏”再次加深了几分,忽然觉得如果我会喜欢上第二个男人,那么绝对会是眼前的这个。
杜廷语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脸上闪现着纯美无邪的光芒!坦然而大方,丝毫不扭捏——让人觉得他真的只是站在“欣赏”而不是“欲望”的角度来与人交往!
真的喜欢坦率直白地表达自己的人,他们纯粹得让我深深地感动。逡语如此,杜廷语也如此!
“我明白了!”我认真和肯定地点头,让他高兴得一把抱住我。
“小非,你真是太可爱了!不行不行,我忍不住了!我要亲你!”
啊?不、不要吧?我还来不及推开他,他已经飞快地在我唇上印下了一吻。冰凉且带着只剩下淡淡的葡萄酒味的发丝拂过我的脸颊。
除了逡语,没有哪个同性能对我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我呆楞了半天,脑子里竟一片空白,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缺少应有的及时的反应。
“我是不是打扰到了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窜出来,拖回我已经神游到火星的思绪。
“当然!不过你如果马上消失的话,我们可以勉强原谅你缺少风度的卤莽!”杜廷语的声音里一直带着一种迷惑人心的慵懒,能轻易瓦解人的心防,但是现在,这种满不在乎的懒散气质忽然消散了。
我迷离的眼神开始重新聚光,这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孟朝晖。
他面色铁青,相信不止是看到了刚才的一幕,而是更在意我被吻后的表情——如果面前有镜子,我想一定可以看到醉眼迷朦,一副极享受的表情的自己。
他的眼睛紧盯着我的唇,然后慢慢落到我的肩上——杜廷语把我仍牢牢地固定在他怀里,并且没有丝毫要放手的打算。
“这里是公众场合,也是昆信今天重要的会场,请好歹节制一点。”他的语气中毫不掩饰怒气,引来杜廷语一阵冷笑。
“当然当然。鄙人正是觉得这里暂时还是昆信的地盘,却还要让孟少爷站在那么远的地方看,灯光不好,视野不佳,万一看不真切看走了眼弄得晚上睡不着就太对不起了。这才想让你站得近一些,看得仔细一些清楚一些,也不枉少爷你陪我们散了这么久的步。”
孟朝晖浑身微微一震,瞪着他看了很久,才慢慢地笑起来:“呵呵,好,杜廷语,杜大少,你……倒有心了。”
“哪里哪里,不必客气。”杜廷语仍一派悠然,“廷语不过是在感激孟少爷帮忙把江小姐马上从重要的商协会上力邀过来的好意罢了。能让廷语在这样的地方见到自己的未婚妻不能不算一件天降的惊喜,而且还特别安排了小杰的出场,这样的深情厚意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廷语恨不得能好好地回报一番呢!”
我开始有点明白号称在人烟渺茫的塞外之岛住了十年之久的逡语那张伶俐得诡异的嘴皮子缘于何处了——表面脱线的杜廷语果然不是善与之辈,孟朝晖被压着翻不了身会压抑是很应该的。
孟朝晖也不是软脚虾,但今晚会败得如此众望所归可以说完全是因为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之重超乎了预料,这让我吃惊得害怕——只要我站在杜廷语身边并任由他毫无忌惮地表现得亲热一点,他便开始阵脚大乱。杜廷语显然很快便发现了这一微妙的因果关系,毫不犹豫地大加利用起来,乃至于孟朝晖终于兵败如山倒,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我一直以为孟朝晖对我的兴趣不过是一时兴起,只要不响应,他自然会觉得兴味索然,转移目标。但是,万万没想到,果真应了逡语的预料——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如此执着?
我这样的皮相,虽然不是市场里一块钱三斤的小白菜,但如果有人很认真地告诉我,您真真英俊帅气得天上有地下无,我一定马上喷饭不已,然后直接建议他去给医生看看是不是眼睛或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在当今这个粮食不缺乏,营养不贫乏,基因组成不匮乏的年代再来说什么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独秀一枝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恐怕就算董贤再世潘安重生,要去拍古装演他自己也一样要被挑三拣四,不能排除被踢出局的可能。
所以,我不过是长得恰恰契合了大部分人的美学标准而已。孟少爷您这样频频碰壁也要穷追不舍的表现就有点太让其它美少年心理不平衡了。
我坐在杜廷语银绿色的林宝坚尼上,看着他一幅欢欣雀跃爽呆了的样子,就觉得心在不住地往下沉。
晚宴还未结束我便被他席卷离场的原因是,正当他们两个舌战正酣而孟朝晖渐呈败相之际,几个机灵的记者忽然发现宴厅里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主角现身露天草坪与另一商业巨子正大逞口舌之快,中间还夹杂着一个看起来也很像是今日主角的家伙,总之很热闹的样子,便马上联络到己方的人马,手持专业器具冲过来抢最新消息。结果……我正专心于他们愈益升级的“聊天”,反应过来时我们已被一支小分队包围,更惊恐地发现后援部队马上就到。那两个人不愧训练有素,马上收敛锐气,改换表情,做热烈亲切会谈状。我则尽量不动声色地与杜廷语拉开一段距离,使队形看起来是三足鼎立而非以二敌一。
先头部队的主要人员应该是摄影记者,还没开口就是一阵灯光闪烁。相比其他两位的专业应对微笑,我想我的只能算差强人意,毕竟这样刺激的瞬息万变的情况还没什么机会遇到,让我一时缺少应急的法宝。
当然,刚刚还在大战三百回合,便要立刻化敌为友,在技术上还有一定的难度,于是两个人又非常有志一同地希望就此别过,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不过杜廷语手脚又快了一步(或者应该说我站得还是离他比较近),先孟朝晖一步把我拖到手,直接拉离了现场。只留下他一个人身陷敌阵,去对一票记者为刚才的会谈和我们的离场做一番完美的解说。
我完全可以想见明天的报刊将会有怎样一番的渲染——刚刚升级为昆信代言的新人居然被别的公司当众拖跑(而且还是杜廷语这样的人物),就算孟朝晖是如何的舌璨莲花机敏了得,要立刻想一套说辞来证明眼见为虚耳听为实也有相当的难度吧?
不过这也只是我单方面的忧虑,杜老大自个儿是开心得不得了。出风头这种事在他根本应该是小菜一碟,搞不好他还觉得刺激好玩度不够呢!
我头痛地靠在椅背上,听着这个人在大呼痛快。
“哼哼,想和我斗?孟朝晖你还欠点儿!自己去对付那些记者吧!”
“廷语……”我叹息着想提醒他,这个后果很可能会因为有他牵连进来而使事情变得大条,难以收拾。
他根本没有在听,车子就突然停在了路边。
天啊,又怎么了?我呻吟了一声。现在还没开出饭店呢,拜托不要再横生枝节了。
有人在敲那边的车窗。
“干什么?想打劫啊?”杜廷语心不甘情不愿地降下车窗。
“哎,反正要走,不如捎上我。”女孩子的声音,正是之前那阵争吵的三分之一。灯光太暗,无法看清她的脸。
“你的车呢?”杜廷语的语气不太好,或者说,带着几乎需要拼命把叹息拆卸入腹才能忍住的无奈。可见这个女孩定是有着可比齐天大圣的通天本领,才能让事事表现得游刃有余的杜廷语头痛如斯。
“还不是你!引起这么大的骚乱,我这个未婚妻理所当然成为盘问的对象。现在记者堵在我的车旁守株待兔,我再不赶紧开溜就叫笨啦!”她手快地开了车门坐进来,“如果不愿搭我,不如我们交换。我的车让你,你去把它开出来。”
“免了!开那种车有损我的格调。”他撇撇嘴,车平稳地滑上车道。
“喂,杜廷语,你别太嚣张了!你的格调几斤几两重?我的BMW好歹也是今年的限量版……”女孩不满地大叫,然后,“啊,你就是曹非对吧?我刚刚在宴会上听过介绍。你好!我是江咏萱。”她从后座伸过手来,我只得回过头去与她意思一下。
“是,我是曹非。江小姐你好!”
我摆出礼貌的笑容,送给后座这位美艳的女士。光听她说话的方式和声音还真的要把她归入“女孩”,但见到真人后,便觉得无法用这样“单纯”的属性来概括了。她的美与古葭仪的截然不同,立体深邃的五官配着□浪的亚麻色卷发,仅一个“艳”字还稍嫌不够。是混血儿吧?纯粹的中国女性绝少有这样轮廓分明的容貌。不过,她的眼睛是黑色的,还是那种少见的真正的黑白分明,非常漂亮!
不得不承认,光从外表看,杜廷语也只有这样的女孩才配得上。只要不开口,两个人堪称一对璧人!
难怪那个杰面对她时会如此仓皇失措——威胁的确太大了,除了性别他应该没有其它胜算。
互相认识完,江咏萱扯出个微笑后便出乎意料地坐在后座不再出声,安静得与刚上来时判若两人。杜廷语也一反常态地不吱一声,不知是累了还是因为江咏萱在。我本来就不是喜欢主动说话的人,只要没人开口我自然也不会开。
于是,整辆车开始陷入一种怪异的沉默。幸亏很快便到了,否则在这两个人营造出来的诡异气氛中我背后已经开始有凉飕飕的感觉。
迟钝如我都看得出,这两个人,彼此对对方都有着强烈的存在感,无论好坏。
夹在他们之间的我,已如同路边的石子,完全无法参插其中。当然这是他们的故事,无需我的置喙。
车停在我家楼下,我赶紧跳下去。
“小非,我不上去了,帮我向逡语问声好。有空多联系。”杜廷语对我的笑还在,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忧郁。
“嗯。”我点头,也对江咏萱示意告别了一下,赶紧转身上楼。
屋里的灯亮着。
无论多晚,逡语都会开着灯给我。我喜欢这种有人等候的感觉——过去从来没人这样为我做过。
他缩在床的一角睡着了,那个姿势居然与我离开时没什么区别。
这个笨蛋在这种天气居然连被子都不盖!他想怎样啊?
我有点生气地走过去轻轻摇他——他是个浅眠的人,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使得我平时的动作都格外小心。但他现在压在被子上面,我不得不吵醒他。
“逡语,逡语,醒醒……来,盖上被子,否则着凉了我可不管啊……”
“嗯……”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我,“非……你回来了……”
我硬把被子从他身子底下拉出来,给他盖上。他趁势抱住我的脖子,把我往下拉。
“怎么了?”他不像是平时的玩闹,只是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就这样,然后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嘛?”事情不太寻常,我被拉得伏在他身上,只得用臂撑着自己的重量,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他的声音有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浓浓的鼻音,不是在撒娇,隐隐地混着不安。
“说的什么胡话?我不回来会去哪儿?”我拉开他的手,撑起身来看他,这才发现白净的脸上竟似有泪痕。
我轻轻地抚着那些痕迹,已经干了,但依然看得出来。他是哭着睡着的?
“不知道……你就那样走了,连头也不回一下……”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想,非生气了,他不会回来了……”说着,不觉间眼角又滑下一颗泪,跌落我的手上,滚烫。
“傻瓜!”
我走的时候他正为不让他跟去怄气,躺在床上理也不理我。我也有点生气,于是也赌气不理他,就这么出了门。
从认识以来,我们从没发生过这样的情况,这是第一次。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他不是还打了电话给杜廷语的吗?我以为早就没事了的……
我吻去他的泪,吻在他还在不断冒出水气的眼睛上:“不要乱想些有的没的。在没找到一个厨艺强过你的之前,我哪里都不去。”
本来只是想说个玩笑话,可显然我对这门艺术的运用实在不够纯熟——他又哭了:“孟朝晖的厨艺也很棒。”
“啊?”我有点错愕,“你怎么知道的?”
他抿着嘴又不说话了。“你调查他?”天!他、他也太用心了吧?!我简直哭笑不得。
“杜逡语,听着!”我用极认真的态度正视他,他凭什么对我这么没信心?“我曹非,只对一个人说过那三个字,而且,也没有对第二个人说的打算。所以,除非他自己不要我了,否则我就在这里。”
他呆呆地看着我,像是在确定什么,好一会儿,才主动过来吻我:“对不起,非!不要生我的气……”像极了知错想要讨好主人的猫。
“当然要气!”我严厉地说,果然又把他吓到了,“以后绝对绝对不能不盖被子地睡着!万一生病了,会连累到我。”
这回他总算没听岔,乖乖地点头,甜甜地笑了……然后,小声嘟囔了句:“如果真的生病就好了。”
“你说——什么?!”别以为这么近的距离我会没听到!
“这样你就可以一直陪着我,照顾我……”他沉醉在自己的想象中,甜蜜地贴着我的颊。
“是啊,还可以直接把你踢出去!”我冷冷地接过话,“你如果是为这种目的病倒,我马上送你回杜家!而且再不让你进来。”当我是什么?“连自己都不爱惜的人我也没有理由爱惜他。”
我被他孩子气的想法弄得特别火大——为什么这么轻贱自己?为这种理由让自己受苦,我无法接受。
“非……”他浑身僵硬,委屈地看着我,“我只是说说而已……”
“不准!”我捧着他的脸,诚心地恳求,“我会一直陪着你,照顾你,一直!所以,不准给我生病,听到没有!”
“嗯。”他终于乖乖地点头了,“我不会让你看到我生病!”这句话听起来像个承诺,我满意地吻吻他的额。
“很累了,睡吧。”
“不要。你快去洗澡,我等你……出来。”
我了然地轻笑一声,离开他去拿衣服洗澡。
可是等我出来时,他已经背信弃义地睡死过去了——希望不是胡思乱想的等待让他累坏的。我无奈地笑笑,只好收敛心神乖乖上床睡觉。
睡着了的他,单纯又可爱。长长的扇样的睫毛,细长挺直的鼻子,嫣红的菱形薄唇常常会说出让人火冒三丈的刻薄话,还有同龄男生中罕有的比女孩子更白晰细嫩的肌肤……我轻吻着他那微翘的鼻尖,诧异他为什么总会充满了不安和会被抛弃的忧虑?
你难道体会不到我的爱不释手吗?
你难道不知道该担心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吗?
虽然我从不相信,
但也许,从今天起,我们可以试试——
让永恒成为可能……
不知真的是孟朝晖的口才好还是手腕高强,媒体对把那晚的离场事件没有深究也就算了,居然还掰成了“广告新星倍受青睐,两大集团瞩目曹非”的超级话题。顿时我由一个寂寂之辈连跳八级成为娱乐版头号台柱,一时间风光无限!
然,看着张小姐越来越激赏的眼神,和纷至踏来的广告商,及埋伏在公司门口的记者,我真的觉得……头好痛!幸亏整件事只有孟朝晖为了圆事的一点点若有所指的影射和媒体捕风捉影没有真凭实据的臆测,杜廷语那边并没有做过多的响应来添乱,否则我绝对一个头两个大——光是要解释我和这两者的“渊源”就足以让我有理由逃到月球去避难。
出名本不在我的计划内,因此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受瞩目度颇为吃不消。不才我不过是想赚几个小钱,凑够数额好去过逍遥日子,现在一夜之间突然名声大震——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真真连牙还没刷呢……还好没有什么后续让他们发挥,热闹过两三天也就恢复太平了。
不过不可否认,待尘埃落定,整件事中,最大的受惠者,正是我——又多了不少大赚的机会。
虽然和昆信的广告约依然是首要任务,剩下的才是为其它广告商服务,但只要不影响昆信本身的宣传安排,当然也不能接同业的任何相关工作,其余的他们并不做太多干涉。于是在帮他们拍完几套广告样片和他们第二波的大宣传活动之间,我有足够的空闲去赚外快。
鉴于前车太多鉴,这次,逡语是绝对不能甩掉了,当然也根本甩不掉。只要我去参加拍摄,他必随行身侧。美其名曰“特别助理”,让经纪公司都吓了一跳。认为一向低调的我忽然今时不同往日,已学会摆谱拿乔,只是稍稍崭露头角,便开始培植亲兵侍卫,太过张扬了一点。
同行里更是冷眼旁观者众,暗地里指指点点,计算着如此态度不端正的一个新人几周几天内会被三振出局风光不再。当然他们也做足表面工夫,以为我现在必眼高于顶听不清看不到这些话语嘴脸,其实数个月前我也是小鱼小虾一个,听多看惯,会有什么反应不必听也猜得出。就算今天得了便宜的不是我也一样逃不过被看好戏的下场。“曹非”不是让他们嗤之以鼻的重点,“有人红了”才是。这个圈子就是这么现实,太过在意的话就是我的不对了。
横竖我都无所谓,远走高飞早就是个长久的计划,只是现在有了好得不得了的机会让我及早达到目标能提前跑路而已。
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我从未向往过,否则真要处心积虑苦心经营也决不会时至今日才红,因此当然也谈不上任何留恋。若非要生活吃饭,我会选择永远远离它。
也懒得管别人会拿什么眼光来看我们。有逡语全天候在身边,我就是觉得快乐又甜蜜,你能把我怎么样?
倒是逡语非常懂得“特别助理”的道理。除了对我体贴入微照顾周全外,对其他的工作人员也态度亲切,极尽亲善之能事,再加上唇红齿白的讨喜面相,短短几天已获得赞誉无数,端的是做人比我成功多了。
孟朝晖在拍摄期间仍然按时到场,但也许是看到了逡语在旁,也许是上次被杜廷语那一闹已被弄得对我心灰意冷,也许是不想再招来一次八卦娱记的三堂会审,每次就只在角落里看。偶尔会过来跟我打声招呼,但态度已不似过去的殷勤,有礼而客气,一副纯公务的样子。这样顺利的结果让我如愿以偿得错愕,心底下不免有点落寞——平凡的我,平凡的虚荣心啊。
终于拍完昆信的最后一个广告片段。
应剧情要求跑得一身的汗,结束时我坐在一边大喘气,逡语拿着湿毛巾细心地给我擦着。
“来,先喝口水。”我接过他递来的水一阵猛灌,“慢点。喝太急对身体不好。”他埋怨似的提醒着,“叫你平时多锻炼嘛,看,就跑几圈累成这样。”
“呼~~~~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再说了,我们的锻炼还少吗?”难得偷得轻松,仗着四下无人,我嘴滑地调戏他。
他面不改色地白我一眼:“可是就今天的情况看,我们的锻炼强度果然不够。从明天起要更加努力多多练习才行!”
“说笑吧?!”我佯败地哀号一声。跟他斗嘴果然只有吃瘪的份。
他却没有任何占上风的表情,就这么沉默下来,然后慢慢拿着湿毛巾坐到我身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幽幽地说:“非,我觉得——”
“什么?”
“……你有点……变了……”
咦?“有吗?昨天可是还有人在大喊‘非,你越来越厉害了’哦!”我笑着揶揄他,心下忽然有点忐忑——他的表现不寻常。
“看,现在嘴巴变得越来越坏了!”他轻笑地指着我,却让我觉得他的笑有点勉强。
从上次逡语反常的表现起,什么时候我们之间有了些变化?
我开始沉思反省——最近工作太多,我们已经很少有时间单独相处,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平淡地过日子了。我知道这样会对我们的关系有影响,但实际上我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一起,比那些因为工作而分离的恋人已经好了太多。本以为就算有影响也不会很大……可是显然我错了。
现在常常要早起晚睡,连累着逡语跟我一起跑。然后就是工作工作工作……无休止的,甚至有时忙到无暇顾及身边的人和事……仔细回想,我们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在家吃饭,没有无忧无虑地东拉西扯,没有舒舒服服痛痛快快地做……没有看到逡语快乐地笑了。
“逡语,对不起。让你跟我一起累。”我迟钝地道着歉。
他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非。累不累的不重要,只是……有时虽然就在你的身边,却忽然觉得你变得离我好远……”他苦笑了一下,“算了,我知道现在的工作对你很重要……我只是在胡思乱想,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不,是我的疏忽,对不起。”我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拿过他的手把玩。“今天忙完了就可以好好休息两天。来,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度假计划?”
反正拍完之后每个人都在忙,反倒是主角最清闲。我们坐在休息室里,虽然门虚掩着,但又没其它人经过,所以可以放肆些。
“有啊……”他的眼睛开始闪光,终于稍稍恢复了几分平时的样子。
我熟知怎样做能让他轻松和开心起来,但希望不是已经到了亡羊补牢的时候。
“你可别说要来个床上两日游啊?”我故做怕怕的表情,让他终于咯咯地笑起来。
“虽然不是,但有何不……”
“曹非,你在这儿!”
一声大叫冲进来,我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手不由一松,逡语的手一下滑出了掌握,他的身体立时一僵,我觉察时已经来不及。
只好把怨气投向来人——如此不识趣的人除了我经纪的小跟班不做第二人想。钟益华突然闯进来,看到我们相依偎的情形也小小楞了一下,不过随即便露出了自以为了解了的恶心笑容。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走,只是来说一声而已。”
做这行的什么人都有,老油条的他早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过人胆识。只是有点吃惊我居然也是其中一员吧?
“什么事?”我口气不好地提醒他进来的目的。不得不承认我的确因为他的态度有点恼羞成怒,好像我们在欲盖弥彰些什么似的。天晓得其实我们什么都还没做。
“哦,张小姐要我通知你待会儿‘紫创’的人要过来跟你商量。他们在赶工,明天就要着手准备拍托加力的那个广告了。”
“什么?!”我生气地叫起来,懒得理会他被我突然的大声吓到的样子,“明明说好我明天休息的!”
“这个我也知道,但是没办法啊!他们也被催得很急。你知道就快过年了……”
“我不管!”这是什么世道?要休假还要过五关斩六将?!
“非。”逡语在一旁偷偷扯我的衣服,“算了,工作重要。”他小声地提醒。
我也知道自己的气生得很没有道理,工作最大,每个人都在围着它转,我不该例外。但是,我真的很累了,需要休息,也需要有足够的时间来弥补与逡语拉开的距离——两个多月的连续工作,已经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有点生疏。一条缝隙开始出现,虽然很小,但很危险。过去不管我多忙逡语都不曾有半句怨言,现在能让他说出口,可见已经不是小事。
“对嘛。”钟益华马上顺水推舟,“等帮他们拍完,再一起休是一样的嘛。而且还可能可以多休几天哦。”
我不理他,他见我不再出声反对,知道逡语的说话见效了。“你先休息一会儿,他们还要有一会才过得来,可以先睡一下。”
我闷闷地点头,他这才放心地走了。
“真是的,好好的休假泡汤了。”我不满地咕哝。
“好了啦,你不是想要多赚点钱吗?”居然还要逡语来哄我,“而且以后还可以多休几天呀,一样的啦。”
“是可能!”大家都别抱太大希望,万一又有个突发状况,失望岂不更大?
而且跟你在一起比赚钱重要!我打个哈欠,靠回他的肩上,含含糊糊地说着一些连自己都没搞清的话。说起来还真是困了,先睡一下再说吧。
“非,到那边沙发睡舒服一些。”他推推我。
“不要……我就要这样。”再拖过他的手,与我的五指紧紧相扣,才安心地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中感到他吻着我的头顶,在轻轻地微笑。
你适合笑,逡语,喜欢常常看见你笑。这是我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不知睡了多久,昏昏沉沉醒来,发现逡语也靠着我的头睡着了。
脖子好酸!他是对的,还是睡沙发舒服些。
我揉揉眼睛抬起头来,他马上也被我弄醒了。
“嗯?几点了?”他依然睡意浓浓。
我刚睡醒的眼前一片朦胧,只好把表凑得很近地看——
“五点了。”
“啊,好晚了,他们还来不来啊——咦?”他顺口地接过话,才发现我至今仍在跟腕上的表较劲,费劲地分辨分针和时针的区别。
那个声音也吓了我一跳——这个人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不叫醒我们?
被我们惊疑未定地盯视的男人还好比较善解人意,自觉自动地开口:“我刚来没多久。见你们睡得正香,不忍心打扰,所以才在旁边等等看。当然如果你们再不醒,我就真的要叫了。”
“你是……?”我没有理会他自以为轻松的口气,他的身份比较重要。
“啊,我是‘紫色创意’广告公司的艺术总监董森泽。我们告诉过张小姐要过来的。”
我接过他的名片,董森泽,怪怪的名字,念起来也拗口。
“噢,对,我们正在等你们。”
“哦?”他的表情分明在说“你们是正在睡觉吧?”。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管怎么说,等人等到睡着,是有点不礼貌。
“你好,我是曹非。”我伸手与他握了握,接着介绍旁边的逡语,“这是我的助理杜逡语。”
这个董森泽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三十多岁的样子,穿著也是很随意的衬衫配牛仔裤,虽然有点旧,但很素净。棱角分明的五官不帅但很男人。与他的头衔最挂钩的应该是下巴上短短的胡渣——带出了所谓艺术家的颓废感。
然而董森泽与逡语握完手之后,便开始饶有兴致地打量他,时间之长足以让我燃烧起充分的危机意识。逡语也被看得莫名其妙,频频看向我传达他的疑虑。
“呃,董先生……”
“不知这位杜先生有没有从事过广告模特方面的工作?”不等我开口,他自己已先发声。
逡语摇头。我忍不住插话:“董先生为什么这么问?”
他微微笑:“因为刚才看到两位甜美的睡相,突然让我有了一个想法……”
“董先生,”我的脸沉下来,“我承认刚才睡着了是我们的不对,不过……”
他摆摆手打断我:“不不不,我没有责怪二位的意思。我也是被你们的睡相吸引,才没有出声的。”
“董先生,这是您要的企划。”我刚要说话,忽然又进来一位小姐。看起来应该是他的秘书一类的。
“啊,谢谢。麻烦再帮我拿一份过来。”他吩咐了一句,那位小姐又被差遣出去。他把企划案递给我,“曹先生不妨先看一看,这样我讲解起来会比较容易一些。”
我拿过来信手翻了翻。这些不外乎就是广告的主题、目的、预期效果和基本剧情。只要把后一部分看看就好了,其它的不归我管。
董森泽看到我的反应也不以为意,笑笑说:“本来我们有打算做成一个真人动画的效果,也就是让曹先生跟动画角色配戏,但是显然现在我已经找到了更好的人选。”他卖关子地看着逡语,让我即时领悟。
“逡语?!你是说——”我叫,有点意外。逡语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到地上。虽然早料到逡语这样的姿色会遭行内人士的觊觎,但是事情来得太过迅速和突然,依然让我措手不及。
“是。”董森泽点点头,“我本以为没人能出演我心目中的天使,才不得不打算起用动画。但看到了杜先生,我想我终于找到了!加上刚才你们睡着时那种完美的和谐感,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他赞赏地又盯着逡语看,虽然知道没有其它的想法,但仍让我一阵不舒服。
我直觉地要拒绝:“可是——”
逡语是我的!我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他这么可爱,这么漂亮,要红简直易如反掌,那可就~~~~糟糕透了!——这种话不能说……我迟疑地咬着下唇,盘算着找个什么体面的理由……
“我……想去。”
我听到了他小小的声音。显然不是在回复董森泽,是在对我表明心意。
“逡语……”我看着他,流露出不舍,好像他不是要跟我拍广告,而是要被送去修长城。
“我想跟非一起拍广告。我们两个人的广告。”他凝视着我,声音又大了几分。
他是认真的——我知道。我差点忘了,杜逡语是怎样一个自信和有主见的人,一旦下了决定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呆望着他,好一会,最后确定根本没有足够好的口才和理由来说服他。“好吧。拍我们两个人的广告。”我对他鼓励地笑。其实这个鼓励是给我自己的——我该相信他。
没想到逡语的度假计划竟是回家!当然也捎上了我……让我终于见识到了杜家是怎样的一个豪门贵地。
我被安排在逡语的隔壁房间。原以为他会住三楼主人房,谁知他的房间也在二楼。后来才知道他在三楼的房间早就让给了古葭仪,在杜浚语近旁,方便照顾。这个笨蛋差点还想提议让我住他房间,还好话到嘴边时杜廷语在桌下给了他一脚,才没叫杜家老爷有机会迁怒到我头上。
一直都没有听他及任何一个我见到的杜家人提到过杜家的当家,我还以为杜老爷早已撒手人寰(小说里惯常的设定嘛,也恰恰能解释为什么杜大少和三少能如此自由放纵——可见是缺乏严父管教所致),谁知他老人家好好地出现在我面前,全身上下又充满了权贵和威严,吓得我一时竟不知他是谁,以致于在称呼上慢了数拍。这更让他有理由加深了对我的成见——果然是个符合他想象的只有脸蛋的小白脸。之所以说“加深”,是因为他小儿子为我离家时,我的头上已经被他扣上了“以色事人”的帽子。
不过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能够申辩一下——就算事人我也向来只事女人,他儿子是我的第一个男人(这句话听起来好怪~~~~~),说起教子无方的话来,他一样也脱不了责任。当然这也只是私底下的想法,如果能有机会跟他说话的话我也不会扯出这种足以挑起争端的话题。因为除了我来的当天傻楞楞地打了那样一个招呼之后,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了一会,用样本一样的绅士态度回了个礼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再也没有正眼看过我,对我说过一个字。
除此之外,来到杜家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难以适应。杜夫人依然雍容大度,充满母亲的温暖,看到逡语回来已经是开心得不得了,就算还带上了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杜廷语、杜浚语兄弟也早与我相熟,完全没有问题。尤其是还有个天真烂漫的小表妹古葭仪,只要没有杜老爷的掺和,气氛完全可以称得上“和乐”。
而实际上,认真说起来,杜老爷的反应才叫做“正常”吧!
他的存在和眼光似乎在时时提醒我,我们的关系有多离经叛道多不寻常,我在这个家是多么的突兀。但不知为什么,他虽然极度不满,却是用隐忍的态度在压抑着他的不满,宁愿采取自动回避来眼不见为净,也从没开口对我们说过一句斥责的话,至少在我面前没有。况且他还不是无人理睬的在野党——这个家依然是他在当,全家上下对他是一致的敬畏。只要他在场,即使是杜廷语也不敢高声喧哗。
他是这个家绝对的主宰!我来的第一天便明了了这个状况。
幸运的是他通常都不会出现在我会出现的地方,我亦然。只除了晚饭时间。
杜家有着大多数豪门世家保留的很多传统中最统一的一个——晚饭一定要全家都到场。这是条铁律,除非有不可抗之因素,否则无人能违抗。我在的这几天里,和杜老爷杜正邦会在这个时间碰头,但都不约而同地对对方视若无睹。杜家电影似的长长的餐桌,他坐主位,我偏安最不起眼的边塞。逡语则陪在我的身边。整个餐桌有序而沉闷,除了杜廷语时时会做一些工作汇报外,连杜夫人都很少主动开口。
餐后杜老爷移驾书房办公,我们则快乐地享受没有他的轻松空气。
杜家的很多规矩我都知道——没有人告诉过我,但我就是知道——豪门都是大同小异的。
虽然我不了解所谓的“豪门”具体是指哪些和其间复杂的脉络关系,但却很清楚他们的内部活动方式。这实在很讽刺。所以我不会好奇地去到处探听不该知道的事情,去查看不被允许参观的秘所(不知道杜家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所在)……每个家庭都会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尤其是杜氏豪门这样的。我恰就是个外人,只需谨遵一个外人的本分就好。
当然如果有人主动提供消息则另当别论。
古葭仪对我的到来远比我想象的更热烈欢迎,常常主动拉着我做知己的交谈,还把我东带西带四处参观。杜家的很多事情便在言语中透露,逡语也会在一旁插花,三个人嘻嘻哈哈也别有一番风景。
虽然杜正邦依然手握实权,但杜廷语已在逐步接管杜氏旗下的各个企业,杜浚语则是政府某部重要的法律顾问,两个人平时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杜夫人都出乎我意料地担任着妇女联会的要职,难得着家。这家人一个忙似一个,古葭仪作为唯一的闲人被不得不冷落的景况可想而知。现在拉到我们两个陪她,简直是比捡到宝还要兴高采烈。
来到杜家的第三天,逡语在我醒来前便被杜夫人带了出去,像只是逛逛街弥补他不在时的一些亲子之乐,于是我只好继续和古葭仪厮混(希望用这个词杜浚语不会找我麻烦)。
我们坐在美纶美奂的花房中精巧别致的凉亭里闲聊。已经近年关,天气有点冷。在杜浚语的强烈要求下,古葭仪穿得像个粽子,胖嘟嘟地衬着她粉嫩透红的脸颊,十分可爱。
对于这样一个需要时时有人陪在身边才能获得安全感的小女生,我倒十分乐意充当暂时的护花使者。不知为什么,她真的满喜欢我,毫不吝啬地把我带进她的世界。
亭子里放了两张躺椅,古葭仪躺在我旁边,一如既往地拉着我的手才能安心说话。
“曹非哥哥,你把眼睛闭上。闭上了吗?”每次她的小手要慢慢攀上我的脸,我都宁愿低下头来就她。她摸到我的眼睛,确定我听从了她的要求,才接着说:“现在不要说话,听,只是听……听到了什么没有?”
“没有。”面对我这样毫无情趣可言的人,请原谅我的诚实。
“怎么会?”她没有生气,侧着头,耐心地引导我,“你仔细听嘛……两个花精在吵架呢。
听到了吗?还有两个在说悄悄话……嘻。”
她讲得这样认真,迫得我不得不真的相信并用心去听,可是,我只听得到风吹草动,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当然没有。
“听到了吗?”她轻轻摇着我,像是怕惊扰了那些花精的聚会。
我看着她,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天真的又紧张的微笑,像是一边专注地等待我的反应,一边仍监听着花精们的动静。也许问题出在我的耳朵,我只得微微叹了口气:“没有。”
“还是没有吗?”我的坦白让她有点失望了,垮下肩膀,又躺回椅子上去。
“为什么你们都听不到呢?”她撇撇嘴,嘟起来,“逡语哥哥就听得到。”
“是吗?”会怜香惜玉说大话的难道就他一个?“那浚语呢?”
“他呀,号称,听得到,可是我知道他是骗我开心的。”她特别认真地强调着“号称”,我不禁笑起来。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她立刻骄傲地回答,“因为我问他他们都说了什么,他根本回答不上来,要不就乱说一气。”
“逡语知道?”我好奇起来,这小子对女孩子也很有一套嘛。
她立即猛点头,快乐地答:“对啊对啊。而且他会翻译给我听哦。”
“还要翻译?”越说越像真的似的。
“当然啦。花精是花精,人是人,花精的语言人怎么会一听就懂!”她自有一套理论支撑。
可是她的认真使我非常泄气。虽然这两天的相处已尽知她的天真,但都没有今天的话题这么离谱的。
尽管这位大小姐是生活在重重保护之下,远离人群会有点单纯可爱尚可以理解,但如果已经十七岁了(外表根本看不出来)却还深信童话的存在,这么天真烂漫得厉害就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吧?杜浚语难道打算一辈子就把她关在这个巨大的花房里让她过着与世隔绝的桃花源日子吗?
“曹非哥哥,你不相信?”她的感觉总是这么敏锐,是因为已经丧失了一种感官的缘故吗?我只得苦笑。
“那你怎么知道逡语说的就是对的?”
“因为,花精是他先发现的啊。他还教我怎么听懂他们的语言,真的就是他说的那样哦。”
哦,杜逡语发现花精——杜逡语翻译花精语——杜逡语传授花精语……这么简单的圈套连现在的小学生都不会掉进去,偏就网住了这个一脸聪明相的古葭仪。她到底是“单纯”还是“单蠢”?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如果再顺着她的话说,她真的要被培养成一辈子做一个长不大的洋娃娃了。这样的情况会让我痛心——就像活生生把一个正常人养成一个白痴一样,尽管是出于保护的善意。
但即使久久没有得到响应,她也没有再追着我说话,只是闭上眼睛躺在躺椅上,一直拉着我的手也安静地放回了胸前。也许是要专心听花精讲话,也许是累了要休息一下。
我侧着头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确定她没有被我的态度影响到,便合眼也想小憩一下。
这个花房用全玻璃钢建造,电脑全自动管理,常年保持18℃的恒温,还在各处装着送风出口,根据要求会有各种天气时节的风送出,加上各种四季常青的植物花草,简直就是怡情养性的胜地。
我舒服地躺着,想到在12月还能有一阵阵暖风拂面,真是全身有说不出的惬意。许久,直到——听见身边低低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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