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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星炀

_11 星炀(当代)
无端被提起的心重重地放下来,张口想叫,却感觉声音低低沉沉地徘徊在喉间,怎么也出不来。不过,他那个样子大概是在喝水吧。也是无力得很,只能斜斜靠在台边,倒了杯水。一低头,手上忽然多了一个小盒。那个东西,有点眼熟。小纸盒打开,又是个小锦盒,再打开,才看到一颗龙眼大小圆圆的丸子,在灯下反射出略显蓝绿的光。他拿着这丸子看了很久,似乎叹了口气,终于放进了嘴里,慢慢地嚼着,最后和着水吞了下去。
他在吃什么,这个时间?……药?混沌的脑子这时才慢慢开始运作。他在车上曾给我看过的药盒!重重叠叠,包装得这样精细,可见这药的珍贵。
他吃完,关了灯便走回来。不知为什么我下意识立刻闭上了眼睛——其实并不确定他会不会在乎我看到他吃药。只是下意识。只是,似乎,隐约……直觉他不会想让我知道。
也许根本没有什么,我在心里对自己解释,他的身体本来就……也许只是看到不想惊动睡着了的我才……我们刚才的确做得太……了。
他走得很慢,脚步声听起来有些拖沓,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尽力压下呻吟费劲地躺回原来的位置——对不起,逡语……愧疚地在心下道着歉。我真是太没分寸了……男人果然是容易被下半身操纵的动物!
他躺在床上,好一会儿,一切归于平静,我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张开一条缝偷偷看过去,却吓了一跳——他也在看我,柔柔的眼波静静地注视着我,那个专注的样子说他可以看到天荒地老也不会有人怀疑。从刚才他就……
我一下睁开了眼睛,我们四目相接的一瞬,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诧异,忽然又都很默契地笑起来。
他忽然伸手捏住我的鼻子:“怎么了?干吗大夜晚的不好好睡觉,突然睁眼吓人?”
“哎哟!”赶紧打掉快让我咽气的夺命魔爪,“你才是咧!大夜晚的到处乱走,岂不更吓人?”
他呆了呆:“你都看到了?那你还装睡?非——大哥说得没错,你真是越来越狡猾了!”他故意用超可爱的撒娇口气说。不过对我已不管用。
“逡语,你……不舒服?”我只是迟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不能让他这样混过去,实在担心啊。
他的嘴角有些僵硬,但依然是甜得腻死人地声音:“非~~~~你今天实在太神勇,虽然我也不差,但是在目前体力相差过大的情况下,被你这么折腾,铁人也要补一下的嘛。”
“喂,别怪在我一个人身上,你自己还不是……”像他这么死鸭子嘴硬的人也会说出“体力相差过大”的话来,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想象的。
“哪有!人家本来就想早点睡的。母亲说结婚了就要做有担当的好男人,不可以没有节制。”
“哈!在玄关就想脱我裤子的‘好男人’,刚才最没节制的人应该是你吧?”
他闻言,忽然像听到什么极其恐怖的事不敢相信地用手捂住嘴,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花枝乱颤地在我眼前点:“我、我要去告诉母亲!……都是大哥教坏的!连、连我的非,最最善良可爱纯洁无暇的非,也会讽刺人了!”
“杜逡语,不要转移话题!”他这招我早看透了。
“哦。”一看不凑效,他倒干脆很认真地把手收起来,乖乖地躺好。“这么难得的夜晚,曹先生还想对我做什么就尽管来吧!没关系,我——挺得住!”
最后那句说得尤其斩钉截铁,我五指成爪已经伸到他粉嫩雪白的脖子边,只剩半寸也生生停住,心里一直不断地对自己说:不气不气,这还是他的小把戏!他越是这样就说明事情越严重,等他说完再慢慢收拾他也不迟。
“不舒服为什么不说?”面对这么顽劣的案犯,头都有点痛了。一再重复的问题,让我已经没有什么信心能听到想听的诚实回答。忽然想起张小姐,世界果然循环不息,我终于体会她的痛苦。
“因为说了你就不做了。”他只沉默了片刻就说了,让我完全没有反应。“说了的话,你就什么也不会做了。就算我怎么强烈地引诱你,……可是你就是那种人啊,一旦察觉了就会马上停手的家伙!”
他越说越委屈,连身体都在发抖,听起来反倒是我的不是了。轻叹着长臂将他拉近我,他整个人缩在我怀里,说得都要哭了:“今天是特别的……最特别的一天,我们终于在一起了,还得到了每个人的祝福……我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我不知道明天是怎样,也不在乎……以后什么的,我才不管呢!我只知道现在很想要,就是想要非这样爱我!你答应过的,无论怎样都爱我……”
“我当然爱你!”我又叹,他就是有转移问题的超强本事。“可是如果你事先告诉我一声,我就会……不这么粗鲁。”其实,我并没有控制自如的本事,也许最后还是会像他说的,我干脆就不做了吧?开始郁闷地发现我果然是那种只会二选一的无趣的人。
“有区别吗?我又没有怎样?我说了有带药的,你的太小心翼翼只会让我心里难过。非,不要老是把我当作没用的人,虽然有病,但我也有正常的生活要过啊。以前我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吗?”他抬起头,星光一样晶亮的眼睛透着不被看重的无助,我差点脱口而出:难道你还不知道你的病情目前的严重性吗?赵医生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强烈的职业要求和自尊心不容得眼睁睁地看着病人在他手里一天天衰弱而无半点好转,每次逡语病发,他的眉头都皱得可以打结,我都担心等不到他的恩师周医生回来,他已经先逡语一步倒下。然而所有的话语现在都只能化作一个吻轻轻地落在那光洁的额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高兴地垂下眼帘,用脸颊撒娇地摩挲着我的:“非,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可是,还是想做个好爱人。……能这样度过的夜晚,不知道还有几次呢,特别今夜……不能为你弹琴唱歌我已经很遗憾了……”
我终于不禁笑起来:“傻瓜!没事这么聪明干吗?”所谓天妒英才,你如果笨一点,也许就不会这般多难。
“因为你就是把心思写在脸上的人嘛。”他果然看到了,我在原来的房间里看到那台钢琴时的表情。
其实,也不过是想听他唱那首歌而已。
YOU TOOK MY HEART AWAY 你带走了我的心。多么动听的情话!应该在我们的婚礼上唱起。
“那么为什么不行?”他今天的状态之佳,才让我这么肆无忌惮地做了这么多事。
“我的腿……可能走了太多,从下午起就有点不对劲……虽然不太明显,但弹琴的话恐怕只会弄砸,所以我干脆把房间让给大哥他们,免得那琴放在那儿碍眼。改天,改天好不好?我一定补给你!”
我吓得要坐起来:“先别管那个了!你的腿……现在怎样?”怎会这么粗心?连他有不对都没发现。
“刚吃了药,好多了。”他用腿碰碰我的,凉凉的,还有一点颤抖,像是痉挛般地微微抖动。
“这是好多了?”那更糟的还能怎样?
“对啊,之前被你抬高举着时已经基本麻木了,所以也不觉得累哦。而且你也很投入,所以没有觉察。”他还一副阴谋得逞的得意样,害得我差点又要掐他。
“好了,不要生气啦。明天我身体好了,给你唱歌。我唱歌很棒的哦,又不会像某人走调,想听多少都可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看就要睡过去。
“逡语,你的药还够吗?”我也累了,在快要闭上眼睛时才想起最重要的没问。
“……那个啊,已经没有了……”
“……哦,那明天还是先回去拿药吧……”
“……”
浅绿的光影像树叶的颜色打在眼帘上,翻了个身,睁开眼,舒舒爽爽的一觉,好舒服!不知什么时候,玻璃墙已经变成了温柔的草绿色,即使强烈的日光透进来,不仅亮度变得模糊,还被滤去热度,只剩温温的一层。
“逡语,这个玻璃墙好特别哦!”
我低哑的声音在回荡,衬托出房间里不寻常的静谧。一转头,身边又是一片空白。不敢相信地摸去,连温度也几乎为零。
我的心紧缩起来,又马上安慰自己,他大概又去做什么事了吧。
“逡语、逡语……”又大叫了几声,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慢跑,竟连回声也有——
没有的,只是回答。
只好呆躺在床上。不住地埋怨,这个人真是,连蜜月期也不能老实呆着吗?那个身体,还要做什么?
不管怎么样,待会儿一见到他就要很生气地表达不满——昨天才举行了婚礼,怎么可以今天一早就让我一个人在床上醒来?!
一个人演练了两个小时。我始终拒绝,去看清心底的那块越来越大的阴影!
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做的。我们昨天才结婚啊!他不会就这么……他怎么忍心?
我们见了杜家人,还一起吃了饭。
我们还有那么激情澎湃的昨晚。
我们还有那么多没有实现的梦想。
我们还约好要听他唱歌……
我们还……
……我们……不会分开……
然,无论怎样的方法,都无法为他的失踪找到借口,我想我的预感已成真——他,再不会出现了。
终于,鼓足勇气坐起来,只需随便一扫,便可知他所有的东西都已不见。在离床不远的小几上放着一个四方小盒和一个信封。
几乎是恐慌地拿起信封,上面只有两个字“给——非!”。我闭了闭眼,心跳加速,深吸无数口气,终于没有勇气,决定还是先拆盒子。
包装得非常精美的小礼盒,像昨天收到的每一件一样。可是这是新的,并不在昨日那堆的范围。
手有些发抖,只能不停回想着拆礼物的美好心情来冲淡此时的恐惧。一点一点,从未有过的这样的耐心来对待一个礼盒。我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也不知道希望看到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用拆开的时间来拖延就在眼前的真相。几近完整地剥开了外包装纸,里面是个缎面锦盒,银白的颜色让我隐隐想到了某样东西。
看了很久,咬着牙,还是掀开了盖子——
喜欢拆礼物的孩童之梦从此不复!
那个曾经想一辈子也不要长大的人跪在地板上哭泣,如受伤的野兽般的哀鸣和嚎叫。
盒子跌落在地上,滚出来的是一颗闪耀莹莹光彩背负着十字的眼泪……
喧闹的马路处处人声鼎沸,说话声、嬉闹声、汽车发动机声、商店里的音乐……所有的声响交织成一张网,我被包裹着,仿佛连同我的车也一起在网里拖拽着它前行。
车大大敞着蓬。无论到哪里都躲不开的嘈杂,我现在竟极端需要它。
很害怕一人独处在静寂的空间里,不再能够像以前那样吃了睡睡了吃兼自娱自乐。当心中有伤时,可以那样治疗。可是,如果连心都已经失去,那又该如何?寂静是能吞噬我的恶魔。发狂,怯懦,并且伤害。自己或是别人。
就像昨晚被我打伤的醉汉。他只说了一句:“呵呵,美女,一个人很无聊啊?”便被我拳打脚踢,连反抗都来不及就只能缩在墙角求饶。我打得兴起,踢得凌厉,阵阵快意刺激着我的神经中枢酝酿出一种嗜血的快感。直到他连叫也不再叫得出来。当肆虐的快意落幕,看着那猥琐瘦小的身影,我有一丝怔忪,感觉没有得到想要的,却失去了更多。
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地打他,像是在痛击一个无意间撩拨起我记忆的契机。
不想回忆。也无法面对。
只能在喧嚣中逃避,在人声中沉睡。
连黑巷也关闭了,所有的人不知所踪。
几个月来,我一直活在世界之外,终于想到要找一个归处时,却可悲地发现早已被这个世界抛弃。所有的一切,都变化得快要赶上音速。还没来得及看个明白,却早已换了一幕,另有主角开演。
这是个拒绝永恒的世道。我早该明白。
不知道要去哪里。
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只是开着那辆和我一起被留下的车,毫无目的,随着车流向前,经过岔路时,左转或右转。然后再向前。
周围的喧杂空气已变成耳朵固有的部分,习惯了竟还能分辨出其中有一把低回婉转似水轻柔的女声穿过俗世红尘,轻轻地唱着:“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多深?
爱你……
有……
多深……
刹那间,所有的呼吸思绪都被这歌声带走。只有身体的本能在判断现实的危险与否。脚突然无意识地踩刹车,眼前的东西像会飞似的向车窗砸来,“砰!”的震天巨响打碎了一切。轮胎急速擦着地面发出尖锐得要刺破耳膜的声响……周围的景物急速地变换着位置变换着形状……当一切嘎然而止,缓冲气囊出现在眼前时一阵巨大的冲力将我压向它。
各种尖叫在同一时间响起,此起彼伏,像不会间断的波浪涌过来包围住我。
巨痛……晕眩……黑暗……
穿过沉重的黑色幕布,惟有那个女人幽冥般的歌声:
“轻轻的一个吻,
已经打动我的心,
深深的一段情,
教我思念到如今。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
婉转若啼,温柔如淌,婉腻清爽,百转千回。
似轻巧的手在胸腔的位置轻轻抚弄,千万条清流在上面淌过,积成数个小小的坑洼——那里,原本有颗心的。
坐在黑暗里,歌声如丝线缠绕在身旁,催眠般哀泣。
对面有个人若轻若重地倚站着,如画的眉目,清雅的气度,光华如度的眸子是映亮了子夜的星辰。可是无论如何,我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知道他在对我说话——
“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到。”我说。
他的嘴巴依然在动。我也依然在抗议:“你说什么?拜托大点声,听不到!”
他停下来,看着我,再开口时已经能听到些微声响。我却忽然心惊胆寒,一阵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急急捂住耳朵要阻止:“停下!停下!不要说了——我不听!不听!”
原来,并不是听不到,只是不想听而已。
可是,无论怎样阻止,那个声音也只会越来越大,直到渐渐响彻天空,振聋发聩——
“非,对不起!我又要离开了。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因为我无法看着你的眼睛说出这些话来。你忧郁又迷惑的眼神我永远都无法抗拒。我会回来,我保证。无论多久,无论在哪里,我的心都和你在一起。即便时间带走了你对我的耐心与爱,我也会一直一直爱着你。
一直没有对你说,周医生回来了,他找到了一些方法。但我必须完全地静养才会有控制病情的可能。本来我想拒绝,因为那样必须跟你分离。可是现在我想试试,是你让我有了对未来的渴望。管幽薜的药已经没有了,昨天的其实是最后一粒。已经没有退路了,任何尝试都比枯等可怕的一天到来的好。我知道你一直的打算是什么,但我不要那样!我要我们能庆祝结婚周年、十周年、五十周年……我要我们永远都活着在一起。
多么美妙的新婚之夜,因为有你!我爱你!在熟睡的你耳边反反复复不知疲倦地说着。吻你!”
话音落了,转身了,他走了。
无论我如何呼喊哀求痛哭流涕,都唤不回他哪怕是一次的回眸。单薄的身影融入无边的黑暗,空蒙里只剩我在品味孤独。寂静像活物在身边涌动,随时要将我噬个尸骨不全。我最终只能成为天地间的一缕残魂,飘荡着寻找不眠的方法。
那样的话语如同披挂着安抚的谎言。信,或不信,我已无法决定。他终究是不在了。
终于让我找到坦然睡着的方式。
无梦,无他。无心,无我。
什么都不要,我只想休息。
然,迷迷糊糊,斗转星移,沉睡再沉睡,却似乎总有人在对我说话。像勤劳的蚂蚁,密密麻麻,在耳边不停地爬进爬出。忍耐又忍耐,最终不得不屈服。
艰涩地撑开眼皮——白色。理所当然的映入眼帘的颜色,仿佛能与黑暗抗衡的纯然的天堂。我想我已经到达,可以停歇的地方。
舒了口气,闭上眼睛,打算再睡。
“先生——”一个声音硬生生将我从睡眠的壳中扯了出来,还要凑到近前用力撕裂我的安宁。
不在,我不在。不理它,翻个身当什么都没发生。
“先生——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不依不饶,似恶鬼盘缠,不得已,只好再开眼。
是个身穿白袍的女人,看起来很像一种叫“医生”的人群,和蔼有礼,眼里流露的是睿智温和的光。“你醒了?太好了。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嗯,你不需要开口,只要点头或摇头回答我的问题。可以吗?”她微微地笑着,仿佛具备了数以吨计的耐心和爱心,极其温柔地对待。
眨眨眼,无意识地点了头,一瞬间一股巨痛直冲天庭,仿佛有什么撕裂开了,努力想把手举起来放上去,四肢都无力到连知觉也几乎失去。发生了什么事?我开始惊惶地想要起身。女医生赶紧扶住我的肩:“不行,你还不能起来!你发生了车祸,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目前还在观察阶段。请不要乱动,配合我们好吗?”
车祸?我安静下来。似乎好像是……有这回事吧?当时只是在歌声中想睡个觉而已……
她看我听话,又露出看起来常年不败的微笑:“我现在问一些问题,只是确定你的情况是否正常。如果有任何不舒服,就要马上告诉我,知道吗?”笑死人的循循善诱的口气。你当我几岁?——我在心里冷笑。
“那么,我们开始吧——你叫曹非?……今年21岁?……”她拿着我的身份证和保险卡一一盘问,根本不担心我的头会因为点来点去而痛死。
问到最后,她终于说:“出事后交通队立即通知了你的家属,可是似乎令姐目前不在国内。”她深表遗憾地望着我,又小心地收拾着对孤苦伶仃者的同情。
装作没看见,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要是真给采薇知道了才麻烦呢。为了转移这个话题,我试着发出几个音节。
“什么?”她凑过来听。
“……怎、怎么发、发生的……我……我的……”
“车祸吗?”她点点头,“你越过了逆行车道,差点撞上其他车辆,不过幸亏反应得快,冲上了安全岛。是几个好心的路人把你送来的。你的车被拖走了,听说是法拉利哦,有得你修的了。”她揶揄地冲我眨眨眼。还有这个心情,可见我的伤势并不算重。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路人?如有下次,记得选月黑风高行人稀少的路段。
“……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基本上没有什么太严重的伤势,你回答问题时也很正常。不过我们希望你还是能够留院观察一晚,以确定是否有脑震荡等后遗症。”
“谢谢你,……李医生。”扫了一眼她胸前的名牌,向她点点头。
她笑着摇摇头:“哪里,应该做的而已。倒是曹先生精神似乎不太好,开车应当小心。”
“……恩。工作太晚了。以后会注意。”我慢慢地答,表现得尽量跟一个正常的车祸者一样。
“曹先生还有什么人希望通知的吗?比如朋友啊、公司啊……”她热心地非要给我找个照应。
我摇头,尽量露出很为人着想的谦和微笑:“不用了,大家都很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真的没关系吗?”
“真的……”我困乏地要闭上眼睛,“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睡一下,可以吗?”
“啊,好的。你休息吧。这是呼叫铃,有任何需要可以叫护士来。”一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被轻轻放在我插着输液管的手边。
“谢谢。”等待她消失在门外,我立刻变了脸色。
睡不着了!
被她打扰的好眠完全不见踪影,胸口沉甸甸地压着喘不过气来。慢慢地抬手,右臂上缠着纱布,摸到额头,也一样。轻轻地动了动腿,还好,没有什么痛的感觉,起码没有头上痛得这么明显。
稍稍掀开一点被子,才惊惶地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那么,那个呢?
顶着头痛,坐起来一些,发现衣服被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赶紧伸手探去,裤子被我拉扯得一个不稳掉在地上,一声“叮”响,一个东西从口袋里跌出来——啊,还好,还好……还在。再慢慢侧俯着够到它,躺回床上时已经头昏目眩,冷汗叠出。紧紧地把那跟小棒拽在手里,贴在胸口,飞羽泪像是找到了同伴,立刻靠过来,又是一声清清脆脆的响,双倍的冰冷让我打了个大大的寒战,胸膛里的躁热却奇迹地平复下来。
终于,黑暗又降临了。
我陷入昏眠的黑色世界,却不再为那个不断出现的人寻觅徘徊。一股安宁的力量淹没过来。又听到了那段轻柔得如同天使的羽毛的歌声:“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第二日再在美丽女医生的呼唤中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睡了半年来最好的一觉!
值勤院警过来做了例行笔录,交代了注意事项和取车时间等等,此事算告一段落。院方也下了通知,我终于可以离开。
穿好衣服办完手续走出来,外面正是风和日丽。
尽管头还有些疼,但阳光灿烂绿树如茵,暖风轻扬扫荡着萎靡的心情。
想想夏天也已经到了。自从他离开,已经这么久没注意过周围天气的变化。
翠生雪融,冷暖交替,没有了那个人的世界依然在生生不息充满活力地继续。
他抛弃了我。我抛弃了这个世界。原来,对生的渴望竟只是这么渺小。
在歌中转动了手中的方向盘。那个逆行车道只是被歌声催动的脑子里突如其来的选择。而,飞转的车身让灿亮的眼泪飞起在眼前,沉重而冰冷地将躁动的心胸冻结。终于软了心肠,最后的控制力让车冲向安全岛。恍惚中,眼里正落入了这样一轮金黄的太阳。
“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知道吗?”冷不防一个男声钻进耳朵,我浑身一颤。
抬眼望去,逆光站在大门外的是一对男女。男人交代了几句,依依不舍地进去,留下埋怨他罗嗦的女孩。
虽然看不清楚,但我这辈子都不会认错他们的声音。
迟疑着,完全是身体自动地走过去。心中有种种尖利的声音阻止,却依然停不下来。女孩本来低着头,注意到我的动作,抬起头来。
我一头撞进那对似水秋瞳中,盈盈波光,美丽得不可方物,像幽静的潭,像有生命的水晶。
“你是谁?”她疑惑地看我。
“我是谁?”我反问道。
“曹非哥哥……?”她的声音依然这么可爱。我却像疯了似的盯着那双眼睛。
终于,那汪幽潭起了变化,泛了波澜,像是受了惊扰,一阵阵拍岸而来。我每前进一步,她便后退一步,潭水像被什么搅动,充满了惊惶的色彩。
“啊——”那个可爱的声音忽然尖叫起来,里面各种不安和惶恐在横冲直撞,那双常常被我握在手里的白玉柔荑一下覆上了面,将那对碧潭覆盖。可是,我看见,无数的潭水依然从那指缝间奔涌而出,顷刻间,便是满面。
“不要!不要这样看我——”她叫,惊慌失措,已近疯狂。
我却笑,笑得大声,笑得无助,笑得肝胆俱裂。我知道我已经疯了。
抓住她的肩,狂笑着说:“小葭,好美的眼睛啊!——为什么,要偷他的眼睛!”同时,听到了牙齿被咬碎的声音。
我们一个在哭,一个在笑,场面混乱,生人走避。终于一个身影从里面冲出来,将她护在怀里,万夫当关莫可能敌地瞪着我。
很好,不管如何卑鄙,如何狡诈,如何招人嫉恨,她永远有天兵神将随伺左右护佑周全,任她哭叫撒泼任意妄为。甚至,夺了他的眼睛!
那我的呢?我的神将又在哪里?口口声声说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曹非,你怎么会在这儿?到底怎么了,你要这样吓她?”他拥她在怀,惊疑不定,怒气冲天,种种种种,皆因我的突然出场,乱了秩序,唐突佳人。
“哈哈,我怎么会吓她?怎么敢?”我又笑,自己听来也觉得这样的笑声比夜枭哀鸣更刺耳难听,“我只是在称赞——小葭,好美的眼睛!”说着,有些踉跄地上前,想摸摸那双眼睛,看看是否还是我熟知的那样能在艳阳下折射出茶色的淡晶光芒。她却更惶恐地往那怀里缩去,连带着杜浚语也向后移了几步,依然皱起眉瞪着我。
“不要这样,曹非!根本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呵呵,那么,与谁有关?你告诉我!”痴笑着,眼里只有那双闪避着我的眼睛。“到底与谁有关?!你吗?那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告诉我!”冲上去揪住他,吼得自己也头昏目眩。
“……我不能说。”他偏过头,竟不敢正视我的愤怒,只低声回我一句。又是这句!
“哈哈,不能说……不能说……全都不能说!”仰天长笑,只觉胸中有无数激愤在来回冲击回荡。笑着,再低头找到那双眼睛,柔声柔气地对她说:“小葭,你也不会说的是不是?”
“……曹非哥哥,你、你……你不要这样。”她惊慌地看看守护神,又缩了缩,怯怯地低下头。
“呵呵,不要慌,我知道他说过要送你的,我不怪你。”手指轻柔地拂过那双眼睛,连那长长的睫毛都和他的一样。又笑了:“只是,小葭你要记住,再美的眼睛……也不是你的!”
她顿时煞白了脸,连唇上也血色尽失,冷极似的抖缩。杜二少却是连脸都黑了。
“你到底要怎样!为什么不能放过她?她并不比你好过!”
笑着摇头,她是天之娇女,我是什么?她失去的只是好友,我失去的是什么?
她怎能跟我比?怎能!
踉跄地转身,却被他拉住。“曹非,你,发生了什么事?”他终于注意到我头上臂上的纱布。
“死不了!”挥开那只手,径自回身走。即使跌跌撞撞,也比在这儿面对他们强。
他在背后喊,听起来似乎有些担心。我头也不回,只抬手摆了摆,冷笑着离开。
出了医院,沿着马路走,一直一直,眼前只有向前延伸的人行道和那双惶恐却无比美丽的眼睛。脑子里似乎空白一片,又似乎充满了乱七八糟的色彩,混乱成一团,完全不受控制地跳出来。
“杜逡语,你这个混蛋到底在哪里?!”用尽全力向天空大喊,可是轻轻的一阵风来,所有悲愤都消散在空气里。
你在哪里?
要怎样才能找到你?
古葭仪的眼睛不是你的!是不是?
你还活着!是不是??
你还会回来的!是不是???
谁,来告诉我!
不知呆想了多久,忽然看到一个人,在那辆熟得不能再熟的跑车里。车在等红灯,他那修长的手指焦急地敲着方向盘,没有注意路边已经有个人快要倒下。
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残存的理智告诉我绝不会错!——世间只这一辆银绿色林宝坚尼。也只这一个颠倒众生的倾城绝色!
廷语,干吗要留这么长的头发?不嫌麻烦吗?
这个啊?呵,当年有个小孩扯着我的头发说,大哥大哥,丹尼有个好漂亮的姐姐嗳,你也留长头发好不好?一定比他姐姐漂亮一万倍!人家好想跟小朋友说我也有个美美的哥哥姐姐哦!呵呵,我为了他这句话可是留了十五年哦!不过那个小鬼现在肯定不记得了。
这么说的他曾一脸宠溺。
仅仅数月,天地已经倒转!
还是,世上万物皆认真遵循上天安排好的脚步,只有我脱离轨道活在末世纪的回忆?
古葭仪重见光明!
杜廷语剪了长发……
连他也……舍弃了……为什么?!
答案昭然若揭地只有一个,我他妈还在希冀什么?!
胸口被缚得紧紧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可是就像一个箱子上压上了沉重的石头,上面堆得越来越多,箱子却是空的,于是——石头掉下来,一切都被压垮了。
所以,不痛了,不慌了,不想了。
摇摇摆摆地在路上晃荡,不时有人上来问我是否哪里不舒服。
我茫然地回视他,咧开嘴笑:你知道他在哪里吗?知道吗?
那个好心人立即触电似的放开手,一退三百多米,惊惶地盯着我。我再上前一步:告诉我好不好?他终于吓得急急走掉。
如此这般,没有人再敢上前。继续笑着走我的路,身子却越来越无力,踉跄地撞到了人或物,有人要大骂,被我回身一笑,张着嘴僵在那儿,发不出声来。有人则立即躲得远远的,望也不敢多望我一眼。
路边橱窗映出个憔悴的身影,裹着纱布,头发像枯草般杂乱,脸色是吓人的灰白,下巴上胡渣丛生,眼中无神一片死灰。干涩的唇角勾出一个残破的笑。
找不回他的我。
找不回我的我。
从天亮走到天黑,最终瘫到在随便一个墙根,像滩烂泥。身后的拐角过去是个巷子,深幽寂静,是很多电影中最适于绑架勒索杀人放火的背景。我斜靠在那里,如果面前能放个破碗,将是个企求施舍的完美造型。“嘿嘿”笑了两声,正要经过的一对男女看了我一眼赶紧绕远走开。
马路对面是幢极有气势的大厦,从我这个角度望去,竟觉得高耸入云。从云端放下来一幅巨幅广告,里面一男一女,向路人释放着和暖笑意。仿佛世界充满阳光,人人都该像他们一样万事无忧心满意足。须知他们的阳光也不过是下面聚光灯打上来,凭什么笑得这般舒心惬意?
Shit!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拿了块石头用尽全力扔了过去。那个带着愤恨的黑影划着漂亮的弧线落在对面的马路边上,连大厦的边都没有擦到便失去了后劲。
没有理会手臂上的伤因这样的用力更疼。再拣起一块石头,走到马路上,整个身子都要甩出去似的朝那个笑容砸过去,很好,这次我的愤恨飞到了大厦前的停车场。不知砸到什么,还有了回响。
哈哈哈,开心地笑,回去寻觅第三块石头。待我拿着石头回到马路上,对面似乎已经有人在朝这边张望,石头再被扔出去时,那边有人叫了起来。弧线的终点落在只比第一次稍远一点的地方,而我的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了。
四周不住响起汽车喇叭,不知何时我经已站到马路正中。无法随便抬步,华灯初上的都市正是车来车往的繁忙时段。一个个刺眼的闪光从眼前晃过,叫嚣的喇叭渐渐远去。像一出无声的影戏,我站在舞台的中央,忽然无比彷徨。
该按照惯例回到原地,继续这个无聊无望的戏份?还是该跳下台去,让这出苍白的戏码有一丝意外的色彩?
头顶是被霓虹硬生生渲染上奇怪色彩透着怪异的大红大绿的夜空,看不到星光的窒闷黑暗背后是否有双眼睛在看着这世间的一切?操纵了我们的生死,还要操纵我们的喜乐爱恨。
想来我是个不被他眷顾的孩子,从生命的起始便要品尝人世的离苦。无论多么努力,被留下的永远只有我一个。
不——!我不甘心!凭什么事事都必能如他所愿?不管前世欠下多少孽债,今世也已还够。
即使无法选择命运,至少可以决定其他。如果这是注定要经受悲苦的一生,我宁愿现在就选择了结。
一瞬间,那个想法化为无穷大,充塞着胸臆,头脑变得清明,所有感觉都清晰起来。飞羽泪温柔地亲吻着我的胸膛,一种许久没有的平静渐渐降临。微笑着转身,慢慢迎向一盏盏如河水般流动的灯。
向前一步,一辆车呼啸着从身前擦过,带起衣角和已经松散的绷带。微微一笑,再向前一步,
又一辆车已到身前,硬是转了角度,斜插出去,只车身带着我踉跄了几步。微皱了眉,一咬牙迎着辆迎面而来的车跳了出去——“吱”的尖锐响声响起,它竟硬生生停住,惯性的车头将我只撞出三四米。我被掀翻倒在地上,挣扎着坐起,悲戚地发现原来寻短见也要讲求天时地利人和的道理。
那个司机冲下来看,发现我还没有性命之虞时开始破口大骂。
“神经病!想死不会滚远点啊?跳楼吞药割脉上吊灌煤气什么不行?偏要来这儿挡路!幸亏我早就看出情况不对,否则还不给你拖累死!妈的,死疯子!”
呆滞地转动眼珠瞅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个痛快?”
“呸!你还真想死啊?疯子!”他被我看得脸上有丝不自在,急急回到车上,咆哮着一下开走了。
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可惜刚才被撞得气血翻涌,一时间感觉每个关节都在发出哀鸣。周身疼痛,站也无力站。最倒霉的是经过刚才一幕,后来者不明所以,只学前车之鉴,人人小心谨慎,周遭俨然成为危险地带,每辆车经过皆放慢速度,注意行车安全。
我坐在车阵中欲哭无泪。直到马路那边的人影冲过来。
“果然是你!”他抱住我夸张地大叫,我冲他掀起半边嘴角。
“曹非,你找死啊!”他揪着我,愤怒地震惊地悲伤地。
“是啊,你能帮我吗?”无力地笑笑,随着张嘴,腥甜的液体沿着嘴角蜿蜒滴落,慢慢地滑倒在他怀里。视线模糊了一切,连同自己。
重新张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切熟悉得让我讨厌!连旁边站的人都是。
“哈罗,曹先生,感觉怎样?”女医生依然和熙地微笑,充满耐心和爱心。
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样,但仍牵动唇角:“还好。您看起来也不错,李医生。”
“至少比你好。呵呵。”她又笑,轻松而熟捻地。“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曹先生。是否昨天离开后对本院念念不忘,忍不住要故地重游?”
“正是。其实我是对美丽动人的您有特别的感觉,离开半日便觉如隔三秋,终于要制造机会回来继续接受您的照顾。”对付女人已是职业本能,甜言蜜语不需经过大脑便可脱口而出,比吃饭还轻易。
自然而然让她笑得更开心:“哦,既然如此,我更要尽心尽力。曹先生放心,这次不会让你裹着纱布便出院,至少也要让你能离开本院范围十里之外,相信大家都不愿有第三次喜相逢的机会。”
“李医生,为人医者当济世天下,您这样嫌弃还真让我伤心。”尽量小心地呼吸,因为每说一句话都让腹部抽痛不已。
“好了,贫嘴时间结束。”她完全不将我的做作放在眼里,“显然曹先生车祸已经撞出经验,这次精神状态比上次情况好上太多。只可惜——身体方面却是相反。由于是正面撞击,虽然只是车子的惯性作用力,也足以造成腰部撞伤、胯部落地时的损伤以及其他擦伤。加上旧伤,建议短期内不要随意自由活动。不过也好,有足够的时间让曹先生可以想清楚,以后不要随便拿脆弱的身体去跟任何车辆做猛烈的亲密接触。”
似乎有些不对,今天和昨天,虽是重逢,可是这位女士的态度由本分转为熟捻的速度之快也着实让人瞠目。感觉,很像我与某人的初遇。
“曹先生?你有在听我说吗?”她侧头看着,及时让我会意过来。
“哦,当然。不能随意活动嘛,我知道了。”
她不落痕迹地将担心收起来,点点头:“好好休息。送你来的先生一直等在外面,我让他进来。”
被换进来的人看起来比我还糟糕,英俊的脸上满是倦容,西装搭在手上,衬衫领口开着,领带被拉下来,像条随时可以反过来使用的工具。
对不起,我又想到了死的方法。而且比这次用的还糟糕。
努力将这个想法逐出脑袋,嘴角习惯性地勾出一个表情。
“哈罗,我们又见面了,孟先生。你还好吗?”学着女医生的口气,轻松地招呼。
“不好。”虽然脸色不佳,他的口气却是平和的似乎不含半丝火气。我却知道如果可以他现在多想把我掐死!就像我拿逡语没办法时一样。
“哦。”不以为意地答,耸耸肩,仿佛那根本与我无关。“既然这样就赶紧回去休息,时间太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我明天不上班,后天也是,大后天、大大后天都是!没看到你恢复正常,我就不上班。”他似乎开始咬牙切齿。
“啊,孟先生不必如此。我的伤势跟您没有半点关系,您牺牲这么大,我怎么担当得起?”
“没关系?你居然敢说我们没关系?”他俯下身来,鼻尖距离我的只有0.01厘米。我的寒毛已经敏感地感觉到他传来的危险的气息而全部站立起来。
“我、我、我是说我的伤势跟您……”语气立即很没骨气地放软下来。这是天生的本能。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站在我们公司门口寻死?还冲我们乱扔石头!不要告诉我这不是要引起我注意的手段!”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这个表情……如果杜廷语在此,一定会告他抄袭。
“啊?啊……那是贵公司?”当时只顾得心灰意冷,哪还在乎是在谁家门前?“真是打扰了!下次一定注意,绝对远离您的视线。”很诚心诚意地致歉。自杀未遂,还让被害人送到医院来,真是不好意思。
“下次?还有下次?”他眯着的眼睛突然瞪得比铜铃还大,吓得我差点叫出来。“你要我用根绳子绑着你,随时随地离不开我的身边吗?”
“啊?不、不用了吧?……那样,多不方便……唔……”
话未说完,一团黑影笼罩下来,唇突然被堵住,一个温热柔软的物体滑进,齿立即反射性地要闭上,却更快地被撬开来,那团温热在口里四处游走,舔吮过每一处。狂乱的气息充斥在内里,有着与逡语的清新不一样的味道。浓郁的男性气息,娴熟的技巧小心翼翼地取悦着。好久没有人给我这样的吻,我沉醉了。甚至放弃了挣扎。
他宽厚的手掌支撑在我的两颊旁,被默许鼓励得更深入地索求。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他抬起头,我才大口地为我的肺灌进新鲜的空气。
他看着我,温柔的眼神与刚才的冷硬简直判若两人。我立即为刚才的妥协后悔了,这样一来,过去的种种全部毁于一旦。这是何苦来哉?
“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美好。”他的拇指细致地划过我的唇线,声音沙哑地宣示着某种预兆。
“孟、孟先生……您误会了,”打着颤要赶紧解释,“我不是……”
他将食指竖起拦在我的唇上。“误会?你放心,我不会比现在更清楚我们的关系。这是对我救命之恩的回报,你已经很赚了。”
吃惊地看着他那理所当然的表情,有人这样自作主张地要求回报方式的吗?而且我又没拜托你多管闲事!
他怪怪地一笑,又在我唇上啄了一下,直起身来。“还有让我担惊受怕的利息。”
瞪大了眼睛,拜托,被吓到那个人是我好不好?
“看到站在马路中间的是你的时候,我已经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你去撞车,我的脑子只剩一片空白;好不容易赶到,你倒在我怀里,我连心跳都要停止了!如果因此减寿,你要如何赔我?”他又恢复那苦苦的笑,面对我时,这是他最常用的表情。
“我把命赔给你!”甜甜地笑,满意地看他的脸色由白转青。大家打平。
接下来的自然是护士冲进来将大吼大叫的他赶出去,李医生又再出场,像母亲将不懂事的小孩一样将他训斥一顿。我躺在床上看戏,乐呵呵地笑。像是与一切无关地看着,完全恢复在马路上时的精神状态。直到他们都停下来看我,我已经笑得要晕倒过去。
“曹先生,你——还好吧?”李医生担心地问,示意旁边的护士赶紧出去。
“不好。”我依然笑得开怀,“肚子好痛。哈哈。”事实上,每笑一下腹部都如被猛力抽扯般痛苦。可是我更无法抑制那想笑的冲动。
“曹非,想哭就哭吧。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孟朝晖望进我的眼睛,脸色比我的还难看。
“为什么要哭?我正高兴呢!呵呵。”撇撇嘴,一副被破坏了兴致的无聊样。
大家被弄得面面相觑,小护士带着另一个医生进来了。
那个医生先是向李医生了解了情况,然后给我做检查。抽空瞄了一眼他的名牌——精神科。嘴角又不由自主地翘起来。他们以为我脑子被撞出了毛病。呵呵,医生!
检查了半天,又问了一堆问题,他无奈地转向李医生:
“基本上都正常!具体的情况还要看到明天的X光片才能知道。”他说。
我不可抑制地立刻爆出一大片狂笑,声惊四座,地动山摇。每个人都诚惶诚恐地望向我,笑得腹痛如绞,全身蜷成一团,仍是停不下来。笑到最后声音已经嘶哑,他们不得不给我打了一针镇定剂。被药物拖走清醒之前,我依然笑着对孟朝晖说:“你怕我像妈妈一样疯了是吗?放心~~~~~妈妈是假疯,我却是真的。不过都一样痛快!哈哈哈哈……”
后来的几天,我被从头到脚检查了数遍。因为最后那句话,那个精神科的年轻医生不停地找我做检查提问题,弄到最后,我都要怀疑他已经被我弄出了毛病。每天只会神经兮兮地前来报到。只是结果让我们都很沮丧——我的精神再正常也没有了!
是吗?正常?哈——多想疯掉!不必面对这么多痛苦,不必知道太多不愿知道的真相!不必去想,他在哪里……还回不回来……
住了两个星期医院,孟朝晖也几乎陪了两个星期。每天看他翘班,真想知道昆信究竟有多么雄厚的根基,这样也不会给他垮掉?
出院时,他二话不说,提着可怜的提包(其实里面全是他买的衣物),把我塞进车里。自觉自动地带我回家——他家。
于是又能趴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看漫天星光,看对面大厦上那一男一女刺眼的温暖微笑。
“是不是有钱人都喜欢在高层弄这样一幅玻璃墙来考验自己的自制力?”裹着毛毯背靠在玻璃上懒洋洋地问。
“都?”他一挑眉,把手中刚刚冲好的可可递给我,“听起来好像有过丰富的参观经验。”
“两个就够了。贵宅和冰溪。不会刚好是同个设计师吧?”随便选两个地方也会巧成这样,可见普及率会多么高。
“哦?原来你已经去过冰溪,那就难怪了。冰溪顶楼的全透明设计当年也曾轰动一时呢,我刚好也喜欢这个调调。而且,这样能看到最佳的风景。”他用手指在玻璃上画出一个画框,框住的正是那幅广告。
“呵,贵公司真是念旧,都是古董了还当宝似的挂着,也不怕同行笑话。”讥诮地笑。
“这就是当老板的好处。”他甚至有点得意,眼睛笑成了弯月,“偶尔任性一下也算对自己勤奋工作的嘉奖!。”
“真有胆识。”热热的可可捧在怀里十分就手,香气氤氲我也很喜欢。因此也没有多少力气来追加讽刺。“贵公司元老想必对您这个少东也寄予厚望了。”
“你是想说,为何他们不阻止是吗?”他倒清楚我的意思,随即笑着,“和你解约时曾紧急取下来过,不过过了一段时间又给我吩咐换掉新的。你是我们公司的福将,任代言的那段时间里营业额增长创历史新高,所有当初反对我坚持用你的嘴都被事实堵住了。现在再挂回去,他们也闲话无多。何况,现在我当家。”
“原来已完成登基大典,恭喜恭喜。”百无聊赖地随口答着。脸贴在玻璃上呵气,给广告上的两人画胡子。
对这种无聊举动看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问:“曹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呵呵,发生了什么事?人人都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呵,可是天晓得!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为什么要想不开寻短?”
“想不开?哈哈。”凑过去对上他阴沉的脸色,“您错了,只有想开了才会寻短。”
“您也很想知道这是什么吧?”把左手高高举在他面前,那个他经常装作不经意频频看向的戒指在他眼里化做一团银辉,“我们的婚戒。我,和杜逡语!在主面前立了誓,我们要相濡以沫,永不分离!”我以十数天来最认真的态度说,他的脸僵硬得要掉下来。“可是,就在婚礼第二天,我被一个人遗弃在冰溪的顶楼。回到迷雾森林,他不在那里;赶到杜府,没有人愿意说出他的下落。明明是前一天还在一起祝福我们的人,现在却个个讳莫高深,像中了魔咒。我每天在街上游荡,希望能出现奇迹,可是已经半年了!他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知道他也许在进行治疗,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朝晖静静地听着,凝视着我的失魂落魄。说:“果然,只有在说起他的时候你才会恢复正常。”
“正常?您觉得这样的我正常?哈哈哈哈!”禁不住突然发出一阵狂笑。
他凝重地看着我,忍耐又犹豫。终于说:“你累了,早点休息吧。”
说着,起身走进书房,孤单的背影透着强烈压抑的落寞。
手里的杯子已经渐渐凉了,我僵硬地将一口也没动过的可可倒在流理台里,想了一下,决定到书房探险。
他把我接回来,就自己搬到书房睡,卧室让给我。这样的君子行径和他一贯表现出来的毫不掩饰的企图相差得让我还很小人地揣测这是欲擒故纵中的一种。不过,半个月来他的确谨遵了君子之道,发乎情止乎礼,我也只好相信他要从培养感情开始。
自从书房被辟为行宫,还一次都没有进去过。我在等待一个时机,让自己能够去做。
也许就是现在。
敲了门,他在里面应了声,我就自己推门进去了。
屋内弥漫着一阵飘渺的烟味,他半靠在窗边吸烟,夹着烟放在唇边的忧郁男子被窗外的光修剪出一个剪影,竟十分好看。看到我进来,他有点惊讶的样子:“怎么了?睡不着吗?”
我又有点想笑,人家根本就还没有要睡的意思,完全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自说自话。于是随口答了声“是啊”,装作欣赏,开始四处打量。
两面墙的书,高高的书柜要顶上天花板。果然符合他的气质——睿智的商人是需要大量乱七八糟的信息来装点自己。爱好这种东西,倒是次要的考虑。
“这么多书,您都看过了?”佯装惊讶地冒出一句电视里天真小孩进人家书房的固定台词。
他回我一句更让人吐血的:“大部分而已。”都已经是大部分了,又要“而已”。果然是为商的人,他们深谙如何将话讲得圆滑又虚伪。
装模作样抽了几本,翻了翻又放回去。以我高中毕业的水准,《市场学》一类的宝典不是可以受用的范围。再左右看看,除了专业书籍,还有小说和史书,《史记》、《资治通鉴》、《汉书》一个个显赫的名字历历在目!如果“大部分”里包括这些的话,孟先生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无疑又高大了几分。暗暗咋舌完,又装作不在意地转过一架,竟是CD和DVD专区。从英文到中文,古典到流行,我都要怀疑他这个书房是专门为作炫耀的门面了。可惜对他认识已够深,明白他不是虚浮的花花公子,涉猎广泛也不足为奇。
手指沿着那些CD的名字滑过,停在一张钢琴曲专辑上。上面的字一个个凸现,像石碑上的篆刻。看着,忽然有种莫名的感伤。
他的声音又轻轻地呢喃在耳边:……改天好不好?一定补给你!
呵呵,不自觉自嘲地轻笑起来,杜逡语!你这个只会开空头支票的混蛋!
也许是我停留的时间太长,靠在窗边的人终于走过来:“你想听这张?”他站得极近,几乎贴上后背,带着燥热的温暖慢慢笼罩过来,声音低低响在耳边,呼吸扫过发尾。暧昧又危险。
“不。”在他看不见的背面悄悄地微笑。有种胜利的味道。
他停了一会,像是思考又像犹疑。“那就是——你想挑逗我?”
我轻颤了一下,不再出声。跟聪明人说话果然轻松。
他有些吃惊,楞了片刻,终于叹气了,停了很久,竟后退两步:“趁我现在还控制得住,你出去吧。”
我几乎要大笑出来,这人被我拒绝得太多,现已被弄出了疑神疑鬼的恶质思考模式。真要从了他时,他反而要跑得更远。可怜的孩子!
故意缓慢地转了身,我们相距不过一臂的距离。放柔了眼光望向他,已看到他的额上有隐约闪烁的亮光。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忽然觉得一向大男人的他竟也有这可爱的一面——尤其现在的局促。
向前进了一步,他有点紧张地看着我的动作。
“您,不想要吗?”幽幽地问。又进一步。
“曹非,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吞了吞口水,有些困难地答。
“呵呵,您说我在做什么?”半笑着望他,竟开始觉得不忍心。
“你……我不是谁的替代,不要指望从我这里能制造假象得到慰藉……”
“哈哈,孟先生,您真有想象力!您以为一个人是这么容易就能替代另一个人的吗?即使把我的眼睛蒙上,耳朵堵上,我的身体也能告诉我这是不是假象。”我的话很直白,他的脸色变得尴尬而难看。
“你……你是在……玩火!”
“是吗?这么说,火已经起来了?”伸手搭上他的肩,慢慢地绕到脑后,手指滑入他的发,他被刺激地颤抖了一下。
“曹非……你到底要怎样?”他的呼吸轻易地被我改变了频率。
媚笑着贴过去,在他耳畔吹气:“我要——你,抱我!”
只这一句,天地崩塌!
我被卷入了一场自己主导的风暴。享受着那份狂乱,和被撕裂的快感!
“我按你的要求已经尽量远离,为什么还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他叹息。不敢相信一切竟真的会发生。
因为——孽缘!
因为我终于明白,为何处心积虑,老天爷也不愿收?在你来救的第一眼,我看到他得意的笑脸。
我们总相逢在我生命中各种各样的关口,只因上天设下的不可回避的缘分。
今世的债已还清,我说。可是,老天笑着摇头,不。
原来……原来,是我计算失误——还有,你啊!
所有的痴情痴缠,情深似海,注定我要一一偿还。欠你的,一样也不会少。
待一切都清算,才可以挣脱这个苦难的宿命。老天,睁开你的眼睛看啊!我已经在做——让因为我痛苦的人快乐!那么,也请你,最终给我一个解脱!
心已不在了,只有身体可以抵偿。
这个晚上,他不停地要求。像是认定这是今生唯一的一次机会,一刻也不愿浪费。
不得不承认,他的技巧和身体都是最好的,不愧是万草丛中过的人物。我被他小心而尽情地取悦着,投入的程度比想象中的要高。如同那个在最迷乱的时候给我的吻,不知羞耻的身体在索需一切能改写记忆的疯狂。
清冷的目光投射在天花板上,看着那两个影子交缠重叠,颠倒乾坤,呻吟娇喘,在□中沉沦。缠绵,嘶喊,我们发泄着彼此无法相通却几尽相同的痛苦。身体越是迷醉,头脑却越清醒。穿越层层叠嶂,我看到那个曾有如花笑靥的少年,静静站在千重万重雾中看我,清凌凌的眼光流露出诗一般的哀愁。
是你不要的!是你不要的!!想冲他大喊,喊出的却只有不成语调的呻吟。
泪,在剧烈的摇晃中悄悄滴在胸口,和浑浊的汗混成一道溪流。静静地淌过飞羽泪旁,粼粼的水色,似乎它本也是颗真正的泪。
夜被改变了。他被改变了。而分离的我们,还拥有不变的誓言和永恒吗?
……逡语,你还爱我吗?
早就知道,对于孟朝晖,我意味着什么?
他曾说,抑制想要我的冲动是项莫大的挑战。
所以,有了第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十次、第二十次……整整一个月,我任他在每个夜晚随心所欲地爱我。在这个房间的任何地方。
我的顺从让他变得更加倍的小心翼翼温柔体贴,一下班便回家,只为了做饭给我。逡语的消息果然正确,他的厨艺出人意料的上佳,几乎能与他媲美。
还有每天一件小礼物,看得出全都是认真的精心的挑选,也不在乎我只是随手放在一边,有时连拆也不拆。
我会陪他吃饭,看电视,听音乐,或是他在书房工作的时候坐在一边安静地看小说,直到他忍不住过来压住我。
我们在很努力地营造一个海市蜃楼。无边的美丽,和幸福。尽管脚下踩着的也许只是荒漠。
他不在的时候,我便整天坐在那幅巨大的玻璃窗边,披着毛毯,看窗外的风景。底下仍有无数的巧克力豆在奔忙,进进出出,不知所以。这个时候,想象自己是那天上的神,透过云端看世间的众生。还喜欢捧一杯暖暖的可可,浓浓的香气萦绕,像是这生活的面貌。所以在它冷掉的时候倒掉,从不喝一口。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个味道。
广告上的男女依然不知疲倦地笑着,仿佛在不断提醒,那就是曾经的我。
那个女明星现在早已成为大明星,跨国演出片约不断,常常能在娱乐新闻中看到。现在的我却坐在这里看浮云过眼昨日重现。世事当真无常,可可的味道,只是看你的努力和运道。有人的又香又甜,像她。有人的又淡又苦,像我。
一坐就坐到日落西山,等到有人开门进来,然后过来抱住我。
“又坐在这里发呆?”他一身高级毛料西服也陪着我席地坐下。
“没有发呆。”淡淡地回答,眼里的那轮橙黄的夕阳一点点没入暮色中,带走一片五彩霞光。
“那是什么?”他对我的一切总是充满兴致。包括胡言乱语。
“思考可可的甜度。”我说。
他笑了一下:“这个问题很难吗?”
“是。值得我用一生来回答。”我一脸正色,无比认真。
他显然没懂:“为什么?”
“因为这是生命的意义。”
“可可的甜度和生命的意义?”他低头轻笑,“曹非,为什么我总是不能明白你的想法?”
“因为您不是我。”我像听到一个蠢问题一样地撇过头去,懒懒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也看出了我的拒绝,却又不甘心就此走开,立即另起新题:“为什么从不叫我的名字?”
“为什么要?”将头抵在玻璃上,看广告下面的投射灯一盏盏亮起来。
他有些受伤:“你不觉得我们目前的亲密已经是理由了吗?”
“不觉得。”继续懒散,好笑地看着玻璃上他的投影悻悻的表情。
他轻轻地把头抵在我的肩上,用一种几近恳求的口气:“那至少不要用‘您’。”
“为什么?”他终于开始在乎这件事了。我快要笑出声来。
“别以为我没有发现你说话的习惯。用尊称只表示你要与这个人拉开距离。连我们最开始的时候都没有听你这样叫过我,为什么现在要?”
“因为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孟先生。”恶意地嘲讽地笑,落在玻璃上像个恶质的面具。
他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看我:“是……因为这个?你耿耿于怀的是这个?你是说要我看着你吐血倒在地上也不要救你?你说你想死?!你居然……你……”他已经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请尊重个人意愿和自由。”我无动于衷地偏偏头,拜托在人家耳边的时候不要叫得这么大声!我可不愿意选择这么痛苦又丢脸的死法。
“曹非……我该拿你怎么办?”他的声音低下去,缓缓地起身。“我虽然现在天天能抱着你,可为什么却觉得离你越来越远呢?为什么无论我做什么都是白费?用你的眼睛你的心看看好不好?我该怎么做你才会爱我?”
他并不指望得到回答,难过地转身,向书房走去。那里已经是他固定的疗伤之所。
我也拍拍裤子站起来,当没事似的问:“我一天都没吃东西,我们什么时候开饭啊,朝晖?”
“等一会就……”他停了下答,忽然像醒悟到什么急忙转过身来。“你刚才……叫我什么?”声音里竟有些颤抖。
无所谓地耸耸肩,走过去,帮他脱下那件看起来沉甸甸的外套,松开领带,让可怜的脖子透点气。
“我虽然个性不好,却也知道老实做人的道理。既然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又没损失。”
他有些错愕会有人这么无赖,不过只有一会,他开始露出开心的笑:“既然这样,再叫一次好不好?”
“朝晖。”我笑,并不勉强。“也被你照顾这么久了,就多送两声——朝晖、朝晖、朝晖!”
可惜能给你的也只是这样微薄的短暂的快乐。
虽然我欠的,我还。
趴在床上,轻轻地哼着歌曲。孟朝晖坐在桌前看文件,抬起头来看我:“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嗯。”嘴角无法控制地对他一笑,连他也看呆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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