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永恒》星炀

_10 星炀(当代)
逡语皱了皱眉:“我们要用上面的房间。我是杜逡语。”
“要用?对不起,你的名字我没听过。”经理忽然笑了声,显然觉得这是个没有常识的小孩。脸色有些不耐起来,“住房请到总台登记。”
“还要登记?怎么这么麻烦?”他也不耐烦了,“大哥说只要打个招呼直接上去就行了。”
“你大哥是哪位?”经理冷笑起来,“我可没有听说这样的规矩!”
“那你可能是新来的。”逡语冷冷丢给他一句,懒得再理。对我说,“非,我们自己去找。”
“请等一下,你刚才说你姓杜?”那人被他一瞬间的气势吓了吓,终究是见过些世面的人物,赶紧追问一句。“请问你‘要用’哪间房?”
“哪间房啊?忘了。”他轻描淡写地耸耸肩,经理的冷笑又回来了。他撇撇嘴,拿出钱包翻出那张智能卡。“钥匙能开哪间就是哪间。”
看到那张卡,经理脸色遽变,接过来仔细看反复看认真看,才力持镇定地说:“请稍候片刻,我帮你查查。”
“快查快查,我很急!”逡语赶苍蝇似的挥走他,不满地对我抱怨,“这些人的效率怎么这么低?难怪都没几个客人。”那是因为你家的饭店没几个人住得起,我的少爷。
我笑:“别急别急,我跑不掉。”看着他脸上飞起一抹红。
那个经理小跑步地回来,额上有几颗晶莹的闪光。“原来是三少爷,真是抱歉!我不知道是您,多有怠慢,您别见怪!”说着双手捧上那张卡。“请随我来,我这就带您上去。”
逡语显然因为今天心情好,很宽容地笑笑,没答理他,拉上我轻声说:“非,走吧。”
经理赶紧自觉地领在前面。
然后,我发现我错了。这个人绝不吃亏的精神跟心情没有关系。
“你也知道怠慢了我?”跟在经理身后,逡语随口说起似的扯出一句。他的背立刻一僵,回过头来,又多了几滴汗。
“没事没事。”他挥挥手。经理惶恐地回过头去。
走没几步,他又用前面人足以听到的音量低声说:“原来大哥说的话也未必准啊,那我得跟父亲说去,有人说没有这样的规矩。”
经理吓得又回头,他再挥挥手:“没事没事。”
“不过父亲这么忙,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呢。”他故意顿了顿,看着经理暗暗松了口气,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叫起来,“对啊,母亲也可以嘛。反正这饭店也是她的……哎,你干吗老回头啊?没事没事。”
在经理的一惊一乍中,我们跟着他转到电梯间。两侧的四部电梯前有几个住客和帮忙搬行李的侍者在等电梯,看到我们过来,都笑着点头跟经理打招呼。经理有点僵硬地回着礼,他们便好奇地开始打量跟在后面的我们。爱现的杜逡语顿时露出最甜美的笑容,像体察民情的国王不停跟周围微微点着头,眩得每个人都似乎眼前发花地垂眼避了一避。
我忍不住笑起来,低声提醒:“你该热切地挥舞手臂,说:‘大家都住得好吗?’”
他的眉一扬,大悟道:“对呀!”抬起手就要照办,我赶紧拍下来,他今天真的兴奋过了头。
他其实也只是顺着我开玩笑做个样子而已,手被拍下来便转脸对我妩媚地一笑,开心得不得了。我却听到四周一片倒吸气的声音。他如果常常这样笑,停电照明也够用了。
但,我却知道那些看来的眼光中有多少好奇和不屑。两个双手紧扣态度暧昧的男人。
如同当初杜老爷和管家看我的眼神。
美好的感情应该得到祝福。尹牧师说。
而我问遍全城的牧师,那些信奉“平等,博爱,自由”的牧师里,会这样说的只有他一个。
我始终知道我们有多么幸运。这段感情,除了我们自己,几乎没有外界因素为它增加过波折。可如果逡语是健康的,也许又会是另外的结局。
命运,从来都让我们无法预料。它送给我一个挚爱,却只赋予他短暂的生命。
不,我依然不悲伤。如若他长命百岁,势必也不会属于我。我已这么幸运。
身边这个笑得开怀的少年,他属于我。
我们走到走道底部,一部金色的电梯静静地等在那里,周围空无一人。上面只有一个数字:40。
“您请抬头看一下那里,这位先生也是。”经理恭谨地指了指电梯门上的一个摄像口。
我们都抬起头让它摄个真切,然后听到极小的一声“滴” 响,在电梯控制键位置的一个小盒子第一个绿灯亮了起来。
“请用卡在这里刷一下。”
逡语把卡放在小盒的卡槽轻轻一拉,第二个绿灯也亮了。电梯门打开。经理侧身让进我们,再跟着也进来。
宽敞、明亮、平稳自然都不在话下,连两侧都有拉开的座椅,壁上还挂着仿制的名画,而且这种专用电梯的速度是普通电梯不能比拟的。我作伴游时曾来过几次冰溪,对它内部几尽奢华的富丽堂皇早已见怪不怪。逡语是皇帝出门,这种小儿科根本不在他眼里,又在大堂被堵了一堵,存心要找茬,不停地嘀咕:“怎么这么慢啊?真无聊。”
那个可怜的经理根本不敢答话,只好不停地赔笑。
“啊,原来你是周敬强先生。”他盯住了经理胸前的名牌,又有新发现,“职务是:事务部-大堂经理……”他故意一字一顿地大声念,我边笑边不忍心地给被叫破真身的经理先生递上张纸巾。他低声地道了声谢,接过来不停擦着脸上又倍增的汗。
逡语看着他擦汗的样子,又自言自语似的说:“周经理工作如此兢兢业业克尽职守,想必家母即使不常来也会有印象的了。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为你在她面前提一提……”
我笑得脸皮抽筋,这位周经理今晚的梦魇十有八九是这个小恶魔。其实不认识隐居山林不近人世的杜三少也不是他的错,况且逡语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是天时地利,碰巧在他心急的当口阻挠了一下,自然是要被弄得难过一点。
于是插口打断了他的不依不饶:“啊,逡语,原来这家饭店是杜夫人的。”
他看我出来解围,也不再为难他,转过头来:“嗯。冰溪饭店业连锁集团是我母亲娘家的产业,后来做了她的陪嫁。‘冰溪’是我母亲的名字。”他对我倒简单明了得很,说完,顶楼也到了。
周经理如释重负,率先出门领路。我看到他汗湿重衫,笔挺的深蓝制服背后是更深的一块。逡语也看到了,闷笑一声,没再开口。
只有三间客房环行分布的顶楼甚是宽敞,正对电梯口的是一面玻璃墙,开阔的视野望去尽是别人家楼顶,尽显冰溪的高人一等。
三间客房之间都有一面玻璃墙,恰到好处地作出一点区隔。我们要去的是中央那间,想必也是风景最好的一间。
最后一道关卡,需要智能卡和指纹。如假包换的三少爷不慌不忙,金色的大门应声而开。
果然,映入眼帘的大厅已能用来跑步,左侧是书房,右侧是卧房,每个部分并没有明显的墙壁隔开,完全利用各式精美的家具恰到好处地遮掩,所谓美伦美奂一类的形容大多脱胎于此类。全场设计个性张扬却又和谐统一,一看即是名家的手笔,然,方家虽尚不能比,住过了杜府和“迷雾森林”,这样的场面也不过尔尔了。只是我看到连设备齐全的厨房都有配备,才不由得暗叹不愧是冰溪的顶楼套房。听闻他们的总统套房也不过在往下一层。
我四处走动欣赏,逡语则吩咐了经理几句才打发他走。
饱经精神蹂躏的周经理终于如获大赦,谢恩退走。我猜以后他必会对每一位客人躬亲必备如再世父母。
周经理还算年轻,但经不起更年轻的少爷孩子气的逗弄。
得罪杜逡语是很恐怖的,因为他年纪最小、口利舌尖、聪明狡诈、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好,最重要的是他有无数的人在罩。天塌下来也有八百多个高人冲上去顶。
所以说,我实在幸运。
我流连在客厅那架雅致的白色T·KWAR钢琴旁,他已站在卧房门口大叫:“非,快来看,我们的洞房花烛床!”
我走到卧房边,他早已扑身在床上。那张床让我的脸禁不住一红。且不是那种常用来显摆贵气的宫廷镂花大床,而是用最简单的几何图形组成的铁架床,一大一小两个半圆勾画出四脚与床头靠垫,然后就是它们撑起的KING SIZE的床垫,和整套房子的前卫设计相得益彰至极。墨黑的床架刚硬而有力,深红的被单枕头妩媚而诱惑,这样一张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摆明了不只用于“睡觉”,像个□裸的女人,无需任何装饰和掩饰,纯粹只要勾起人性深层欲望。尤其他在纯然的深红上翻过身来,贵妃醉酒样地横卧,懒懒地媚笑望向我,我已经觉得情难自禁。
“快来。”他轻轻地招手,我便魂不守舍地被牵引了过去。
湿热嫩滑的唇落在他闭上的眼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微翘的鼻尖上,轻红飞起的脸颊,最后是嫣红炽热的薄唇……一个最深最热的吻,补上那个在圣坛前上帝眼下的遗憾。
直到我们都要窒息。
他的俏脸满是潮红,我想我的亦然。翻过身躺在他的旁边,看他喘息又满足地笑着,忽然惶惑地把脸埋进我的颈窝。
“怎么办,非?我觉得好幸福!太幸福了!幸福得都要害怕起来,这都不像是真的,我在做梦吗?”他说,炽热的气息吐在颈边,变成一只诱惑的手。
“那也好,我们能做同一个梦,也是一种幸福。”我笑。
他把那只戴着戒指的左手举到半空端详,吃吃地傻笑。“我结婚了,非,我结婚了哦!”
“恭喜恭喜!”他从教堂回来的一路上都是这样的痴呆状,如果他的眼睛能喷火,那只手早已被他烤熟。
“同喜同喜!”他很不客气,仍高举左手。
看了一会,他忽然又说:“非,这只戒指这样名贵,你哪里有钱买得起?”
不愧是名门之后,竟一眼看出这戒指不普通。当然,“圣罗纱”的首饰,有几样是便宜的?况且还按图订做,选用最好的材料精工赶制出来,举世也只这一对,价值当然不菲。
我知道他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笑说:“是啊。原本只打算买个地摊货充数的,可想起手边还有别人送的一笔巨款,怎样都不能浪费了。所以还是买这种东西比较保值。”
他听了,想了想,神秘地一笑:“哦?那笔巨款是否整整两千万?”
“正是正是。原来你也知道。”我故做惊讶地看他。
他又笑:“呵呵,和送钱的那位特别相熟罢了。”停了停,他又问,“剩下的钱你又做何打算了?”
“哦,那些,我全部换成零钞,一张张地折成纸飞机,堆了一间屋子。”
“当真?”他撑起半边身子看我,那个表情不知是不信还是惊讶?“曹先生,那可是我全部的身家,你拿来折纸飞机?真对得起我。”
我真正惊讶起来:“啊,原来堂堂杜家三少爷也只两千万的身家?贵府怎的这样吝啬?”
他哈哈大笑:“这回知道后悔了吧?本以为娶到棵摇钱树,结果才发现原来是掉光了叶子的干树枝。”
我假装没听出他的破绽,哀叹一声:“是啊,我福薄命薄,也只一些干树枝愿嫁而已。”
他突然醒悟,红着脸捶过来:“谁说我是嫁你的?娶你还差不多。”
“好好好,是嫁是娶都由你说,只是不要谋杀亲夫!”我跳起来逃命,他一路追杀过来。
这间套房当真宽敞,我们连跑带闹地绕行一周,竟有些气喘。
最后双双跌坐在客厅的长毛地毯上。他把头垫在我的胸口,又拿出手来细细欣赏,百看不厌。
“非,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竟然这样合适?”
“咦?你还不知道?我夜里把你手指砍下来连夜送到店里去,赶在黎明前又赶回来给你安上。费时费力,真真不易。”我们的关系都已经这样亲密,区区手指的尺寸又成什么问题?再不济用张纸趁睡着时量一量也可确定。怎么问出这样的蠢问题?啧。
“哦,原来这样。”他还把戒指往上推一点,细细看了一遍指根有无痕迹。看得我真想打人。
“非,”他患了“新婚兴奋症”,不停地冒出古怪问题为难我。“你有没有在戒指内侧刻上字?”
“为什么要?”
“浪漫一点的人都会想要刻吧?比如‘吾爱永存’啊,‘你是我今生的最爱’啊,‘携子之手,与子偕老’啊……有没有?”他把戒指在指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不停地追问。
我自问不是什么浪漫的人。“你当在拍广告啊?还‘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咧。”
“哎呀,到底有没有?”
“你自己取下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我才懒得理他。
“怎么可以?新婚第一天就把戒指取下来,不吉利的!”他很斩钉截铁。
那不就是?“新婚第一天话说得太多也不吉利!”
“那要干什么?”
天!竟有人白痴到这个地步?“当然是做啦。”我翻身起来,左手垫着他突然悬空的后脑,右手不客气地拉扯他的衣服。一副猴急色狼样。
“哎呀,不要啦,现在天色还早。”他佯装挣扎几下,怎样都看不出是不愿意。
我很土匪地“哈哈”狂笑,已经把他的毛衣掀起了一半。他做小绵羊状地羞躲。我们闹成一团,不可开交。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我们都一愣,他推开我,红着脸爬起来。
“别闹了,我去开门。”
打开门,一个侍者推着饭店推车。“三少爷,您要的东西。”
“进来吧。”他退到旁边让他进来,正要关门,忽然门被顶住了。
“哎哎,还有人,急什么?”听到那个声音,我们脸色都一变,双双开始苦笑。这回好玩了。
杜廷语大大咧咧地挤进来,正式合体的深色西服,柔顺的长发用皮绳束在脑后,整个人依然是闪亮逼人的美丽。
“陪客人在下面吃饭,就听说你们来了。赶紧把客人推了上来看看。”他一副降尊纡贵的样子,“两位弟弟,不欢迎我吗?我可是非常非常想念你们的哦!快过来让我各亲一下!”
我和逡语交换着眼色,都没有动。
那个周经理……
我知道!
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他扫了一眼室内,又看到逡语凌乱的衣服和头发,突然诡异地笑起来:“哦——这么早就……”紧接着做出一副叹息状,“年轻人精力真是充沛,真让哥哥们羡慕啊!”
“大哥!”证据确凿,少不得逡语又红了脸。
杜大少无视他羞怒的目光,径直走过去吩咐被晾在一旁的侍者:“啊,这个摆到桌上,那些,送到厨房。”他进进出出地指挥,完全当这是自己地方。
侍者临走,我们还满怀希望地看他跟到门口,不想却是塞了小费,又回来认真地把门关好。看得逡语牙痒痒的。
“大哥,这不是我叫的。”逡语过去,指着摆上了桌的那瓶怒放的紫鸢。
“我的啦。你生日嘛,你们又专门上来这里,不摆点花怎么够情调?看我想得多周到?亲一下谢我先。”他为自己的杰作洋洋得意,到处讨赏。
逡语撇撇嘴:“我才不要咧,找大嫂亲你去!”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知错了,后悔地咬住唇不敢再说,我也紧张起来,埋怨地瞪他一眼。
倒是杜廷语像没注意到我们的暗潮汹涌,一脸委屈地转向我:“小非,你不会也这样对我吧?你是乖弟弟,你亲!”
“啊?哦。”我乖乖地走过去,逡语一把拦在前面,迅速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这总可以了吧?”
“小气!”杜廷语不满地咕哝,很快又露出狡猾的笑,“你紧张什么?你的宝贝小非我早就亲过了!还是——嘴巴哦!哈哈!”
“什么?!”矛头忽然指向我,逡语狐疑的眼光望过来,我百口莫辩。事实有什么好辩的?
“还是甜甜的,甜甜的味道哦!”惟恐天下不乱的杜廷语又火上浇油地叫,我越发不敢看向逡语。
刚喝了果汁唇上难道还会是苦的?我总有一天会给这个为老不尊的大哥害死!
“非!”他今天一定要个解释。
“不过是在昆信的签约酒会,廷语想逗孟朝晖,忽然就亲过来,我,我没躲开……只在唇上碰了一下啦!”其实我躲得开的,只是当时被杜廷语的天人之貌迷去了心魂,这句我打死都不敢说。
“大哥,你竟然利用非?!我是叫你过去护着他的!”
“哎呀,刚才没吃饭,现在好饿哦!”杜廷语摸着肚子开始左右而言他。“逡语,请我吃饭吧!好久没吃到你的手艺了。小非,你也是吧?”
他无论何时都要拉我当同盟军,我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跟着点头。难怪侍者送新鲜的原料来,原来他今天想下厨。
“不请!”大厨一口回绝,“大嫂就在隔壁,你去找她吃!”
完了!四下突然一片寂静,我只敢往天花板上看。
同样的低级错误居然犯两遍!原谅他今天因为太兴奋脑子有点短路……
“逡语,别以为我真的不会生气哦!”杜廷语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急速凝聚的寒气开始浮现在那张绝美的脸上,带着一种妖异的美感。和刚才的嘻嘻哈哈判若两人。
逡语咬咬唇,没说话,一转身进了厨房。
我赶紧跟进去帮忙,在流理台上做前期清洗。厨房的流理台外侧被布置成吧台的样子,杜廷语坐上外面的高脚凳。
他初战告捷立刻阴转晴,对我做个鬼脸,半真半假地抱怨:“小非,自从有了你,他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亏我还一直这么疼他,真是浪费!不如你做我弟弟吧?入我们杜家的籍,”他越说越高兴,“你又漂亮又可爱,人家也不会说不像我。”
“非,你现在知道厚颜无耻不是我一个人的专利了吧?”逡语在切菜。听得真切,头也不抬地嗤笑。
杜廷语笑起来,用手挡在嘴边小声问我:“他今天是一直这样,还是我来了之后?”
“怎样?”我忍着笑问。
“弱智加暴躁。”
“一开始只有弱智,你来了才暴躁的。”我很诚实地答。
他没有半点愧疚之情,沉吟了片刻:“如果只是生日,也从没这样的,难道今天有特别的事发生?”他贼贼地瞟过来,看得我一惊。
赶紧赔笑:“哪有什么?最特别也不过拉了我来这里。”
“大哥,看看这是什么?”逡语的声音鬼一样从背后传来,我立刻激起一阵紧张,他又来了。
随着杜廷语的眼光望向他,果然,他又举着那只左手在那儿晃。抛光的戒指在顶灯的照耀下闪着洋洋得意的银光。
我暗暗叫苦,只见杜廷语发现新大陆似的窜过去,抓着他的手仔仔细细地看,半晌才说得出话来。
“逡语,这是……小非,”他又抬头看我,美丽的眼中竟开始酝酿泪光,“你们,难道,已经……”
“当然!”逡语得意地一口气截断他的单词表达,“非已经是我们家的人了!不好意思,你晚了一步。”
“怎么这么突然?我,我还什么都没准备。”
我不敢肯定他那个表情是否可以称做“又惊又喜”。皱着眉开心地笑,这么高难度的表情也只有完美无缺无所不能的杜廷语大哥做得出来,看得我一阵佩服。
逡语终于找到了个向人炫耀的机会,嚣张地举着左手摆出各种POSE,又引来杜廷语的一阵赞叹。
“漂亮吧?非给我买的。”他那样子像极幼儿园小朋友的夸耀。听得我一阵脸红。
“嗯。小非的水准已经可以跟我勉强一拼了。”杜大少则很认真地表扬。
“哪里。”我惭愧,谦虚地喃喃,不过早已被忽视得彻底,无人理会。
“呵呵,以后生日又要多庆祝一个结婚纪念日,真是麻烦!哈哈。”他做作地埋怨,然后开始狂笑,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杜廷语眼中闪过一丝阴翳,突然放开他,转身往门口走。
我们都呆住了,直到他开门出去,才大叫:“大哥,你去哪儿?”
“补买结婚礼物,还有,通知其他人。”
他兴冲冲的回答在大门关起的一刻传了进来,我只能哀号:惨了!
“非,大哥真的不对劲了。”肇事的笨蛋呆望着大门,又看看我。
“知道就好。”我无力地坐到他刚才的凳子上。今时不同往日,没事不要乱玩刺激杜老大的游戏。
虽然逡语的厨艺还是跟以前一样棒,甚至比他家厨师做得都好,而且我也很久没吃到他做的菜了,但这顿午饭我还是吃得魂不守舍。
“逡语,待会儿我们出去玩吧。你不是想去游乐园吗?我突然也想去,我们……”
“非,你到底在慌什么?”他胃口奇好,吃得头也不抬。这会儿突然停下来看我,好像我是在劝他夹带私逃到埃塞俄比亚避难似的。当然,我也的确是想逃啦。
“不是啦,待会儿你们……”我有点扭捏地说。
“我们。”他不当一回事,继续喝他的汤。“已经是一家人了。”
我只好跟着纠正:“……我们全家都杀过来……我、我实在是有点担心,只有一点,真的……”
“他们不会吃人,相信我。”
“可是,可是……”这件事是我开的头,当初只想着让他开心,现在才来恐惧丑媳妇要见公婆,似乎有点晚了。
“有我在,怕什么?”他终于喝完汤,握着我的手,两只戒指交叠在一起,闪着熠熠的光。
是啊,那些人罩他,而他罩的是我。怕什么?
我虚弱地笑笑,颤抖地等待着下午的来临。
那个该去庆祝自己结婚一周年的家伙!
逡语只是想故意刺激他去找回江咏萱共度这特别的日子,可是显然现在起到了反效果。
杜廷语如若不是心里苦闷,又怎会专门上来当电灯泡?他以前连我们的晚饭都不打扰的。
以前……唉。事过境迁,连无往不胜的杜廷语都被伤得心灰意冷,其他的又怎么说得准?
他现在拉齐了人马,正式向我们开战。可怜我几无招架之力,缩在逡语背后,还不住怨怼他的冲动。
“你们这两个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杜夫人慈爱地埋怨,又转头看看自己先生。杜正邦老爷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非想给我个惊喜。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逡语乖巧地回话,掩不住面上的得色。
所有人的目光因为这句话一齐看向我,我赶紧低了低头,心里一阵紧张。
“小非,早有预谋哦!”杜廷语冲我眨眨眼,别有深意地笑开了。
“小非,你好歹也先跟我们知会一声,我们有个准备也好。”杜夫人也说。
“小非,你这先斩后奏也太快了吧,光是教堂也是很大件事啊。”杜浚语在旁补充。满脸遗憾。
“对啊,曹非哥哥,我们连教堂都没去呢。好想看你们宣誓。”你又看不见,我在心里恶毒地答,而且他的礼服不合身,不看也罢。
我宛如拐跑了他们家小女儿先上车后补票又给追捕归案的采花大盗,无理可说,惟有继续低头聆训。
准备什么?难道你们还要大摆宴席诏告天下你们家的儿子跟另一个男人结婚吗?我在心里无力地喊。
“我,我以为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小声地说给自己听,不想杜老爷耳朵竟这般好使,一个霹雳砸下来:
“荒唐!”我从小就怕雷,当下吓得缩成一团,所有人目光又马上转向他。他也觉得似乎太过劲爆,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才以正常的音量说,“这件事太草率!我不能同意!”
我就猜到了会有这样一个巨型绊脚石,才一不做二不休地先斩后奏。否则等到他老人家点头,恐怕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在征求其他人的意见上。我真是这样想的——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无关杜家,无关高攀,无关除了我们之外的一切!只要逡语愿意。
没有人敢出声,连杜廷语想开口,也被杜夫人一个眼神制止了。老爷发怒,连小猫小狗都晓得要回避。我一面在心里不停地说,没关系没关系,事情都已成定局,他又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一面紧张得手心里不停地冒汗。当初他在“迷雾森林”中得意地说,我就知道曹先生不会让我失望。像极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我现在忽然有出气的感觉。
忽然一只手暖暖地握过来,坚定地扣上我的五指,我抬起头来,逡语微微地面朝杜老爷笑着,温和而没有丝毫退缩。他的手心干燥温暖,像个永不会熄灭的融融的暖炉,暖进我的身体里,包裹着越跳越烈的心奇迹地平定下来。
他帅气地扬扬眉,缓缓地开口:“父亲,我对您的话感到很难过。今天一整天我都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这么美好,快乐得无法抑制。甚至不敢相信,非竟愿意与我结婚!当他在主面前说愿意的时候,我觉得让我当场死去都没有关系。”所有人都动容了,杜老爷脸色凝重地看着他认真得如同在告解的最小的儿子。我的脸烫着,心烫着,全身火一样地烧。他什么都喜欢说得清清楚楚,全不管每次每次被刺痛的心会有多疼。
“您觉得草率,但您不觉得是委屈了他吗?我自己的事我知道得很清楚,现在只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祝福,我不知道我们还能拥有多久这样的幸福,但我很感激非让我得到了它。不管是多久,哪怕只有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我也愿意。”
又一次寂静无声。杜老爷依然凝重,夫人担忧地看看他,又半欢喜地看看我们。杜廷语则又笑着,在他们看不到的侧旁轻轻地做着鼓掌的手势,古葭仪脸上浮现出娇俏的笑,极满意又极骄傲的,连杜浚语也笑得赞赏且毫不遮掩。
终于,杜老爷叹了口气,说:“我不是要反对,只是这么大件事,总该先跟我们商量一下。摆个宴席庆祝一下也是要的。”
啊?我当场就呆住了,逡语也半天说不出话,还是杜廷语反应快,赶紧说:“宴席就不用了吧,他们也不在乎这些个繁文缛节的。趁今天难得,大家高高兴兴在一起吃顿热闹的饭就好了。”
杜夫人也说:“是啊,他们年轻人,喜欢怎样就怎样吧。”说完,不经意地瞟一眼正兴高采烈的杜廷语。
什么嘛?害我担心半天,原来是这样。老爷你拉不下面子来说“好”,也别弄得我们瞎紧张嘛。
所有人都松一口气,杜廷语连忙打电话下去吩咐准备晚餐菜色。杜老爷又看着我们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窗边看风景。
“母亲……”
“杜伯母……”
我和逡语同时开口,又都一齐停下来,望着杜老爷的背影欲言又止。
“怎么还这么见外?我可从没把小非当外人哦。”她慈爱地拍拍我的手背,柔声说,温柔得像一阵春风拂过我的心。我心头一颤,低下头,轻轻地叫了声“母亲”,逡语握着的手一紧,我抬脸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他,他清亮的眼眸柔得可以滴出水来。却是感动地笑着。
“乖。逡语没有看错,小非,你是个好孩子。”她的手心也是和逡语一样的温暖,熙和的香气淡淡地飘来。如果说逡语能让我全身热起来,她却是连我的心也暖和到了。
从妈妈离开以来,直到此刻,我才真正觉得,心底的阴冷正被渐渐驱散。
“正邦,老天让我们失去了一个孩子,却又送来一个,总算待我们不薄了。”她微微地侧头,似感喟,似倾诉。
杜老爷看着窗外,像是根本没听到,背影却在微微颤抖。她鼓励地对我们笑笑,让我安心地拍拍我的手背,走过去站到他身旁,低声劝慰着什么。我们相视一眼,至少现在麻烦已经解决了大半。
“曹非哥哥,逡语哥哥,恭喜你们!”一个小小的声音像是鼓足了勇气才送过来,我们才留意到旁边的古葭仪,她紧紧抓着杜浚语,紧张又小心翼翼地等待我们的反应。看眼下那能折英雄的娇弱可怜,没有人能想象她也可以是张牙舞爪攻守兼备的小母狮。
惟有见识过阵仗的我不做声。只看看逡语,他也看看我,直到我鼓励地捏捏他的手,他才轻叹了一声。“谢谢你,小葭。”
古葭仪“哧”地颤抖一下,粉嫩的脸颊上顿时挂上了颗晶泪,却又是开心的笑,像是终于等到了他这句话,又哭又笑地再说不出话来。杜浚语怜惜地轻轻揽她入怀,也叹:“她一直担心,怕你这辈子都不跟她讲话了。”
“怎么会。”逡语依旧淡淡地回。那样的语气听得古葭仪脸色又慢慢地僵下来。
“逡、逡语哥哥……”
我不得不开口,让这家伙再为我对她耿耿于怀下去,就要轮到我内疚了——她可是为了他。“小葭,逡语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他一直在夸你。你真的很让我刮目相看哦。”
“啊……”她果然惊喜地一抬头,侧着脸向他,“真、真的吗?”
逡语无奈地看着我,答了声:“嗯。”
“都说什么了?”她终于找到个能聊下去的话题,兴致勃勃的。
“呃——”我求助地看他,他却幸灾乐祸地做了个鬼脸不打算帮忙。她的那些事,都不太适合当丰功伟绩讲吧?“……他说,你曾经打跑过一条鲨鱼。”
他马上用口型对我补充:“小……”给我瞪了一眼,也笑着不乱动了。
杜浚语看着我们三个你来我往犹如小孩斗嘴,牢牢地把古葭仪护在怀里,但笑不语。
她先是呆了呆,忽然不好意思地笑:“那时还小,根本不知道怕。换作现在,也不敢了。”
“是吗?如果是我,不管是大是小,必定呆呆地给吓死了。你至少比我勇敢。”我说。
“哪有。”她脸红起来。
逡语突然开口:“不过非真的很胆小,可能的确还不如你呢。”
“呃?”我们都惊奇地转向他。这家伙又在爆什么□?
他顿了顿,微低下头似乎想到什么得意的事轻笑了声,我正为他这不经意的帅气颠倒神魂时,就听到那得意的语气:“他呀,连打雷都会怕。每逢打雷闪电必定神经兮兮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变得超级爱粘人,即使在床上躺着也会翻来覆去地吵得别人也没法睡。”说完还睨我一眼。
我已经半张着嘴呆在那里说不出半句话来。他他他,他故意的,绝对是!
就因为我好心给他们打圆场?还“在床上吵到别人”……这么多人面前—— 杜逡语!!
太丢脸了!我又羞又怒,差点要跳起来,古葭仪却终于“咯咯咯”地笑开了怀。这小妮子八成也习惯了他这种不拘小节的说明方式,每个人都泰然自若,反倒显得我的不自然。
连站在窗边的杜正邦和杜夫人都看过来。
“我去看看廷语布置得怎样。”我僵硬地撂下个借口,狼狈逃离。
身后的依然传来古葭仪快乐的轻笑。天,我这是招谁惹谁?
杜老大打完电话便坐在不远处的小吧台后,取了瓶红酒自得其乐地边品边看我们嬉闹,一副隔山观虎斗的吊儿郎当样,却更像个独自坐剧戏院里看戏的观众,静静地看,眼里却什么也没有。“他人红烛我独孤,最是沸鼎凄凉时。”说的就是此刻吧?
他在笑,扯着面皮,嘴角、眉梢、眼睛迷漫着一片分不清道不明的雾气,像那座森林,明明近在眼前,雾起了,却仿佛隔在了三山四海之外。
就像没有人看清看全过迷雾森林的真面目,也没有人了解一个真正的杜廷语。
在他这看似快乐逍遥并打算永远快乐逍遥下去的人身上竟可以看到这么浓这么重的颜色,我一刹那间失神了。已不敢确定他是不是那个我认识的杜廷语。仿佛又看到了那晚,站在逡语窗前看到的那片被狂风翻涌的黝黑深沉却骚动不安的森林。第一次发现,原来竟会有人那么像那座森林。且不是在那里住得最久的逡语,不是性格多变的古葭仪,反而是笑闹人世的杜廷语。
“很少见他这么不给你面子。”他的嘴角翘起来,告诉我那是一个笑容。我却只能强忍着要皱起的眉头,力图回复一个相同的表情。
他把我再努力也笑不起来的表情理解为悻悻然,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随手拿过一只杯子,倒上酒推到我面前。
我轻轻晃动那艳红的液体,看着它在杯壁荡漾出一层又一层妖冶的色彩,暗暗为即将出口的话打着腹稿。
他也不说话,静静地转头看向卧室,看着那张刚硬却同样妖冶的床。
“小非,小心哦!”他俏皮地挑起一边的眉毛,装着压下声音,“今晚虽不是月圆,有人也会变身哦。路遇色狼时切记拨打‘17932xxxxx雷霆骤雨’救急电话,方便快捷即传即到。”
他那样的音量,存心是要让某人听到,然后符合他预期的不满地抱怨:“少来!你不捣乱谁都不需要你的‘雷霆骤雨’。”
“逡语,你这样讲太伤大哥的心了,”他作样地捂住胸口,“我可是为了你们的幸福鞠躬尽瘁。”
“大哥,我们的幸福已经得到,你请照顾好自己的。”这人今天已经犯了无数次他的忌讳,干脆破罐破摔到底,杜廷语倒像已经被他刺激得习惯了,神色上没有任何不豫的表示。
“你这样对我?!”他只又佯怒地叫,“会有报应的!”
“是是是,大哥你也小心,光会教坏小非,报应也不远了。”
“放心,小非我还没开始开班授课,光是看你就足以说明我多么成功。”
这回轮到我看戏,这兄弟俩的斗嘴像是永不乏味的点缀,让旁人也笑着听。我看着杜廷语,看到他无力的苍白。他故意找逡语斗嘴,像是个难过的孩子必须跟人打架才能发泄他的难过。他连心,恐怕都是苦的。
终于他们告一段落,逡语被杜浚语扯回去讨论,杜廷语又静静地举起他的酒杯。我呆望着他,忽然觉得,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他一向这样热闹的人也能瞬间回复到这样的冷清。两个极端间的转换几乎不需要过渡。仿佛他从来就是这样的——不爱说话,只隔绝在人群外默默地看。
他喝他的酒,我却呆呆地看着他的每个动作。整整一刻钟,我们就这样相对静默着。他把嫣红的酒优雅地注入水晶杯里,然后用手托着杯底移到嘴边,一饮而尽。随着吞咽喉结也上下移动。一举一动,从容不迫,优美得像是漫画里贵公子的范本。无论从哪个角度,“完美”这个词都是为杜廷语而存在的。
“小非,你不是爱上我了吧?”他忽然放下酒杯,露出邪魅的坏笑。
“呃?”我一时不能反应,半晌才找回声音,“什、什么意思?”
“看我看得这么专注,小心那个人会吃醋哦。”
我急急转头去看,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眼光,仍然热烈而温暖,没有一丝其他的变化。我安心地给他一个微笑,回身过来。又听得大少爷在那边自怨自艾地叹:“杜廷语啊杜廷语,你果然是不该存于这个庸俗的人世的,人人被你弄得神魂颠倒,其他人还怎么混?罪过罪过,难怪上天要罚你,唉。”
我担心地看他,已顾不上为他的“又来了”有微词。“廷语,你和大嫂的事……心里难受的话,说出来会好一些。”反正这痛处已被某人踩了无数脚,也不差我这一下了。
“难受?怎么会?没有的事……”他惊讶已极地回望我,却在我的目光下慢慢收起笑容,突然又无奈地笑了,“小非,你知不知道你有一项本事是常人不能及的?”
茫然。我吗?应该没有这种事吧?
“你总是让人不知该怎么拒绝。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却其实温柔得过分的小非。”他这话听起来怎么更像是抱怨?
虽然不想承认,但,好吧,姑且认了。何必跟一个心情糟糕的人太计较。
我“呵呵”地把整齐洁白的牙齿亮出来,学某人展露出一个天真无害的笑。笑得他更加无奈,看着手中的杯子沉默了很久才重又叹着开口。
“女人,真麻烦!”他说,却不像抱怨,只是一些从心底咀嚼到嘴边的字句,苦苦的涩味让我也有所觉。“真不明白她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连你都不知道,我更不会知道了。不敢答腔,由得他闷闷地宣泄。
“不过是学长这种无聊关系,也值得留恋这么久吗?”
这是……杜廷语不愧是个人物,即使在发牢骚似的说明,只需两句话也就够了。外界风传的真相原只是江咏萱的旧谊之由,难怪。
“你脑子里现在一定在说:原来不过如此嘛!”他察觉我的动静,懒懒地瞟过来,却是戏谑。
我大惊,不光是他看穿了我的心思,而是听他口气似乎更有可疑。
“单纯的小非,真难以想象你竟比逡语那个足不出户的笨蛋还不了解人心。”
喂喂喂,你够了啊!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过也不用这样打击我吧?我不是不知道人心的险恶,只是不喜欢随意臆测人心,而已。
“就跟那个蠢女人一样……”他寥落地饮下剩下的酒,也让我止住了无声的抗议,原来如此。
“不了解人心”什么的,说的恐怕不是我吧?说起来江大小姐虽然也是在商场上打滚的人,可是好像是……不太世故……不过每个人都被她那太过美艳女强人的外表骗过了,被期许过高,压力本来就少不了。加上她家夫君的光芒向来璀璨夺目得盖过一切,她急于破光而出证明自己,会被人利用也不太希奇。
曾被我们当作大事般认真分析的来龙去脉原来竟这般简单。究竟是我们脑子复杂还是江小姐行事单纯?
做杜廷语的夫人,本就是凡人难当的艰巨任务。想来她定是常常在支顶沉重的压力。
正说得高兴的大少爷一把拉过我:“最可气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立刻很配合地摇头,他满意却还是寂寞地低下头:“我从头到尾就没有怪过她,半点也没有。她却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很英雄地要承担所有责任,还要跟我离婚。你说这个女人是不是蠢得太过分了?”
可笑人常常要去争个莫名其妙的虚名而忽视了近在眼前的幸福。看来江咏萱被杜廷语无微不至地护爱得连最简单的形势分析都不会了,完全可以想见她开始只一心想做出成绩,出事之后又怕受到责难,颜面受损,无论如何都要硬顶下来。其实杜大少平日如何对她,连我这个不常见面的人都清楚。
沉溺于爱中的人果然盲目,又一条至理。
“为什么不找她说清楚?”两个明明爱得那么深的人,一层明明一捅就透的窗户纸。
他苦笑着摇头:“她不见我。可笑的是还自以为躲在这里就没人知道——我已经受够了这个女人的愚蠢。”
“难道就……这样?”
“否则还怎样?我从不勉强人。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如果她还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并不幸福,我又何必苦苦执著。”
“但是你……”也没有因此而快乐啊!我犹豫了,把话说得太清楚又有什么意思?如果连他都要放弃,这段人人眼中的美满姻缘也就算完了。
“小非,”他笑了一下,美丽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还记得我说的吗?能够爱上相伴身边的人,不是每个人都能碰到的,要珍惜眼前的幸福。”说得好像临别赠言一样。
“可是我也说过,你一定要幸福,要很幸福!”重复着一年前的今天,我们的对话,难以相信事情的变化快得超乎预计。
“呵,”他又笑,更落寞且是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自嘲,“可是事实证明,婚姻并不能让我幸福。”
“一点都没有?”他当我白痴啊?
“小非,你要干吗?准备心理援助?”他忽然惊讶地看着我的认真,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
我要是给他这样混过去就算白认识他了。“既然有,就不该放弃,你自己说的,要珍惜。”
“放弃的人不是我,是那个自以为全世界最悲情的鸵鸟小姐。”
“但你自己也不努力,不就相当于放弃?你都这个态度,她就算想开口都开不了吧?”
他好笑地看着我:“小非,你干吗比我还着急?你怎么知道她想怎样?”
我不理他:“听着,我认识的杜廷语骄傲而自信,没有任何事情能把他难倒。现在你这个样子真让我失望!”
“小非!得你这一知己,我此生也无憾了!”他感动地握住我的手,“人人都对我有错误认识,只有你始终知道我的无所不能!”
我忍不住大翻白眼,隐约感觉头顶有青烟直冒。这个人最万能的就是无论怎样都可以左右而言他,只要是他不想说的,就根本是在拉着你绕圈子。要说逃避问题的本事,他和江小姐绝对是天生一对。“你确定大嫂不是移情别恋?”我故做怀疑,一脸讥诮地问。
“也许吧,”他怔了一下,竟不反驳,只笑笑,“就算我认为任何有眼睛的人都不会舍我而选那个白痴,可是谁知道呢?爱情之无常,我也不会是永远的赢家。”
上帝!谁来告诉我是我的耳朵出现了问题!我再不会从这个向来自信得想让人召唤雷公的家伙口中听到过比这更丧气的话了!
能让杜廷语丧志轻意至此,江小姐,你好本事!
连我也觉得无话可说。“好吧,廷语,我们回到开始。只最后问你一句,如果你当我是好朋友,就认真答我。”
他立即收敛表情,一脸真诚……的样子。
“那个相伴身边的人,你爱她吗?爱过,还是到现在也依然爱?”
“小非,看不出你也这么狡猾,被逡语带坏了。”他一眼看穿我的小伎俩,禁不住坏笑地摇摇头。是啊,我根本没给他“不爱”的选项,可是那又怎样?他又不需要。
他沉默下来,眼光中是无尽的惆怅,半天,才万般不愿地答:“到现在。”
“到现在什么?”要逼得杜廷语真情告白,实在不能算很有乐趣的一件事。
那双始终浸在氤氲雾气中的美眸忽然直直注视着我,在一瞬间从惆怅中挑露一抹异样的光,嫣红的唇角勾起一丝可疑的笑意,就听到他忽然以极大音量地吼:“是啊是啊,我到现在还爱她!满意了吧?那个蠢女人!”害得我立刻下意识地捂上耳朵!不去计较他想致人死地的狮子吼,单是这句话,便已足够。
全场顿时一片寂静,所有眼光直射过来,讶然和欣喜搀杂成一片。沉静中忽然响起几声清脆的掌声。来自不怕死的某人。
“好感人肺腑的一席话!听得我也乱感动的。”
他依然诡异地笑,谢幕似的向鼓掌的小弟微微颔首。绝美容颜上眉目间的雾气终于消散,袒露清朗朗的一片真性情。终守得云开见月明!江大小姐如果听到这些话,也该知足了。
“两位弟弟,我今天已经够配合,现在‘报应’可否登场?”他眯起眼睛,声音沉稳随和得不见半分火气,却听起来似乎是从齿缝中来。我可不敢天真地以为被点名的“弟弟”里包括杜浚语。
逡语也笑,站起来摇摇头:“不愧是大哥,让非出马也瞒你不过。”
“本来是瞒过了的。”他看向我,依然是不见半点不悦的纯然的笑意,“但是我也说过,小非向来不爱管人闲事,今天这样热衷,原因很易引人遐想。”
原来马脚还是出在我身上。惭愧!
逡语望我一眼:“非,何必难过?你已经做得很好,无论怎样我们的目的都已达到。”
他再神秘地一笑,走到书房的挂帘边,拉住控绳轻轻一扯,深红的帷幕拉开,美艳绝伦的江咏萱捂着嘴站在那儿,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突来的变故加上这么震撼的出场让所有人皆不敢做声,只留待她泪眼凄迷地看向不住苦笑的杜廷语。
“廷……廷……廷语……”她的俏脸已哭得一塌糊涂,小嘴连张几次都发不出正常的音节。杜廷语也不急,看到她的一瞬迅速闪过异彩的眸子此刻只深沉地注视,让人猜不出半点心思。
终于,他长叹一声:“什么都听到了,还不过来?”这一叹,让我仿佛重新看见初次见到两人的那次,他坐在车里,她站在车外,几近相同的叹息——无可奈何的宠溺。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根本无可逃避的孽缘。
江咏萱微喘抽咽,慢慢地挪了两步,终于小跑扑进那个早已为她准备的怀抱。“廷语……起……对……起……”哽咽的哭腔话语尽皆被宽厚的胸膛吞没,话意为何,听不清亦猜得到。杜廷语健臂支撑着她,柔美的眼波静静随着她的每一个呼吸移动,流露出的深情漫溢到连四周的空气也变得旖旎。
此情此景真是美好得能触动人心底轻颤的弦。每个人都在沉醉。
一声轻咳响起,引过闲杂人等的注意力。揽着正感动得拭泪的杜夫人,杜老爷淡定地发话:“下面想必已经准备妥当,我们先下去吧。”说完,拥着夫人先行出门。
杜浚语看了眼小别胜新婚的两人,会意地微笑着扶起古葭仪跟在后面。
我走到逡语身边,目送他们离开,再回头看正浓情蜜意的那对。
江咏萱埋在那足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宽阔胸膛,头也不抬只顾得上痛哭流涕——也许为曾经的任意妄为,也许为夫君的情深似海不计前嫌。
“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同样在看好戏的杜逡语同学好学地请教,深怕错过我的独到见解破坏了他计划的圆满。
“那是阿曼尼吧?可惜……还是我喜欢的款式……” 赌十万,它这次绝对逃不过葬身江小姐涕水横流下的命运。
“非——”了悟的杜同学不满我不争气地只注意着杜廷语那件质地上佳的衣服。
杜廷语修长的手指已埋进江咏萱绵厚的卷发,鼻尖在她的发顶轻轻摩挲。柔情似水荡漾人心,真真温柔爱怜,绝对完美情人的样本。
不满归不满,他一只温暖的手仍是握过来,我们相视一笑。虽然开始只是他为了报个小小的仇,不过这样的结局自然也是附加的收获。
我们陶醉在成就美满的胜利喜悦中,厚着脸皮当养眼画面唯美结局的观众还打算顺便点评两句,却听到男主角压抑而不快的声音传来:“不介意的话,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我向来胆小如鼠,听那口气哪敢不从?偏偏旁边还杵着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没问题没问题,我帮你们关上便是。”说着很认真地走去关门,然后靠在门边继续当看客。
“杜逡语,我以为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那个声音已经不掩饰怒火,我赶紧拉着他打算开拔。
然,杜逡语“牛皮糖”的浑号绝非浪得虚名,他死巴住门,死皮赖脸要捣最后一次乱作为完美的句点。“如果大哥大嫂不嫌弃,我这房间借给你们当然没问题。可是拜托把你们诚挚谢意表示一下……”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快若流星地飞来,他伸手一抄,竟是另一张智能卡。对上从江咏萱发里抬起的相似的已如暗潮涌动的漆黑双眸,彼此心照不宣地一笑,不再做声,关上门拉我离开。
所谓的贺宴虽已经极尽精简,但今天在杜家看来可算三喜临门,一顿饭仍免不了从五点拖拉到了晚上九点才勉强结束。
更离谱的是,杜廷语夫妇自从相见欢后就再没出现过!丢下一堆翘首以盼的人想来已经毫无愧疚地在重温新婚燕尔的美丽时刻。
对于大家族杜府的家宴而言,没有了杜廷语,便缺少了热闹的必要元素。在杜老爷面前,便是最能闹的逡语也不敢太过放肆。偶尔有几句他和古葭仪的笑话点缀,整个饭桌弥漫着温文有礼的气氛,远望过来还以为在进行北约和谈。惟有杜夫人殷殷切切,对我这个“新杜家人”照顾周到。一顿饭吃下来,我的头点得已经有点晕眩。
对于杜家老爷的心情,我的心底始终黯然地透亮着。无论我算作他们“媳”抑或“婿”,这场“婚姻”都并非能摆上台面的风光喜事,但为了逡语,他们即使不快也要强作笑脸。杜夫人的心里,想来也未必真正毫无芥蒂吧?
我是个胆怯又现实的人,看着别人表面的笑容总要推测其内里的心思已成为本能的习惯。看得越清楚便越彷徨,唯唯诺诺地配合,像是大家都在合力认真演一出戏。
一桌精致的菜宴安排和余兴节目是缺席的杜大少做得唯一能够让人称赞的地方。
这场生日兼新婚宴收获最丰的当属杜家三少。杜家人送出的礼盒不少,生日加结婚礼物,全部双份,除去精致得不忍拆的包装不计,倒一个比一个小,真真可疑。须知世上最大的钻石也不过拳头大小。何况什么车啊房啊的钥匙,薄薄一片,一个丝锦袋囊便足已容纳。所有的礼物用一个精装纸口袋便全部装妥。看得我虽不觊觎却十分好奇。
当然结婚礼物我也有份。
从小就喜欢拆礼物,用手把各种精美的绚丽的朴素的包装纸拆开,送礼的心意裹在里面,随着手的动作一点点展露。不管是什么,在我是惊喜,在赠者是祝福。
所以也喜欢收礼物。曾经的生日愿望是能收一辈子的礼物!还被妈妈取笑那就要做一辈子的小孩哦。小孩就小孩吧,我可不在乎。很多时候能不长大也是一种幸福!
回去拆礼物吧!好不容易吃完饭送走了“家人”,被逡语拉着一路狂奔回房时,我还悠哉地这么想着,似乎与他的急切并不在同个方向。
纸袋拎在我的指间,随着奔跑而晃动不已。袋里的小盒子发出碰撞的闷响,像是急不可待地要跳出来。
我的心,竟也是这样。
再一次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我们小跑进电梯。随电梯向上的短暂时刻里他只是紧握着我的手,颤微发抖。薄唇抿着在嘴角勾起一抹邪气又急切的笑,微喘着气,眼睛一直注视着我的,眨也不眨,从里面我看到了暴风雨袭来的前兆。似乎困住的是一头按捺不住的猛兽。
一出电梯,他直接拉着我转向左边的房间。
开门时,他注意到我频频看向右边那间他原来的房间,轻笑了声:“别看了,他们现在忙着呢。他们的房间不会比那间差,反正我们也只是暂时用用。”
“哦。”我不置可否地答,因为对那房间里的床深有好感,不知这边的又如何。
不知不觉被拉进了门。
脑子还没转过来的时候已被猛烈地压在墙上,自动门在身边缓缓关起,黑暗中他急促的呼吸是我唯一的感觉。
他没有强力压制,但我依然动弹不得。属于杜逡语的气息笼罩着我浑身微微颤抖。不可否认地激动着,也对将要发生的满怀期待。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无声地叫嚣!我们已经分离得太久太久……
逡语……逡语……
他无声地回答我,修长的手指开始轻柔地沿着我的轮廓游走,如略有锐角的素描铅笔描绘出细致的笔画。我情不自禁地闭了闭眼,那灵性的手指带起的是魔性的烈炎……烧过我的眉、我的眼、我的鼻,然后是唇……是颈子……往下……在胸口扬起更猛烈的火光,燃烧蒸腾,心跳如雷,像是要跟着火焰一起跳跃出来,迎合他魔力的手指,鼓动爱的话语。
内心的渴望一下子由被压抑的微小爆发到原本的无限,没有宽度,没有深度,这是个黑洞,对所有的所有都充满了渴念的黑洞。强大的欲念带来了无限的力量,什么都要吸入。
我想要……你的全部……完全的你……所有的你……每一丝……每一毫……只要是你……都想……要……
火光熊熊,我们被包围在隐没在黑暗的绚丽烈炎里,体温在不停向上攀升,我不由得用舌滑过唇瓣润湿它们稍稍以解焚身之苦,一声低吟再也压抑不住,从唇边逃逸而出。
他轻笑了,又似叹气了,终于整个身体完全靠了过来,手的动作依然,唇也加入了挑逗的行列。沿着方才手指经过的路线,一簇簇火星终于落了下来,我的肌肤刺痛着,却被挑起了更多的渴望……由表皮直达心胸深处,像炸开的电光,不停撞击着那已经快要无法负荷这快乐的可怜心脏……
啊……啊……好舒服……逡语……再多一点……更多一点……逡语……想要……想要你……
不知什么时候,能带上火苗的薄唇已来到了耳畔,湿热的软舌绕着耳垂轻轻滑过,细细地吻着耳背的,潮热的气息一下子盈满了整个耳窝,肆无忌惮地在耳洞里横冲直撞直捣最深处,一瞬间头皮发麻,脑子似乎完全空白又似沉浸在如云似幻的境地,忽然,耳垂落入了一个炽热的所在——他将我的耳垂含住,灵动的舌忽轻忽重地搅拌,啊——那股渴望冲了上来,直抵天际,我已经不会思考……不,从他的动作开始,我便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呼……呼……紊乱的气息交缠,我已经无法控制口中发出的声响,忽然,一切都归于无声——他把我的叹息我的渴望含进了那燃烧如火的薄唇……我的唇要融化了……全身都在呐喊,又归于酥麻,身体颤栗着,想要抓住什么又什么都不在掌握……无所适从……
向空中舞动的双手深深地插入他柔软如云的发,唇舌胶缠中我从被动变为主动……吸吮着那温软的舌,轻咬着那滑腻的唇……我的手滑到他的颊边,将那张俊美的脸轻轻抬起。
渐渐熟悉了黑暗,不知从哪里来的细微光亮柔柔地照在他身后,背光的俊颜上闪亮的异彩来自那双似水秋瞳,清清亮亮,是我的天空中两颗最闪亮的永恒的星。
“非……”他哑着嗓子,有丝不解地望进我的眼里,情火早已把那眸中盈盈的波光化为氤氲的水气萦绕着它们。
“不要在这里……这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的微笑安抚了他,他也笑开了,被润湿的唇在暗黑里闪烁滟滟的光。
我们都喘着,衣衫早已不整。我的衬衣连带外套都已被他拉至手肘,皮带也已被松开,他的外套早就不知去向——在我还能活动的第一时间里就已经被剥下扔掉。原来挂在手中的纸袋被可怜地挤在脚边,里面的礼盒散了一地,五颜六色,如缤纷的花纸。
他忽然地低呼一声:“非……”整个人被我打横抱起。他的体重比我想象中的又轻了很多,唉。
借助那微光环视了一圈这房内的布局,瞄准了床的所在走过去,对他得意又甜甜地一笑:“我要抱你!”
他嘟起嘴巴,不依地在我胸口轻捶一拳:“不要,这句话应该我说——我抱你才对!”
我把他轻轻地放在柔软的床垫中央,俯身一下堵住那张还要要求权利的嘴,边戏弄那平日里伶俐无比的唇舌边再笑着:“急什么……我们一个一个……慢慢来……”
春意浓浓,长夜漫漫,这一整夜,我们的时间,多得是……
我抱你,或者你抱我……那有什么关系?
傻瓜,你还不知道吗?
我们,是不分彼此的……
从今天开始,更是如此。
你,急什么?
那句话,一直在我心里,我口边,现在,终于有机会说给你听——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你牵着红线,我牵住另一头。
紧紧缠绕,那根红线便是永恒不朽!
如果有一天,你要过一座叫“奈何”的桥,那么我也一定是在你身后。
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离,
即使,死亡——也不能够!
一次又一次,热浪翻涌摧毁了头脑中残存的理智。他像从未吻过我似的吻着,轻的重的,急的缓的,像是永远都尝不够我,又像是要借助这亲吻记忆什么。我也如没有下次般地不断向他索取,浓烈的欲望在他的撩拨下始终没有停歇。
已经计算不过来我们到底做了几次,身体和心脏都已经燃烧至最高点,沸腾的汗水流淌在彼此的肌肤上,一颗晶莹闪亮的泪珠悬荡在两具交缠的躯体间……
天地间,只剩下呻吟和喘息,浓重而诱惑。
我们不知疲倦,抵死缠绵,直到累得瘫作一团,无力再动分毫。
第一次,我体会了极乐的存在。从未有过的尽兴快感!
每当我们共同攀上感官的颠峰,脑中便闪现出一道透亮的光,如一条明晃晃的光道,直达看不到尽头的远方。温暖的光从那个“远方”而来,和煦的“白色”浮荡在整个空间,隐隐还能听到曼妙飘渺的歌声,一阵一阵,如同仙音,在脑中扩散。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我迷醉了,只觉此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所知所觉。
根本来不及计较好坏就被直接使用上的床摆在卧室的正中,四面隔空。床头正对过去该是墙壁的地方,被幅巨大的玻璃取代。是的,我怀疑这座饭店的设计者是个玻璃镜墙狂人,在所有能用上的地方皆不遗余力地使用——或者生产这种强化钢玻璃的企业与他有密切关系也说不定。当然也得承认,它的存在不光是浮华的浪费,也是极尽可能地营造浪漫。
透过玻璃墙,再透过镂刻繁复花纹的床头,无数细碎的光亮如嬉戏的精灵蹦跳进来,一床一地撒着,还满泻了一身——光裸的躯体如同沐浴着绚烂的星光,意境竟是辽阔而悠远。又在挑逗着心深处的□。
夜,仍深。
“非……”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激烈而更沙哑了,带着能划破静夜的小小尖利。“我刚才,好像听到有歌声呢……”
我闻言一抬眉,马上又笑起来,我们的感觉总是和谐得犹如天成。就像他说的,曹非和杜逡语,注定了要在一起。
轻轻地把他额头垂落的汗湿的发撇开:“是吗?我也听到了呢……”
“你也?”他惊异地睁大眼睛,湿漉漉的瞳子闪过奇异的光。“那是真的咯?”
“嗯。虽然飘飘渺渺的,但真的有吧?”
他嫣然地笑起来,粉白的脸颊抹着激情的嫣红,分外诱人。但——虽然说出来很伤男人的自尊——我真的已经不行了……目前只能作纯粹欣赏。
稍稍恢复了力气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洗了个澡,清清爽爽地躺回床上后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感觉那个温暖着身体的热源失去了,伸长了手臂,触及的床位也似乎只剩一片低低的温度。一个激冷,我惊觉过来,猛的睁开眼,果然!旁边空无一人。
心跳如焚,立刻地就要跳起来查看,然而过度使用的腰腹酸痛得根本无法用力,只能勉强地转头四顾极力搜寻那抹熟悉的身影。
终于给我找到——从左脚的方向望去,在做区隔的装饰架后隐约露出一点灯光!尽力眯住眼睛,他在那个吧台后。
还好。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