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你在我的左手边

_8 叶萱(当代)
  夏薇薇,你想谢我什么呢?
  岳哲的10张赠票?夏婉婷的明媚笑容?还是对过去全部事情的原谅?
  其实很想对你说,如果要谢,请感谢时光。
  时光如同魔法师的手,掩盖在宽大的黑袍下,只轻轻拂过,便有足够魔力令我们遗忘那些昔日的哀愁。
  总是要成长的啊。
  因为成长,我终于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上体会夏之欢悦、冬之壮美,我终于学会理解,继而学会宽恕与原谅。
  我们终究是相似的——相似的孤独与相似的自卫,好像磁石的相同磁极,在靠近的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推力。
  因为相似,故而排斥。
  那么,因为相似,为什么不能握手言欢?
  夏婉婷生日的那天,夏薇薇和岳哲也参加了婉婷的生日宴会。那天夏薇薇站在我面前,第一次卸掉脸上敌对的光芒。
  是第一次,我从夏薇薇的眸子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寂静平和。
  我们曾经是同桌,是世界上最近的距离,可是我们之间却曾有着世界上最长的心理防线。
  “辛苦了。”夏微微一边往我杯子里倒水一边轻声说,我听见了,微笑着看她。她的脸稍微有点红,有点赧然,有点羞涩,也很真诚。
  “我们一起祝婉婷生日快乐吧。”我举杯,建议。岳哲忙不迭说好,于是我们三个人便轻声唱生日歌。婉婷听不见,可是一定看懂了,整张脸都泛出激动的潮红。
  那天,夏婉婷是最幸福的女孩子,而我也同样幸福。
  对这一切,林卡几乎当作听神话。
  晚上,林卡难得地早回寝室,坐在我对面的床上盯着我看:“陶滢,你是神仙?”
  看见我抬头冲她笑,她还是不太相信:“你真的和夏薇薇化敌为友了?”
  “是啊。”我低头继续看一本严歌苓的小说,却仍能感受到面前难以置信的目光。
  目光的主人靠过来,摸到我桌边,手搭在我肩上,手掌的热度穿透厚厚的毛衣。
  我扭头看她。
  林卡瞪大眼:“你是说真的?”
  “是啊。”
  “那个疯婆娘?”
  “她曾经是我同桌,现在是咱们师兄的女朋友。”我纠正她。
  “啊——”林卡尖叫:“你害死岳哲了!”
  她的嘴角同时耷拉下来:“岳哲那么好脾气的人,会被夏薇薇欺负死的啊!”
  又抓住我的胳膊:“陶滢你怎么尽干些对不起戏剧系的事?”
  她都快哭了:“我不管啦,你们都去做好人,只有我帮你们出气,还要做恶人。”
  她“啪啪”地甩着课本,我忍不住冲她的背影笑。我伸手拉拉她的胳膊,她却使劲地僵持着,不肯转身过来。我再使劲拉,她终于回过头,眼睛里有小孩子撒娇一样的不服气、不甘心,一副很受伤的表情。
  “谢谢你,林卡。”我是真心实意说这句话的。
  “谢有什么用,我还是要唱黑脸。”林卡的语气仍然很别扭。
  “谢谢你帮我出气,谢谢你总是支持我。”
  “可是以后再看见夏薇薇怎么办啊!”林卡的五官都快要皱到一起了。
  “打招呼,说你好啊。”我看着她。
  “我做不到。”她瞪着我,斩钉截铁。
  “其实我也只能做到这些。”我耸耸肩,轻轻叹口气。
  “我以为你们快要变成闺中密友了。”林卡似乎终于松口气,肩膀也松弛下来,只不过口气还是郁郁的。我忍不住想笑:很多时候林卡真的就像小孩子呢。
  想了想,我答:“怎么可能呢,毕竟打闹了那么多年。”
  何况——直到今天,我们之间仍有许多结没有解开。
  可是,我相信再多的结也终究会解开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一种智力玩具:小巧的钩与环,勾连在一起,银白的,轻巧便捷。
  据说聪明人可以将所有的结都打开,然而实际上,打开那些结的人有许多并没有用太多的智慧和技巧,更多打开环的人用的不过是耐心——耐心地相信所有的结都不是死结,耐心地相信所有的结都终能打开。于是反复尝试,直到解开一个又一个的结。
  也包括人心上的结。
--------------------------------------------------------------------------------
作者有话要说:
真对不住大伙了,最近年末,忙得乱七八糟,总忘更新。
《十年花开》的另一个结尾正在写,貌似还不错的样子,呵呵,虽然不是很顺利,但希望能如期完工。
目前还没想好最后选哪个结尾,但是如果选中了第二个,前面的情节说不定也要跟着改,工程满大捏,怵头中……呵呵
看电视上说最近南方天气不好,南方的朋友们要注意保暖啊~~~哦,我只知道乐宝贝住在南方
17-2
  转年九月,是我梦想路上的一块里程碑——我终于进入考研冲刺阶段。
  虽然报考中国传媒大学硕士研究生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是个很偶然的决定,却仍然要下很大的决心——跨省、跨校、跨专业,我就是传说中的“三跨”考生,不仅要学英语、政治,就连专业课都要从头学起。
  不是不辛苦的。
  每个不录节目的日子里我早晨6点30分便起床吃饭、听英语听力;8点踩着图书馆开门的吱嘎声去找座位,背英语单词到12点;午饭在12点30分结束,继续回图书馆做阅读理解,一直到下午5点,去餐厅吃晚饭;5点30分吃完晚饭,开始复习考研政治,10点图书馆锁门,我回寝室继续复习专业课到凌晨1点,睡觉……如此往复,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条橡皮筋,马上就要绷断。
  寒冷的冬天里,六点半的时候天都还没有亮,我怕吵醒室友,只能小心翼翼端着洗漱用品到公共洗手间洗漱。走廊里没有暖气,刺骨的冰冷一下子就鼓透我的衣裳,似乎要把我冻成硬硬的一小块。冷空气打在皮肤上,想不清醒都不行。
  睡眠严重不足的后果是每次上节目时我都要用厚厚的粉底压住眼袋与黑眼圈,皮肤粗糙喑哑,整个人疲乏得要死,却仍然要在摄像机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出现。当那些温暖的笑容与明亮的眼神出现在电视屏幕里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我的呼吸都因为疲惫而变得越来越迟缓。
  如果我不做这一行,或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电视屏幕里的主持人与现实生活中的主持人,往往都不像是同一个人。
  我似乎又回想起我的高三——我为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梦想而拼尽全力的时候,我不过是落水的丑小鸭,期待着可以到阳光丰沛的草地上晾干自己湿漉漉的羽毛,那时候我怎么可能想象到,有朝一日我会为自己更加高远的理想而付出更加艰辛的努力,而且是更加奋不顾身、拼死拼活的那一种?
  原来,我们谁都不比谁差多少:因为未来充满未知,所以只要生命没有走到终点,一切都不能盖棺定论,毕竟谁都不知道未来会遇见什么,而自己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或许也是因为压力太大的缘故,复习考研的日子里我总是生病,从肠胃炎到感冒发烧角膜炎轮了一个遍。我对林卡诉苦:考研果然是个系统工程,参加辅导班1000元,去北京联系导师往返路费2000元,购买各种考研参考书2000元,平均每个月生病一次医药费共计1500元……我都快倾家荡产了!
  林卡同情地摸了摸我的脑袋,又探头看看我正在恶狠狠盯着的《考研阅读理解1800篇》,吐吐舌头,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话音未落就被我用抱枕直接揍出门去。
  再后来连妈妈都打电话来嘱咐:“滢滢,如果太辛苦就放弃好了。其实你能有今天,妈妈已经很开心了。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知道吗?”
  我在电话这边重重点头,可是都走到这会了,我怎么可能放弃?
  我只是在心里一千次一万次地想:如果这次考不上就算了,我是真的没有勇气再来一次了,考一次研究生足够弄丢半条小命,再考一次的话,我迟早会英年早逝的!
  这中间Adrian很是神通广大,托他在中国传媒的同学给我买了大堆的考研资料寄过来,还时常在QQ上留言,鼓励我要坚持下去:“Cherry你要知道,只有坚持才能胜利,以后你会发现,这个过程是你人生中难得的财富,毕竟这世界上没有真正从天而降的馅饼。”
  安慰完我濒临崩溃的神经后,他会轮番给我介绍自己当年考研时的复习思路和答题技巧。漫漫长夜里,他真的就好像一个引路人,总是在我最撑不下去的时候递给我一把手杖。
  直到1月18日。
  那天下很大的雪,我在考场里答题的时候,一抬头,便看见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很快就在窗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那一刻我甚至有短暂的走神:不知道一向爱玩的林卡是不是又在雪地里疯?
  在我的周围,充满了笔尖和纸张碰撞时“刷刷”的摩擦声。
  三小时后,我交卷走出考场,走出考场大楼的瞬间有雪花裹在寒风里扑面而来,清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打在我的脸颊上、耳朵上,一刀刀锋利地疼。可是我突然觉得空气特别清新,我仰起头,看灰蒙蒙的天空,似乎终于找到了“解脱”的感觉。
  我站在考点大门外,最后回头看我奋战了整整两天的那个考场,深知我的命运到这里便要划上一个“暂停”的符号,此后,向哪里拐弯,谁也不知道。
  三月,田佳佳来省城参加一场人才招聘会。她没怎么变,长发圆脸,伶俐而乖巧。笑的时候露出小小虎牙,眼睛眯成弯弯月牙。说话的声音清爽干脆,隔着一片人山人海,快乐地喊:“陶滢,陶滢!”
  我快乐地冲她挥挥手,然后我们在火车站出站口紧紧拥抱。
  那一刻,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我突然发现时光好像退回到四年前——我们仍然是十八岁的女孩子,在溢满阳光的教室里相视而笑。四年,奥运会开了一届,新生命诞生了无数,我和你的少年时代,却一去不复返。
  那晚我请她去学校附近一家很有特色的小馆子吃春卷,一边聊天一边吃得天昏地暗的。田佳佳举凡说话就不忘提“尹国栋说”,我一边很认真地卷春卷一边取笑她:“你不如出版一套尹氏语录。”
  她嘻嘻笑着看我:“来之前我们吵架了,我说我如果找到这边的工作,他就得跟我来,如果不来就分手!”
  我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大小姐,你压根不需要吓唬他,你明知道你出现在哪里,他就会追随到哪里。”
  田佳佳立即变得相当得意,不过也就三两秒的功夫,她立马就换了一副很忐忑的表情盯着我看,踌躇了很久才小声说:“我来这里之前,给张怿打过电话。”
  我叹口气,其实她不说我也能猜到。
  “他让我问你好。”她低下头,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我。
  “我很好。”我继续专心致志卷春卷。
  可心里却有些郁郁的——“他让我问你好”,可是如何界定“好”的概念呢?身体很好,精神看起来也不错,做节目的时候依然自信坦诚地微笑,仍然是中年妇女心目中理想女儿的形象。这样算不算“好”呢?可是,你知道我的记忆什么时候会难过吗?
  “那个,还有就是他说对不起。”田佳佳的语气愈发底气不足。
  我抬头看她一眼:“为什么?”
  “大概还是为了那件事吧。”田佳佳飞快地瞄我一眼,答。
  “哪件?”我故作不知,然后又做恍然大悟状:“哦,很久了,让他别想了。”
  自己都觉得自己演戏演得累。
  可是,我能怎样呢?
  说我真的不在乎了,谁会信呢,毕竟我曾经的反应那么强烈,好像对方就是我的世仇;说我仍然在乎,可是那些事情真的都好远了,我想在乎都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了。
  其实,我都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早在高中毕业的时候便不记恨他了。高考结束那天从考场里走出来,当我看见那个干净挺拔的男孩子在对面的公交车站等公交车时,我心里便已经开始希望他能考上喜欢的大学。虽然后来他高考失利,可毕竟也是重点大学不是么?我们都生活得不错,所以还说什么对不起呢?
  “你提过的男生,现在还好么,”田佳佳顿一顿:“就是那个陪你一起考试的?”
  “郑扬?很好啊,怎么会想起他,”我很奇怪地看田佳佳一眼:“这会他大概在忙着谈恋爱吧,哪会有时间搭理我?”
  “啊?”田佳佳的语气十分惊讶:“我以为他喜欢你。”
  我很惊讶她的反应:“你怎么会这么想?”
  可是我心里却在说: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这么想,只有我自己全然不觉?
  “因为很明显啊,一个男生对一个女生那么好,又没有血缘,何必呢?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田佳佳摊一摊手,扁扁嘴巴。
  可是很快,田佳佳就又兴高采烈起来:“不过这样也好,张怿又有机会了呢!”
  我很无奈。
  “滢,你信不信,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应得的幸福,”田佳佳拉住我的手:“如果现在不幸福,是因为我们的幸福还在路上,很快就会抵达。”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佳佳,你一个学心理学的学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艺腔?”
  田佳佳也笑了,可是还是更文艺地补充了一句:“亲爱的,你得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遇见合适的人,在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时候!”
  合适的时候,总会有合适的时候的。
  其实我从来都知道,在“合适的时候”到来之前,我们必须、只能够,更好地生活下去

17-3
  夏薇薇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在洗头发,透过满手满脸的海飞丝泡沫,看见一个女孩子笔直站在我身边,阳光沿窗口滑进来,把她的脸庞照亮。
  这样看她的时候就有泡沫跑进眼睛里了,我用手擦一下,听见她冷冷的声音:“岳哲说要请你吃饭。”
  “夏薇薇,你就不能换种正常的口气说话吗?7年了,也没见你变多少,”我瞥她一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夏薇薇终于绷不住,笑容爬了一脸。
  “小心点,笑大了会有褶子,”我又补充一句:“师兄好歹也是一等一的帅哥,你得有点危机意识。”
  她用鼻子哼出来一声:“他敢!”
  “牛!”我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看着她,表情是大大的佩服。
  半小时后,我们坐在学校门口的咖啡店里,听一支叫做《Blue Mountain River》的歌。女歌手清澈的声线,好像把空气染出一片忧郁的蓝。
  “你不是说岳哲请我吃饭吗?”我挖挖耳朵:“我以为我已经耳背或者幻听。”
  “他太忙了,算我一厢情愿吧。”夏薇端起茶杯看我一眼,眯起的眼睛让我想起了少年时代的针锋相对。
  “你们还好么?”看着夏薇薇那副不太高的情绪,我有点纳闷。
  “不好。”她的目光渐渐黯下去。
  “为什么?”
  “如果连人都消失了,哪里还有好或者不好,”夏薇薇直直地看住我:“你常去电视台,告诉我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那里——要怎么说呢?
  那里有最光鲜的舞台,随时有机会成就一个人成名的梦想。可是诱惑也很多:衣饰考究的男女、鲜花簇拥的虚荣、物质利益的诱惑与精神荣耀的麻痹。当然也有辛苦耕耘的早衰、一干人等的亚健康,以创意讨生活的代价是永远超负荷的运转。梦想是有代价的,你要我说哪些?
  “岳哲,他变了很多呢。很久见不到,偶尔见到了也是争分夺秒。身边永远有漂亮女孩子,我想不担心恐怕不可能。”夏薇薇轻轻叹口气。
  “可是师兄不是那种人。” 我解释。
  “你也说过他不专一的。”她看我一眼。
  “如果我知道开玩笑会让你在意,我一定不会胡说八道。”其实我在心里相当懊悔地想:回去之后先要撕了自己的嘴再说。
  “明天我就要回咱们母校实习了。”夏薇薇的脸上满是疲惫。
  我有点着急:“岳哲知道么?”
  “我有机会告诉他么,”她苦笑:“反正迟早要分手。”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却仍然还是夏薇薇的风格——死撑着不肯泄气。
  我真是拿这两个人没办法,只好捶胸顿足地帮忙做保证:“师兄他是真心的,他真的很认真!”
  她静静地看着窗外:“应该是吧。可是你也知道这边工作不好找,上个月我去一所中学试讲,到现在也没有答复。再说守着一个太帅的男生过日子,确实没有什么安全感可言。”
  我也有点急:“那你之前还飞蛾扑火?”
  “他对我很好,虽然他对所有女生都很好,可是我觉得很感动。婉婷有没有告诉你我妈并不是我的亲妈?”她扭过头来看着我。
  我点点头:“有。”
  她笑了:“早先,我不是真的讨厌你,只是你有妈妈,我没有。”
  我在心里佩服的五体投地:田佳佳同学,你的专业果然没有白学啊!
  夏薇薇看我一眼,低下头抿一口咖啡:“你妈妈很爱你。”
  “可是当时我不知道她爱我,我以为我是全世界最孤独的人,”我无奈地笑笑:“没有妈妈在身边,没有朋友,同桌好像巫婆一样凶神恶煞。”
  她笑出声:“所以我才讨厌你,明明什么都有,还作出一副一无所有的表情来装可怜,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可是——”她顿一顿,目光有点飘忽:“岳哲让我觉得还有人关心我。哪怕是加班时的一杯红茶、晚会后台上花篮里随手扯一支玫瑰花向演职人员表示慰问——你知道的,岳哲不用太刻意也可以讨女孩子欢心。”
  这个——的确是知道的吧。
  还记得新生开学第一场迎新舞会,岳哲师兄穿深色西装、系同色系领带,白衬衣,黑皮鞋,站在你面前,微微弯腰,一伸手,声音低沉温柔:“能一起跳支舞么?”
  多少女生一夜之间当其是白马王子。
  只有习惯了被人忽视的我坐在休息区一杯接一杯喝果珍,看衣香鬓影,真的仿如12点钟响之前,华尔兹背景下的盛大宫廷。
  我能有如此良好的免疫力,说到底还不是要感谢夏薇薇?
  可是命运是场蛊,到最后被套牢的也是夏薇薇。
  夏薇薇叹口气:“陶滢,我曾经觉得我是最幸福的人,可是没想到有一天,我的幸福会被磨平了。日积月累的磨,不疼,可是太熬人。岳哲可以十几天销声匿迹,忙得天旋地转,忘记了我的存在。我试着去了解他,可是我做不到。我们终究不是一类人,我想要朝九晚五的规律生活,一起吃晚饭,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关心我的人。可是岳哲不是能过这种生活的人,我们不合适,我累了。”
  我累了。
  花累了可以枯萎、树累了可以落叶,那么,人累了呢?
  或许,我们彼此都知道:岳哲从未与任何女孩子纠缠不清,夏薇薇的出现是岳哲生命中一项至关重要的大事件,可是,终究还是无法重合的两行足迹。
  深蓝色的寂寞里,多少爱,一转身,就变成一场轻描淡写。
  消失已久的岳哲终于从地表深处冒出来,以每天几十次电话的频率将我的手机打爆。
  “师妹,你见到薇薇没有?”
  “师妹,你帮我找找薇薇,你让她打开手机,我解释给她听。”
  “师妹,你去她寝室看看,她就留下句要分手的话就完全失踪了啊!”
  “师妹,算师兄求你,帮我跟她说我冤枉啊。”
  ……
  “师兄,你说什么是冤枉呢?”我在电话这边问。
  “我没干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就被休了,我不冤吗!”岳哲在一片嘈杂的背景声音里吼。
  “你在哪?”
  “直播间。”
  我抬手看看表:晚上8点14分。
  “吃晚饭了么?”我问。
  “刚才有发盒饭,”岳哲语无伦次了:“我怎么得罪她了?我这么忙……”
  “你忙,就可以忘记她的生日,就可以不给她打电话,就可以当她不存在,”我叹口气:“师兄,你曾经对我说你想疼她、关心她的。”我叹口气。
  岳哲终于沉默了。
  “你明知道她什么都不缺,只是缺一个可以无条件信赖的人。她只是想有个人在身边陪着一起吃晚饭,而且她也很担心你总是吃盒饭会胃溃疡。”
  “可是我是男人啊,师妹,我有事业。”他急急地解释。
  “事业很重要,可是你已经17天没有和她联系了。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在这17天里连发短信的时间都没有?”
  岳哲终于哑口无言。
  “她去哪里了?”过一会他问。
  “她去实习了。师兄,她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做个中学教师,有个温暖的家。”
  而后,和我一样,想有个温暖的人,一起平淡、琐碎、却温暖地生活。
  柴米油盐,如此而已。
  岳哲垂头丧气:“她也没说过啊。”
  我真是恨铁不成钢:“她不说,你就理直气壮地不知道?师兄,恋爱不是这么谈的。两个人在一起,你要试着去了解对方,你要学会关心对方,再怎么说,她不过是个女孩子,你也说过她很需要人照顾,可是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给了她多少关怀?”
  岳哲一言不发,任我数落。
  直到我连数落都没力气了,他才低声说:“我知道是我错了。可是,我现在连句‘对不起’都没法说了。”
  我终于看不过去了,只好叹口气:“她去实习了,或许毕业后就不会回来了。”
  岳哲急了:“她在哪所学校实习?”
  “师兄你的节目还没录完吧?”我提醒他。
  “陶滢!”岳哲大喝一声,吓我一大跳:“少废话!”
  “师兄,我好像没见过你发脾气,”我坏笑,然后尽快在他发作之前告诉他:“实验中学,她在我们家乡的实验中学实习。”
  我话音未落,岳哲已经挂断电话。
  我是第二天才听说岳哲请假的事情,栏目主任大为光火,因为他费心扶持的主持人居然很没有敬业精神的跑掉了,压根没有把他“我不准假”的命令当回事。
  可是只有我知道:这是一向敬业的岳哲最明智的一回“不敬业”。
  那晚,我又在网上遇见Adrian。我用了很久才给他讲完我与夏薇薇、夏薇薇与岳哲的故事。
  ——我从来没想到我们的敌对居然会有这么可笑的理由,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成为朋友,更没想到我的死对头实际上是个如此细心的女孩子。
  你是善良的姑娘,善良的人终会获得幸福。
  是吗?不过我曾经特别想成为一个公主,能在华丽的宫殿里与王子跳舞,哈哈。
  并不是不可能啊,每个女孩子都可以成为公主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又要教育我了对不对,你想说“只要肯修炼,每个女孩子都可以成为公主”,是不是?拜托啊大叔,每次看见你就要上思想品德课。
  呵呵,我才比你大5岁好不好!而且我想说的是:就算没有修炼到至善至美的境界,一个善良的女孩子都有她无可否认的美。
  别装了大叔,男生分明都是视觉动物,一个善良的女孩子如果不漂亮,也没见你们前仆后继、继往开来啊。
  呵呵,你这孩子,就会抬杠。
  ……
  我在电脑前微笑。
  虽然总是习惯了和Adrian斗嘴打趣,可是我的经历告诉我,他说的没有错。
  是这样的:每个女孩子都可以成为公主,每个善良的人都可以获得幸福。
  假使,人生是环线地铁,那么我们会认真地站在这里等,等我们的幸福绕一大圈后,仍然不离不弃地从远方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假使人生是环线地铁……
其实,人生从来都是环线地铁。
错过了,肯等,终会回来。
不一定还是这些人,然而还是这个站台。
站台的名字,叫“幸福”。
我一直这样相信,并送这样的祝福给同样相信幸福的你。
18-1
  四月,我赴北京参加研究生专业复试。火车开动的时候我习惯性站起身,走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似曾相识的场景里,没有陌生男子吸烟,只有一个顽皮的男孩子在玩“溜溜球”。我有一忽儿的失神,才恍觉:时光走远了,许多事都改变了。许多熟悉的场景迟早会消失,而人生,往往都是这样,一次次拥有,一次次失去,而后从头开始。
  陌生的北京,是个更大、更吵、更拥挤的城市。
  也更孤寂。
  我乘地铁在城市的肚腹里穿行,车厢里是神色各异的人,男男女女伴随车厢的晃动而闪烁其间。有年轻女孩子在讨论周末的演唱会,偶尔有卖三流小报的小贩在车厢里喊“刘德华遇刺身亡”,间歇性的吵闹伴随着永恒的“咣当”声,一下下敲击坚硬的轨道。复兴门、西四、西单、天安门、天安门东、东单、东四、朝阳门……一路向东,换乘环线,没有目的地游荡。偶尔听到喜欢的站名,就走出去,看看地面上的楼宇。
  白天的北京,是染一路历史风尘,余韵悠长的古城:雍和宫笼罩在缭绕的烟雾中,门口永远有卖香烛的妇女,告诉你今天是佛祖的生日明天是菩萨的诞辰;故宫门口排队买票的人络绎不绝,三大殿前的青砖磨成透明的玄青;恭王府里的池水仿佛凝滞了,太湖石堆积出规模巨大的假山,镇住一些福禄寿喜的祈愿,任来来往往的游人迫不及待地要与吉祥的符号亲密接触……
  然而夜晚,华灯初上的时候,又是声色犬马的旖旎,带一些纸醉金迷的现代气息,还有小资兮兮的文化氛围:后海的灯光一线延伸开去,伸出手可以触摸到浓郁百威、骆驼的质地;三里屯的夜生活悄悄开始,灯火明灭风情万种;保利剧院门口车来车往,“黄牛”忙着收售话剧票子;长安大戏院门口的脸谱雕塑色彩斑斓,里面正在上演一出《挑滑车》……
  也去博物馆、展览馆、美术馆,那些绚烂的画作、那些沧桑的展品告诉我,我正在一个多么丰沛的城市里行走。我迈出脚,就可以站在艺术身边,在连绵不断的艺术河流中幸福呼吸。往往,这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不再孤独。
  一场复试的意义,就是渐渐爱上一座城。
  从北京回来,Adrian的头像一直在闪。
  ——考试顺利吗?
  还好。
  北京怎么样?
  不错。
  将来,会想要留在那里吗?
  或许。
  拜托,说话不要两个字、两个字的好不好?
  可以。
  败给你了。
  哈哈。
  Faint~~~
  ……
  Adrian不知道,其实陶滢的梦想已经渐渐变成那个被称为“首都”的城市里最大的电视台中,摩肩接踵却充满挑战的生活。
  四月末,郑扬带我和林卡去钓鱼。林卡坐不住,跑到远处买小吃,只剩我和郑扬。
  我俩谁都不说话,只是肩并肩坐着,静静看着水面。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郑扬问:“等过了复试就可以去北京了,开心么?”
  我抬头看看他,他微微侧着脑袋看我,太阳在他身后散发出暖洋洋的光,我突然不假思索地问他:“郑扬,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帅?”
  他一愣,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目光开始跳:“说正事呢,不要转移话题。”
  “就是说正事啊,”我嬉皮笑脸地看着他:“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帅呢,哥——哥——”
  后面这句话拖腔拉调的,郑扬惊恐地瞪眼看着我,又拂拂自己的胳膊,抱怨:“腻歪死了,你看这一地鸡皮疙瘩!”
  我哈哈大笑,郑扬也笑了,过一会听见他低声说:“我签就业协议了,在省人民广播电台。”
  我很高兴:“真的啊,祝贺你啊!!”
  “终于要分开了。”他叹息。
  我撇撇嘴:“呦呵,听上去很迫不及待呢——还‘终于’啊!”
  他瞪我一眼:“你明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我边“哼”边把头扭过去看水面。
  听见他感叹:“我们认识快6年了吧?”
  我点点头:“差不多,不是说‘七年之痒’嘛,我们还来不及痒就拜拜啦。”
  突然听见猛烈的咳嗽声,我扭头看旁边男生呛得通红的脸,觉得很好玩。
  他边咳嗽边说:“不要乱说话,注意影响,‘七年之痒’是这么用的吗?”
  “呵呵,郑扬主播,你现在也这么在乎名气了么,”我用怜悯的眼神看他一眼:“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郑扬么?”
  他一愣,马上笑着摇头:“丫头你记仇啊。”
  “嘁,我很不屑。”我斜他一眼。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真诚。
  “什么?”我挖挖耳朵,看着他。
  “我说对不起啊!”他又瞪眼,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因为他太帅,所以瞪眼的样子一点都不凶狠。
  倒是我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说对不起?”
  他的目光软下来,声音越来越低:“因为没有好好照顾你,所以对不起。”
  他苦笑:“我以为我已经是个很自信的人,可是却用了四年才发现,我每次站到你身边,就会莫名其妙觉得自卑。”
  “啊!怎么会?”我惊讶地回头,却看见他的目光深沉恳切,那些我试图探求却最终放弃的答案在眉宇间闪烁。
  原来,真的怪我一直不知道,真的是我的错,让一些爱在还没有来得及爱的时候就已夭折——有一线感动的暖意一直涌上我的喉咙,原来,这世间所有的爱,真的都要建立在心灵的平衡与目光的对等上。
  我们都悟得太晚,所以再没有时间去为彼此寻一个相同的高度。
  所以,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呆了一小会,我故意翻个白眼打破有些僵持的气氛:“恶心!”
  “什么?”他不明白。
  “我说你好恶心呀郑扬,”我歪着脑袋看看他:“韩剧里才这么说话。”
  “哈哈又被你看穿了。”他大笑,我也笑了。鱼儿吓跑了,我们看着空空的鱼钩无奈地相互解嘲。只有我们心里知道,其实许多事,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我们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花树里的芙蓉树、艺术学院的小操场、后门口的“满天星”、掌心里的水晶小房子,都真的变成秘密树洞里的植物,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而后风干成流年的细砂。
  也或许,会有那么一两颗沙粒飞起来,落入时光河底,被一只蚌吸入口中,蕴蓄、磨砺,最终成为一颗圆润的珠子。
  这只蚌,叫回忆。
  只能是回忆。
  六月,我在林卡的怂恿下去网上抢一双据说相当物美价廉的鞋子,然而恰逢田佳佳在线。
  还是“感动中国十大杰出金喇叭”的风格啊,第一句话便是:猜猜出什么大事了?
  切,能有什么大事?哈雷彗星撞地球了?2000年的时候还告诉我说世界要玩完呢,现在不是也活着?
  真是大事呀!张怿考上研究生了。
  意料之中,这算什么大事。
  北大,是北大啊!卧薪尝胆,终于还是去北大啦!
  了——不——起——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该有什么反应?请他签名合影,然后把照片裱起来挂到墙上?
  呜哇哇,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你们将要在同一个城市一起生活三年啊!
  之前我们也在同一个城市一起生活了四年,谢谢!
  唉,算我求你件事吧。
  什么事?
  如果你去了北京,替我盯牢他。他胃不好,别让他太嚣张。
  哦,田佳佳同学,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他这四年自己在省城,没你监督是怎么活下来的?第二个是:我怎么才能“盯牢”他?
  ……
  没有回复,居然又掉线了!
  正郁闷着,门突然被踹开,巨大的冲力险些令我被冲进来的人掀翻在地。
  是林卡。
  她头发被风吹乱了,脸上有激动的潮红,手心里攥一个大信封,冲到我面前,给我一个几乎令我窒息的拥抱。
  “陶滢,考上了!考上了!考上了啊!!”
  “什么?”我晕头胀脑:“林卡你该减肥了,你冲击力太大,我鼻子快瘪了。”
  “考研,你考上了,是录取通知书!”林卡紧紧抱住我,我的脖子也快要断了。然而在我断气之前,我还是听见这句令我的大脑蓦地一涨的话,瞬间令我以为自己发生了幻听!
  “什么?”我抢过林卡手里已被撕开的信封,果然是中国传媒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啊!
  然而,慢着——挂号信不是要本人签收吗?
  “是我对阿姨说我先帮你看看,如果是录取通知书就给你,如果不是就扔掉。阿姨不信任我,一定要跟上来看看。”
  她回手一指,门口是收发室阿姨的笑脸:“祝贺你啊,同学。”
  祝贺你啊!
  祝贺你啊!
  ……
  这一天,是我一生中收获快乐与祝福最多的一天。冥冥中,我似乎可以看到,命运的船在时光的河道上,轻轻巧巧,再次拐了一个弯。而天空中那些浓墨重彩的红色,“呼啦”一下子,涂满我整个的生命。
  我的心几乎快要飞起来了,迫不及待想要和人分享我的喜悦。以及,说谢谢。
  妈妈,谢谢你。
  林卡,谢谢你。
  郑扬,谢谢你。
  Adrian,谢谢你。
18-2
  六月,花树里胡同口的两棵芙蓉树又该开花了。开花的时候,许多人该说“再见”了。
  艺术学院门口的小饭店里每天都有吃散伙饭的人群,时常有人喝得酩酊大醉。美术系油画专业的男生集体剃了光头,说要缅怀行将结束的大学时代。校园里每天都有情侣分手,昔日美好的爱情在生活的现实面前因为别离而溃不成军。
  我主持的最后一期《彩虹桥》主题就是“离别”。而我从这一天开始,也将把关于这里的一切——三号直播间的灯光、随处可见的台标、空气里紧张而有条不紊的味道,当作回忆。
  节目录制完后,栏目组举行了小型的告别会。
  栏目主任喝多了。四十几岁的人像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一样大口喝啤酒,在KTV包间里抢话筒,然后拍我肩膀:“课余时间如果想做社会实践可以给我电话,我哥们在北京电视台。”
  见我点头,又叹口气:“陶滢,你是好孩子,有时间该让你和我儿子聊聊。那小子整天不务正业,电脑玩得不错,就是学习上让人操心。他要是像你一样用功,我得省多少心?”
  我一愣,继而笑。栏目主任看到了,瞪眼看我:“我说真的,你别不信。你父母的教育多成功,不像我,忙得都顾不上儿子。”
  中年人的絮叨果然极其具有杀伤力,听得我昏昏欲睡却仍然要做出投入状。我强打精神环顾四周,发现KTV包间昏暗的灯光下同事们正在争抢麦克风,而主人还在絮叨“你是好孩子啊你是个好孩子”……
  我突然有一会儿的失神:我的父母教育成功?我是好孩子?
  忍不住想起中学时代作业本上丁爷爷替外婆签的名字,想起了没有父母帮忙检查作业的愤怒与不甘,也想起了那些惹老师生气的时光和卷子上火红的叉……那时的陶滢和今天的陶滢,是一个人吗?那个不知道什么是梦想,每天忙着看课外书的陶滢,和今天这个一步一个脚印,清楚自己的愿望并每天都努力向目标靠拢的陶滢,是一个人吗?
  我孤独的童年、受伤的少年和光彩的青年时代,多么奇异地组成一道蜿蜒曲折的风景。
  正走神,栏目摄像塞一个麦克风到我手里:“陶滢别发呆,唱个歌嘛。”
  唱就唱。
  冲摄像挥挥手:“《隐形的翅膀》,谢谢。”
  他一愣,耸一下肩膀,还是点了歌,然后按“优先”。
  前奏很快响起来,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我唱: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谁说一定要闪泪光?
  被老师骂、被同学嘲笑、被喜欢的人欺骗、被想要走的路累得筋疲力尽,这些,都是可以走过去的,也是可以被忘记的,想要不哭泣,就可以不要见泪光。
  七年时间里,原来,所谓的成长,就是拥有更加强大的心灵,可以豁达从容。
  栏目主任微醉了,目光迷离地看着屏幕,舌头有些大:“这个歌星是谁?声音很像小陶嘛。”
  周围的人“轰”地一下笑翻了。
  摄像拍着主任肩膀:“主任,您的耳朵越来越灵光啦!”
  我也随着笑。
  告别会在深夜结束,摄像开着他的白色Golf送我回学校。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看见劈头盖脸张贴着的红色长横幅,上面写着“到农村去,到基层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摄像开始笑,几乎笑弯了腰,然后哆嗦着和我握手:“恭喜你陶滢,你将要去农村和基层了,有空回城看看。”
  我笑着拍他肩膀一掌,被他躲开。
  然后他大笑着钻进车子,一边发动,一边挥手再见,我目送他离开,直到白色Golf变成一个小点。
  我回头往校园里走,仰头看见满天的星星,红条幅把夜空割裂成许多个大色块。
  路灯下条幅上的字迹清晰可见——“欢送毕业生”。
  我站在深夜安静的校园里,环视四周。
  明天,这里就会车来车往,喧嚣异常。
  那么,今天说再见吧——再见了,我的大学!
  第二天,校园里果然到处是依依惜别的人群,有人仍在办理离校手续。
  林卡先我一步回家,回四川的火车下午2:28发车。我回家的火车是晚上10点28分发车,所以可以和郑扬一起送她去火车站。路上我很努力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哭,可是到最后我们还是忍不住抱头痛哭了一场。
  喧闹的火车站站台上,我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的林卡,一边哭一边有那么多的镜头快速从记忆中闪过:
  大一那年的夏天,因为天太热,我们抱着被子和凉席去阳台上睡觉。可是半夜突然下起了雨,我和林卡在暴雨中被淋醒,像落汤鸡一样逃回屋里,其他人看到了,笑得几乎要断气。
  又想起每天晚上开卧谈会,我高歌《黑猫警长》,林卡唱《葫芦娃》,声音太大被巡楼的管理员抓到,罚我们打扫了三天走廊卫生。
  还有我俩一起去逛商场,我拖她在相近的两间大卖场之间走了三个来回,只为决策是否要买一条裙子。林卡累坏了,最后坐到路边呼天抢地地说:我快疯啦,我发誓以后以后一定不要生一个天秤座的孩子,一点主见都没有啊!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