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虔诚的信仰呢。”
艾薇娅毫不理会秋璇的讥嘲：“你呢，你信仰上帝么？”
秋璇移开素描，瞥了摄像头一眼：“干嘛问这个？”
“你染了发，带着黑色美瞳片，不过我仍然能看出，你不
是东方人。所以，我想知道你有没有信仰。”
“算有吧。”秋璇轻叹道，“可能比你虔诚。”
镜头那端，艾薇娅微微冷笑：“我也信。”
“看在我们有相同信仰的份儿上，我决定给你三分钟的
时间。”
说着，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按下几个键，绿色的荧光从
屏幕上透出，照出她脸上一抹森寒的笑意。
“恰好能完成一次餐前祷告。”
秋璇的心一沉。
显然，艾薇娅已设定了大门再度开启的时间。丧尸就在
门外，一切都只剩下三分钟了。
但她脸上依旧保持着满不在乎的笑容：“我的罪恶太
多，三分钟怕不够呢。何况这里也没有神父。”
艾薇娅冷笑道：“你还想耍什么花样么？”
秋璇抬头看了摄像头一眼：“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精彩
的推理中有一个漏洞，可能会带来不可预测的麻烦。”
艾薇娅冷笑：“无论什么漏洞，你的结局都注定了。程序
已经启动，除非重启整个系统，否则无法更改。”
秋璇并不理会她，只轻轻叹了口气：“不久前，我的人生
的确是一张白纸，但就在上一周，事情有了变化。”
她顿了顿，一字一字道：“我被抓捕归案了。”
艾薇娅不禁一怔。
被抓捕归案，这是什么意思？她明明还能自由自在地到
处乱走。
秋璇似乎察觉到她的疑惑，愁眉苦脸地解释：“我作为
中华行省首席重犯，被判终身监禁，在全行省境内服刑。哪
XIAOSHUOHUI 小说绘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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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离开一步，也必须有专员陪同。这一次来印度行省，也在
这位专员的陪同下。”
专员？
若真有这样的人存在，那么秋璇的人生，就不再是无足
轻重的一张白纸。
艾薇娅的脸色不禁一沉：“谁？”
“说起来，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第三大公首席继承人。
卓王孙。”
“他？”艾薇娅一惊，脱口道，“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管
这种事？”
秋璇满面愁容：“这个人异常小气，几年前我偷了他一
点点东西，就被一直追踪到现在。我想，他一定恨我到极点，
以致决不愿见我死在别人手中。”
艾薇娅冷静下来，久久沉吟着，似乎在思考秋璇话中的
真假。
仿佛要证明自己的话，秋璇向镜头举起右手：“最可恨
的是，他还在我身上强行装上了追踪器，据说任何方法都不
能摘下。”
她的无名指上，有一枚金属戒指，正发出诡异的光芒。
艾薇娅一惊。这枚戒指她并未见过，却的确曾听父亲说
过，有这种追踪器的存在。据研发成功，至今不超过三个月，
每一台都价值连城。
秋璇向镜头做了个楚楚可怜的神态：“我无论在哪里他
都会知道。难道，公爵之子们都是这样横行霸道，无视平民
人权的么？”
这句话，看似一句普通的抱怨，在艾薇娅听来，却已有
了特殊的意义。
艾薇娅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僵硬，勉强道：“那又怎
样？他只能肯定你曾来过这里。等你死后，我会把这枚戒指
和你的尸体一起扔进印度洋。”
她讥嘲道：“不知这种高科技追踪器，能不能最快地帮
他找到你的尸体。”
秋璇依旧唉声叹息：“可惜呀，我的脉搏一旦停止，这枚
戒指就会立刻向他发出警报。”
艾薇娅的脸色阴沉到极点。
到目前为止，秋璇所有的话都是真的，唯一一句谎言就
是，这枚戒指并没有监控脉搏的功能。但，这个功能要实现
起来并不难，尤其是对于这样昂贵的一台监控器而言。
于是，这句谎言杂夹在九句事实中，完全合乎情理，让
艾薇娅无法判断。
令她更无法判断的是，眼前这个女子与卓王孙到底是
什么关系。以卓王孙的性格，竟肯陪着一个囚徒四处乱跑，
那么，在他眼中，她就决不是普通的囚犯。
如果让他知道她死在了第七公爵府……
艾薇娅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秋璇以手扶额，自顾自地叹着气：“唉，他可真的是一个
大麻烦呀。”
这是提醒，也是示威。
艾薇娅的脸色更加阴沉。若监督她的人是卓王孙，在公
爵府里杀了她，的确会引来莫大的麻烦。
秋璇向镜头眨了眨眼睛：“所以你还是赶紧杀了我，让
我尽快解脱吧。”
艾薇娅咬了咬牙：“我本不想让你死得太痛苦的。但现
在看来，我只能将你活着扔进印度洋了。”
她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转身向西面的一扇
墙走去。
墙上的一幅挂画缓缓挪开，露出幽黑的密道入口。
主控室位于宅邸三楼东面，沿着那条密道，只要一分钟
便能到达二楼的走廊。秘道沿途有幽微的夜光灯照明。很
快，一扇极厚的铁门出现在眼前，铁门按照中世纪风格建
造，中间有巨大的铜轴。只是这古朴的门上却新装备上了电
子密码锁。
艾薇娅一手输入开启密码，一手熟练地拉开了枪上的
保险栓。
艾薇娅对自己的枪法有足够的自信。只要接近目标十
米之内，便能准确地避开要害，射穿她的四肢关节。六个小
时以内，她也许会因失血和疼痛而昏迷，却决不会停止心
跳，直到被捆绑结实，扔进大海。
她用力推门。“吱呀”声中，铁门应声而开。
走廊被月光照得透亮，空无一人。尽头处那扇白色的
门，空空荡荡地敞开着。
三分钟的时间已经到了。
看来，华伦已进入了那间白色房间。
艾薇娅皱起了眉头。难道，秋璇已经被华伦捉住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不用太担心，华伦进餐是个漫长的
过程，食物会受尽折磨，慢慢死去。她的脉搏不会太快停止。
艾薇娅冷静地举起枪，向前走去。
突然，她身后的铁门传来了上锁的声音
艾薇娅霍然惊觉，回身去推那扇铁门，却已是纹丝不动。走廊尽头的白色房门传来一声轻响，丧尸苍白的脸从门楣处探了出来，血红的双眸中依旧一片空洞，只抽动着鼻翼，似乎在搜寻生人的气息。艾薇娅心中一沉，迅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不敢稍有妄动，只紧贴着铁门站在密道入口处，一动不动。两旁墙壁投下的阴影正好遮挡住她的身形。丧尸四处搜寻着，渐渐狂躁起来。走廊上的监控器里传来熟悉的电流声。
只是，却换成了秋璇慵懒的叹息：“未来的公爵大人，我终于发现你和令弟的一个相同点了———就是关键时刻逻辑混乱，思路不清。”丧尸仍在四处逡巡，艾薇娅不敢答话，只有任她调侃。秋璇悠然道：“你难道忘了，秘道中的那扇铁门其实是旋转门么？你推门的那一刻，我正好也从另一头进入了密道。如今，我们的处境似乎完全颠倒过来，换我到总控室里看戏了。”
她禁不住笑了起来：“说起来，这总控室的环境不错。至少，桌上的红茶比你管家奉上的那杯好多了。”监控器中传来撕开茶包、从银质茶壶中倒出热水的声音。艾薇娅暗中咬牙切齿。她并不是忘了这道门是旋转门，而是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竟有这样的变化。仅仅几十秒前，秋璇还在白色房间内和她对答，丧尸就守在房门口。没想到，才一瞬之间，她竟能从华伦眼皮下逃脱，藏身在密道铁门外。秋璇是如何知道自己将从这扇门进来的呢？
要想监控全局，总控室必然离华伦的房间不会太远。要在不惊动丧尸的情况下，从总控室进入已完全锁闭的二楼，只有通过这些密道。二楼密道的入口只有一个，就藏在那幅巨大的肖像油画下。这一切，若有足够的时间认真推论，并不太难想到。但要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迅速寻找到唯一生路，就决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没想到，那个看似做什么都懒洋洋的少女，竟然能有这样的智慧和勇气。艾薇娅实在低估了对手。更何况，她对自己的枪法太过自信，本以为无论发生了什么变故，只要一照面，她就能让对方中枪，终结这场令人生厌的游戏。只可惜，她根本没有展示枪法的机会。
银质勺子轻轻搅动着瓷器：“你一定很想问，当房门开启的时候，我是怎么躲过丧尸，逃入密道的。”艾薇娅依旧不敢出声。秋璇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赌了一次，看他是否真的完全没有了人类的记忆。于是，当门开启的一瞬，他面前的不是我，而是那张他在病床上一笔笔描画的素描。“果然，不知道是他还残留着微弱的视力，还是纸上有他熟悉的气息，他突然安静下来，瞳孔不断收缩，似乎想看清这到底是什么。不过，这大概只持续了十几秒的时间，随后他再度狂乱起来，把画像撕得粉碎。”秋璇似乎拿起勺子，轻轻敲了敲杯壁：“但对于要逃入密道的人而言，时间已经够了。艾薇娅霍然抬头，对着最近的摄像头，缓慢而无声地做着口型：“你，想，要，什，么？”秋璇笑了笑，却不急于回答：“哦，我刚发现，原来这里所有的监控镜头，都有摄像功能呢。”
几下轻微的按键声响起，她似乎在自言自语：“这台机器的角度最为清楚，看来我有必要刻盘保存。起个什么样的标题呢？《未来公爵的认罪实录》？简洁明了，可惜太普通了一点儿。《第七公爵首席继承人买凶残杀第五公爵亲侄》，豪门恩怨，吸引眼球，但又不够简洁。《公爵府邸暗藏丧尸，如花少女连续陨命》……”“闭嘴！”艾薇娅怒道。这一刻，她怒火中烧，却忘了压住声音。走廊另一头逡巡的丧尸陡然回头。秋璇笑了起来：“哎呀，他听到了。手足相残，我要不忍心看了。”艾薇娅索性不再躲藏，冷冷道：“我既然敢进来，就有让他停下来的办法。”总控室里，秋璇的眸子弯起一个新月般的弧度，仿佛终于等到了想要的回答：“我知道。”她轻轻抽出 u 盘，在指间轻晃着：“那么，就把堕天使之心从他体内取出来，交换这段视频吧。”艾薇娅眉头陡然皱起。秋璇打开糖罐，用纤细的手指在数种糖包中翻拣着：
“舍不得么？我以为，相对于这段视频被公布的后果，还是放弃这种邪恶的力量更明智。”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你真的觉得，现在的华伦，还是你的弟弟吗？”艾薇娅心中一痛，不由自主地向走廊上看去。丧尸侧着头，回忆着声音的来向，四处乱嗅，贪婪、饥渴完全扭曲了他原本清秀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密道入口处遮挡的油画虽然已被揭开，但毕竟隐藏在一个墙角凹陷里，难以发觉。丧尸经过了几次都没有发现，却又不愿意离去，一面发出低沉的怒吼，一面在周围徘徊着。他看上去，已完全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饥渴的野兽。这就是她想要给他的新生么？艾薇娅一时也不禁有些默然。秋璇轻轻搅拌着手中的红茶：“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把堕天使之心取出。把它交给我，我承诺不带走这段视频。”艾薇娅：“你……”她还要说什么，丧尸已判断出声音的来向，狂啸着转身，向密道入口处扑来。艾薇娅本能地举枪。就在这一刻，丧尸已扑到面前。艾薇娅猛地侧身，丧尸收势不住，猛地扑到铁门上，铁门发出一阵尖利的哀鸣，铁锈簌簌落下。此刻，艾薇娅倒是临危不乱，一面向后退避，一面冷静地道：“我答应你。但这需要专门的开颅手术。明天这个时候，我们见面交易。”秋璇却摇了摇头：“不，现在就动这场手术。”艾薇娅秀眉竖起：“你疯了，这里没有医生，也没有工具。”“用你手中的枪。”秋璇缓缓将砂糖倒入杯中，“你知道的，哪怕被一枪爆头，片刻之后他也会复原。”艾薇娅怒道：“我怎么能做这种事？”
秋璇放下手中的瓷杯：“现在，你知道生命被别人漠视的滋味了？艾薇娅，第一天见你时我就说过，你和你弟弟，并不比任何人高贵。”艾薇娅脸色极为难看，但在丧尸的追索下，已无暇计较她的冒犯：“你要多少钱？”秋璇叹息道：“未来的公爵大人，对于你和你弟弟的病，钱和医学一样无能为力。”艾薇娅躲避着丧尸，冷静地道：“我是公爵继承人，你胁迫我，至少要被判 50 年的监禁。”秋璇微笑起来：“我的刑期已是终身监禁，不在乎多加这 50 年。”“你……”艾薇娅还要说什么，却不小心绊到了被掀开的地毯，脚下一阵踉跄，险些跌倒。丧尸一把抓住了艾薇娅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死死按在墙上。秋璇缓缓起身，注视着屏幕，一字字道：“还不动手？”艾薇娅想要挣扎，却感到一阵剧痛，他的手指是如此用力，几乎要将她的肩胛捏碎。她厉声道：“华伦，住手！”丧尸似乎顿了顿，漆黑的长发散下，几乎沾上了她的脸。他低声嘶吼着，整个身子都压了上去，血红的眸子凸出了眼眶，几乎要贴到艾薇娅的脸。他的瞳孔在无意识地旋转着，似乎极力想看清眼前这个人。但，这也不过是片刻的挣扎。迅速地，他苍白的皮肤下贲起一道道赤红的筋脉，不断搏动，似乎随时会撕开肌肤的约束。嗜血、杀戮的本能再度主宰了他的全部意识———必须立即吞食猎物的血肉，才能解脱自己的痛苦。月光下，丧尸仰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两根尖利的獠牙从他的唇间缓缓伸出。他再不迟疑，向艾薇娅颈侧狠狠咬了下去。
秋璇叹息一声，将目光转开。枪声在走廊上响起。丧尸缓缓倒下。一个巨大的血洞，从他的下颚透入，直达天灵盖正中。鲜血从血洞中溅出，洒在一地月光上，宛如雪地飘零的落梅。月光化为银色小溪，无声地淌过整个走廊，照在艾薇娅和丧尸的身上。艾薇娅一动不动，脸色极为阴沉，注视着地上的血迹。仅仅片刻工夫，这一朵朵“落梅”竟在缓缓分裂，由一块完整的图案，分裂成无数细小的水珠。这些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水珠在月光下剧烈地颤动，争先恐后，要与其他的水珠汇集，最终化为一道蜿蜒的溪流，向着丧尸头顶的血洞缓缓回渗过去。
这就是传说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秘力量———堕天使之心！秋璇来到密道铁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然后将 U 盘从门缝中塞入。片刻之后，堕天使之心被递了出来。入手清寒，几乎完全没有重量，秋璇感到自己仿佛是握住了一片冰。金属呈长方形，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色泽，边缘处极为平整，丝毫看不到人工的痕迹。每一处线条、转角，都是那么完美地契合几何中的理想值。仿佛是古希腊数学家们在清谈中的一次天才构想，又仿佛是现代电脑用最精确的数值构造出的虚拟模型。秋璇的脸色有些凝重。这片金属虽然简单，却是以前所未见的工艺锻造而成，远远超越了人类现有的科技。诡异的蓝光闪烁不定，似乎宣示着某种神秘的力量。那必定是不属于人间的力量。
它从何而来，又将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改变，没有人知道。秋璇举起堕天使之心，对着微弱的光线打量了片刻。它表面由无数个微小的点，组成连绵的纹路，似乎是装饰，又仿佛是一种未知的代码。斑驳的红痕在金属上凝为一线，轻轻颤动着———那却是华伦的血迹。铁门那头，艾薇娅看也不看脚边的 U 盘，只是静静地抱着华伦，一动不动。秋璇心中有微微的触动：“堕天使之心的残余力量还能让他支撑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我会尽量想办法找到治疗他的办法。”艾薇娅冷哼了一声：“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秋璇叹了口气。她虽还没有完全明白堕天使之心的来历，但已预感到它关系重大，决不容丝毫闪失。于是，她将堕天使之心放入一只红茶纸袋里，转身离开。艾薇娅没有看她，只低下头，用衣袖擦拭着华伦脸上的血迹，神色温柔而专注。这一刻，华伦又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孱弱、苍白，宛如一只提线木偶，仿佛只在她的保护之下，才有了生命。没有意识，也就决不会背叛。秋璇刚刚进入密道，就听见艾薇娅的冷笑从身后传来：“你真的以为自己能走出这栋楼么？”秋璇顿了顿，却没有回头，迅速向密道出口走去。密道直通向一楼花园。穿过花园的小径，便可通向宅邸的后门。之后，便连接着孟买最繁华的大街。秋璇站在花园小径上，最后看了看花园角落那片绽放的曼陀罗花。这种传说中的八瓣之花，开得鲜艳如血。想到花下埋葬的那些年轻的骸骨，她心中不免有一些感伤。花园中依旧一片寂静，只有如水的月光，在树叶上弹奏出寂静的回响。她这时才明白，为什么这偌大的花园中，竟没有一声鸟叫，一丝虫鸣。因为，这已是一片被诅咒过的死亡之地。突然，一声娇柔的叹息传来：“女仆小姐，你怎么也来了这里呀？”秋璇回过头，只见苏妲袅娜万端地站在曼陀罗花丛中，对她微笑。秋璇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向她身后看去。她身后空无一人，只有茂密的花枝和爬满青藤的围墙。苏妲斜斜看了她一眼：“在找他是么？你还真是关心他呢。
没有见到他，是不是很失望？”秋璇并不理会苏妲的讽刺，微笑道：“的确有些失望。我家少爷多少有点儿见异思迁，但我本以为，如苏妲小姐这样的绝色美人，能多留他一段时间呢。”苏妲有些嘲讽地道：“放心好了，他还舍不得我，此刻正心急火燎地往这里赶呢。不过白檀庄园离这里有几公里，又都是林间小路。多少也要费上二十分钟呢。”秋璇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二楼的窗户：“哦，对了，刚才华伦的病突然发作，情况很严重，难道你不该去楼上关心一下么？”苏妲瞥了她一眼：“哟，你倒是想把我支开。不过，现在你比他有价值多了。”“我？”秋璇笑了起来，“我可不是传说中的多情少年，对狐妖也没有特殊兴趣。”“狐妖”两个字，让苏妲的脸色微微一沉。她看了秋璇一眼，冷冷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必多费唇舌。是你自己把堕天使之心交出来呢，还是我亲自动手？”秋璇本也只是怀疑，见她这样大方的承认，却不免有些意外。狐妖。在东方传说中，有一种出没于深山大泽中的灵狐，通过数千年修炼，终于拥有了人类的形体和神魔般的法力。虽然，秋璇从不否认神秘事物的存在，但亲眼看到一位自称狐妖的女子，不免还是感到有些错愕。她一面思索对策，一面拖延时间，哀叹道：“看来，无论交不交出来，我都难逃一死了。”“不错。既然我不是人类，就不必担心大公子的追究，也没有名誉可在乎。杀掉你实在没有任何负担。”苏妲瞥了秋璇一眼：“只是，我见你生得如此美丽，便想剥下你的皮制成装饰。还希望你能识相点儿，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若损坏了这具躯体，也是蛮可惜的。”秋璇叹了口气：“这种事还真是残忍。”“你们人类不是司空见惯了么？”苏妲冷笑一声，眸子中突然碧光大盛，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底楼大厅的整扇落地玻璃窗破碎开来。她轻轻招手，沙发上那张毛皮褥飞到了她手上。这是一张顶级的紫狐皮褥，由十二只野生北极狐拼成一幅正圆。难得的是，这些狐狸都经过了精心挑选，形态、大小、花纹、色泽完全契合，渐变色的皮毛从银白逐步加深，到毛尖处化为一种神秘的幽蓝色，在月光下散发出宝石般的光泽。“完美的艺术品，价值近百万。但你知道它的光泽为什么这么迷人么？”苏妲脸上的笑容陡然阴沉下来，“那是因为，它是在这些狐狸还活着时，生生剥下来的。”秋璇轻轻皱起了眉头。苏妲以为她害怕，于是笑了起来：“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这么残忍的。只有人类才为生存外的理由残杀其他生灵。我虽然学会了用艺术的名义屠杀人类，但还不至于虐杀，取得你的皮肤前，我一定会先杀死你。
”秋璇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没有被人类教得太坏。”苏妲冷笑道：“人类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面临这样的境地吧？”“的确想不到。”秋璇摇了摇头，“我估计，大部分人类，甚至根本想不到有妖族存在。”苏妲冷哼一声：“你们还真是健忘。在你们的史书中，记载着与我们共存的几千年岁月。”秋璇点了点头：“是的，几乎每个民族的传说中都有妖族出没的痕迹。但自近代科技昌明之后，人类就不再相信了。”苏妲的笑容充满讥讽：“近代之后，你们掌握了科技的力量，与妖族的力量平衡被打破。于是你们开始扩张领地，举帆远航，霸占山林，让一切异类无处容身。两百年来，你们十倍的繁殖，布满每一个角落，掠夺每一寸土地，污染每一处水源。而后，你们开始妄自尊大，自大到否认妖族的存在，自称是这个星球上唯一的智慧生物……”秋璇叹息道：“人类的确应该重新思考一下这个世界。不过……”她若有意若无意地扬了扬手中的红茶纸袋，“你既然是永生的妖族，要堕天使之心来做什么？”苏妲眼中碧光一盛，冷冷道：“这你不必知道。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有了它，人类统治世界的历史，也许就将被终结。”“这么严重啊，我可得好好考虑了呢。”秋璇轻轻晃着纸袋，语气中却满是调侃的意味。苏妲的目光死死盯着她：“考虑什么？”“我在想，要不要舍生忘死，保护人类一次呢。”秋璇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狐妖小姐，你这样看着我手中的纸袋，不累么？”刚才，她晃动纸袋的时候，苏妲的视线就跟着她不断移动，看上去颇有些好笑。“够了！”苏妲打断她，“拖延时间，想等他来救你么？”秋璇叹了口气：“可惜被你发现了。看来，你比艾薇娅难缠多了呢。”她语气中仍是满不在乎，但心情已极为凝重。若真如苏妲所说，她是妖族，那么与艾薇娅不同，她没有弱点，没有顾虑，甚至没有要交换的利益。于是，她现在能想出的一切办法，都无能为力。这一次，真的无路可退了么？苏妲似乎已不耐烦，眼中渐渐绽放出猫眼石般的碧光。玫瑰帝国夜风拂过，似乎有植物滋长的声音，在这片被诅咒过的土地上，破土而出。月光下，九道白色的暗影如藤蔓般在她身后扬起。她冷冷看着秋璇：“真可惜，我心爱的艺术品不得不受一些损伤了。”她猛地挥手。“砰”的一声轻响，仿佛有花朵在夜色中绽放。夏夜的微风点点凝结，随即，化为狂飙。狂飙搅动，在空中纠缠翻涌，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带起周围的一切，呼啸着向漩涡中心飞去。一时间，落叶、残花、泥土都被漩涡吸入，在她掌心中形成了一枚五色光轮。光轮徐徐旋转着，由小变大，似乎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包裹其内。清明的月色被搅得粉碎，四周只剩下凌乱的风声，和飞舞的尘埃。秋璇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只得踉跄着向光轮走去。
隔着飞快旋转的光轮，秋璇能看到苏妲眼中流转的碧光，却丝毫不能挣扎。苏妲冷笑着向她伸出手，将“堕天使之心”夺过。却还不肯停止。光晕流转中，她涂满丹蔻的指甲正一寸寸伸长，最后如树根一般纠缠在一起，轻轻拂过秋璇的脸。一路向下。她的动作极轻，但秋璇胸前的衣衫却如蒙利刃般片片破碎。维多利亚式胸衣上，本已绷到极紧的丝带砰然断裂，露出一段宛如凝脂的肌肤。苏妲的指甲悬在她胸口，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将她的心剜出。漫天的月色破碎！一道炫目的光芒划破整个夜空，却在半空中凝住，还原为一柄长剑，横亘在苏妲面前。四周的空气仿佛这一瞬间都被抽空，化为无坚不摧的剑气，向苏妲席卷而来。苏妲猝然收手，向后疾退。一退、再退，直到一丈开外，她才勉强立定身形。衣袖垂下，足有一尺长的指甲已被齐齐削断。她愕然抬头，就见一团巨大的阴影正悬停在对面的院墙上。月光鼎盛。阴影正一点点清晰，一架巨大的机体出现在夜色中。那赫然竟是一台 Angel。传说人类科技创生出的最强武器，可以令天地为之战栗的文明结晶，这个世界的最后守护者。亦或者，终结者。如今，就悬浮在她眼前，持剑而立。这台 Angel 高约九米，体态纤长，全身以青色为主，战甲上布满了墨色的藤蔓纹饰，看上去似极了传说中的森林守护神。它左手持剑，右手持盾，青郁的盾牌上浮雕着纠缠的藤蔓，花叶掩映下，一个花体 K 字熠熠生辉。苏妲碧绿的瞳孔缓缓收缩。能够拥有字母序列的 Angel，决不是普通的机体，而是全世界仅有的二十六台 Arch- angel 之一。苏妲的脸色有一些凝重。她决没有想到，这里竟然会出现一台 Arch- ang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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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走廊上，这一幕极为诡异。艾薇娅小心翼翼地扶起丧尸的头，枕在自己膝盖上。她一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带着无限爱怜，似乎要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玫瑰帝国ＷＥＮ＿ 步非烟 ＴＵ＿ 弥也ＸＩＡＯＳＨＵＯＨＵＩ小说绘13另一手却将枪口对准了他的后脑枕骨。又是一声枪响。枕骨粉碎。艾薇娅咬了咬牙，将手伸入血洞中，缓缓取出了一枚金属薄片。金属被取出后，地上血迹分裂汇聚的速度顿时慢了很多，仿佛被突然袭来的低温凝结了，要许久才能汇聚成更大的一滴。艾薇娅将金属举向摄像头，没有说话。金属在月光下闪着妖异的蓝色光泽。
秋璇叹息一声，将目光转开。枪声在走廊上响起。丧尸缓缓倒下。一个巨大的血洞，从他的下颚透入，直达天灵盖正中。鲜血从血洞中溅出，洒在一地月光上，宛如雪地飘零的落梅。月光化为银色小溪，无声地淌过整个走廊，照在艾薇娅和丧尸的身上。艾薇娅一动不动，脸色极为阴沉，注视着地上的血迹。仅仅片刻工夫，这一朵朵“落梅”竟在缓缓分裂，由一块完整的图案，分裂成无数细小的水珠。这些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水珠在月光下剧烈地颤动，争先恐后，要与其他的水珠汇集，最终化为一道蜿蜒的溪流，向着丧尸头顶的血洞缓缓回渗过去。寂静的走廊上，这一幕极为诡异。艾薇娅小心翼翼地扶起丧尸的头，枕在自己膝盖上。她一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带着无限爱怜，似乎要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玫瑰帝国ＷＥＮ＿ 步非烟 ＴＵ＿ 弥也ＸＩＡＯＳＨＵＯＨＵＩ小说绘13另一手却将枪口对准了他的后脑枕骨。又是一声枪响。枕骨粉碎。艾薇娅咬了咬牙，将手伸入血洞中，缓缓取出了一枚金属薄片。金属被取出后，地上血迹分裂汇聚的速度顿时慢了很多，仿佛被突然袭来的低温凝结了，要许久才能汇聚成更大的一滴。艾薇娅将金属举向摄像头，没有说话。金属在月光下闪着妖异的蓝色光泽。这就是传说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秘力量———堕天使之心！秋璇来到密道铁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然后将 U 盘从门缝中塞入。片刻之后，堕天使之心被递了出来。入手清寒，几乎完全没有重量，秋璇感到自己仿佛是握住了一片冰。金属呈长方形，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色泽，边缘处极为平整，丝毫看不到人工的痕迹。每一处线条、转角，都是那么完美地契合几何中的理想值。仿佛是古希腊数学家们在清谈中的一次天才构想，又仿佛是现代电脑用最精确的数值构造出的虚拟模型。秋璇的脸色有些凝重。这片金属虽然简单，却是以前所未见的工艺锻造而成，远远超越了人类现有的科技。诡异的蓝光闪烁不定，似乎宣示着某种神秘的力量。那必定是不属于人间的力量。
这种在中华行省被称为“大天使战机”的终极武器，是人类如今能掌握的最高力量的代表，就算她是九尾天狐，也不敢正面撄其锋芒。但它如何会突然出现在第七公爵的花园里？是为了抓捕自己？苏妲摇了摇头，妖族的存在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秘密。而自己的身份，更是被小心隐藏，今夜之前决不会有其他人洞悉。这台 Arch- angel，不可能是冲自己来的。更何况，Arc h- a ng e l 的派遣决不是一件普通的事。在这个国家，除了二十六台 Arch- angel 外，还有许多普通 Angel，平时维护公共秩序、处理应急情况就已足够。只 有 当 涉 及 到 国 家 安 全 的 重 大 问 题 ， 才 有 可 能 出 动Arc h- a ng e l。这种涉及国家最高军事力量的调度，原则上必须经由整个公爵会议的同意。只有在十分紧急的情况下，公爵本人才可以在自己的辖区内临时派遣，大公可以跨区调遣，但事后都必须向公爵会议说明，接受可能的问责。调遣它的到底是谁？是第七公爵家族？若是为了救出华伦，倒是可以理解。但印度行省的 Arch- angel 是 I，第七公爵还没有权力调遣其他的 Arch- angel。难道是卓王孙？作为大公之子，并不是不可能。但……苏妲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台 Arch- angel，若有所思。它的左臂上方，镂刻着一枚银色徽章，徽章中心打着玫瑰族徽。标志着它隶属于欧非特区。欧非特区一共有九台 Arch- angel，其中英格兰行省拥有四台，俄罗斯两台，法、德、意大利各有一台。其他欧洲各国的 Arch- angel 都以本国历史上的伟大君主为名，只有原来隶属于英国的四台以古希腊诸神命名。它们分别是：雅典娜、卡俄斯、维纳斯、哈迪斯。这台 Arch- angel 机身上的 K，显然正是 Khaos 的缩写。意为希腊神话中的混沌之神卡俄斯。驾驭它的骑士，则被称为骑士 K。出于对历史的尊重，英格兰行省骑士的任命还保留着中世纪骑士的习俗。授勋时，骑士们遵循最传统的仪式，单膝跪地，宣示绝对效忠于 Queen。在他们的信条中，忠诚与荣誉高于生命，一生只为女王与正义而战。于是，这四位代号分别为A、K、V、H 的骑士，也被民众称为“四大皇家骑士”。“皇家骑士”之一的 K 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苏妲皱起了眉头。英格兰行省皇家骑士携 Arch- angel抵达亚太特区，这恐怕是建国之后的第一次大规模军事调动。它要保护或者要破坏的，必然非同寻常。印度行省中到底有什么，值得 Queen 如此兴师动众？苏妲皱起了眉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不远处的秋璇。秋璇正倚着一株花树坐下，抬头望向半空中的卡俄斯。七月的夜晚格外酷热，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搧着衣袖，脸上一副轻松看戏的神情。苏 妲 皱 起 眉 头 ， 从 直 觉 中 她 可 以 感 到 ， 这 台Arc h- a ng e l 的出现和这个少女有关。
联想起刚才卓王孙震惊的神情，苏妲心中更加疑惑。这个自称女仆的少女到底是谁？竟让 Queen 与卓王孙都如此看重？苏妲的神情凝重起来，无论为了什么原因，她都不想同时得罪 Queen 与第三大公家族。但堕天使之心，她今夜必须要带走。再不容有丝毫耽搁。她打量着秋璇，若能在不伤害她性命的情况下，抢走堕天使之心，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她正迟疑着该如何下手，一个声音隔空传来：“你面前的是合众国二十六台 Arc h- a ng e l 之一，我仅以Knig ht（骑士）K 的身份向你宣布，你已被捕，请立即放下武器投降，否则将承受合众国法律的制裁及大天使的审判。”苏妲抬起头，只见卡俄斯悬停在空中，巨大的面罩处闪过一道道红光，正在对她发出警示。武器？她的笑容有一点儿戏谑———她手中有什么武器？对于妖族而言，日月光华，风雨雷霆，皆是武器。只迷信科学力的人类哪里懂得？苏妲眸中的碧光缓缓散开。虽然，还未想通骑士 K 为何出现。但他的话却提醒了她一件事。一件可以让胜负的天平倾斜之事。苏妲眸子中的慌乱渐渐平复。“我差点儿忘记了一个传说。”她的声音又已是万般妩媚，“传说 K 是骑士团中最弱的骑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她抬起眸子，似乎试图透过卡俄斯巨大的面罩，看到骑士 K 的目光。月光下，卡俄斯似乎沉默了片刻。良久才传来 K 的声音：“再重复一次，你面前的是审判之大天使，请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苏妲微笑起来：“若是其他的骑士，我就束手就擒了。但是你驾驭的卡俄斯，算得上是完整的大天使么？”骑士 K 一时沉默。的确，如她所言，这台 Arch- angel 并不完整。因它身上并没有装备任何攻击性热兵器。当玛薇丝被民众推举为国家形式元首之时，她担心自己手中的权力过于集中，会令合众国变为帝国，违背民主的精神。于是她主动将欧非特区内大规模攻击性军事力量交出，以平衡三位大公的利益及民意。从此，欧非特区的九台 Arch- angel 上，不再携带大规模攻击性武器。而隶属于英格兰行省的这四台，武备解除得格外彻底。它们的左臂上只装备防御武器，右臂上则只带有冷兵器。作 为 现 代 科 技 的 结 晶 ， 一 台 只 携 带 冷 兵 器 的由于 Ｑｕｅｅｎ 是国家形式元首，名义上所有的骑士都向Ｑｕｅｅｎ 效忠，但她实际上能控制的，是欧非特区的九台Ａｒｃｈ－ａｎｇｅｌ，而其中原隶属于英格兰行省的四台，又是最受倚重的亲信，相当于 Ｑｕｅｅｎ 的亲卫队 。将卡俄斯跨越辖区调遣到这里，即便对于 Ｑｕｅｅｎ，也不是一个随便可以做出的决定。Arc h- a ng e l，无异于给自己锁上了镣铐，连十分之一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
这 台 Arch- angel， 的 确 已 不 能 算 一 台 完 整 的Arc h- a ng e l。苏妲微笑着看了卡俄斯一眼：“即便是卸下了攻击性武器，其他三位皇家骑士仍然是不可轻侮的顶尖高手。但 K 先生却不同。“据说，因为一 次偶然的事 故，你父亲意 外阵亡，Arc h- a ng e l 返航时，只有你在机体里边，此后你就莫明其妙地继承了这台卡俄斯。在随后的骑士测试中，你每一次都名列末席。所有人都在背后议论，称你为玫瑰骑士团之耻。就连风行世界的 D- war 游戏，也把你设定为力量最弱的骑士。事实是这样么？”K 依旧沉默着。苏妲微笑起来：“又据说，K 先生自从继承卡俄斯以来，就没有经历过一次真正的战斗。近一年来，甚至不知所终，连模拟训练都不参加了。“逃兵先生，最近一年内，你到底是去了哪里呢？”卡俄斯巨大的面罩后，液晶屏闪烁不定，照出 K 的面容。一张年轻清秀的脸隐没在光影下，他眉头皱起，注视着屏幕上的每一个变化。但无论苏妲如何挑衅，却始终不出一言。苏妲叹息一声：“那就让我来教会你如何战斗吧。”这一刻，她眸子中碧光大盛，身后九条透明的影子飞腾而起，渐渐爬满了夜空。卡俄斯内部。光影闪烁，液晶屏左侧的大量数字与线条模拟出苏妲的形象，右侧一连串的绿色数据从上而下，暴雨般画过屏幕。K 轻轻松了一口气。似乎相对于敌人尖刻的讥讽而言，接下来的战斗反而要轻松多了。他按下开启键：“爱丽丝，分析目标状态，进入作战准备。”“Ye s ，my lord .”随着一声清脆的童音，一团人形的光影浮现在半空中。影像渐渐清晰，化为一位十岁的金发女孩儿。她便是这台 Angel 的辅助驾驶者，爱丽丝。爱丽丝其实是 Angel 上携带的生化电脑，通常被称为Ghos t，也就是圣灵。它们由全息光影成像技术转化为人类形态。无论形体、声音、色彩都极为逼真，能完全模拟人类的一举一动。除了全身散发着通透的强光外，几乎和真人毫无区别。每一台 Angel 都有自己的圣灵。26 台 Arch- angel 的圣灵，亦是所有 Angel 中性能最为卓越的，有着匹敌于超级电脑组群的运算能力，和几乎能以假乱真的人工智能。国家建立之后，各国 Arch- angel 接受合众国统一编制。圣灵们的初始形象便被设定为与该 Arch- angel 命名相符的神话或历史人物。但在报请公爵批准后，骑士们可以将之修订为自己喜欢的形象。可以是某位当红影星，体坛高手，历史名人，也可是一棵树，一头魔物，一只小兽。
K 继承卡俄斯后，便取消了原本的混沌之设定，将之改造为了《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中的金发女孩儿。爱丽丝在卡俄斯内部漂浮着，天蓝色的长裙裹着洁白的荷叶边，在光影中轻轻飞扬。她的肌肤比正常人通透许多，看上去宛如一团光，格外冰雪可爱。确实，她正是光与影的结合，有形无质。只要在这台 Arch- angel 内，可以自由穿透任何物体，毫无阻碍。爱丽丝像一个很久没有见到大人的小女孩儿，在 K 身旁欢快地穿梭旋转，久久不肯停下来。K 皱起眉头：“爱丽丝，我要你立即分析对手状态。”爱丽丝止住脚步，脸上挂着甜美的微笑：“主人，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您了，是不是要先给您介绍一下升级的新功能？”圣灵虽然被设定为绝对服从，却因为强大人工智能的存在，也被设计出了相应的性格。在无关紧要的时候，甚至会与骑士开开玩笑，以缓和紧张气氛。K 皱了皱眉：“第一优先，制定作战计划！”爱丽丝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向 K 眨了眨眼睛。液晶屏幕上，顿时多出了一大堆红色数据。“这是十七种可行的方案，按照可执行度高低排序。主人可以选择任何一种。可以直接执行，也可以按照您的要求，进行相应修正。”K 的目光从屏幕上扫过：“以 03 号方案为基础，进行数据修正。即刻调取目标状态。”“是。”爱丽丝点了点头，屏幕上立刻出现另一排数据。目标外表：成年女性。种族：亚洲。预计攻击力 ５２０００－５７０００．预计防御力：３２０００－３８０００．敏捷度：６３０００－７１０００．耐力值……数据一行行迅速上升，爱丽丝微笑道：“所有状态分析完毕，唯一一点未知是：找不出她身上的动力源。———也就是说，她身上检测出相当于重型武器的攻击值，却没有携带任何武器。”K 皱起眉头，沉吟了片刻：“开启未知生物修正系统。”“是。”爱丽丝一面执行命令，一面夸张地叹道，“多么陈旧的系统，这可能是建国以来第一次用于实战呢。”语气中满是开玩笑的意味。K 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爱丽丝，这是在作战。”爱丽丝撇了撇嘴：“主人为什么这么紧张？按照这样的力量估算，哪怕一台普通的 Angel 也能轻易将她制服。难道这一年来，主人已经忘记了卡俄斯的作战能力了么？”K 还要说什么，一阵轰响传来，操控台上红色控制灯次第亮起。爱丽丝哦了一声，随即道：“报告主人，目标率先对我们发起了攻击。攻击到达前，防御系统已自动开启。”“攻击数值？”“55981。”“是否造成伤害？”爱丽丝的语气十分轻松：“检测完毕，一切正常。
根据对手的攻击力，建议将防御系统能量降低到百分之六十，以节约能源。”K 没有理睬她：“以修正后的 03 号方案还击。”漫天白影凌乱，苏妲碧绿的瞳孔缓缓收缩。她刚才的一击，**了她九条狐尾的力量，狠狠撞在卡俄斯胸前。然而，那尊庞大的机体却一动不动。天狐，作为一种神秘的妖族，它们力量的源泉就是狐尾。九尾齐出，是苏妲能力的极限，但，显然就算她出尽全力，也无法伤害这台 Arch- angel。淡淡的彩光在卡俄斯身周一绕，就已消失无踪。苏妲禁不住有些错愕。她本属于妖族中天狐一种，至今已修行千年。千年来，她亦曾数次与人类交手，每一次都以全胜告终。千年前，她的九尾一击，便可以毁灭一座小城；五百年前，她任何一尾，都可令那些剑神、剑圣们望风而逃。而自从进入工业文明以来，人类力量突飞猛进。现代武器的发明，极大地拉近了妖族与人类的个体力量对比。渐渐的，一些普通的妖族不再是人类的对手，惨遭猎杀；再进而，一些修为较深的妖也无法抵挡人类的先进武器，只得退居山林。人类从只能任妖族掠夺捕食，开始转守为攻，再到掌握绝对优势，占领整个星球。在人类的科技力面前，妖族已处于全面劣势，濒临灭绝边缘。但苏妲这样修行千年的九尾天狐却不同。她是妖族中血统最为高贵，修为最为高深者之一。无论科技如何发展，她的灵力仍是超越了普通人想象的存在。她最近的一次与人类正面对决，是在二次世界大战中。当时，她轻易地将一台最为先进的德制 PZKPFWⅤ坦克化为齑粉。几十年过去了，她的修为更进一筹，但这足可开山裂石的一招，竟没能在卡俄斯身上留下丝毫印记。难道，短短几十年间，人类的科技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就连九尾天狐的全力一击，也仅仅是如此而已？苏妲终于明白为什么妖族的空间被一再压缩，千年前还能左右王朝变更、甚至被当成神明崇拜的它们，现在，却近于亡族灭种，只存在于传说中。而那传说，也被人类肆意篡改着。她的惊讶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柄藤蔓缠绕的长剑破空斩落！
剑招没有任何花巧，剑上也没有其他特殊力量，只是简简单单地、自上而下划过夜幕。然而这一劈，竟带着开天辟地的威能，划破天幕，咆哮而来。九尾摇曳，空中的月华猛然炽烈，然后归于暗淡。而那九尾，却变成了九道白色光柱，巍巍摇曳于她身后。一线清歌响起在夜色中，那是苏妲颂念的咒。庄园周围，仿佛刮起了一阵极轻微的风，在人类感知范围之外，天地灵气循着咒纹急速地向苏妲汇集，将九尾上的光撑得越来越明亮。光，形成了一面若有若无的光盾，上面镂刻着一线龙纹。苏妲并没有期望这面光盾能够阻挡住卡俄斯之剑，她只不过要争取一点儿时间而已。光影中，她仿佛踏着无声的节拍，在夜空中曼妙而舞。这一刻，天地似乎宁静下来，乳白的光柱随着她的节奏摇曳，折腰、举袖、踏歌、旋舞，每一个身姿都决不相同，每一个身姿都风情万种。当她舞动的时候，天地间光影错乱，咒纹细细地吟唱着，聚引而来的天地灵气被舞姿引动，尽数化成风、光、雷、电、空、影六种变化，将她的身影围裹住。她没有说错。她果然有这世间最出色的舞技。却决不是寻常人能够见到。因她是颠倒众生的妖狐，她的舞姿只在杀人时施展。她的身形在虚幻中越分越多，一、二、三……最终变为九个。九个影子，九只天狐，一齐曼妙地舞着，舞姿各不相同。沉凝的天地灵气猛然鼓荡了起来，九只影子，嘴角齐齐浮起了一丝微笑。这是她真正的杀招。但她的微笑才出现，便猛然窒住！那柄青色长剑已然劈到了她面前！她凝成的光盾，竟然没能挡住这柄剑，哪怕只是片刻！苏妲惊愕地看着这柄剑。它依旧是那么普通，合金锻造而成，装饰着古拙的藤蔓。既没有妖族的强大灵力，也没有人类的特殊科技。它到来时，甚至没有带起一丝光芒。只是迅速，只是准确。普天之下，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好的时机，也再没有比这一处更好的地点。而它恰好就穿透一切障碍，在这一刻，出现在她面前。苏妲万万没有想到，传说中最弱的骑士，竟能在这样急迫 的 状 况 下 ， 做 出 如 此 精 确 的 判 断 ； 而 这 尊 庞 大 的Arc h- a ng e l，竟能在这样短暂的瞬间，施放如此敏捷的招数。惊愕中，那柄长剑已深深刺穿了她的左肩。鲜血迸散，染红了天幕。
九重身影一齐悲鸣着崩塌，苏妲的身体如落叶般向后疾坠。爱丽丝学着天狐的舞姿，在空中旋转，嘴里还哼起了歌曲。她的身体本就带有强光，旋转起来，搅得卡俄斯内一阵光影凌乱。再加上重金属风的摇滚曲调，几乎连电脑的作战提示都听不清了。K 注视着屏幕，皱眉道：“爱丽丝，你能不能停下来？”爱丽丝撇了撇嘴：“这可是龙皇最新大碟中的主打歌《狐媚》。配她的舞步还真是合拍呢。”她炫耀地飞到 K 面前，一面旋转着裙摆，一面频繁切换背景音乐，“这些都是近一年来新灌入的，主人要不要听听？连 Candy 刚上市的《镜中少女》也有呢。”K 打断她：“分析目标伤情！”爱丽丝颇不情愿地停止了舞蹈，在屏幕上显示出一排新数据：目标：苏妲种族：狐妖（未知生物，具体分类待定）目前攻击力 ２２０００－２７０００．目前防御力：１２０００－１８０００．敏捷度：９０００－１１０００．耐力值……K 的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敲击着，熟练地调出各种画面，分析比对，一面向爱丽丝问询：“是否有结论？”爱丽丝：“目标综合作战能力已低于临界值，可选择歼灭或抓捕。”“第一优先，活体俘虏，带回基地。”爱丽丝摊开双手，屏幕上立即显示出十二套抓捕方案：“请主人定夺。”K 看了一眼：“综合 01 号与 04 号方案，同时开启磁脉封锁系统，以及超低温急冻装置。”爱丽丝牵起荷叶裙，行了个屈膝礼：“Ye s,my lord.（是的，主人）”她脸上的恭敬有些夸张，似乎在讽刺 K 的小题大做。K 没有理会她，在键盘上迅速调整着数值。爱丽丝向 K 眨了眨眼睛：“从此刻起，我建议您关闭作战监控，切换到娱乐系统，观赏一下龙皇伦敦演唱会的录像。其他的事就交给我好了，等演唱会结束的时候，大概我们已经顺利返航了。”“爱丽丝，”K 暂时停止了敲打键盘，长长叹了口气，“我或许应该把你设定成更成熟的性格，才不至于这样轻敌。”爱丽丝有些委屈：“作为卡俄斯的 Ghos t（圣灵），我作出的每一个判断，都是基于最精确的数据及最严密的逻辑，因此是绝对恰当的。按照现在的情况，方圆数里，都没有能威胁到卡俄斯的力量存在，主人应该相信我才对。”“爱丽丝，你要明白我们现在执行的任务是什么！这件任务决不容有丝毫的疏忽！因此，就算是最弱小的敌人，我们都必须全力以赴！”他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严谨与肃穆，让爱丽丝都不由得沉默了。
她轻轻行了个礼，开始操纵卡俄斯那庞大的机体进行抓获。K 的目光透过巨大的监视屏，望向他这次任务的目标。此刻，秋璇正百无聊赖地倚靠在花树下，不时抬头望向玫瑰帝国公爵府二楼的窗口，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索什么。二楼窗口只有微弱的灯光，却没有任何声息传来。苏妲挣扎着起身，却再度跌倒在地。这一剑实在太重，竟让她的肩胛骨完全粉碎。千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在人类手中受到这样的羞辱。苏妲咬了咬牙，运起灵力疗伤。九道白芒在她体内缓缓游走，破碎的骨骼发出细微响动，正一寸寸重新凝结。她面前，卡俄斯巨大的左臂微微抬起，一道萤光从它雕饰着藤蔓的胸口闪过。那一瞬间，仿佛有蚊虫振翅的嗡嗡声，又仿佛什么都没有。苏妲却全身一震。她感到似乎有极细的针芒穿透了她肌肤，这些针芒一旦入体，便蓬然炸开，化身千亿，深入每一处骨肉关窍，不断游走，找到关节缝隙便深深钻了进去，随着一次次血脉搏动，越扎越深。卡俄斯胸前的萤光闪烁，只几秒就迅速停息，而后又再度亮起。萤光在夜色中明灭，照得周围一片惨绿，看上去颇有些诡异。夜色沉寂，连一丝风声都没有。苏妲却禁不住痛呼出声。每一次萤光亮起，那些针芒上似乎都有微弱的电流流过，带来细微的颤动。这些颤动本来并不剧烈，但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每一滴血液，每一寸骨节中仿佛都有无数个这样的针芒，正向着不同方向深深钻入。真不啻于传说中的万蚁噬骨之痛。这就是 Arch- angel 上的磁脉封锁系统。在一定范围内，它可以将极细的电磁脉冲刺入敌人的身体，这些电磁脉冲可以自动寻找人体关节，并深入其中，释放出微弱电流。电流随脉搏震动，引起蚀骨的痛楚，从而麻痹对手的机能，使之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在这些电磁脉冲封锁下，苏妲刚集起的灵力，竟然被完全打散，而且再也无法凝聚！这不由让她感到一阵慌乱。
突然，天空似乎变成了蓝色。她错愕地抬起头，只见卡俄斯左臂上有一团蓝色的光芒，正不停闪烁，那蓝光是那么晶莹，将整个夜幕都照亮了。周围的空气似乎微微一震。仿佛有寒意透骨而来，却又瞬间消失。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出生之地，一片亘古永寂的雪原上。一只小小的幼狐，在冰雪上稚拙地行走。而这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甚至说，这仅仅存在于她的幻觉，因为她的身体还来不及感知，已被完全冰封。这是人类目前掌握的最先进的瞬间急冻装置。这个装置一旦启动，能在万分之一秒内，使目标周围的温度迅速降低，直到接近于绝对零度。所谓绝对零度，即 - 273.15℃，是宇宙中的最低温度。传说当处于这个温度时，原子的运动完全停止，一切物质都失去内能，甚至连时间也会停止。但这个温度目前只存在于理想中，决不可能达到。遍寻整个宇宙，布莫让星云是目前所知自然界中最寒冷的地方，被称为“宇宙冰盒”，那里的温度为零下 272 摄氏度，仅比绝对零度高 1 度。在这一点上，人类的科技早已远远超过了自然的极限。十几年前，人类已能在实验室中制造出仅仅比绝对零度高三亿分之一的冰点。而几年前，这一数字被提高到了五十亿分之一，无限逼近于绝对零度。这是人类科学超越自然力的又一座里程碑，一经宣布，便在当时引起了科技界的震动。然而民众不知道的是，早在数年前这一技术已被用于军事。一种可将对手体温瞬间降至逼近绝对零度的装置，被研发并装备在 Arch- angel 上。一旦目标被这个装置捕获时，它体内的一切能量都将消失，陷于静止。绝对零度可让任何机体或生物迅速冷冻而失去活动的能力，而只要遵循严密解冻程序，则不会遭受任何伤害。它唯一的弱点是，装置启动慢，且冰冻范围小。
在真正激烈的对战中，对手决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从容开启系统。更何况，即便装置成功启动，它的冰冻面积也只有一立方米左右，且一旦释放后，就极难调整方位。根据推测，只要敏捷度在 5000 以上的生物或机体，都能闪避开这样的攻击。若面对势均力敌的高手，这种攻击纯属浪费时间，且容易丧失战机，受到反击。所以，这种装置并不被视为攻击性武器，而是作为辅助抓捕设备存在。跟它配合使用的最佳武器，就是磁脉封锁系统。当对手已重伤、失去抵抗力时，用它实施抓捕，便可以迅速让被捕者陷入沉睡，也可最大程度上减轻对其的后续伤害。以苏妲的敏捷度，若在平时，这道蓝光根本无法击中她。但她却先重伤在长剑之下，又被磁脉封锁系统禁锢得动弹不得，根本无法做出反应。甚至，她还没有来得及感到痛苦，就已陷入了沉睡。蓝光旋转，在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下，她身边的空气、泥土、落叶都一寸寸液化成水，又凝结成冰，最后化为一个个单一的微粒，在她身周飞速旋转。这是物体在逼近绝对零度时，出现的非气、非液，非固体的特殊状态，被称为超粒子。这种只存在于理论中的微粒，就围绕在她身边不住旋转。蓝光笼罩下，苏妲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沙漏里。上下左右，都是不住陨落的沙。蓝光闪烁，微粒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陷入沉寂。渐渐地，卡俄斯左臂上发出的蓝光也弱了一些，从深蓝转为淡蓝，四周的空气再度集结，在微粒旁形成一具晶莹的冰棺，将苏妲整个包裹起来。卡俄斯内。“We ll d one ！（漂亮！）” 爱丽丝拍了拍手，在空中飞旋着，“主人，我们该回家了吧？”K 也松了一口气。这是他成为骑士以来的第一次实战。好在，没有辜负Que e n 的信任。爱丽丝在控制台前飞舞，一面关闭战斗系统，一面大声哼唱龙皇的另一首金曲《凯旋》。作为生化电脑，她可以唱出比歌唱家还要精确的音准，但她的声音被设定为幼稚的童音，完全不适合唱这慷慨激越的曲子。此刻高声歌唱，听上去却如淘气的小女孩在电话中模仿父亲讲话，极为古怪。但这一次，K 没有阻止她，只微笑着在控制台上按下蓝色按钮。几声轻响，两条锁链从卡俄斯肋下探出，将冰棺牢牢系住。“返航。”随着 K 的一声令下，卡俄斯缓缓升空，就要隐没在夜色深处。一声极轻的微响，从第七公爵府邸传出。仿佛一条极细的弦在不经意中崩断了，又仿佛，什么声音都没有。似乎感觉到了异样，K 愕然抬头。他看到，爱丽丝怔怔地浮在空中，脸上是一片错愕。她身前洁白的裙裾上，光影大盛，浮动出一连串绿色的数字，暴雨般飞速旋转。第七公爵府邸。二楼的走廊上一片狼藉。血迹，如蜿蜒的小溪，从绣着曼陀罗道场的地毯上渗过。艾薇娅抱着华伦，一动不动。这一刻，他显得那么柔弱。由于失去了堕天使之心，他脸上凸起的筋脉已平复下去，恢复了本来的清秀。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神色却是那么清明，恬静。
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偎依着世间仅有的温暖。又仿佛，是传说中折翼的天使，在岩间的避风处稍作停息。艾薇娅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脸上满是柔情。那一刻，时光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就是这样，在她怀中寂静沉睡。突然，她的膝盖上，华伦的手指似乎轻轻动了动。艾薇娅一怔，低声呼唤：“华伦，华伦？”华伦艰难地睁开眼睛，眸子里却是一片茫然。艾薇娅眼中坠下泪水，却强作笑颜：“你醒了？”华伦摇了摇头，目光空洞地在她身后逡巡着，似乎在寻找什么：“苏妲呢？”艾薇娅的脸色瞬间冷漠下来，她冷冷道：“我不知道。”这一刻，一声破空之声从窗外传来。华伦甚至没来得及多看艾薇娅一眼，就把目光投向了窗外。他看到了苏妲。苏妲全身笼罩着一层白霜，被封锁在巨大的冰棺中，早已陷入了沉睡。冰棺上缠绕着两条粗巨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被卡俄斯拖起，徐徐向夜空中飞去。“苏妲！”华伦霍然起身，却几乎站立不住，跌倒下来。失去了堕天使之心的支撑，他又已恢复成那个重病濒死的孱弱少年。艾薇娅一把将他拖住，嘶声道：“够了！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她不是人类，是妖，是魅惑人心的千年妖狐！”华伦有些诧异：“姐姐，你说什么？”艾薇娅冷冷道：“她刚才亲口承认自己是千年狐妖，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也看见了！”“狐妖？这怎么可能？”艾薇娅冷冷看了他一眼：“我亲爱的弟弟，你就真的没有想到么？”华伦一时语塞。是的，他该早一点想到的。或许，在他发现苏妲手腕上那些伤痕能迅速痊愈时；又或许，在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她，几乎无法离开片刻时。他还在沉吟，艾薇娅指了指卡俄斯：“骑士 K 奉 Que e n之命，驾卡俄斯远赴印度行省，就是为了抓她回去。”华伦错愕地抬起头，望向正在升空的巨大机体：“这就是卡俄斯？”“是的。几个小时后，她会被 K 带回罗马，等候公爵会议的处置。”艾薇娅叹息一声，“现在，已没有人能改变这一切了。”华伦突然握住艾薇娅的手：“我要去救她。”“怎么救？”艾薇娅重重地甩开他，“你面前的是一台Arc h- a ng e l！你用什么力量对抗？妖术么？”华伦一时语塞。
他望着巨大的卡俄斯，深深地皱起了眉。的确，Arc h- a ng e l 号称人类的终极武器，绝非一个垂死的少年可以对抗。面对这台巨大的机体时，甚至连恢宏的公爵府邸都显得那么渺小。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我们也有……”“闭嘴！”艾薇娅怒不可遏地打断他，“你想要调出因陀罗？这需要父亲本人的授权。而他决不会允许你做如此荒谬的事！要知道，卡俄斯能被派遣到这里，只可能是受 Queen的命令。”她深吸一口气：“你想为了一只狐妖，让我们的家族背上叛国的罪名么？”华伦一时默然。Arc h- a ng e l 自从接受合众国统一编号后，便立下禁忌，决不允许 Arch- angel 间私自对战，否则便以叛国罪论处。更何况，卡俄斯是奉 Queen 的命令而来。Que e n 是这个国家的形式元首。名义上，二十六台Arc h- a ng e l 都宣誓效忠于 Que e n，只在具体执行中有亲疏远近的不同。26 位骑士也都由 Queen 授勋，从而被称为玫瑰骑士团。调出印度行省唯一的 Arch- angel 因陀罗，对抗卡俄斯，对抗 Queen 的旨意，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疯狂的举动。明年便是公爵换届之年，自己家族的地位本已风雨飘摇，若再背负上这样的罪责，后果不堪设想。华伦望着卡俄斯渐渐离去的身影，暗中握紧了双拳：“除了因陀罗外，我们还有一台 Angel。”艾薇娅一怔。“它只是一台普通的 Ang e l，不需要父亲授权，你作为公爵继承人就能调动它。”华伦顿了顿，注视着艾薇娅：“更何况，它的骑士，就是你。”艾薇娅沉默了。除了二十六台 Arch- angel 外，这个国家还有相当数量的普通 Angel。作为各个地区的常规战斗力存在，每个公爵都可根据地区国力和军备情况，保有一定数量的 Angel，并为之装备上各式武器。这些 Angel 除了军事用途外，也被用于社会治安维护，危机处理。它们虽不如 Arch- angel 那样代表了人类的最高战斗力，仍有着不可轻估的力量。
艾薇娅的 Angel 以印度神话中的金翅鸟“迦楼罗”为名，正是十八岁生日那天，父亲送给她的成人礼。她的父亲崇尚军功，作为第七公爵，他很希望自己的后代中能有人成为出色的骑士，保卫他的国家与家族。但印度行省唯一一台 Arch- angel 已有了自己的骑士。宪法规定，Arc h- a ng e l 一但选定了骑士，即便公爵也不能随意罢免。印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曾沦为大英帝国的殖民地，直至今天，印度行省诸多方面都还残存着前英帝国的痕迹。因陀罗作为 Arch- angel，也是在英格兰行省的援助下造成，无论因陀罗还是因陀罗的骑士，都有纯正的英格兰血统。这让第七公爵无比介怀。于是，他斥资十亿，在因陀罗外自主研发了一台性能据说无限接近 Arch- angel 的 Angel，并命名为迦楼罗。艾薇娅不能说是一个资质顶尖的骑士，却极为努力。仅仅两年后，她便能从容驾驭这台迦楼罗，并且在模拟作战中得到极高的评价。但她决不敢说，自己已到了能对抗卡俄斯的程度。艾薇娅深深皱起眉头：“你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虽不清楚卡俄斯的战斗力，但它毕竟是 Arch- angel。我曾与同样是 Arch- angel 的因陀罗模拟对战，最好的一次，也不过抵挡了区区十招。”“我知道，”华伦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露出沉静的笑意，“所以请你把它借给我。”“你？”艾薇娅惊讶地看着他，“你疯了？你根本不会驾驶Ang e l，它会杀了你的！”“在病中，我已阅读过 Angel 的驾驶资料。”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声音已有些颤抖：“你想送死？”华伦淡淡微笑。第一次，他苍白的脸上流露出坚毅的神色，这是艾薇娅从不曾见过的：“Arc h- a ng e l 之所以珍贵，全世界也只有二十六台，是因为每台 Arch- angel 都与一个航母舰队对应。只有当它们与相应的航母舰队配合时，才能发挥出作为 Arch- angel 的全部威力。“卡俄斯对应的正是英格兰行省的卡俄斯号航母编队。它们能给卡俄斯信息支持及辅助火力。可惜的是，这是在印度。巨大的航母舰队无论如何也到不了附近。”华 伦 微 笑 道 ：“ 所 以 ， 卡 俄 斯 目 前 还 不 是 真 正 的Arc h- a ng e l，不是么？”他冷静地分析敌情，语气中是前所未见的理智，这让艾薇娅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她眼前站着的少年，不是久病沉疴的弟弟，而是个陌生人。她打断他：“但 Arc h- a ng e l 毕竟是 Arc h- a ng e l，哪怕在 不 与 航 母 编 队 配 合 时 ， 它 的 各 项 性 能 也 远 远 高 于Ang e l。”“迦楼罗也一样。”华伦冷冷看了她一眼，“它是父亲寄予厚望，用来对抗 Arch- angel 的机体，不是么？
正因为研发迦楼罗消耗了巨额的资金，才让家族的经营陷入困境，不是么？”艾薇娅惊讶地看着他，喃喃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华伦的神色有些冷漠：“你以为，十九年来，我真的只在病床上等死么？“这台迦楼罗，本就是父亲为我准备的。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儿子能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骑士。驾驭着这台我们独立打造的 Angel，纵横海天。只因我病得太重，才不得已暂时把它交给你保管。”艾薇娅的脸色有些苍白。这一点，她一直都明白。她清楚记得，父亲将迦楼罗的密钥交给她的时候，脸上的落寞与遗憾。之后无论她多么努力，无论她将迦楼罗驾驭得多好，她都无法抹去父亲目光中的那丝阴霾。他心目中迦楼罗的骑士，其实一直是华伦。甚至，他心目中第七公爵的理想继承人，也不是自己。无论她做的多么好，都无法改变这一点。无论华伦多么孱弱、无力，也不会改变这一点。每当她为家族做了重要的贡献，接受完父亲的嘉奖，从众人的称赞声中走过时，她知道，父亲在身后看她的目光有多么复杂。他心底一定在想———如果是华伦，该多么好。这是她心上一根深深的刺，要拼命掩饰，才能隐藏在心底。此刻，竟被华伦提了出来。她一心一意、费尽心机想要庇护的弟弟。这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刺痛。华伦的目光却依旧冷漠：“如今，我已经醒来。有了战斗的意志，和为之而战的理由。该是你把它还给我的时候了。”艾薇娅感到有些恍惚。还给他？要还给他什么？迦楼罗、公爵之位？还是说，她的一生，都不过是为他的苏醒准备的过场呢？华伦冷冷向艾薇娅伸出手：“还在等什么，姐姐？”她下意识地抓住挂在胸前的密钥：“作战的理由？就是为了苏妲？”华伦冷笑道：“谁去管她。我要驾驭这台 Ang e l，亲手夺回我的堕天使之心！”艾薇娅摇了摇头：“对方是 Arc h- a ng e l，你没有胜算的！”华伦轻蔑地一笑：“那只是因为它在你的手上。”他上前一步，从艾薇娅脖子上将密钥扯下：“姐姐，我要让你亲眼看到，迦楼罗在它真正骑士的驾驭下，会有怎样的力量！”艾薇娅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十九年来，她第一次在面对弟弟的时候感到茫然，一时竟没有了阻止的勇气。卡俄斯内，各种警示灯闪烁。爱丽丝脸上的惊愕终于平复下来，衣裙上斑驳的绿色数字也停止了陨落。“报告主人，前方发现敌机。”她脸上光影变幻，数种光波在她眼中闪烁，随即，她脆声道，“对方身份已识别，是印度行省 Angel 迦楼罗。”她恢复了顽皮的神态，用手轻抚心口，长长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遭遇到因陀罗呢。”K 皱起眉头：“爱丽丝，能不能不要像真正的小姑娘那样大惊小怪？即便是因陀罗，也没有理由惊慌。”爱丽丝看他生气，甜甜微笑道：“的确，差距也不是很大。因陀罗有排名第 20 位的机体，和排名第 10 的骑士，而我们有排名 17 的机体，和排名 26 的骑士。综合差距不过是13……”K 咬牙打断她：“爱丽丝！”排名 26 的骑士，是 K 最不愿听到的称呼。爱丽丝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这个问题，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身处印度行省，可能会遭遇一台与本区航母编队共同作战的因陀罗。那就麻烦大了。”K 无奈地扶着额头：“越扯越远，你还是担心一下现在的对手吧！”爱丽丝似乎想起了什么：“额，主人，卡俄斯号航母编队已被调遣到中华行省，虽然仍无法提供辅助火力，但已可以远程连线。“那么，是否需要开启 High Ghost（高阶圣灵）模式？”K 默然良久。与航母编队连线后，超级计算机组会启动，Ghos t （圣灵） 的状态将会极大提升，信息分析能力将是现在的二十倍，因此被称为 High Ghost（高阶圣灵）模式。除了带来巨大的信息优势外，Ghos t 与骑士的交流也将从声音转化为脑电交流。也就是说，骑士无需与 Ghost 对话，也无需操控任何按钮，可直接用脑电波影响 Ghost，操纵庞大的机体。
这是 Arch- angel 特有的功能，一旦开通，战斗关键将从依靠 Ghost 的模拟计算，改变为依靠骑士的瞬间判断和战斗本能。战斗的速度和效率将极大提高。而在现代战争中，速度与效率往往能决定一场战役的成败。Hig h Ghos t（高阶圣灵）模式开通后，对骑士个人能力的要求也会大大提高。现代战争的节奏极快，往往需要在千分之一秒中就做出反应。普通人的反应速度是决不可能达到如此，只有极少数的人，拥有这样的战斗本能。那被称为上帝的赐福，亦即“Oracle(神谕)”。只有拥有“神谕”的人，才能进入玫瑰骑士团，得到驾驶 Arch- angel 的资格。神谕 + 航母编队，使 Arch- angel（大天使战机）的战斗力数倍甚至几十倍地强于普通 Angel（天使战机）。更由于武器、动力、性能、工艺的差距，即便没有航母编队配合，Arc h- a ng e l 仍能轻松击败 Ang e l。对方手中这台普通的天使战机，还没必要令骑士 K 动真格的。———何况，对方仅仅是一台普通 Angel，若开启了高阶圣灵模式才能取胜，他之后如何在玫瑰骑士团立足？K 摇了摇头，拒绝了连线申请，沉声道：“分析目标状态，进入作战准备。”轰然一声巨响，似乎连大地都受到了震动。屏幕上，宅邸南面的车库顶棚坍塌，大理石装饰的穹顶分崩离析，尘屑四溅，十数台价值不菲的名车顿时被砸得七零八落。一台金色的 Angle 从尘埃中缓缓站起。
高 11 米，身后装有巨大的金色羽翼，展开后足有数丈。这台 Angle 按照印度传说中金翅大鹏鸟迦楼罗设计，鸟面人身，嘴如鹰喙，呈愤怒形，露出两排利齿。巨大的金属躯体上，用金色线条镂刻出羽毛的形态，在月光映照下闪闪发光，看上去华丽而狰狞。连串的数据在屏幕上闪烁。目标：迦楼罗。种族：战斗机体。预计攻击力 ２０００００－２５７０００．预计防御力：１４００００－１８００００．敏捷度：９７０００－１１００００．耐力值……K 注视着屏幕：“调取迦楼罗资料。”“Ye s ，my lord 。（是的，主人）”随着爱丽丝清脆的应答，另一组数据跃然于屏幕上。迦楼罗。型号：第二代 Ａｎｇｅｌ隶属：亚太特区印度行省第七公爵骑士：艾薇娅（第七公爵第一顺位继承人）改装状态：经过改装，具体情况待分析武器装备：右翼携带 Ｖ３６ 型激光武器、Ｔ９０７ 型电磁炮，超导离子束武器，轻量级链条机枪，Ｃ２２ 型碳纤维弹，Ｓｐｉｋｅ微型导弹……清单还在不断下拉，爱丽丝啧啧称奇：“哦，这老家伙把本区域所有的武器都挂在这台迦楼罗上了吧？可惜大部分还是英制的呢。”还不等 K 下令，她已开始调取对方攻击性武器的具体数值。K 不去看爱丽丝，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随着他的动作，一个个捕捉框向迦楼罗面罩处锁定，不断拉近，放大，显现出敌人隐约的形态。爱丽丝惊讶地道：“咦？它的骑士竟不是艾薇娅，而是华伦！”又过了数秒，影像才以肉眼可辨识的清晰度呈现在屏幕上。果然，驾驭这台迦楼罗的，不是艾薇娅，而是传说中那位久病垂死的少年。K 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样啊……”爱丽丝顿时轻松下来，她摊开双手，“主人，我又建议你先去看演唱会了。一切就交给我好了。”Ang e l 作为地区最高军事力量，被严格掌控，每一台都有极为繁复的加密技术。即每台 Angel 的 Ghost 都被设定为只认同一个骑士。所以哪怕拿到了密钥，也是无法开动别人的 Angel 的。只有在紧急情况下，同一地区、同一制式的Ang le ，可能在公爵授权下暂时解除加密，交给主人外的骑士驾驭，但威力也会大打折扣，和在骑士本人手中时不可同日而语。这是每一个骑士都知道的法则。那么，艾薇娅为何要将自己的 Angel 交给弟弟？
让他用一台威力大打折扣的 Angel 来对抗卡俄斯，这实在是太疯狂了。K 默然片刻：“接通公共频道，试图与对方骑士通话。”随着爱丽丝一声答应，主控台的液晶屏中央出现一具方框，里边有雪花点不断闪动。画面渐渐稳定，传来华伦的影像。K 一 面 调 整 着 画 面 ， 一 面 沉 声 道 ：“ 这 里 是 合 众 国Arc h- a ng e l 之卡俄斯。我是玫瑰骑士团之骑士 K，收到请回复。”“我是华伦塔塔。”画面那头，华伦缓缓抬头，语气异常冷静，“请求卡俄斯号释放苏妲。”K 断然拒绝：“苏妲自称妖族，体内存在未明攻击性力量，并且以武力拒捕，有危害国家安全的可能，在交公爵会议审议前，决不能擅自释放！”华伦点了点头，平静道：“那么，这里是私人宅邸。恕我不能允许任何入侵者离开！”他按下开启键，迦楼罗 Ghost启动，已进入作战状态。迦楼罗硕大的羽翼上，战斗指示灯光次第亮起，将夜空照得一片辉煌。K 不禁怔了怔，随即略略提高了声音：“最后说一遍，这里是卡俄斯号，奉玛薇丝陛下之命来印度行省执行任务，请予以配合！”华伦默然片刻：“很抱歉，我不能。”他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轻击着，调动作战系统。K 霍然起身：“这是国家准最高级指令，由玛薇丝陛下亲自下达！”“我明白，”华伦点了点头，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但请阁下理解……“苏妲，是我的未婚妻。”K 深深错愕。这个自称狐妖的女子竟然是他的未婚妻？K 禁不住再次打量屏幕中这位久病沉疴的少年。他安静地坐在操控台前，脸色苍白而冰冷，眸子中却透出惊人的决绝。毫无疑问，他已下定决心，决不会轻易罢手。K 深深皱起眉头：“华伦塔塔，你作为第七公爵第二顺位继承人，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印度行省的利益，不要以个人情绪代替理智判断。”华伦淡淡一笑：“从现在开始不是了。”他将小指上戴着族徽的戒指摘下，轻轻放到操控台上，“从这一刻起，我宣布放弃继承顺位及家族姓氏。”“我只是华伦，为我将来的妻子而战。”
迦楼罗的羽翼倏然扬起。一团金色的光芒在它翼下凝结成型，卷起漫天狂飙，轰然而至。卡俄斯似乎要闪身躲避，却犹豫了片刻，终于正面迎了上去。它左臂上一道道青色光芒亮起，如细丝般蔓延开去，在空中编织成一道屏障。金光一头撞在屏障上，发出雷鸣般的爆响。金光受了阻碍，更加狂暴地向青色屏障冲去。它的冲击力十分巨大，就连卡俄斯庞大的身体也禁不住向后疾退。一时间，隆隆巨响不绝，随着卡俄斯步步后退，第七公爵府邸的窗户玻璃次第破碎，在夜空中扬起大团碎屑。大约退出了数丈，卡俄斯才稳住身形。金光的头部已扎入了青色屏障中，撕开道道罅隙，不断深入。而青色藤蔓也在不断集结，金光每突破出一处空隙，更多的藤蔓便争相织补上去，化为更加坚固的屏障。终于，那团金光一声悲鸣，消散在夜色中。青色屏障上已现出网状裂痕。卡俄斯内部也有了震动，警示灯纷纷亮起。爱丽丝惊愕地看着屏幕：“主人，为什么临时更改计划？如果执行闪避指令，我们完全可以避开这波攻击的！”K 摇了摇头：“我们身后三公里处有一座疗养院，若贸然执行闪避指令，会引起平民伤亡。”“但……您这样临时取消既定指令，切换防御模式，实在是非常危险！”K 来不及解释，迅速调阅出各项数据：“爱丽丝，检查机体状态。”爱丽丝：“动力系统完好，飞行系统完好，平衡系统完好……只是，防御盾只剩下百分之三十五的能量。”爱丽丝顿了顿：“也就是说，我们不能被正面击中第二次。”K 看着屏幕一角显示的浮点地图，断然道：“向西偏北47 度方向撤退，将敌机引入白檀树林。”“Ye s ，my lord 。”爱丽丝脆声应答，身上的碧光一阵闪烁。刹那间，卡俄斯庞大的躯体拔地而起，向西北方向疾退。就在它腾空瞬间，数道炙白的激光束从左面擦身划过，深深斩入大地。整个地面轰然震颤，一条巨大的 Z 字裂痕在第七公爵府石墙上浮现。爱丽丝叹了口气：“还真是拼命呢。这样下去，他家这座百年老宅会被夷为平地的。
”K 不敢分神，注视着屏幕，不断调整飞行方位，精准地穿越对方的弹雨。只十数秒，卡俄斯已飞离了第七公爵府邸，进入了白檀森林。两枚微型巡航导弹追踪而至。爱丽丝叹道：“武器还真不少呢，要是把这些装备到卡俄斯身上，我能在一分钟内解决战斗。”和英格兰行省的另外几只 Ghost 一样，她对自己的 Arch- angel 被解除攻击性武器而导致实战能力大减一直耿耿于怀。K 无心回答，一面操控卡俄斯，在森林上空急速穿行，一面命令爱丽丝：“检查四周生命迹象。”“Cle a r。（已肃清）”爱丽丝巡视片刻，回答道，“500 平方公尺内，已没有人类生命迹象。”“Re c he c k it！（再确认一次）”爱丽丝点头：“再次确认，敌机若向这个方向攻击的话，只会破坏森林和不远处的白檀庄园，不会引起人员伤亡。”K 重重地敲下一个键：“执行 09 号闪击方案。”卡俄斯呼啸着掠过森林上空，巨大的气流旋转着，带起漫天落叶。林中的白檀树并不太高，且参差不齐，从顶部看去，仿佛平整的绿色海洋上不时立起几株怪石。卡俄斯飞行时贴得极近，从凸出的树冠中灵活穿过。它似乎并不急于飞离森林，而是在林中不住盘旋。华伦紧追不舍，由于迦楼罗张开的金色羽翼过于宽大，盘旋时便受了阻碍，总是无法追上。他对 Angel 的驾驭还不熟练，只是下达大体命令，大部分具体操控只能靠 Ghost 来完成。他的命令是全面进攻。一时间，几乎所有的攻击性武器都被调动，轮番向卡俄斯猛攻。树林顶端牵出一道道七彩的光束，夹杂着炙白的光轮、飞溅的火花、不断炸开的焰火，几乎分辨不清。枝叶被搅成碎屑，纷纷扬起，又被无数条狂啸的龙卷起，在树林顶端乱舞。却无论如何
突然，卡俄斯穿过重重光影，凌空向上拔起，向夜空深处隐去。刹那之间，屏幕上已失去了卡俄斯的踪影。雷达系统、红外探测系统、光波追踪系统、卫星定位系统竟同时失去目标。那巨大的机体仿佛突然隐形一样，消失在茫茫夜空中。只有凌乱的枝叶，如暴雨一般落下。迦楼罗号的 Ghost 身上光影变幻，却无法调出有用的数据。华伦有些错愕。迦楼罗号装备的追踪系统，虽不如 Arch- angel 那样强大，但也远远超出了普通 Angel。对手能瞬间将之全部摆脱，这需要怎样的速度？若卡俄斯号真有这样的速度，那么刚才就决不会被他轻易击中，更不会被他追击了这么久。难道，这一切只是一个圈套？他正在迟疑，突然他身旁的 Ghost 一声惊呼：“目标出现！”四大追踪系统的警示灯同时亮起，只见卡俄斯巨大的躯体如陨石破空，从高处向迦楼罗号疾坠而来！还未待华伦有任何反应，卡俄斯已进入了所有大型武器射程之内。余下的小型武器在 Ghost 主导下自动发射，却对它的防护盾造不成任何伤害。迦楼罗 Ghost 的声音有些生涩：“对方开启了撞击指令，倒计时开始！十秒！”撞击指令，是不惜自毁撞向对方的指令，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下达。对方骑士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就意味着已有必死的觉悟。这是所有 Knight 作战时最不愿面对的攻击。因为依照当代机体的通常水准，撞击指令下达时，所有的力量都被汇聚于一点，将产生巨大的破坏力。除非自己的机体性能与对方有巨大的差距，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对方击毁或躲避开，那么对方毁灭的同时，毫无疑问也将重创自己。最可怕的后果便是同归于尽！Ghos t 急切读秒：“5 秒、4 秒……建议弹射！”一旦弹射，就意味着放弃机体。华伦还在犹豫，Ghost 的声音都有些颤抖：“2秒，1 秒……”卡俄斯青郁的影子已占满了屏幕，机体轰鸣声淹没了一切。华伦本能地侧开头。刷的一声轻响。就在两台机体即将对撞的一刹那，卡俄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侧转，几乎是擦着迦楼罗的一只羽翼飞了开去。两台机体仅仅只隔着数指宽的距离，擦肩而过，巨大的轰鸣引起高频共振，迦楼罗的 Ghost 都闪烁起来，几乎不能凝结成型，面罩处的钢化玻璃裂开无数道罅隙，机舱内所有不曾固定的物体都被高高抛起，又跌落在地，造成一片狼藉。然而，华伦根本来不及关注这些。因为液晶屏上，两枚巡航导弹已清晰可见。那是他发出的，一直追踪卡俄斯的巡航导弹。这种导弹本可锁定目标，自动改变攻击线路，不击中对方决不罢手。但它调整攻击路线的最高效率，是每秒 7 英寸。但刚才卡俄斯和它的瞬间距离，决不会超过3 英寸，瞬间速度，不过十分之一秒。
巡航导弹已来不及调整路线，呼啸着向迦楼罗扑来。“防御系统开启……”Ghos t 几乎是嘶声惊呼，但迅速便淹没在爆炸声中。轰然一声巨响。迦楼罗金色的右翼折断，带着滚滚浓烟，向下坠落。“Bing o！（中了！）”爱丽丝在舱体内得意地旋转着，裙角飞扬。K 的神色却没有太多欣喜：“检查对方状态。”爱丽丝答了声是，身上碧光闪动，一面调取数据，一面道：“对方基本失去战斗能力。可选择歼灭或抓捕。鉴于他是第七公爵之子，建议停止攻击，实施无伤害抓捕。”突然，她哦了一声，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他要干什么？”K 的眉头皱起。屏幕上，迦楼罗急坠的身形倏然停止，在空中悬停。随着烟尘四散，机身剧烈抖动起来，突然，残损的机身折转方向，向卡俄斯全速撞来。爱丽丝愕然片刻，惊叹道：“我的天，他也下达了撞击指令！”迦楼罗内。“应急平衡系统启动，坠落已中止。”Ghost 的声音毫无起伏，恢复了电脑的常态。由于遭受重创，Ghost 的模拟人声、表情、情绪等辅助装置都被自动关闭，以节省能量。“攻击系统完全崩溃，防御系统仅存百分之二十，建议立即撤退，以免遭受进一步伤害。”华伦伏在操作台前，散乱的长发上落满了尘屑。过了良久，他才缓缓抬头。一道极细的血迹从柔软的额发下缓缓散开，洇湿了他苍白的面容。显然，在刚才的爆炸中，机体巨大的震动让他受了伤。他挣扎着坐直身体，在尘埃中剧烈咳嗽，似乎连心都要呕出。但他的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屏幕。屏幕上，所有警报一起闪烁，他的声音却异常沉静：“关闭所有辅助设施，集中剩余能量，执行撞击指令。”Ghos t 重复了一遍：“以目前的机体状态，执行撞击指令，撞毁对方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十，而我机毁掉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是否确定执行？”华伦缓缓点头：“确定。”“所有辅助系统已关闭，届时将无法执行弹射操作。极大可能造成驾驶者重伤或死亡，是否确定执行？”“确定！”迦楼罗全身的光芒瞬间暗淡，一阵剧烈震颤后，掉转方向，急速向卡俄斯撞去。K 注视着屏幕，似乎为对方的悍然动容，久久没有动**丽丝皱起眉头：“对方即将进入危险距离，请下达闪避指令！”她叹了口气，做了个瞄准的姿势，“要是我们的攻击性武器还在该多好啊。”
K 点了点头：“执行。”爱丽丝脆声应答，大屏幕上，各种线条与数字聚合成数条闪避路线，以不同色彩标示着可行性的先后，并且随着对方的攻击迅速调整。卡俄斯庞大的身体也以超过音速的速度，在树林中急速穿行。迦楼罗紧随其后，它破损的机体拖出长长的烟尘，仿佛一个重伤的病人，踉跄着在林中跋涉，由于动力与平衡系统受损，它不时撞上粗大的树干，在空中摇摇欲坠，又最终挣扎拔起。大树一棵棵倒地，迦楼罗也是一阵阵剧烈震动，似乎随时会坠毁。却终于一次次重振旗鼓，穷追不舍。爱丽丝检查着各项数据，喃喃道：“对方遭受重创，是不应该有这样的速度才对呀。”她闭上眼睛，从监控与侦查系统调取进一步资料，终于明白了什么：“怪不得呢，对方关闭了一切辅助装置和防御屏障，全力执行同归于尽的战术。”她摇了摇头：“可迦楼罗的机舱已部分破碎，一旦关闭这些辅助系统，驾驶者的身体将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绝对无法承受高速飞行带来的冲撞、气压以及噪声的。”K 眉头紧紧皱起：“他能坚持多久？”“这样的环境，正常人应该坚持不过 5 分钟。何况他还受伤了，估测不会超过 120 秒。”K 顿了顿：“再度接通公共频道，试图和对方通话！”好在，通讯系统负载着监测对方反应的重责，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被关闭。屏幕一阵闪烁，传来迦楼罗内的景象。阴暗凌乱的机舱内，所有的照明都已失灵，只有屏幕发出的冷光，照出华伦苍白如纸的脸。他的面容已被鲜血沾染，一手紧紧握住操控杆，身体却在剧烈颤抖。鲜血从他唇际、眼角不断渗出———那是巨大的冲撞和飞行时带来的舱内失压造成的必然后果。K 禁不住动容：“华伦，快住手，你已没有任何胜算！”华伦抬起头，轻轻咳嗽着，语气异常平静：“我知道。”K 一愕：“作为公爵之子，请你珍惜自己的生命和家族荣耀，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华伦淡淡微笑：“我的生命，和我所背负的家族荣耀一样，都已放下了。“很多年前，我就该死在那场手术中。是这枚意外得到的堕天使之心，延续了我的生命。却也让我沦入魔鬼的掌控。在这些年中，我杀死了小蕙，还有很多无辜的人。
我，是与恶魔写下契约的罪人，早该坠入地狱……”K 在屏幕前站起身：“不要胡思乱想。现代医学昌明，总会有办法控制你的病情……”说到这里，他禁不住陷入沉默。华伦的父亲以公爵之尊，动用举国的财富，都不能挽回他的生命，何况其他？华伦涩然苦笑：“唯一的方法，就是堕天使之心。但哪怕我能取回它，也决不会容忍它再度放入我的身体。”屏幕上，他对 K 展颜微笑：“只是请你告诉我姐姐。对不起，我欺骗了她。我若不那样说，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密钥交给我。”K 并没有听到他和艾薇娅的对话，却也能想象当时的一切，一时无言。“请告诉她，无论父亲怎么想，无论别人怎么想，在我心中，她都是迦楼罗最好的骑士，也是公爵之位最好的继承人。”K 怒道：“我不会替你转达任何话。你想说，就亲自对她说！”华伦惨然一笑：“骑士 K，我知道自己犯下的罪。无论是上帝，还是合众国的法律，都已判处我死刑。“———如今我只希望，它由我亲手执行。”他沉静的微笑在画面上定格，啪的一声轻响，信号中断，屏幕上只有斑驳的雪花。爱丽丝清脆的声音传来：“目标已进入预设距离，是执行瞬间闪避程序的最佳时机。如无意外，对方将在 10 秒后撞上 50 米外的白檀山庄主楼。战斗将结束。”瞬间闪避，是指刹那间将速度提到 3 倍音速，向天空拔起。这个速度将远远超出迦楼罗撞击程序的预设值，从而让对方的追踪系统来不及调整，撞上身后的建筑。这个策略，卡俄斯刚才已成功运用过一次。但这一次，爱丽丝却有些犹豫了：“对方死亡几率非常高，考虑对方的身份，是否根据外交原则，尝试其他策略？”K 沉吟了片刻，终于道：“不。这是他选择的解脱。”他默然片刻，按下了执行键。破空之声响起，卡俄斯如一道光芒惊天而起，向夜空深处飞去。它身后，传来一声轰然巨响，爆炸产生的光芒几乎将屏幕照成一片惨白。
K 没有移开目光，眸子深处泛起淡淡的悲凉。突然，卡俄斯剧烈震动起来！刹那间，庞大的机体竟无法继续上升的势头，挣扎着向下坠落。各种警报同时鸣响，机舱里各色灯光闪烁不定。K 的眸子倏然缩紧！———若闪避指令执行成功，以卡俄斯的防御能力，决不该受到爆炸波及才对！他巡视着屏幕上几大定位系统，此时腾空高度已是 30多米，明明已经将迦楼罗甩在身后。对方绝无撞击上卡俄斯本体的可能。那么，这巨大的震颤是从何而来？又是什么力道，拖得卡俄斯也不禁下坠？“糟了！”爱丽丝突然惊呼出声：“他撞击预设的目标竟不是卡俄斯，而是那具冰棺！”K 霍然想起，囚禁苏妲的那具冰棺，缠着两条可自动收缩调节的合金锁链，正拖拽在卡俄斯身后。为了追求战斗性能，Ang e l 不会在舱内留下过多空间。抓捕、负重任务都在舱外完成。两条合金锁链可以牵引重达数吨的重量，根据卡俄斯的动作，自动伸缩。一如鹰爪牢牢掌控猎物，通常不会影响战局。而在卡俄斯提升的瞬间，飞行速度达到极限，出于缓冲，锁链略略拉长了一米左右，却被有备而来的迦楼罗撞了个正着。爆炸的巨响中，迦楼罗残损的机体和锁链纠缠在一起，向下疾坠。在迦楼罗近十吨的自重牵制下，卡俄斯完全停止了上升的势头，挣扎着悬浮在空中，上下摇晃着。爱丽丝错愕地看着屏幕，与真人不同的是，她虽有模拟人类的各种应急反应，但都无碍于她准确分析战局：“应急平衡系统运行良好，暂时没有坠毁的危险。但爆炸还在继续，危害尚不可完全监测……”突然，她的声音被剧烈地震动打断，卡俄斯身上那股不堪承受的重量瞬间消失！
佛苍鹰挣开了罗网，庞大的机体倏然拔起，带着轰鸣向夜空冲去。这一下速度极快，性能卓绝的机身不禁一阵颤栗！K 用力拉下操控杆：“全力制动！”爱丽丝同时启动三重制动装置，尖锐的嘶啸中，卡俄斯缓缓止住了上升势头。机舱内一片沉寂。“危险解除。”爱丽丝清脆的声音响起，她依次关闭各种应急警报灯，声音中没有丝毫欣喜，“锁链已被熔断，冰棺从本体脱落！”K 不禁愕然：“怎么可能？”牵引冰棺的锁链是一种以钨、碳为主的超级合金，除了极为柔韧外，还可承受 1200 度以上的高温，决不会轻易断裂。爱丽丝皱眉道：“这台迦楼罗经过改装，动力装置已置换为接近于 Arch- angel 的微型核反应堆，以提供更为强大的动力。撞击的瞬间，核反应堆失控，导致局部产生超过2000 度的高温……”K 的眸子突然收紧：“糟了，那具冰棺！”卡俄斯巨大的阴影下，冰棺与迦楼罗的残骸一起，向下疾坠。爆炸还没有停止，大团炙白的光芒带着一波波气浪，将整个冰棺包裹起来。而后坠落!轰然一声巨响，冰棺一角挂到了一棵白檀树上，大树发出一声悲鸣，缓缓倒地。落叶纷纷摇散，宛如下了一场暴雨。冰棺裂开巨大的罅隙，下坠之势只是稍稍一顿，便翻转着向地面坠去。迦楼罗的碎片燃烧着，发出七彩火焰，一如节日的烟花，在冰棺周围绽放，又一起旋转着陨落。大地震颤中，冰棺四分五裂，在地上印出深深的痕迹，四周激起大片蒙蒙烟尘。苏妲被抛了出来，却没有从半空摔落，而是在无数旋转微粒的簇拥下，缓缓降落到草地上。她身旁有火光在燃烧，那些沙漏般旋转的微粒也在渐渐融化，从固态，到液态，最后化为淡淡的烟尘，消散在林中。卡俄斯上的冰封装置，可以制造出接近绝对零度的低温，但为了不伤害被捕目标，冰棺内的温度并非都接近了绝对零度，而是分为三层。最低的便是中间的悬浮层，急冻指令开始时，精准地避开了目标本身，而让其周围的空气瞬间逼近绝对零度，达到超粒子状态。内核的目标本体却在这一层超粒子的保护下，处于相对安全的低温———既可陷入沉睡，细胞内核也不至于被破坏。最外层的冰层温度最高，只是普通冰点，用于固定超粒子层。只要在合适的条件下，冰棺便可安全解冻，冰封的生物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这里，并没有解封的设备，但爆炸产生的局部高温、和下坠的冲力却已意外破坏了整具冰棺。迦楼罗如一只折翼的巨鸟，轰然撞向大地，熊熊火光照亮了天幕，破碎的金色的羽翼如枯蝶飞舞。机体彻底四分五裂的瞬间，华伦被抛了出来，重重摔倒在草地上。迦楼罗上的 Ghost 在炸毁的瞬间，仍没有忘记为主人争取一线生机，调集仅存的能量勉强执行了弹射程序。华伦全身浴血，所有的骨骼都传来破碎的剧痛，挣扎了几次都不能站起身来。
但他来不及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拖着鲜血斑驳的身体，向不远处的苏妲寸寸挪去。火光照亮了整个白檀树林，苏妲侧卧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全身笼罩的霜雪一点点消散，显出妖娆的身形。但她脸上依然毫无血色，似乎还在沉睡。“他终于还是做到了。”K 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无比沉重。华伦，这个看上去无比孱弱的少年，竟驾驭着完全不熟悉的机体，将苏妲从一台 Arch- angel 的控制下释放了出来。在这场实力悬殊的较量中，他竟实现了自己的诺言。这，已超越了力量或者智谋的范畴，让 K 不得不深深动容。要继续这次行动么？他心中泛起一丝茫然。爱丽丝叹息了一声：“他这样会杀死她的。”超低温状态下的唤醒是极难掌握的技术。在现有的科技条件下，需要精密的仪器才能做到，任何一点不慎，都将给目标带来不可逆的损害。这样粗暴地解冻，对于任何生命体而言，都是毁灭性的戕害。然而对于苏妲呢？火花乱坠，白檀树林中断枝残叶四散。呛人的烟尘中，华伦终于挪到了苏妲身前。他小心翼翼地扶起苏妲，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双膝上。在火光映照下，他展颜微笑，轻轻抬起衣袖，拭去她脸上的霜痕。但他身上的伤实在太重，只轻轻一动，殷红的血便从额上、唇际滴落，将苏妲的面容沾染模糊。华伦却并不沮丧，只是一遍遍地，用手指拂过她冰冷的脸，将血迹点点擦拭。渐渐地，他的手指颤抖起来，连这个简单的动作也无法完成。
他仍在微笑，注视着苏妲的目光却渐渐涣散，不知道是否还能见物。生命早已在那场激战中透支殆尽，只存着最后的微茫希望，才勉强支撑到现在。如今，这机械而温柔的动作，便是十九年挣扎求存的躯体，在濒死的时刻，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返照。爱丽丝有些不忍看下去，叹息一声：“真可怜，她可能永远也不会醒来了。”K 轻轻摇头：“她一定会的。”月已西沉，微茫的夜空中，有繁星点点闪烁。火光缓缓熄灭，大地再度沦入阴霾之中，风月寂静，万物无言，都在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啪”的一声轻响，仿佛春风破碎了冰雪。华伦怀中，苏妲缓缓打开眸子，却发现，已被一种温暖的液体迷蒙了双眼。她知道，那是人类的血液。夜风中，她的心在轻轻抽搐。以她多年修行，不用看，不用问，她也知道华伦的伤势意味着什么———那几乎已与死亡同义。她的心底有点点的刺痛传来，低声道：“怎么会这样？”华伦勉强抬起头，想对她凝起一个微笑，却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他纤细的指节中不断涌出，染红了洁白的衣襟。苏妲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白檀树林。那片曾被精心修剪的树林，如今已是一片狼藉。她心底不禁有些酸楚。这里，是他们的初识之地。断折的树木旁，是卡俄斯巨大的影子，它仿佛一只上古巨兽，带着无尽威严，监控着她的一举一动。迦楼罗的残骸还冒着青烟，可以想象刚才一战的惨烈。她能想到，华伦身上的伤是怎样来的。而没想到的只是，这个一生孱弱多病的少年，竟会为了她，驾驭他根本无法控制的力量，去与这个世界的最强力量搏斗。苏妲轻轻握住华伦染血的手指，感受着它们的冰凉，良久沉默。一阵剧烈的战栗后，华伦的咳嗽渐渐停止，目光也再度清明起来，只有鲜血仍从全身的各处伤口点滴陨落。苏妲明白，这是人类身体在沦入死亡前，最后的回光返照。“你不必这样做的。”苏妲似乎想笑，目光中却满是悲容，她的手微微用力，“我不是值得你这样做的人……其实，我根本不是人类。”华伦抬起头，展颜微笑：“那又有什么关系？”“有。”她保持着微笑，声音却有些嘶哑，“如你姐姐所言，我接近你的第一天起，就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你体内的堕天使之心。”
“哦，这样啊。”他轻轻点头，脸上却没有丝毫惊讶，只有无尽温柔的笑意。他如孩子般固执地重问了一遍：“可那又有什么关系？”苏妲的心轻轻一震，一时竟无法出言。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将那枚金属薄片托到他面前，低声道：“因为它，我一直想杀死你。“你，真的不在意么？”她的声音有些生涩，侧开脸，不去看他。华伦淡淡微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目光直视自己。“是吗？”他漆黑的眸子有些暗淡，却注满了柔情，“那么，为什么却一直不下手？”苏妲心底一惊。是的，在数月前，她就可以完成任务，回到雪原向主人交差，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甚至，在每一个和他相伴的月圆之夜，她还一次次用自己的血，让他平静下来。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是憎恨人类的异类，是魅惑众生的狐妖，为何要对这个落入自己罗网的少年有这么多的仁慈？华伦执着她的手，掌心已没有了温度，只剩下淡淡的微凉。但他的眼中还有微笑：“生病的时候，我看过一本书，里边写，爱一个人要把自己的心给她，那时，我觉得说得太俗气……”“而今，我给不了你我的心，却总算……能把它给你。”他轻轻抚过她掌心，替她将堕天使之心握紧，轻轻推回到她身前。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苏妲，带着它逃走吧。若他们抓住你，会把你关在实验实里，全身挂满各种仪器，逼你吃下各种药物，不能动，不能走，不能爱所爱的人……”他怜惜地看着苏妲，目光中泛起深深的悲哀：“那实在，生不如死。”苏妲一怔。这一切，岂不就是十九年来他所经历过的么？他有着高贵的出身，有显赫的地位，富可敌国的财富，甚至有家人众星捧月的关怀。但他快乐么？他一生都活在种种谎言中，每一个人都在骗他。父母、姐姐，所有人都用那些自以为是的爱，凌驾于他的意志之上。穷尽一切挽回他的生命，给他带来的，却只是四个字“生不如死”。而她呢？她为杀死他而来。他亦知道了这一切，在生命的最后，却只希望成全她，能放她高飞，不让她重复这可怕的命运。这是爱么？是人类的爱么？人类的爱不都应该像艾薇娅那般自私，不惜损坏一切，也要实现自己的愿望么？苏妲灰蓝色的眸子里，泛起深深的疑惑。华伦注视着她，目光中满是眷恋，似乎要用最后的时刻，在记忆中一笔笔镂刻下她的容颜，但他的手却如此用力地想推开她，以至于伤口迸裂，鲜血淋漓。夜风中，他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对不起……我一直是个不懂得去关心、照顾别人的孩子，我习惯了依赖别人，让别人安排好一切，连感情都是如此。我从来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但我现在知道了，那就是为了遇到你。”“小惠，若兮……她们都是上帝为了安排这场相遇而给我的排练，但，就算经过这么多演练，我仍不知道该如何爱你……“苏妲……逃吧……”一如缓缓西沉的月影，华伦漆黑的眸子也在一点点褪去颜色，他的身体一阵痉挛，使他想要推开她的手又仿佛想要抱住她：“记得要忘掉我，好好活下去……”苏妲咬住嘴唇，心中有一种难言的酸涩在不住翻腾。天狐，是魅惑天下的种族。千余年来，她习惯于见到人类男子跪在她面前，献上赤诚。她从来没动心过。她的心冰冷得就像是北国的雪原，因为她知道，她是妖，他们是人。他们眷恋的，不过是她如花容颜，倾城魅力。仅此而已。但这一刻，她却忽然感到自己心上笼盖的冰层崩塌了，脆弱得连一缕微风都能触痛。华伦纯真的眸子中的痛苦，像是一把利刃，将她的心剖开，呈现出鲜红的血液。当他痛苦时，她一样心如刀割。
突然，她用力握住他的手，脸上的笑容不再是无尽妖娆，而只有似水的温柔：“要逃，我们就一起逃走。”她坐起身，一手环绕上他的脖颈，小心地将他的头抬起，一手将堕天使之心贴了上去，就要刺入他的枕骨。“不！”华伦用力握住她的手腕，瘦削的指节都因用力而发出一阵碎响。没想到，垂死的他竟能爆发出这样惊人的力量。苏妲不禁有些错愕。月光下，他的笑容是那么苍白，也是那么沉静：“答应我，永远不要做这样的事。不要再把我交给魔鬼……”苏妲嘶声道：“可是不这样，你会死的！”月色最后一缕辉光中，他缓缓展颜微笑：“是的……“可我不想，最后看你的，是一双魔鬼的眼睛。”苏妲的心轻轻抽搐，手中的堕天使之心凝在空中，再也递不出去。她看着他，这一刻她只想告诉他，他的眸子总是那么通透，一如天空的琉璃，从来不曾被魔鬼占据过。至少在她心中是这样。华伦笑了笑，轻柔而坚决地推开她的手：“我宁愿这样死去……这样，我还能在天堂看见你。”天堂？苏妲的心深深一震。这是人类的信仰么？宁可放弃魔鬼给予的永生，只为了那遥不可知的洁净之地，只为了在那片传说中开满鲜花的圣土上，用无尽的岁月，去等候与她的相见。千年来，她曾杀死过那么多的人。他们生前都有着巨大的财富，崇高的声望。可每一个在临死前，都放弃了尊严，跪在她脚下祈求饶恕。他们宁可堕入炼狱，也要求得苟延残喘的生命。为什么，他却是一个例外？她的指间传来一阵战栗，仿佛有什么东西滑落了。她错愕低头，却看到华伦的笑容定格在那一刻，紧握的手指缓缓松开。苏妲本能地想反握住他的手，却没有握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纤细而苍白的手指，就像是一朵枯萎的花，从自己身前滑落。那一刻，他手上没有堕天使之心，没有镂刻族徽的银戒，甚至没有一丝污秽的血痕。就这样放手。再无关这世间的一切。苏妲跪在地上，寂寂无语。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后悔，没有遗憾。没有任何感觉。心，是那么空。空得仿佛连天地都可以容纳进去。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遥远，成了镜中花，水中月。都成了别人的。卡俄斯中，爱丽丝做出拭泪的姿势：“我好想大哭一场，可惜我没有眼泪。”K 皱起眉头，正要打断她，突然，爱丽丝的声音骤然凝止，全身碧光陡地大盛，一连串的数据暴雨般陨落，并在数秒钟内转化为红色。舱体内所有警示灯都在这一刻同时亮起。
她本能地感受到，巨大的危险正在向他们逼近！苏妲抱着华伦，将左手放在胸前，缓缓起身。她的动作很慢，似乎轻轻一动，胸口处都要承受破碎的伤痛。那一刻，曙色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影子，大地呈现出一种苍紫的色泽，却在晨风呼啸中，越来越淡。终于，她站直身体，直面卡俄斯，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K，我想问一个问题。”她的神色异常宁静，只是，这宁静藏在极度悲伤后，因而显得有些可怕。K 深深皱起了眉头，示意爱丽丝进入备战状态。苏妲仰头，变化的曙色投照在她脸上，她眸中的灰蓝色一点点变化，终于化为两枚碧绿的宝石。她对 K 侧头微笑，一字字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肯把心给我，我却不能为他流一滴眼泪？”K 微微一怔，这算是什么问题？苏妲却没有催促，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这个答案，值得她用漫长的时间去等。K 却始终沉默着。苏妲凄然微笑，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为什么我无法流泪？”她脸上，聚起一个悲痛欲绝的笑容，碧绿的瞳孔缓缓旋转，越来越深。她本是魅惑众生的狐，妩媚的笑才是她最诱人的面具，这一次，她眼底的悲伤却是那么真实。她第一次在人类面前展现出悲伤。一如偶然划过天际的流星，稍纵即逝，却足以让整个夜色为之动容。K 一时竟无法回答。为什么她无法流泪？人类在悲伤时会留下眼泪，妖族却不能。他们可以拥有人类的形体、智慧、财富，甚至拥有人类没有的长生，但却无法流下一滴眼泪。虽然，东方流传着鲛人饮泣，泪水会化为明珠的故事；西方亦有妖精哭泣，眼泪坠落为紫水晶的童话。但那些都只是传说而已。她无论多么悲痛，都无法流出一滴眼泪。“回答我！”苏妲脸色陡然一冷，放在胸前的手重重按下。一缕血痕从她的指节间涌出，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她狠狠刺入了血肉。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青苍色的天空竟陡然一暗，似乎被拉回了无尽夜色中。浓重的阴霾在天空深处聚集，刚刚破晓的曙色已暗淡无踪。无数血红的云朵从四面八方向空中飞速汇聚，悬浮在她头顶，渐渐形成一团狰狞的血云。她向卡俄斯一步步走来，笑容中是无尽的悲痛：“为什么人类可以为了所爱的人流泪，妖族却不行？”“天地造物，为什么如此不公？”她每问一句，声音就提高一分，到后来已如哭泣般尖锐，令人几乎不忍卒听。却始终没有泪水滑落。苏妲在卡俄斯前数丈处止步，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缓缓抬起双臂。
华伦单薄的身体就悬浮在她身前的空气中，仿佛一片枯萎的羽毛：“为什么他要死去，而你们这些卑贱的人类却能活下来？”“你们为什么不死呢？”“砰”然一声碎响，她身后的血云突然降下，疾速变化着形态，最终展开一双巨大的血翼，悬浮在她身后。K 预感到了什么，回头道：“爱丽丝，进入作战状态！”爱丽丝的声音第一次有些慌乱：“报告主人……系统，系统似乎出现异常。”K 霍然将目光投向屏幕。一连串绿色的字符闪烁着下落。目标：苏妲种族：狐妖（未知生物，具体分类待定）目前攻击力：未知目前防御力：未知敏捷度：未知耐力值……无论怎样下拉，怎样调整系统，显示的数据都是一连串的未知。K 不禁自语道：“怎么会这样……”爱丽丝脆声回答：“报告主人，据分析，她可能将堕天使之心植入了自己体内，因某种未知原因，引起了不可测的变化！”K 皱起眉头：“危险系数？”“还不能完全估测……”爱丽丝注视着屏幕，睁大了眼睛，“所有系统目前都无法对她进行准确分析！”正在这时，苏妲在卡俄斯巨大的阴影下轻轻抬头，柔声道：“K，你能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吗？”她霍然起身，九道白色的影子如狂龙般从地平线上升起，一直布满整个天空。那一刻，没有一丝风声，也没有一丝光明。仿佛整个宇宙都只剩下黑暗为布景，衬托出这九条狂龙夭矫的身子。她猝然握手。狂龙随着她的动作怒啸而起，瞬间将短暂的宁静撕碎。那一刻，九道白色的影子如闪电般在空中风驰电掣，将滚滚的血云切割成凌乱的碎屑，直到散成粉尘，融入更深的黑暗中去。一时间，天地似乎都受到惊吓，轻轻震颤起来。爱丽丝目瞪口呆。自她被创造出以来，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景象！而大屏幕上，无数个“未知”闪烁着划过。各种战斗线路来回调整，却始终无法制定。爱丽丝拥有比人类强大、严密得多的逻辑，但此刻却显得有些无措，她的逻辑是基于数据分析而来，此刻，无数个未知打乱了既定程序，让她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啪”的一声轻响，凌乱的光影倏然停止，屏幕又变得清明起来。却是 K 关闭了自动程序制定系统。他注视着屏幕，沉声道：“连线卡俄斯编队，开启高阶圣灵模式。”爱丽丝刚答了一声是，却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天空中九条狂龙瞬间会聚成一团巨大的白影，呼啸扑来。白影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甚至还来不及看清形状，已到了眼前。“闪避！”K 已来不及等爱丽丝的判断，将控制杆扭到极致。狂风嘶啸中，整个白檀树林似乎都被卷起，铺天盖地地向卡俄斯扑来。漫天狂飙中，卡俄斯庞大的身形竟不由自主，向一侧倾斜。K 几乎立身不住，他一手紧握着操控杆，一手在操控台上飞速敲击，手动开启辅助平衡系统。卡俄斯一直退出数丈，才缓缓止住。机舱内光影凌乱，爱丽丝被电磁波干扰覆盖，大约有10 秒才恢复常态。“主人，受到对方攻击！”“检查损失！”“好险呀，”爱丽丝长长吁了口气，“主体设备都还完好，只是防御盾只剩下百分之五能量……”她突然顿住了，“主人……”K 皱起眉头：“怎么了？”“卫星通讯设备完全损坏！”K 霍然抬头：“什么？”爱丽丝身上各种数据闪烁，声音有一些慌乱：“刚才一击之所以没有造成重大损害，是因为对方攻击的目标就是我们的通讯系统。目前已完全损毁。”她顿了顿：“这意味着，我们无法连接卡俄斯舰队，也无法升级为高阶圣灵模式！”K 飞速敲击键盘，手动调取通信设备的数值，脸色越来越沉重。不仅仅因为这个糟糕的结果。
更因为，他刚下令要升级为高阶圣灵模式，对方就准确攻击了卡俄斯的通讯设备。这说明，对方不仅能窃听到他的讲话，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正确的抉择。若在人类，这样的判断需要极为强大的谍报系统、信息分析系统才能做到。而苏妲，只是静静地抱着华伦，站在漫天白影下。她没有武器，没有辅助设备。却做到了人类需要复杂科技辅助才能做到的事。难道这就是妖族的力量？可就在数分钟前，她还处于完全弱势。无论判断、敏捷、攻击、防御都远远不是 Arch- angel 的对手。又是什么，让她在短短时间内，和初次交手时判若两人？漫天血云下，苏妲展颜微笑，碧绿的眸子缓缓旋转，泛起诡异的幽光：“K 先生，看来，Arc h- a ng e l 也没有想象中的强大呢。”话音未落，她的衣袖再度挥出！“刷”的一声轻响，漫天白影都被牵动，化为闪电向卡俄斯奔袭而来！这一次，K 有了准备，倏然将控制杆推到极致，卡俄斯巨大的身体瞬间侧开，在林中疾退，巨大的轰鸣中，一株株参天的白檀，就如枯朽的稻草般折断倒地。大地在卡俄斯脚下呻吟震颤，被划出深深的两道焦痕。在苏妲暴雨般的追击下，卡俄斯竟从白檀树林，被一步步逼退，回到了第七公爵府邸所在地！K 不禁眉头深皱。苏妲将战场拉回到公爵府邸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替华伦报仇，要将此事相关的人一网打尽么？K 的心不禁一惊。他此行要保护的那个人还在府邸花园中，决不允许受到半点儿伤害！他提起操纵杆，正要全力将苏妲引开，却见一道巨大的光柱横扫过来。卡俄斯本能地闪避，漫天白影扑了个空，狠狠轰击到后方的公爵府邸上。辉煌的宫殿顿时坍塌，尘埃四散。卡俄斯内部，各种警报鸣响，片刻才恢复寂静。K 眉头紧皱，缓缓道：“尝试开启备用通信，升级高阶圣灵模式。”爱丽丝摇了摇头：“备用通信同时遭到破坏，还剩下不到百分之三的能量。”每 一 个 骑 士 都 知 道 ，即 便 只 能 远 程 连 线 ，升 级 后Arc h- a ng e l 的各项性能，也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至少，他可以施展 Oracle(神谕)，令机体发出瞬息万变的攻击。一旦升级成功，K 有相当的把握，能与苏妲一战。爱丽丝愁眉苦脸：“连线成功的可能性不足百分之十。四周有强大的电磁干扰，信号极不稳定，哪怕连线成功，也只能支撑不到 3 分钟。若战斗过程中出现通讯中断情况，将引起毁灭性后果！”神谕，是把双刃剑，既能让骑士快速、高效地指挥机体，又能令机体承受的伤害部分地反馈到骑士脑中。一旦遭受的伤害过大，可能会引起骑士脑死亡。而在通信不稳定的情况下，强行开启高等圣灵模式，则是战斗中的大忌。因为若连线中途信号中断，两种模式来不及切换，Arc h- a ng e l 将陷入短暂的无人操控局面。这个时间或许只有十分之一秒，但对于高手对决而言，已与死亡同义。K 正在犹豫，爱丽丝匆忙地进行数据分析：“从刚才一击来看，对方的敏捷度至少在 300000 以上。”K 脸上的阴云更深。这个数字即使是 Arc h- a ng e l，也不能轻易达到。
为了这个数值，人类科技经过了数百年的发展，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而对方，仅仅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妖族。而 K 清楚地记得，刚开始与苏妲一战时，她的敏捷才仅仅 70000 左右。短短时间内，飙升了 4 倍以上！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巨大的变化？难道，这就是妖族的真正实力？若苏妲这样的妖并不唯一，又对人类怀抱敌意的话，这个世界将面临三战结束以来的最大威胁。十九年来的太平盛世，掩盖了很多事。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人类现在还有能力面对这样的战斗么？K 心底叹息一声，对爱丽丝道：“目前虽无法分析对方的具体数值，但可以将之视为等同 Arch- angel 的对手，制定作战计划。”“Ye s ,my lord !”爱丽丝脆声应答，却又迅速皱起了眉头，“若将对手视为 Arc h- a ng e l，那么我们现在则处于绝对劣势———既无法接通航母编队连线，也无法开启攻击性武器，胜算不足百分之五。”她默然了几秒钟，做出判断：“建议立刻撤退！”Ghos t 与人类不同，不会因立场、情感影响判断，只是客观估算胜率，做出合理的抉择。而这时候，她的客观也就成为了悲观。但 K 紧皱的眉头却略略舒开，似乎想到了什么：“爱丽丝，我们并不是完全没有攻击性武器的。”爱丽丝怔了怔，也明白过来：“您指的是它？”K 郑重地点了点头。建国后不久，隶属英格兰行省的四台 Arch- angel 就被解除了攻击性武器。但毕竟，每一台 Arch- angel 都耗资数十亿，是国家最为珍贵的财富，不可随意置身于危险中。于是，出于应急和自卫的需要，经公爵会议授权，这四台只装备冷兵器的 Arch- angel，都在后舱中秘密装载了一枚有足够杀伤力的轻型导弹。
K 决断道：“开启备用通信系统，向 Queen 请求授权！”这一刻，巨大的冲击力再度袭来，九道狂龙在空中盘旋，几乎将卡俄斯的退路完全封死。白色的天狐影像在空中乱舞，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的彤云则成为它绚烂的舞衣。苏妲轻轻抬手，身前的光影一暗，在指尖聚齐一枚光球，徐徐扩大、上升。华伦的身体被包裹在光影中，安静地悬浮着。她目送着他的身体缓缓飘起，仿佛目送月落星沉。妖娆而悲痛的微笑浮起在她脸上，她双手轻轻合十，十指纠缠出舞蹈般美丽的姿态。却猛然下压！狂飙轰然而至，大地隆隆震颤，哪怕置身防护最为完备的卡俄斯内，也能感受到一股狂烈的冲击。舱体内一片凌乱，只听爱丽丝用最大的声音道：“防御系统已完全失效！”K 再 度 将 操 控 杆 提 升 到 极 致 ：“ 爱 丽 丝 ， 全 力 接 通Que e n 的电话，由我手动操控作战！”爱丽丝脸上全是惊讶：“未升级高阶圣灵模式下的手动操控，将极度危险……”K 决然打断她：“照我说的**丽丝犹豫片刻，还是脆声回答：“Ye s ,my lord !”轰然一声巨响，卡俄斯拔地而起，躲开了狂飙的纠缠，正在急速上升时，却不料一股隐蔽的力量从侧面拦腰撞来！这股力量的来势太快，人类的肉眼根本无法察觉，在没有 Ghost 的辅助分析情况下，完全无法防备。几乎是出于本能，K 猛地折转了操控杆。机器轰鸣中，卡俄斯再度折转，却已来不及，那股力道的一部分已深深嵌入了卡俄斯的躯体。巨大的战栗中，卡俄斯向下坠去。K 咬了咬牙，一面强行提升操控杆，一面手动开启辅助平衡系统。卡俄斯摇晃几次，终于在空中立定身形。一旁，传来爱丽丝惊喜的呼喊：“主人，Que e n 的内部连线已接通！”她补充道：“不过信号微弱，且可维持的最长时间只有 3分钟！”刹那间，操控台上的通讯灯闪烁亮起。不远处，苏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上前一步，九尾频频挥动，舞起空中的九道狂龙，全力追击着卡俄斯。K 驾驭着卡俄斯步步后退，上升、疾坠、盘旋，全力躲避着空中乱舞的白色影子。操控台上，传来玛薇丝沉静的声音：“Knig ht （骑士）K？”K 一面紧张地操纵机体，一面应答：“是的，陛下，目前情况紧急，请求解除武器锁定！”玛薇丝沉吟了片刻：“Hold on。”合众国的一级指令需要两位大公的授权。而这种授权，是通过合众国最高权力象征“日之印章”完成的。为尊重传统，“日之印章”被铸造为戒指的形状，由三位大公保管，从不离身。当三枚印章拼合在一处时，会是一轮太阳的形状，象征这个国家的正义与力量。只有立宪、宣战、公爵选举等重要事务，才需要同时盖上三枚印章。至于解除 Arch- angel 上武器锁定的指令，需要其中两枚，已是级别很高的一种授权。
在科技发达的今天，授权当然不仅仅是靠传统的印章形式完成。这枚“印章”还集成了当今最为先进的加密与解密技术。它可以临时随机生成相应位数的密码链，以实现电子签名、电子印章的功能。Arc h- a ng e l 上的武器锁定，采取环形加密技术。三组密码链组成一个圆环，任意两组都会是相邻的弧线。
因此，只要三枚日之印章中的任意两枚，经大公本人许可，生成解密代码，便可以解开锁定。但这种临时生成的代码，只可使用一次。只片刻之后，一串长达 28 位数的密码链条发送到屏幕上。“多谢陛下。”K 驾驭着卡俄斯，在废墟上飞速穿行，躲避苏妲的步步紧逼，“但目前情况紧急，通讯设备随时中断，恐怕很难申请另一个授权……”战斗风声越来越激烈，似乎连声音都听不清了。电话那头，玛薇丝已明白了 K 的处境。她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惊慌，而是缓缓重复了一次：“Holdon.”这是要求，也是鼓励。一时间，K 说不出话，只用力点头，心底却有一种莫名的暖意。玛薇丝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让人沉静的力量。连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爱丽丝，身上的绿色光斑也停止了闪烁，悬在空中，仰慕地注视着通讯台。拨号键响起。她似乎拨通了另一个电话。玫瑰帝国ＷＥＮ＿ 步非烟 ＴＵ＿ 弥也ＸＩＡＯＳＨＵＯＨＵＩ小说绘Ｈｏｌｄ ｏｎ，可译为“保持通话”，也可译为“坚持”。
“这里是玛薇丝，请 Arch- Duke 听电话。”对方似乎极为惊骇，良久才激动地道：“陛下……我，我是公爵大人的私人秘书，没想到会接到您的电话，我实在……”她轻轻打断他：“情况紧急，请第二大公本人听电话。”对方有些为难：“只怕，只怕现在不行。”玛薇丝正色道：“这件事很可能涉及国家安全，需要立即处理。”“可是，可是公爵大人正在一个非常重要的颁奖典礼上。确切地讲，他正在台上发表获奖感言……”玛薇丝打断他：“什么颁奖典礼？”“诺贝尔和平奖。”玛薇丝沉吟片刻：“前一天的公爵会议上，他从未提起过会得这个奖。”“是的，陛下，前一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需要多久？”对方有些迟疑：“公爵大人的感言非常精彩，已过去了十五分钟，估计还要有十五分钟左右才会结束，事后我会让他打给您……”玛薇丝淡淡打断道：“不必了，代我恭喜他。”
说罢挂断了电话。拨号声继续响起。这一次，对方抢先开口，听声音似乎是一位少女：“这里是第三大公府邸，我是骑士 X。陛下有什么吩咐？”骑士 X，便是第三大公的守护骑士。根据骑士守则，只有三位大公有特权为自己选择一位守护骑士。他们将不分昼夜跟随大公左右，必要时不惜一切保护主君安全。玛薇丝淡淡道：“请 Roya l- Duke 听电话。”骑士 X 有些迟疑：“公爵大人服用过助睡眠药物，此时还在安寝。”玛薇丝心中暗自叹息。此时正是中华行省凌晨四点，而第三大公年过花甲，若不是有紧急情况，实在不愿打扰他。“我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仪。骑士 X 怔了怔，显然，她也明白了玛薇丝的意思：“但公爵大人进入的，是‘绝对之间’。”玛薇丝的心沉了沉。她知道绝对之间。那是龙之家族中一个极为秘密的房间，只有第三大公才能进入。就连骑士X，也没有资格进入。这意味着，无伦发生了什么大事，都只能等着第三大公自己出来。玛薇丝静静地挂上了电话。……最后，她拨通了卡俄斯的电话：“无论如何，支撑住 5 分钟。5 分钟之后，我将密码给你。”K 皱眉看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数据。无论怎么对比，卡俄斯都不是苏妲的对手。只要使用热兵器的限制解放，K 有信心在短时间内结束这场战斗，击败苏妲。但，现在，他连拖延 5 分钟的信心都没有。九条白龙在天际蔓延着，像是在编织一张巨大的网，渐渐将卡俄斯缚在了中间。巨尾化成的白龙有着 Angel 完全不能比拟的灵活，轻松地就将卡俄斯逼入了绝境。轰然巨响中，大团炙热的白光凝聚成形，如惊涛骇浪般向卡俄斯扑来。卡俄斯左手的防御之盾被白龙击碎，爆散成一团星光。巨大机体就如狂涛中的一叶小艇，被高高抛弃，又重重跌落在地上。机舱内光影凌乱，爱丽丝几乎无法完整显影成像。虽然有着最周全的保护措施，但在如此猛烈的撞击下，K 的身体仍然承受了巨大的冲撞。炫目的白光中，他只觉胸前血液一阵翻涌，视觉和听觉都在瞬间失去，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机身处于失重状态向下疾坠。K 甚至来不及等视觉恢复，挣扎着起身，几乎是靠记忆开启了所有制动装置。巨大的嘶响中，卡俄斯在地上猛退，一直退出数百米，才勉强倚在公爵府邸的废墟上，立定身形。K 的脸色却变了。备用通讯也已完全中断！秋璇抱膝坐在一株花树下，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激烈战斗。卡俄斯倒下之后，下一个目标是谁？秋璇的脸上也不禁有了一丝阴霾。她身后就是公爵府邸的废墟。残垣断壁中，第七公爵的继承人艾薇娅仰望着天幕，脸色极为阴沉。半空的光轮闪烁，依稀可以看到华伦沉睡的影子。鲜血在地上流动着，沾湿了她的鞋。这究竟是谁的血？又是谁，让这栋百年华宅，化为修罗战场？艾薇娅猛然将目光转向秋璇，看着她依旧从容的脸色，嘴角浮起了一丝怨毒的微笑。“你说，当这场战斗结束后，谁的结局最惨？谁会死无葬身之地？”华伦的血还沾染在苏妲的身上，仿佛一个个鲜红的烙印，刺痛着艾薇娅的心。
只有更深地去伤害别人，才能让她觉得稍微舒服一些。秋璇的脸冷了冷，随即笑了起来。“当然是第七公爵家族。”艾薇娅怔了怔。“作 为 国 家 最 高 力 量 、Arc h- a ng e l 之 一 的 卡 俄 斯 ，奉Que e n 的命令到此地执行任务，却毁在一只狐妖手中。这可真是近十年来的惊天头条呢。”秋璇的目光微微挑起，叹了口气，“加上战场就在第七公爵府邸，还有几位公爵继承人的参与，真是比 D- war 还有观赏性。只怕近一个月，报纸头版不会再给其他新闻留下一行字的空间了。”她回过头，微笑着看着她：“艾薇娅阁下，你要怎么收场呢？”艾薇娅的脸色猛然苍白。“呃……”秋璇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其实不必等报纸上市，每一台 Arch- angel 都有数据自动传输系统，估计十分钟之后，三位大公就会知道这场战斗了。我在想，当Que e n 得知她的皇家骑士之一殒命此地，会作何感想？而这场战争的意味、第七家族跟这场战争的关系，不用我再说了吧？”艾薇娅气结。她太关注于这场战斗本身了，忘了考虑以后。
这件事一旦曝光，无伦是堕天使事件，还是苏妲的身份，都足以让塔塔家族从公爵中除名。而经由这一事件的指引，很容易就能查出，她便是 killer 组织的真正首领！艾薇娅虽然也是聪明人，但这件事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控制，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应对。事到如今，即便杀掉秋璇灭口，也不会让结果有多少改变。秋璇淡淡道：“幸好，你的委托仍然有效，我可以帮你摆平这件事。而第七公爵家族的声望，可以完全不受这件事的影响。只要你从现在开始完全服从我的命令。”艾薇娅惊讶地看着秋璇。她难以形容心中的震惊。这个看上去像玫瑰一般明艳的少女，竟然可以让三位大公都不再追究这件事？
这如何可能？卡俄斯突然降临、皇家骑士、Queen 家族、失踪的公主，这一连串事件忽然在她心中掠过，她不由得失声惊叫道：“你，你难道是……”秋璇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是谁不重要。记得弦月事务所的规矩吗？case 成功后，我会要求一件小纪念品。而你这个 case 的纪念品，就是堕天使之心。你总该明白，这并不是你能掌握的东西，而且，它已经对你没用了。”华伦的身体被包裹在白色的光轮中，以人类决不可能达到的角度扭曲着，看上去极为诡异。艾薇娅感到一阵刻骨的刺痛，却只能无助地点了点头。的确，这不是她能够掌握的东西，它的力量只应属于地狱。艾薇娅望着星光暗淡的天幕。这一刻，她的心是那么空，仿佛有夜风的回响。失去了华伦之后，还要堕天使之心干什么呢？秋璇笑了笑，起身向走廊的一角走去。走廊屋顶已被整个揭起，曾经华美的宫殿已满目疮痍，化为一片废墟。秋璇拎着裙角，视若无物地从遍地碎屑中穿了过去，舒舒服服地坐在只剩一半的沙发上。从这个角度看去，庭院中发生的战争一览无余。她悠然道：“现在，你可以去给我泡一杯红茶了。奶多一点儿，糖也多一点儿。”艾薇娅的脸色变了变，但她没有说什么，走了出去，很快，一杯沏好的红茶端了上来。秋璇浅呷一口，满意地叹了口气。
此时，九条白龙般的巨尾已将卡俄斯围了起来，疯狂地拍打着。卡俄斯笨重的机体在连续的击打中发出即将濒临解体的吱呀声。秋璇从怀中掏出了那只有玫瑰装饰的老旧手机，静静地按下一串字母，拿到了耳边，聆听着电话即将接通的噪声。卡俄斯内部，K 正气急败坏地道：“爱丽丝，有什么方案可用？”爱丽丝身上一阵绿光闪过，屏幕上列出了可备选的方案。K 失声道：“什么？零？”爱丽丝摊开双手，满脸歉意：“对不起，主人，你知道，电脑是不会修辞的。”K 绝望地道：“完了……完了……”突然，屏幕上闪烁了几下，显示出一个陌生的号码。爱丽丝呆了呆。
有人主动打给 Arch- angel？这种通信线路应该是绝密的呀。她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接。K 也犹豫了一下，但，有什么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的呢？他果断地作了个指令，通信接通。一个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K，最大火力，平飞！”K 大脑停顿了一下，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但这个声音中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不由得下达了平飞的指令。卡俄斯庞大的身躯倏然横了过来，作为重力驱动部分的双腿下方猛然喷出了一股极为强烈的火柱，机体就像是冲天炮火，拉开一道艳丽的火花，向正前方猛撞过去。前面，苏妲正双袖飘飘，驱动着九条白龙，狂风暴雨般攻击着。卡俄斯本已没有任何防卫能力，被她打得几乎解体。但，形势却突然一转，在全动力的推动下，卡俄斯的机体就像是一只重拳，向她猛轰了过来。Arc h- a ng e l 重达十几吨，这样的一枚拳头，决不是血肉之躯能够抵挡。苏妲脸色微微变了变，长袖一收，身子闪电般移动了数丈，躲开了卡俄斯的撞击。苏妲微微冷笑，以她的闪避能力，如此笨拙的打法实在起不到什么效果。哪知卡俄斯身子倏然又是一横，脚下暴烈喷发的热流重重地击在了苏妲身上。
上千度的高温爆出明亮的火花，几乎将苏妲护体真气蒸发殆尽。苏妲发出一声痛呼，被这一击打得连退了几十丈！这一下，不仅是她，连 K 都吃了一惊。动力系统，还可以这样用吗？方才他在神秘电话的指引下，用动力系统喷出的火舌狠狠烧了苏妲一下，竟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不由得让他精神大振！电话中传来下一个指令：“启动撞击指令！”这次 K 倒是很快就明白了。苏妲的攻击力、敏捷度虽高，但毕竟只是妖族的血肉之躯，根本不可能跟高科技合金的机体抗衡。他禁不住得意起来，撞击指令应声启动！
在核动力几乎无穷的推动力下，卡俄斯就像是一枚巨大的流星，追着苏妲一阵猛撞！苏妲的脸色微微变了。300000 的敏捷，她自然能够闪避开卡俄斯的撞击，但作为血肉之躯的她，亦决不敢让卡俄斯撞到自己。这就使她不得不小心躲开卡俄斯的撞击，精神一分，她就再也不能像原先那样心无旁骛地攻击对手了。原本一边倒的战局，瞬间有了转机。没有任何武器的卡俄斯，居然能够将自己逼到这种程度，苏妲不由得恼怒地发出一声尖啸。难道，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杀害华伦的凶手在嚣张吗？卡俄斯怎会突然找到自己的弱点？难道他故意隐藏了实力，来戏弄自己？苏妲越想越恼怒，九尾猛然甩开，向着四周一阵暴击！啪啪啪几声响，巨尾击在卡俄斯身上，发出一阵轰响，但卡俄斯却趁着她发出攻击的瞬间，猛然撞在了她身上。苏妲仰天喷出了一口血，身子落叶般飞起，重重跌在已化为废墟的公爵宅邸上。宅邸一阵摇晃，几乎就要坍塌。走廊附近传出一声惊呼。这一瞬间，卡俄斯的机身猛然凝止。———就好像木偶，忽然被剪断了线一样。苏妲的心动了动。卡俄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卡俄斯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是她要杀秋璇的时候。那么，如果卡俄斯是只木偶，控制木偶的线掌握在谁手中呢？苏妲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妩媚的微笑。巨尾猛然击在了宅邸的梁柱上。半边墙壁轰然崩塌，白光一闪，秋璇已被紧紧锁住，擎了出来。她脸上带着一丝惊愕，手机还放在耳边，手中的那杯红茶才喝了一半。
苏妲脸上的笑容终于圆满，细长的眸子挑起，妖娆无比地看着秋璇：“女仆小姐，好久不见了。”只一瞬间，秋璇眸中的错愕就平复了下去。对于形势的判断，没有人比她更快了。她叹了口气，举了举手中的红茶：“没想到艾薇娅能够泡出这么好的茶来，你真应该尝一尝。”苏妲的笑意绽放，似乎有意与她一争妖娆：“那是因为这杯茶里的糖球是特制的，传说来自孔雀王朝的宫廷秘方，每年的产量才几千克，只在第七公爵家族内部供应呢。”秋璇惊讶道：“是吗？这我倒没有想到。等会儿一定要向艾薇娅多要一些带走。”两人款款交语，仿佛两位贵族少女偶遇在午后的宫廷，一面品尝精致茶点，一面悠然闲谈。苏妲柔声道：“可我怕你走不了。”“哦？”“我必须留住你。因为我知道只要你在我手中，卡俄斯就不会攻击。”“聪明。”秋璇微笑着，不动声色地道，“你还知道什么？”苏妲：“我知道你不肯放下手机，是在等一个机会，命令卡俄斯发动突袭。”秋璇的脸色终于变了。
苏妲道：“可惜，这个机会永远都不会有了！”白光一闪，雷电般轰击在卡俄斯身上。相较于之前狂风暴雨般的袭击，这一击的威力并不算太大，卡俄斯巨大的机体甚至没有过多的震荡。但秋璇的脸色却沉了下来。她缓缓将手机放下，手机的听筒里，只传来一阵沙沙声。苏妲柔声道：“对不起，我破坏了卡俄斯的通讯系统，你再也无法指挥它了。”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秋璇手中的手机猛然炸开！“我的确应该将所有的通讯设备都破坏掉才好，这样，你们就再也无法呼救了。”说着，一阵狂风闪过，公爵府邸的残骸都被吹得摇摇欲坠。其中的电子设备，全都在这一击中烧毁，噼里啪啦地乱响。苏妲一声尖啸，双手向空举起。卡俄斯内部传来一阵吱呀的电流声音，K 脸色猛然一变。“不好，她居然能够发出这么猛烈的电磁干扰！”苏妲娇笑道：“堕天使之心的力量真是不可估量。在这样强烈的干扰下，大部分电子设备都将失效。你们还准备怎么跟我打呢？多么可怜的人类，离开了电子设备，就仿佛蜗牛被剥离了硬壳，只能在阳光下战栗等死，不是么？”秋璇的眸子中终于有了阴霾。
苏妲是个很谨慎的妖，她不但摧毁了周围所有的通讯设备，而且借助堕天使之心发出极强的电磁干扰，就算有残存的通讯设备，也无法再正常使用。而且，在这种电磁干扰的笼罩下，机体受到极大的影响，作战能力下降了一半多。苏妲轻轻一个旋舞，卡俄斯被击得轰然摔在了地上！K 的信心几乎完全被摧毁。苏妲毁掉的，不仅仅是卡俄斯的通讯系统，还是卡俄斯解开热兵器限制的可能！没有通讯系统，卡俄斯如何接收Que e n 发过来的环形密码？“完了！完了！”K 喃喃道，沮丧地扶住额头。他虽然还记得刚才的作战方案，但秋璇被苏妲抓住，投鼠忌器，他哪敢再去撞击苏妲？只能拼命地躲闪着狐尾的追击。但在电磁干扰下，卡俄斯的敏捷程度已远不如苏妲，几个回合之后，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苏妲脸上的微笑越来越明艳，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已沦为废墟的公爵宅邸。千年来，和大部分妖族一样，她亦深深痛恨着人类。而华伦的死却将她郁积的仇恨之火完全点燃
若不是他们，华伦也许如今正躺在白色的房间中，静静地看着她，对她微笑……她是如此痛恨这些闯入白檀山庄、闯入他们生活的人类，恨不得将这些人一个个食其肉，寝其皮！千刀万剐、食肉寝皮。是的，这千年来，他们也是这样对待妖族的。如今，该是偿还的时候了！———尤其是这个被她抓起来锁在狐尾里，还忘不了喝红茶的小妖精。苏妲其中一只狐尾化为透明的光柱，将秋璇包裹起来，托到半空中。而秋璇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身处绝境，气定神闲地喝茶，一面喝，还一面不忘轻轻赞叹着茶香醇厚。苏妲忍不住咬牙，笑容渐渐变得阴沉。很快，这个小妖精就会得到她该有的下场。她抬头望向半空中沉睡的华伦，碧绿的眸子如星辰般明亮：———华伦，我会让他们来陪伴你，你在那个世界不再会寂寞。她没有发现，在秋璇低头喝茶的时候，握着茶盖的那只手，轻轻对着艾薇娅做了个手势，而艾薇娅立即悄悄地躲了出去。艾薇娅是华伦的姐姐，苏妲并没有对她起杀心。一个人类的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但她忘了，几乎令战局反覆的秋璇，也不过是个人类的女子。卡俄斯发出几声闷哑的轰鸣，几乎被狐尾砸进了土里。
秋璇叹了口气。她的叹息，不再是对红茶的赞叹了，而是对卡俄斯脆弱战斗力的伤感。要是骑士 H 和他的哈迪斯在，就算没有任何热兵器，也会轻易将苏妲斩成两段吧？K 真是太废柴了，活该在骑士团里排名倒数第一。苏妲悠悠道：“你现在总算可以死掉逃跑的心了吧？从华伦死去的那一刻起，你们就该有为他陪葬的觉悟！”秋璇淡淡道：“你难道还没有醒悟，华伦其实早就死了，就算植入堕天使之心，能够给他的，不过是一场噩梦。”苏妲厉声道：“住口！”她静静地盯着秋璇，碧绿的眸子中光影闪动，剩下的话却哽咽在喉头。是的，在他们心中，那是一场美梦。是一场相遇了，相爱了的美梦。她永远都记得，他吸饱了她的血之后，会陷入深深的沉睡。那时，他梦中的笑容是那么甜，就仿佛一个初生的孩子。宁静、通透、脆弱，还未来得及沾染这个世界的半点儿尘埃。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苍白的笑容，竟会如此动心。也许，一千年来，漫漫修行的时光，魅惑众生的岁月，实在是太寂寞了。就算这只是个梦境，她也不容任何人破碎。秋璇叹息道：“就算杀了我，他能够复活吗？”苏妲的心震了震。梦被惊醒后，就算再来一次，也不会做同一个梦了。“就算他能够复活，你真的觉得他快乐吗？”苏妲又是一震。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瞬间扼住了她的心。她知道，秋璇说的都是事实，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回来。但她就是无法放手。无法看着华伦的笑容，在夜空中静静地凝结成一个剪影。她的心前所未有的烦躁，只有杀戮，才能够平息。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秋璇淡淡道：“你还是走吧。你总该知道，印度行省还有另一台大天使机体，因陀罗。它与卡俄斯不同，攻击力量没有任何限制，驾驶它的骑士 I 是排名前十的高手。若是他前来，你获胜的机会微乎其微。”苏妲冷冷一笑：“骑士 I 会来这里？你究竟是谁，能够驱使两台 Arch- angel？”秋璇静静道：“不是我，是艾薇娅，你总该知道，她是第七公爵的第一继承人，因陀罗有义务保护她的安全。”苏妲：“多谢你提醒。我现在立即杀了你，还来得及在因陀罗赶到前离开！”
突然，天空猛然闪亮了一下，无尽穹宇的尽头，一点蓝光幽然而明，迅速就暗淡了下去。秋璇：“看到了吗？那是 Arc h- a ng e l 跟卫星对接的征兆，因陀罗已经进入了高阶圣灵模式，你猜猜这是为什么呢？”苏妲脸色大变，轰然一声响，公爵府邸残缺的大门被击得粉碎，一台巨大的 Angel 从天而降！它浑身裹在火红的战袍中，看不清楚样子，但双肩高高隆起的部分，似乎在提醒敌人它所装备的凶悍武器。它一落地，头部的射灯一阵闪动，已锁定了苏妲。藏在角落的艾薇娅失声道：“因陀罗，你怎么现在才到！”她的声音明显地放松了下来。因陀罗！苏妲脸色骤变，一声清啸，聚起全副精力盯住机体。这一战，或许在一瞬间，就会决出胜负！就在这一刻，奇变陡生。被砸在土里面的卡俄斯，猛然暴跳起来，狠狠地向苏妲撞了过去。尽管这种同归于尽的气势十分骇人，但相对于巨大的机身而言，苏妲的身子实在太娇小，也太灵活，轻轻一闪就避了开去。
可惜，它的目标并不是苏妲的身体，而是她的尾巴。等苏妲发觉这一点时，她的巨尾已被卡俄斯撞了个正着，两只钢铁巨臂狠狠地卡在了巨尾上。以苏妲如此高的灵力，狐尾上也不禁传来一阵酸软。这时，她才发现，这只狐尾正是缠住秋璇的那只。酸软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秋璇的束缚被放开，向地上跌去。一个人影斜刺里冲了出来，将秋璇按倒，向一旁的斜坡滚落。只一瞬间，就逃出了苏妲的攻击范围。天狐是最聪慧的种族，但苏妲也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意义？卡俄斯不集中力量将自己打倒，救出秋璇又能干得了什么？何况因陀罗已经驾临，**两台 Arch- angel，应该是先消灭敌人才是。这时，苏妲才有些发觉不对了。因陀罗实在沉默得太长。她定睛看了许久，不由得噗哧一笑。这个因陀罗是个冒牌货！它的的确确披着因陀罗的外袍，但里面的机体却只是个普通的训练机体，连最平常的 Angel 都算不上，只能用来执行一些侦查、通讯的任务。若真的是因陀罗，一旦降临，整个战场上都会感受到它那烈焰般的凌厉杀机。这，实在是个拙劣的伎俩。苏妲又好气，又好笑———若不是艾薇娅那声“因陀罗”，她又怎会上当？艾薇娅作为第七公爵继承人，对因陀罗是再熟悉不过。她那声呼唤在很大程度上打消了苏妲的疑虑。
何况，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种关键时刻，艾薇娅竟会为秋璇说谎。苏妲打量着艾薇娅，百思不得其解。艾薇娅不是也恨这秋璇入骨么？为什么又要救她？难道人类还有放下偏见、一致对外的觉悟？即便如此，他们耍的这个小小计谋，又有什么用？只要自己还在这个战场中，就随时可以逆转结果，将秋璇再次抓回来！苏妲一声厉啸，九条长尾迎空狂舞。长尾本是乳白色，就像是北极万年积雪。却随着苏妲的长啸，颜色渐渐变化。赤、橙、黄、绿、蓝、靛、紫、黑、白，每只长尾中都透出一种颜色，仿佛刚点亮的巨烛，在空中烈烈燃烧。她的身体也随之一寸寸涨大，伫立在漆黑的夜空下，宛如一尊上古魔神。天地灵气像是炸开了一般，围绕着九条长尾疯狂地旋转着，一阵若有若无的清磬之声在花园中震响，虚无的天地灵气被分割开，化成一股股单纯的颜色，亦分呈赤、橙、黄、绿、蓝、靛、紫、黑、白九色，分别附着在九条狐尾上。
九尾都像是加上了一个巨大的光轮，徐徐转动———那已不再是狐尾，而是山，等待喷发的火山。饱含着不同能量的天地灵气，就是这些火山中的岩浆，随时都可能喷吐而出，将四周的一切化成灰烬。这是苏妲的狂怒，她决定释放所有的力量，让这些人见识到，在天地之威面前，人类的诡计有多么苍白！卓王孙将秋璇拖到斜坡下的一间仓库里。整个宅邸已几乎完全毁掉了，只有仓库里还剩下破碎的遮蔽，让他们躲过苏妲的目光。但他们都知道，苏妲肯定能够通过某种奇异的方式感知到他们的位置。苏妲的身体越来越大，几乎已超过了那架训练机体。而她还在不停地生长着，每涨大一寸，都带来凄厉的风鸣。更可怕的，是她疯狂增长着的力量。卓王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忧虑。
秋璇看也不看周围的战局，只用双臂搂住他的脖子，舒舒服服地将脸靠在他胸前，撒娇般地道：“大少爷，你怎么才来？”卓王孙沉着脸，一把将她推开，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着她的身体，确信没有受伤后，才冷冷道：“难道不是你让艾薇娅传话，让我躲在训练机体里的？”秋璇嗤之以鼻：“你就算出现又怎样？你能挠掉她一根狐狸毛吗？”她特意加重了“挠”这个字，看到卓王孙的脸色越来越沉，秋璇破颜一笑：“但你很勇敢，居然敢赤手空拳冲出来救我。虽然打翻了我的红茶，但仍值得奖赏。怎样，想不想做我的守护骑士？我可以代替 Queen 给你授勋！”卓王孙冷冷道：“你若肯早点儿把全部计划告诉我，我设法调派几台 Arch- angel，早就将这里夷为平地了。你却非要只身前来，还搞到这个地步！”
秋璇不屑地道：“既然我亲自接下了委托，当然要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了。靠家里算什么英雄？总而言之，我已胜算在握，你就等着穿女仆裙逛街吧。”她一想到这幅画面，禁不住笑出了声。卓王孙没有理她，将目光投向白影簇拥中的天狐，淡淡道：“我看你还是火烧眉毛，先顾眼前吧。”秋璇一笑：“这只狐狸挺傻的，她真的以为我刚才不放下手机是准备偷袭她吗？其实不是，那是 K 用最后的机会告诉我一件事。“只要卡俄斯能够解开禁制，使用机身携带的热兵器，就能打败天狐。Queen 的环形密码已经输入了，只需要另外大公的一位，就可以打开限制。可惜，两位大公一位在瑞典领奖，一位在‘绝对之间’睡觉，根本找不到人。”卓王孙扬了扬眉峰：“只要再找到一份密码，就可以，是吗？”“不错。但天狐拿到了堕天使之心，释放出了强烈的电磁干扰，附近一切通讯设备都无法使用，这条路已走不通了。”她秀眉微皱，轻轻托起腮，“不要吵，让我好好想想，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卓王孙淡淡打断道：“不用想了，办法就是我。”秋璇看了他一眼：“你？你能把密码破译出来？这可是28 位随机生成的密码链！”卓王孙淡淡道：“你总也该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将电话打进第三大公的‘绝对之间’！”秋璇的心一动，不禁轻轻点头。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将电话直接接入“绝对之间”，那必然是他。卓王孙缓缓从怀中拿出一只手机。
手机壳上斑驳陆离，正是三年来，只收到秋璇一条短信的那部手机。
他一字字道：“一分钟内，密码会出现在这部手机上。”
秋璇凝视着他手中的手机，心中轻轻一动。
她知道，这部手机对于她和他，意味着什么。但就算承载着这么多意义的手机，也不能拯救他们。
秋璇轻轻叹息：“你还是没明白，天狐释放出了极强的电磁干扰，所有通讯设备都无法工作了。”
“但这部手机不一样！”
秋璇抬起头：“什么不一样？”
卓王孙将目光投向别处，缓缓道：“三年前，你离开时只留下了这部手机，我为了能不漏接你的电话，委托龙之家族的研发团队
整整研发了一年，运用了嘴先进的军方通信手段，并参考了坊间流行的山寨技术，将这部普通的手机改造成了东方特色的山寨款，信号
极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接通。”
这段话本来有些好笑，他却说得一丝不苟。
秋璇注视着他，脸上明媚的笑意也渐渐暗淡下去。
无论多么荒唐的一件事，当一个人用尽各种方法认真地坚持了三年之后，都会变得严肃而沉重起来。
那一刻，她的心有些酸楚，又有些甜蜜。甜蜜的是，他三年来一直等待着她的消息；酸楚的是，这三年她竟只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而他竟为了这条短信，做了这么多。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竟有些不敢看他。
卓王孙强硬地抓住她的肩，将她的目光拉了回来：“你相信我吗？”
秋璇瞥了他一眼，已恢复了慵懒的语气：“相信一半。”
“那就只管躲在我身后，继续喝你的红茶。”他放开她，看也不看地按下了接通键。
“嘀。。。嘀。。。嘀。。。”
改造过的手机的确性能强悍，在一波又一波猛烈的电磁干扰中，它居然还能维持一格信号。只响了三声，电话就接通。听筒里传来一
个苍老而稳健的声音。他还没说完一句话，就被卓王孙打断。
“我需要卡俄斯的解锁密码，一分钟内发给我，否则就给我收尸。”
电话挂断。
二十秒之后，一条带着二十八个数字的密码短信发到了山寨手机上。
秋璇叹了一口气，对于东方的山寨通信技术彻底拜服。但接下来该怎么将密码传给卡俄斯呢？
秋璇妙计迭出；“第一个计策，直接将手机扔给卡俄斯。这部手机这么强大，想必天狐砸也砸不碎，卡俄斯踩也踩不毁，就算
是核爆发，它仍能够照常工作。我相信，它能够完成这个任务的。”
卓王孙皱了皱眉：“你以为这是堕天使之心？”
“第二个计策！这不就是二十八个数字吗，我们只要将这些数字读给卡俄斯听不就得了！”
卓王孙淡淡道：“但天狐也知道密码的事情，她能任由你读完？”
秋璇神秘一笑：“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苏妲终于止住了生长。她的身体，几乎与卡俄斯一般大小。七彩的光芒不住从她身上溢出，没入九条长尾中。她就像是拖着一道
宏伟的彩虹，在天际落下的女神。只不过，她脸上惨烈的杀意让这份美丽犹如地狱妖花，在烈焰中绽放出鲜血的凄艳。
秋璇叹了一口，忽然从仓库里走了出来，站在天狐面前。
“天狐姑娘。”
苏妲细长的双目垂下，目光就像星光一般，照在秋璇身上。她的愤怒让她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冲动，几乎要冲上去将秋璇撕成碎片。
“我知道你最恨的就是我，若是没有我的介入，华伦就不会死。堕天使之心已经在他身上存在了二十三个月，不，也许是三十五个月，
那么，也会继续存在于他身上，延续着他的生命。”
苏妲发出一声似悲似怒的长啸，失去挚爱的痛苦再一次撕开了她的心。
秋璇悠悠道：“但你有没有想过，被华伦吸血而死的那七位少女？若华伦继续活着，他还会杀多少人？十五个？还是二十五个？
“你维护的，究竟是他的生，还是他的罪？”
苏妲那七彩流转的眸子突然一笑，她的悲伤与愤怒在这一刻倏然消失：“23、35、07、15、25，你已经说了十个数字了。你还打算用多长时间，
才将二十八个数字说完呢？”
秋璇一惊：“你发现了？”
苏妲淡淡一笑：“我若连这种伎俩都发现不了，那也枉称智慧之族了！卑微的人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花招都是没用的！
我的愤怒、悲伤只会转化为力量，而不会蒙蔽我的双眼！”
秋璇双手一摊，轻轻叹了一口气：“什么都瞒不过你，那我只能等死了。你来杀我吧！”
苏妲发出一声得意的狂笑。
卓王孙跨前一步，挡在秋璇面前，冷冷地说：“你要杀她，先问过我再说！”
苏妲的狂笑化为嘲讽：“你？我亲爱的大公子，这不是舞会，你的花拳绣腿，只会让你死得更难看。”
卓王孙冷笑：“难怪你们妖族千年来几乎被人类赶尽杀绝！你知道人类最重要的能力是什么吗？”
“神谕！那是让天使战机发挥出真正实力的天赋之力。神谕的能力也分很多阶，最高阶的神谕只有A骑士曾掌握过，他驾驶着一台
普通的Angel就可以战胜与航母编队配合的Arch-angel！”
苏妲仍然维持着嘲笑的语气：“那又怎样？A死去十九年了，你能将他从冥府里调过来吗？”
“不必。”卓王孙缓缓抬头，“因我亦有这样的力量。”
他伸手指向那台训练机体：“以这种能力，仅用这台机体，我可以再三分钟内打败你。
“在神谕面前，所谓千年妖族，也不过是一只宠物！”
那一刻，他眸子中闪过一道淡淡的光芒，就连苏妲也不禁一颤。他眸中冰冷的杀意，竟令她心身摇晃。仿佛她面对的不再是那个傲慢
浮华的公子，而是手握天下兵权，掌握黎民生死的王者。
而这不过持续了一瞬间。随即，她面前的，仍然是那个骄傲到令人讨厌的少年，一身王子般的趾高气昂、自命不凡。
苏妲禁不住哑然失笑。刚才应该是幻觉吧，就这样的人也能令自己害怕吗？
秋璇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幽然道：“天狐姑娘，你还是快逃走吧。大家都以为他只是仗着公爵继承人的出身为非作歹、不学无术、
无法无天、任性妄为的....."
这一长串定语原本还要持续下去，介于卓王孙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秋璇适时终止了成语罗列，直切主题：“混世魔王，但其实很少有
人知道，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神谕的拥有者！”
“我知道，”苏妲微笑着点头，“我知道你是一派胡言，也知道你必然有什么阴谋，但我成全你们。
“去吧。”
她纤手指向那台训练机体：“至少你们保护彼此的心是真的，华伦也愿意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
她盈盈一笑，细长的眸子中满是倾城的妩媚。
卓王孙头也不回地向机体走去。
第一次，他的神色变得万分郑重，仿佛此刻走向的，不仅仅是一台简单地战机，而是自己的骄傲、尊严、荣誉。
亦走向自己最后的守护。
然后，他将用战斗与热血守护自己的公主。
为她生，亦或为她死。
机体面罩上的灯开始闪亮起来。随着卓王孙的控制，机体发出了轰鸣声，巨大的手臂徐徐抬起。
苏妲脸上的微笑，丝毫不变。
作为天狐一族，她的心极度敏感，能够察觉到危险到来前的那丝警兆。但从这具机体中，她感受不到丝毫的危险。这代表着，它的实力，
远不足于与她抗衡。
那么，卓王孙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是骗她的另一个花招吗？
这样的欺骗有什么意义？
苏妲决定用自己最美的一招，将这具机体连同卓王孙，一同轰成碎片。
她的手缓缓抬起。
于此同时，卡俄斯机舱内，爱丽丝突然失声尖叫：“主人，你看！”
她的手指指向那台训练机体闪烁的面罩。
苏妲美丽的大眼睛猛然睁大，她传承自上古的灵敏狐心已感知到了危险！
足以毁灭她的危险！
但她并不知道危险从何而来。此时，训练机体突然有了动作。苏妲不由得想到了卓王孙的话。
在神谕面前，哪怕千年妖族，也不过是一只宠物。
以及那丝莫名的心悸。
难道，危险是来自眼前这台训练机体？
难道，他真的秉承了只有传说中A才有的至高神谕？苏妲虽然仍抱有怀疑，却不敢再犹豫，全力向卓王孙发动了攻击。
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她背后。一缕细细的红光在黑影身上游走，瞬间遍布全身，没入了黑暗中。黑影发出一阵沙哑的扭动声，
山岳般的威压从它身上轰然爆发，整座公爵府邸都不禁颤抖。
苏妲猛然转身。她这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她意念中感受到的危险，并不是来自于卓王孙，而是来自这个黑影。
卡俄斯！
此刻的卡俄斯，浑然不是方才那个一味挨打的Arch-angel之耻，而已成为恐怖的象征。强烈的绿光不住地从它体内蔓延而出，
逐渐燃烧成一个炽烈的绿色太阳。
“辅助动力系统，开启！
“能量输出限制，解除！
“热兵器库，开放！
“混沌之神，Arch-angel，真·卡俄斯，现身！”
巨大的机体里面，K满脸抱怨：“爱丽丝，你搞什么啊！什么叫真·卡俄斯？
爱丽丝娇笑着对K鞠了个躬，脸上满是欢愉的笑：“主人，人家好不容易解开了限制，实在是太高兴了嘛！您不是喜欢玩游戏吗，
Now，It is show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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