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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1·摩云

_6 步非烟 (当代)
  那是厌恶的目光,是憎恨的目光,更是愤怒的目光。是一个王者被卑污的囚徒践踏了王冠般的震怒,这震怒,将撕开山岳,让大地血流成河。
  那声音所说的话,闪电般地在李玄的脑海中闪过,它究竟暗示着什么?
  李玄该如何利用?
  两只巨大的龙角缓缓探出水面,那双龙睛就在李玄身前不远处闪现,巨大的头颅昂然仰起,那蕴蓄已久的盛怒,即将在这乌沉的天地间绽放。
  李玄再也不敢等下去,脱口而出:“雸拏遮罗,不许放肆!”
  这一声厉呼让龙王怔了怔,硕大的龙睛中闪过一丝疑惑,显然,它没想到,李玄竟能呼出它的名字。这世界上知道它的名字的人,绝不超过十个人,而每个人都大名鼎鼎,绝非李玄这样的毛头小伙子。
  要知道,龙类是绝对不允许被凡人知晓它们的名字的,它们讨厌高贵的龙类被人类呼来喊去。只有力量极强的人,才有可能获得龙类的姓名,而这时,他们往往有足够的力量,来役使这些龙。
  但这个人,绝对不应该是李玄,雸拏遮罗从他身上闻到了它最讨厌的妖龙的味道。
  妖龙是龙类中的叛徒,它们是龙类的耻辱,让一个散发着妖龙气息的人类踩在自己的头上,那是对高贵的雸拏遮罗龙王的侮辱。因此,雸拏遮罗这才自午睡中醒过来,决定亲自收拾掉这个让自己憎恶的家伙。
  若不是因为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倒要好好问问。
  雸拏遮罗高傲地抬起头颅,巨大的声音自它的头颅中发出,沉闷地轰炸在终南山的后山中:“人类,汝如何知道吾之法名?”
  李玄见雸拏遮罗停止了攻击,不禁大喜,难道它对自己的名字这么敏感么?他心思闪电般地转动着,一丝坏笑从他的嘴角泛起,这丝坏笑威力无比,才一出现,他立即感觉自己身上紧缚的恐惧感消退了许多,他索性完全恢复了那种吊儿郎当的惫懒模样,笑嘻嘻地道:“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又该受罚了,因为我就是紫极老人派来罚你的人!”
  雸拏遮罗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不可能!紫尊不会这样做,他知道我最讨厌你这种气息,高贵的雸拏遮罗不能忍受妖龙的羞辱!”
  妖龙?我堂堂人类怎么成了妖龙了?这家伙被禁缚这么多年,难道脑袋锈掉了么?不……不对,也许跟龙说话,就要更换成龙的思维,也许它说的“妖龙”,换成人类语言,就是“妖人”的意思?它说自己是妖人?咦?这不是侮辱我么?我李玄堂堂正正、诚诚恳恳、助人为乐、诲人不倦,如何就成了妖人了呢?得好好教训教训它!
  李玄冷笑道:“这正是紫极老人的意思!受罚受罚,要是专拣你喜欢的,那还是受罚么?”
  雸拏遮罗双目中暴怒的神光黯淡下去,换成了有些受伤的委屈的哀怨,它的啸声也不再那么威严,而有些被鄙视了的呜咽:“紫尊不会这样对我的……我是一条高贵的、有尊严的龙,紫尊也这样说过……”
  看到雸拏遮罗的气势被完全压了下去,李玄心中简直乐开了花。这么好欺负的龙不多欺负一下,简直就是对自己智慧的侮辱啊!
  李玄装腔作势,傲然道:“我现在要坐到你额头上,你要小心地飞起来,将我驮出潭水,知道了么?”
  最后四个字,他加重了语气。雸拏遮罗显然在拼命压制着自己的脾气,乖乖地低下了它那注定无法高贵却总是自认为高贵的头颅。李玄当然不会客气,踩着它的鼻子,踏着它的眼睛,就坐到了它的眉心处。
  雸拏遮罗再也忍受不住,怒吼道:“你……”
  李玄吃了一惊,以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你想怎样?”
  一人一龙大眼瞪小眼,怒目注视着。要说起玩对眼,那真是李玄的强项。就算他心中再怎么色厉内荏,怕得要死,但一双眼睛却湛然有神,充满了威严的法度。
  雸拏遮罗龙睛中的盛怒渐渐消散,温驯地摆着尾巴,将潭水搅得大浪冲天,显然心中极为郁闷。但想到紫尊的威严,它终于叹了口气,哀怨地道:“好吧,我们走吧。”
  李玄指着山崖道:“看你受的委屈够了,我也不多折磨你了,将我送到山崖顶上,就行了。”
  雸拏遮罗巨大的身形骤然顿住,一股剧烈的颤动自头颅而发,瞬间传遍了整个身体。毒龙潭仿佛也感受到了它狂暴的愤怒,怒潮汹涌而起!
  李玄惊讶道:“怎么了?”
  雸拏遮罗硕头一掀,将李玄扔在空中,雷霆般的怒吼彻空响起:“我受不了了!我实在受不了你这头肮脏的、卑污的、阴险的妖龙!你坐我神圣万分的额头、踩我高贵无比的鼻梁、踏我霸气十足的眼睛,这我都忍了,但你竟然还要我冒着被天雷灼震的痛苦,去爬山!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它狂暴地在毒龙潭中冲撞着,潭水受它那股无匹的力量驱动,倏地涨高了一丈多。李玄大吃一惊,身在半空中,急忙用尽了吃奶的力量,抓住崖上垂下的一根古藤,手忙脚乱地向上爬去。
  耳听身下潭水洪涛般涌起,李玄虽然决定不去理会,但仍然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这一眼,几乎将他吓了个半死。
  雸拏遮罗的巨口就在他身下不远处,它粗长宛如无限的身躯带起几丈高的漆黑水浪,向着李玄追了过来。李玄急忙使劲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才没让自己吓晕过去。
  猛地,那阴沉繁密的云层中倏然闪过了一道精光,那精光才乍出现,立即绵延几十丈,汇聚成一道巨大的闪电,缭绕闪落,重重击在了雸拏遮罗大张的巨口上。
  这道闪电力量威猛之至,雸拏遮罗雄霸如此,都被击得狂冲而下,深深没入了潭水中。
  潭水立即沸腾起来,那黑色更沉,雸拏遮罗身形闪动,忽然完全腾出了水面,嘹亮的龙吟声宛如雷公号角,响彻整个终南山,雸拏遮罗巨尾横击在潭水中,暴响声中,向李玄急扑而来!
  此时它的身躯完全脱离了水面,看上去真是壮大!它蜿蜒的身躯怕不有十丈多长,粗约三四抱,身上覆盖的鳞甲每一片都有铜镜大小,伴随着雸拏遮罗的狂怒,鳞甲片片直立,更增加了它的悍猛感。
  若不是乌云中再度亮起了一道精光,李玄肯定会被活活吓死。
  但现在,他却几乎活活笑死,因为这道精光汇聚成的闪电更猛,更强,雸拏遮罗被劈得更惨,看来有一阵子不能活动了。
  但那颗巨大的头颅倏然又钻出了水面。李玄吓了一跳,不禁暗自佩服它的恢复力,就见雸拏遮罗巨睛中充满了哀怨:“若不是我的元丹被盗,我怎么会怕这等天雷!”
  它是条有尊严的龙王,虽然输了,但仍然要说明原因。
  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说完之后,它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这具重伤的身体,缓缓沉入了潭底安眠。
  李玄简直要笑死了,联系到雸拏遮罗方才的话,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座潭的周围肯定被紫极老人设了禁制,只要雸拏遮罗离开潭面,立即就会有天雷下击,将它逼回去。那自己还怕什么?恐惧既消,他的力量顿时恢复,双手交叉,终于爬上了山崖。
  回看那云雾缭绕的毒龙潭,李玄真有九死一生之感!这一切,全拜苏犹怜那一脚所赐,可要好好跟她算算帐,我李玄的屁股,是那么好踢的么?
  他还没转身,突然,伴随着一声娇呼,他的手被一双柔荑握住,苏犹怜那张笑脸带着骄傲,带着担忧,带着自豪出现在他面前:“郎君,你简直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勇士啊!你的天才与勇敢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匹敌,你真了不起,我……我真是好崇拜你啊!”
  李玄双目放光,一把握住她的手,急声道:“你也觉得我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么?”
  苏犹怜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雪色的阴霾,宛如月色下幽雪的清光,一直飘入李玄的内心去了:“你就是我心中最伟大的勇士,太阳滚过的天空下,再没有人有你荣耀的一半。”
  李玄哈哈大笑,又禁不住感激涕零,终于有一个人知晓了他真正的价值。那就是知己啊!
  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李玄热泪盈眶,刹那间只觉得为苏犹怜死都心甘情愿。
  苏犹怜紧了紧他的手,柔声道:“别忘记了,你就仅仅只差六道考验了哦,我会再来找你的。”
  李玄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心头豪情万丈,被找到了知己的巨大喜悦冲击着。
  苏犹怜盈盈一笑,带走了这山谷中最轻柔的风。
  良久,当热情退却成荒凉时,李玄才猛然省起,自己不是找苏犹怜算帐来了么?怎么被她温软几句一说,就完全放弃了呢!
  不过,算了……她的话,还真是暖人心啊。
  
  李玄哼着自己编的新歌下山。
  “人生得一知己啊~则足矣……人生得一知己啊~~则足矣矣矣……”
  他唱的歌荒腔走板,花里胡哨的,但心情不错。
  他也一反常态,直奔图书馆而去。他现在意识到知识的力量了,单知道一条龙的名字,就能救人于生死关头,那若是知道更多呢?何况,他还有很多很多的迷惑,最让他迫切想知道的,就是那个神秘的声音,两次在关键的时候指点过他的声音,究竟是谁。
  无可置疑,此人肯定很强大,很博学,若是知道他是谁之后,再搞定他,那以后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李玄有这个信心,因为从目前看来,此人对自己不错,若是他肯亲自出手,或者把话说得更透一些,那就更完美了。
  图书馆很好进,只要将手按在太皓天元鼎的九仙瑶星上,以自身之力激发九仙瑶星上的碧光,默想图书馆之形态,便可进入。图书馆里空空落落的,只有封常青一个人。
  李玄也没在意,直奔书架,一面哼着“人生得一知己啊~~人生得一知己啊~~~”
  封常青一听到这歌,立即脸上变色,一见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而李玄脸上又是一副诡秘的模样,再想起李玄这一阵子的不正常,他再也坐不住,落荒而逃。
  李玄冷笑一声,也不去管他,开始翻书寻求自己的疑惑。三楼的玉牍,看不懂;二楼的金章,读不明白;一楼的线装书……为什么没有呢?李玄怒上心头,使劲将图书扔了出去。这一扔,他发现了一张纸条。
  这纸条用一本书压在他的桌子上,他求知心切,本没有发现,这一扔,就露出来了。李玄疑惑地拿起纸条,就见上面写着三行字:“遇到你,我才明白人生的意义,我决定一生一世追随你。”
  字迹娟秀雅致,难……难道是情书?
  李玄随便掖在怀里,觉得有些好笑,苏犹怜这小女子可真是喜欢玩花样,居然写起情书来了。万一被别人发现……唔,收到本院第一美女的情书,似乎也是不错的事情呢,那就收下吧!
  他还在书架上乱翻,眼前突然掠过一道黑影,李玄抬头,就见常傅龙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龙烟一半面容皎好如少女,另一面却透出森森白骨,格外诡异。
  李玄笑嘻嘻地道:“龙烟常傅,有什么事么?”
  龙烟不答,伸手将脸上的轻纱拉开一半。她拉开的是白骨的那一半,一股冷意迅速蔓延而开,整座图书馆中立即鬼气森森,李玄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再也笑不出来了。
  龙烟冷冷道:“你不知道这里面的书极为珍贵,决不许有半点损坏么?”
  被这道鬼魂般的眼光注视着,李玄的胆气降到了最低点,忍不住低声下气地道:“对……对不起,我会收拾好的。”
  龙烟道:“你能收拾好么?”
  这句话将李玄问得张口结舌,哑口无言。龙烟重重哼了一声,李玄就被打出去了。
  他重重摔在了太辰院的地面上,大地轰然震动,碧光旋转,化作一道霹雳,狠狠地劈在李玄的头顶上。
  这一下将李玄劈了个头昏眼花,不由得暴怒,一跳而起,大吼道:“死元尊,你也帮着欺负我!”
  他的手被拉住,李玄没好气地叫道:“干什么!”
  他转过身,就看到一只鸡。
  封常青无论在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既胆怯又猥琐,这只鸡就擎在他手中,满脸谄媚地看着李玄。李玄皱眉道:“你做什么?”
  封常青得意地笑了:“大师兄,你不是一直在唱‘人生得一‘只鸡’则足矣’么?这只鸡可是我珍藏了许多天的,当日冒着生命危险从胡突干那里偷来的。现在……”
  他肃然将鸡向李玄呈上:“我将它隆重地献给大师兄,现在大师兄已经得一只鸡了!”
  李玄:“混……混蛋!”
  封常青头上挨了三拳六脚,脸被直直地踹进了泥土里,当他费尽力气从土中拔出自己那扭曲的头颅时,李玄早就不见了踪影。
  封常青哀怨地看着那只跟他同甘共苦,一起躺在泥土中的鸡,那丰满的身子是多么的充满了诱惑啊。为什么大师兄不喜欢呢?
  那就倾我一生,为大师兄找到那只想要的鸡吧!封常青双目绽放出了斗争的光芒,他要报答大师兄的恩情!
  
碧梧栖老凤凰枝
  李玄不是自己想走的,他本想再使劲多踹封常青几脚,却被人硬生生拉走了。拉他的人是苏犹怜,她一阵风地吹过来,拉住李玄大叫道:“快……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玄莫名其妙地被她拉着向后山奔去,问道:“什么来不及了?”
  苏犹怜神秘地一笑,道:“来不及捉凤头鹫了!”
  凤头鹫?毒龙王之后是凤头鹫?
  李玄本能地感觉到,这次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他急忙顿住脚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这在苏犹怜那双眼睛注视下是那么的艰难。
  李玄费尽了心神,才从苏犹怜点漆般的眸子中解放出来,追问道:“为什么要捉凤头鹫?”
  苏犹怜美目中露出一丝讶意:“因为这是第二项考验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七重考验,要降龙伏凤,上天入地。龙已经降过了,接下来当然便是伏凤。”
  李玄:“你们那里的人娶个老婆可真是难啊。”
  苏犹怜笑了,那一笑,将终南山的春天永远留住:“我的郎君一定不会畏了这些艰险的,是不是?”
  李玄怒道:“谁说的?上次被你踹落毒龙潭差点要了我的性命,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陪你玩了。”
  苏犹怜怔怔地望着他,她面上泛起的嫣红迅速地凋谢,她的肌肤又被白色笼满,却已是苍白,苍白如雪。苏犹怜轻轻转身,她消瘦的双肩仿佛不能承受这世界的荒凉。
  “那我是被遗弃了么?”
  遗弃?李玄慌了神,急忙道:“当然不算!七重考验我只过了一重,根本还跟你没有关系,怎么能称得上是遗弃呢?”
  苏犹怜伸出一只手,道:“那你能否洗去我手上的印记?那是你握过的痕迹啊。你能让这双手未被你握过么?”
  李玄瞠目结舌,想起了她们族中那个古怪的规矩。要洗去这痕迹,大概只有通过紫极老人的轮回之术吧。
  苏犹怜双肩轻蹙,她的声音中有着无限的寂寥:“纵然手能拭,但你能抹去我心中的印记么?”
  李玄几乎栽倒在地。
  ……心!这已经关系到心了么?
  苏犹怜缓缓转身,一双明眸静静地看着他。她的唇角点缀着一丝笑,但那是怎样的笑?那是枯萎的春雪,降临在荒凉的平原上,是荆棘上的鸟儿,用尽所有的痛苦啼发出的哀婉之音。
  苏犹怜的笑本明媚如花,但此时,却是一瓣残缺的雪花,在深浓的湖波中坠落。
  笑容中,有静静的心碎的声音。
  李玄竟然不敢凝视这抹笑容!他抬头,天在憎恨地望着他,他低头,地在嫌恶地看着他,他扭头,山川树木在怨怒地瞪着他!
  这难道就是天怒人怨?
  李玄终于忍受不了心灵中那巨大的折磨,大声道:“好啦好啦!我答应你就是!”
  苏犹怜柔声一笑,万千柔情顿显,将那份荒凉感扫荡一空。
  李玄长吐一口气,所谓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威力,他终于亲眼见识到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哪。
  苏犹怜温婉无比地走到李玄身边,跟他并肩前行,向后崖走去。她递给李玄一张纸,上面画着一只可爱的金色小鸟。旁边写着一串注解:“凤头鹫又名金翅鸟,原因是它的额头长着一簇高高耸起的长羽,十分引人注目。而它的身躯长大,通体覆盖着金色的羽毛,双翅展开,就宛如黄金打造的一般。它力量极大,身上羽毛坚如精铁,刀剑难伤。此鸟极为稀少,传说天下只有十只,在北地被人称作碧眼胡雕,是因为它的一双眼睛如美玉一般,晶莹碧绿。”
  苏犹怜柔声道:“你此去,可要小心了。因为凤头鹫比雸拏遮罗龙王可要危险得多。雸拏遮罗是被紫极老人禁制在毒龙潭中的,上有天雷环绕,无法突出潭面,凤头鹫身上可没有任何禁制,翔舞空际,威力无穷。爪裂虎豹,力敌龙蟒,你一定要万分小心才是,我的郎君,虽要经历七重考验,但也要平安回来。”
  李玄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也舍得我去干?”
  苏犹怜盈盈一笑,她的纤手覆在自己的心房处,然后拿开,轻轻地覆在李玄的心窝上,柔声道:“只有最勇敢的人,才能俘获纯洁少女的心。历尽艰险的人,才可体会爱情的甜蜜。”
  李玄道:“我……我的肚子为什么突然痛起来了呢?”
  苏犹怜眸中闪过一丝惊惶,道:“你怎么了?病了么?方才掉进潭水里受凉了么?”
  李玄苦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乐开了花。要是她真的这么认为,那自己可就得救了。
  苏犹怜深深皱起了眉头:“可惜来不及了……”
  这时,一阵巨大的机簧声响起,李玄的身子忽然腾空而起,向对面高山上扑了过去。
  他一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低头看去,就见他方才站的地方弹起一块铜板,下面是仍在暴跳着的弹簧——他就是被这块铜板甩到天上去的。
  只见苏犹怜对他挥挥手,娇呼道:“我~~等~~你~~”
  这……这也太卑鄙了吧!
  但形势却容不得他多思考,风声呼啸中,他重重跌落在山崖的洞中。
  李玄抚着额头站了起来,这一下摔得可不轻。为什么他最近总是挨摔?
  他无心多愁善感,急忙转身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眼前这个洞真是前所未有的巨大!一百个李玄叠起来,也够不着洞顶。洞中最底处用干燥的树枝跟柔软的茅草搭了个窝,李玄围着窝转了一圈,三百一十四步!
  这……这只鸟究竟有多大啊?
  李玄登时慌了神,他向洞口冲了过去,就算掉下去摔死,他也绝不愿面对这么大的一只鸟!他会轻易地被嚼碎了吃掉,然后变成凤头鹫的阿拉神雷的!
  这念头彻底击垮了李玄的斗志,他奔得比一头马还要快。
  一阵狂风自对面卷了过来,李玄面前一片黑暗,两点碧光骤然出现,合着黑暗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李玄一声惨叫,掉头就往回跑。这瞬间的功夫,他已经看清楚了凤头鹫的长相,
  老天!那是鸟么?他本觉得雸拏遮罗龙王已经是天下最大的了,凤头鹫竟然比雸拏遮罗小不到哪里去,这还是它双翅收敛的时候,若是张开呢?李玄连想都不敢想!凤头鹫双爪跟长长的喙都发出一种特殊的光芒,李玄认得,那是神兵利刃才可能有的寒光杀气,更可怕的是它的羽毛扫在石壁上,竟然扫得石屑纷纷而下!
  乖乖咙得咚,这鸟羽到底是什么做的啊?这要是扫在人身上,还了得?李玄一面跑,一面摸了一把自己的身子,那是标准的细皮嫩肉啊,这次可是大大的惨了!
  为什么苏犹怜画中的小鸟是那么可爱,而现实中的凤头鹫却是这么可怕?
  身后那凤头鹫显然也发现到巢穴中侵入了敌人。越是猛禽,就越有领域的观念,常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登时凤头鹫一双凤眼中碧光大盛,卷起一阵狂风,笔直向李玄扑了过来。
  李玄吓得魂都没了,他脑袋闪电般旋转着,拼命呼唤那神秘的声音,但却一点回应都没有。这次是真的完了!
  电光石火之间,凤头鹫已将李玄扑到在地。李玄急忙大叫道:“且慢!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凤头鹫那生了极长凤羽的头颅歪了起来,仔细地盯着李玄,爪间之力稍稍收敛了些。
  李玄大喜,既然这只鸟能听懂人言,那就好多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是李玄的强项!他一把抱住凤头鹫那只粗壮的脚趾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
  “伟大的鸟中之王啊,你不知道我多凄惨啊。我的凄惨,就算是终南山上的流水,也流不断啊,就算是太华山上的积雪,也盖不满啊。神鸟啊,我有一个恋人,我们相爱了整整十年,从穿开裆裤时,我们就青梅竹马,相依为命。我的爹娘早就死了,无依无靠,整天靠乞讨为生,她是大地主的小女儿,就经常偷偷掰一块馒头送给我。冬天天气冷了,她怜惜我冷,就偷偷分一件衣服给我穿。她们家嫌贫爱富,她为了不让家人知道,一个冬天也不敢加衣服。有时她偷偷溜出来跟我玩,我们两人就挤在一起,互相用体温为对方取暖……就在一天,大雪纷飞,看着她被冻青的嘴唇,我对天发誓,我一定要娶她为妻,这一辈子都对她好。于是我跑出去帮人做工,辛辛苦苦攒了一两银子,就上门提亲。她家人觉得我是在侮辱他们,就将我毒打了一顿,报官府按了个罪名,发配到北疆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凤头鹫的爪子已从李玄的身上挪开,它温驯地趴在李玄旁边,偌大的身体,已没有了方才的威严。它大睁着一双眼睛,使劲凑到李玄身前,神情极其认真而投入地听李玄讲。
  难道……难道自己碰到的,竟然是一只喜欢听故事的鸟?
  这……这也太扯了吧!虽然不敢相信,但只要凤头鹫不伤害自己,李玄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编造下去。
  从他在北疆从军,讲到他杀敌立功,做了高官,回到那女孩的故乡,却发现女孩已经嫁人了。那女孩的家人见他衣锦还乡之后,又想攀附高枝,硬生生地逼着那女孩抛夫弃子,再嫁给了他。他不肯做这样的坏事,就将自己所有的积蓄赏赐都送给了女孩,挂冠而去。但那女孩与他都不能忘情,就暗通款曲,商定在离去之前,再见上最后一面。女孩的丈夫却以为她要私奔,狂性大发,几乎将她杀死。而其娘家也觉得她淫乱败德,决心杀死她遮丑。
  他护着她,杀出重围之后,却发现她为了替自己挡箭,受了重伤。他带着她受尽了艰难,为她求治,但她的身子实在太弱,已活不了多久了……她说她这一辈子只有一个愿望,也只有一个遗憾,就是如果她是一只鸟就好了,她可以飞出那个非人的家,跟着他去天涯海角。所以李玄才带着生命快到尽头的她,来到终南山顶,希望能看到真正的鸟,像鸟儿一样遨游天际……
  大滴大滴的泪水自凤头鹫的眼睛里滴落,这个故事实在太凄惨了,惨到连凤头鹫都要流泪。李玄拍了拍它的脚趾,一人一鸟无言地坐在洞穴里,体会着那份静谧的哀伤。
  接着,李玄谈起那女孩嫁入夫家所受的辛苦。恶婆婆,毒小姑,不得夫婿欢心,谣言,流言,恶言……李玄发现凤头鹫特别喜欢听人伦悲剧,一旦说到打架斗殴,升官发财什么的,它的兴趣就淡下去了,但是一说到婆媳关系,三角恋,家庭伦理,它的一双大眼睛立即就瞪得又大又圆,听得无比认真。
  难道这还是一只酷爱伦理剧的神鸟?李玄投其所好,专门挑那些感人肺腑的受气小媳妇的故事来讲,讲得凤头鹫眼泪哗哗的。
  最后,李玄实在没什么可讲的了,抱着凤头鹫痛哭起来。凤头鹫用翅膀轻轻拍着他,似乎是在安慰他。
  突然,它一声清啼,站了起来。李玄吃了一惊,不知道怎样得罪了它,就见一道旋风从它嘴中发出,卷起李玄,扔到了背上。凤头鹫回头高啼了几声,李玄辩声度意,似乎是要他坐好,他急忙俯身趴在凤头鹫的背后,伸手抓住了它背上的羽毛。
  风声大起,凤头鹫两只粗壮的腿弹地飞起,倏然冲到了天际。这一下几乎把李玄吓了个半死,耳听身下苏犹怜在娇声呼喊,凤头鹫忽然俯冲了下去,李玄的心脏都快裂开了。
  大风倏然停歇,凤头鹫安安稳稳地停在了苏犹怜的身边,轻轻伸出了金色的巨翅,覆在了她身上。
  ——它大概真的相信了李玄的鬼话,为苏犹怜感到伤感吧。
  苏犹怜又惊又喜,洁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道:“我就知道郎君一定能够做的到!”
  她的双目中尽是激赏,盈盈注着李玄。
  李玄只觉心中暖洋洋的,方才的惊吓痛苦,全都一扫而空,再也算不得什么了。他伸出双手,向着苏犹怜微笑示意,苏犹怜也是盈盈一笑,两人手握在一处,李玄微一用力,苏犹怜翩然落在了凤头鹫背上。她紧紧挨着李玄坐下,温软的身子就宛如一片雪,一瓣梅,不由得又让李玄心旌摇荡,差点不能自持。
  她若是知道李玄是用编造出来的摧泪故事赢得了凤头鹫那颗柔弱的心,不知又会怎么想?
  凤头鹫一声骄啼,狂风四溢,双翅盘旋展开,直入云霄。
  此时天方落日,彩霞满天。凤头鹫冲云而上,转眼之间,两人就置身九天云层之上。举目下望,就见层层云朵静静地漂浮着,落日流光镀在上面,将之染成了一片绚丽的金彩。身在高空,点风皆无,天地空旷,顿觉心神辽阔,有俯仰万物之感。那是站在山上、攀登高楼所不能比拟的雄壮,让人有热泪盈眶的冲动。
  苏犹怜满脸都是惊喜,她若还是一片雪,那亦是飞扬天地的燕山之雪,她禁不住娇声呼道:“你难道不觉得美么?”
  李玄更是感觉眼睛都快用不过来了,大叫道:“美!太美了!”
  苏犹怜紧挨着他,娇呼道:“这样的美值不值得你舍命以求?”
  李玄大叫:“值!太值了!”
  苏犹怜道:“我美不美?”
  李玄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以更大的声音呼道:“美!太美了!”
  苏犹怜盈盈一笑,呼道:“那我值不值得你舍命以求?”
  李玄狂呼道:“值!太值了!”
  这些话,李玄绝对没经过大脑。也许是因为天上的风太大,他的脑子早就给吹没了,也许是因为美人在抱,又有谁还有大脑?
  总之,他被狠命地洗了一遍脑。他潜意识里,也开始觉得他一定要完成七重考验,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退缩!
  苏犹怜向他微微靠了靠,这引得李玄目光流向她。两人双目对视,都是盈盈一笑,刹那间心中都充满了柔情蜜意。
  在这舍却世间的高天上,轻易便可两心知。
  李玄的心被那博大的美冲击着,这是他浪荡江湖的时候绝不可能想到的。嘿嘿,谢云石又怎样?逐日旭光舟又怎样?比得了凤头鹫么?
  唔,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这个插曲让李玄小小地不爽了一下,不过没关系,当他抬起头来时,他的心立即陶醉了。
  一条彩虹自云下升了上来,映着落日,七彩鲜艳,贯天而立。凤头鹫发出一声长长的啼鸣,身子倏然穿云而下。
  他们并不觉得飞了多长时间,却早就出了终南山境,来到了一片不知何处的深山中。那山真是险峻!高参九天,形状怪异,奇石耸立,虎啸猿啼。苏犹怜娇怯怯的身子有些害怕,握住了李玄的衣襟。凤头鹫悄无声息地落在山巅,身子微侧,示意两人下去。
  李玄跟苏犹怜莫名其妙,也不敢多问,彼此搀扶着,沿着凤头鹫翅膀滑下,并肩站在山崖边。
  凤头鹫双翼展开,向山下扑去。
  山下一弯沧江绕着半边山峰流过。山是恶山,水是恶水。那水流得极急,山风激荡,吹起丈余高的激浪,猛力拍打在山体上,整个山似乎都在颤抖。
  李玄突然发现,他们先前发现的那条彩虹,就是从这条江中升起的。
  凤头鹫停在江头,昂头对着彩虹怒啼了几声,那彩虹倏然敛了回去。凤头鹫暴怒,铁爪裂石,向江水中投了下去。它力量绝大,抓起的石头都有数百斤重,这番投下去,直激得浊浪滔天,看得李玄双目一阵晕眩。
  倏地,就听江水中一声莽然大叫,一只怪物倏然从水中跃了出来。
  那怪物身子就跟蒲扇一样,粗短的尾巴曳在背后,就好似蒲扇的柄。它的头似是跟身子长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此刻被凤头鹫激怒,九只眼睛沿着身子的正中间排成一条直线,通体火红,看上去极为妖异。
  苏犹怜低声道:“这怪物名叫赤蚺火靇,是上古传下来的异类。传说是龙与大蟒所生。它体内只有一根骨头,每年生一分,身子也就大一圈。刚生下来的时候,火靇并没有眼睛,每过百年,骨头长到一定长度,则生出一目来。传说千年之后,具足十目,就可以化龙飞天。这种似龙非龙之物,凤头鹫正是其克星。它喜欢生在激流中,以毒物为食,性情凶恶暴躁。虽然生得丑,但天性极为爱美,所修炼的内丹七彩焕映,方才我们看到的彩虹,多半就是它的内丹所化。”
  李玄笑道:“那它跟胡突干比较像。”
  苏犹怜娇嗔地白了他一眼,道:“有你这么刻薄的么?”
  李玄道:“凤头鹫跑这么远来寻它的晦气做什么?”
  苏犹怜沉思,道:“可能是因为它的丹元乃众毒所聚,倒有起死回生之奇效,无论什么重病重伤,服之立即痊愈。”
  两人正说话间,就听凤头鹫一声清鸣,当先发难。金翅扇起一阵狂风,向赤蚺火靇扑了过去。那火靇情知不敌,身子倏然缩成一团,九只眼睛睁得又大又亮,每只眼睛喷出了一道异色光华,九彩交映,组成一道贯天长虹,向凤头鹫冲去。
  凤头鹫啼声震天,钢爪穿虹而下。
  果然天敌对天敌,没有还手力,可怜赤蚺火靇的九彩霓虹被这双凤爪硬生生破开,直透入体,将它的唯一的那根骨头抓了出来。
  那赤蚺火靇生了九百多年,马上就要化龙飞腾,这根主骨也快满丈长,却被凤头鹫一把抓出,身子犹在颤动不休,却已无法在空中停留,摔倒在江水中。恶浪翻腾,瞬间一个浪花打下,庞大的尸体消失不见。
  这条江中,还不知生长着多少恶物!
  凤头鹫一声长啸,衔着那根骨头飞上山癫,将骨头轻轻放在苏犹怜面前,高声啼叫。赤蚺火靇生得极为丑陋,这根骨头倒是洁白隐透,仿佛精雕细琢后的美玉。九只眼睛嵌在上面,就宛如九只玲珑剔透的珠子,被不同的彩光包围着,一看就是不凡的神物。
  苏犹怜皱眉道:“我又没病没灾的,要这东西做什么?”
  李玄忙止住她,道:“这是神鸟给你的见面礼,你不收下,神鸟会觉得很没有面子的。”
  凤头鹫随着他的话高声啼叫,似是同意。李玄轻轻一扣,将珠子一一摘下,递到苏犹怜手上:“这珠子如此美丽,配在你身上,肯定更增艳丽。你就从了吧。”
  苏犹怜拿起最大的那颗,端详了一眼,将它挂在自己的衣襟上,但见珠光映着容光,交相辉映,美丽异常。
  李玄赞道:“果然明珠就该配美人啊。”
  苏犹怜盈盈一笑,甚是得意。凤头鹫重新驮起二人,向摩云书院飞去。
  李玄回看沧江,却不由得心中微有兔死狐悲之感。若是这只凤头鹫不喜欢听悲情故事,那自己会怎样呢?会不会跟这只赤蚺火靇一般,被凿了脑壳?自己可没有丹元献出来。
  这七重考验,才过了两重而已,所谓红颜祸水,果然诚不我欺。不过看着苏犹怜言笑晏晏,临风举袂,笑颜如花,他又不禁觉得这番辛苦也不枉了。
  这片雪,值得他用尽心神去呵护。
  果然受苦也是会上瘾的。
  
玉垒题书心绪乱
  不管怎样,第二重考验比第一重容易多了,起码不用面对雸拏遮罗如此恐怖的袭击。虽然有天雷封锁,有惊无险,但看着那么庞大的一条龙王狠命向自己扑过来,那实在是极为恐怖的经历。比较起来,凤头鹫就好多了。一只爱听故事的鸟,尤其是爱听伦理悲情大剧的鸟,实在是太好对付。李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上一天都没问题。
  李玄回来的第一件事,还是赶紧跑到图书馆去。凤头鹫这种生物对他来讲,实在是太过奇异。这次,他学乖了,直接跑过去,问管理图书馆的龙烟:“我要找凤头鹫的资料,你给我把书统统找出来。”
  他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吃定了龙烟。大不了你再将我打出去,劈我一闪电,还能怎样?还顺便练练抗打击能力。龙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走进了浩如烟海的书库中。不一会子,她就出来了。
  她身后拖着一只小车,车里……足足有几百本书!
  李玄呆住了。龙烟盯着他,冷冷道:“你要看哪本?”李玄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要看到什么时候啊?但他随即笑了:“我将它们统统借出去,慢慢看!”
  龙烟没有说话,让他到柜台上,办理手续。柜台上也有一颗九仙瑶星,只要把手按上去,元尊自然就会将手续办好,就可以拿走了。
  李玄按上去……一道碧光闪过……李玄惨叫……
  他实在没想到,借书居然会这么痛!痛楚一波一波袭过来,他都能听见自己的骨骼被搞得希里哗啦乱响,一不小心,就会完全散掉。仿佛过了一百年的时间,他的手才从九仙瑶星上滑落,李玄立即大叫道:“为什么会这么痛?”
  龙烟淡淡道:“因为你借的多,元尊判断你很长时间都不可能还回来,元尊跟这些书都是有感情的,一日不见,就很痛苦,所以就将这些痛苦全都转嫁到你身上。”
  靠!根本就是故意整我!你以为我没看到你的手按在另一个地方?李玄恨恨地想着,但形势如此,他也只能怀恨在心,拖着小车走出了图书馆。
  他沿着山路,一直爬上山顶,来到了紫极老人的睡庐。
  睡庐是他给紫极老人的小茅屋起的名字,反正那里面只有一张仙游枻,紫极老人整天躺在上面,不是困就是睡,睡庐这个名字实在太适合它了。
  按照惯例,他也不敲门,直接走进了进去。一进门,仍然是一片光怪陆离的画卷,只不过这次换成了浩淼大海,几十个紫极老人在里面遨游着,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最抢眼的是一片地狱深渊中,白袍的紫极老人正在跟一只浑身冒火的大怪物搏斗。
  按照惯例,李玄找到了那位正在闭目养神的紫极老人,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大叫道:“老头,我来上课啦!”
  光华意象敛去,紫极老人缓缓睁开眼睛,道:“好。你肯自觉学习,我很觉欣慰。”
  李玄不再管他,拖着那只小车向台阶下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我这一堂课的内容就是读书,读完了我自然就会出来了。你继续睡吧,抱歉打搅了你的好梦。”
  梦?睡觉?李玄居然这样理解他的轮回世界。不过想想,可真是像呢。如果能够忽略真实与虚幻的差距的话,轮回,可不就是一场梦么……
  他盯着李玄的背影,长长的胡须掩映下,露出了一丝笑容:“要读书么?那我就为你安排一下这节课的内容吧……”
  
  地舍里仍然光辉如昼,虽然深闭地下,但绝不憋闷,李玄既然想明白了此亦轮回之境,也就不再惊讶。这实在是个读书静思的好地方,绝没有人来打搅,也绝没有什么东西分散注意力。这个地方实在应该叫做事半功倍室才是。
  也是照例,李玄先大叫大嚷了一顿,将自己在这座斗室中能玩的游戏都玩了一千三百遍,这样足足消磨了五六天的时间,他才觉得实在无聊极了,除了看书,好像再没有什么事情可干了。他随便拿起一本书来,开始翻看。
  没有饥渴的困扰,不会觉得疲倦,思维相当沉静,这实在非常适合读书。李玄读了一本又一本,足足读了三百六十本。他不仅了解凤头鹫,天下所有珍禽之习性风格,他都大略知道了。
  这世界上有几种鸟类,生长得极为缓慢,希有鸟,大鹏就是其中之二。它们生长的过程就是演化进化的过程,像大鹏鸟,先是为鲲,生长北溟海内,每百年蜕一次皮,身子也便长大一次。经千年之后,便大如山岳,每一行动,千里海啸。蜕皮十次后,鲲就不再生长,潜入海下修炼,又经一千年,它的身躯裂开,从脑中飞出一头凤头鹫,鲲两千年的记忆,也便随之化去。
  凤头鹫再形修炼,也是百年蜕一次羽,按照彩虹的顺序,赤橙黄绿蓝靛紫黑白彩的顺序,变幻身上的羽毛,起初是红色的羽毛,此时的凤头鹫多被称为火凤,也被叫做朱雀。百年之后,化为橙色,人间已不多见。如此千年之后,由极俭朴而为极绚丽,身上毛羽涣然七彩,双翅便可冲破天上的罡风,飞入九垓之外,遨游太虚,与天地同化了。那时形体巨大,山不能载,海不能覆,名为大鹏。
  李玄遇到的这只凤头鹫羽毛是金色的,算来只有三百年的修为,还是一只幼鸟。不过身化黄羽之后,灵智渐开,逐渐开始依照本能修炼。鸟类善御风力,成年的凤头鹫每一翅扇下,便卷起十数道龙卷,足可拔屋摧树,威力无穷。彼时一声凤啼,寻常修为者立即便被贯耳伤魂,死于非命。实是猛禽中的王者。
  无论鲲还是凤头鹫还是鹏,都是身躯巨大之物,性情都极为凶猛,领域意识极强。往往所居之处,千里之内都不会有同类。王者往往寂寞,这大概就是这只凤头鹫如此喜欢伦理家庭剧的原因吧。
  也许在它的心底里,对家庭,对父母兄弟姊妹存在着许多许多的幻想?
  这也并不是不可能的。李玄叹了口气,觉得这只凤头鹫也真是太可怜了。
  他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书看完了?那么课程就开始了。”
  什……什么课程?李玄还没回过神来,地舍中的景象倏然变幻,所有的光完全消失,空气也变得憋闷起来。
  李玄大叫道:“喂!老头,你在搞什么?”
  紫极老人的声音淡淡地在他耳边响起:“找出这座轮回之境的破绽来,你才能走出去。否则,你便会死在里面。你上次提出的三个破绽已经全都补上了,不再会有光,你会感到口渴,饥饿,你的时间观念也将会混沌,总之,这个世界已经很完善了,但我仍然故意留了破绽。找出来,你才能从其中走出去。”
  说完,他的声音就完全沉寂了。
  这……这要怎么找?李玄头都大了,遇到这样一厢情愿不讲理的导师,可真是人生之大不幸啊!他这究竟是教课呢,还是施虐?
  李玄悲叹着自己那坎坷的命运,开始仔细地寻找起来。
  他知道,紫极老人是认真的,若是他不能找出这个地舍的破绽,他有可能真的出不去了!何况,这不也是个游戏么?反正看了十几天的书,太无聊了,正好可以活动活动。
  何况,他还在书丛中又发现了一张纸条:“完美的你,肯否分一点荣光给我?”
  吐啊,苏犹怜究竟在搞什么啊,不但每次考验都弄得我九死一生,还写这么肉麻的情书来恶心自己,难道她还没过门就想谋杀亲夫么?
  一遍……两遍……三遍……十遍……百遍……
  李玄头昏眼花,饿得前胸都快贴到后背上了,仍然什么破绽都找不到。
  能找到什么?这个地舍实在太简单了,简单到除了石头什么都没有,石头又会有什么破绽?李玄废然坐倒在地,开始胡乱思索着。
  一分钟……两分钟……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他越来越饿,思绪就越来越混乱,究竟有什么法子呢?隐约之中,他是感觉到这地舍中有些不对,通过冥想轮回造出来的东西,无论多么逼真,跟现实中的东西究竟还是不一样。但,究竟什么地方不一样,李玄却说不上来。
  再找不出来,自己可就真要死在这里了……
  地舍有什么不一样呢?这地舍中就只有石头而已……
  李玄忽然灵机一动,他跳了起来!
  这石头是不是跟真实的一模一样呢?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他嘿嘿笑着,从装书的小车上拆下一小块铁来。他敲在石头上,使劲,一下,两下,再来一下!
  他得意地大笑起来:“老头,我发现了!你做梦做出来的狗屁的石头根本就敲不出火花!”
  光华闪动,他的人跟那车书忽然出现在了睡庐中。紫极老人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赞赏之色:“我本以为你会更早地发现呢,谁知道你拖到现在才出来。”
  李玄怒了,他无缘无故受了这么久的苦,千辛万苦逃脱了出来,还要挨骂,这世界上还有天理么?他气红了脸,
  不再说话。紫极老人道:“在地舍中我跟你说的话,其实已经暗含了破绽。‘不再会有光’,也就是说,你无论怎样,都不会制造出光来。这么浅显的事情你都没有想到,怎能算及格啊?”
  这一番话说得李玄忘了生气,挠头傻笑,的确,若是自己能够仔细分析一下紫极老人的话的话,说不定早就出来了。
  他忽然大叫道:“老头,我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慢才出来的终极原因了!”
  紫极老人看着他,李玄双目闪光:“因为我没有你那么变态啊!”
  轰的一声,三十六重轮回闪现,将李玄重重摔了出去。三百六十本书砸在他身上,跟他一起向山下滚去。李玄得意的大笑声却不是这重重一击所能掩盖住的。
  
  紫极老人却没有那么快入静,他看着光晕横生,曼妙无比的重重轮回之境,忽然笑了:“这小子,居然能看出我都没想到的破绽来!”
  
  但李玄的高兴也没维持了多久,突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将他扑到在地。李玄惊魂始定,嘹亮的凤啼声在他耳边响起,原来是那只凤头鹫。
  李玄叫道:“书上不是说,你们吃饱了之后,就会回窝睡觉,等着褪毛的么?我刚才见你捉了一只豹子吃,你不回去睡觉,跑这里来做什么?你又不是摩云书院的学生!”
  凤啼婉转,凤头鹫将地面刨了刨,舒服地趴了下来,又用爪子将李玄的身子往自己身边拨了拨,斗大的凤头枕在他的膝盖上,喉头间发出一阵呜呜的轻响。
  李玄呆住了:“你说你的习惯改了,以后饭后不再睡觉了,要听我讲故事?”
  凤头鹫又呜呜了几声。
  李玄目光更呆:“你说一次也不用讲多了,你还要修炼,两个时辰就够了?”
  凤头鹫骄傲地仰起头,似乎在表扬李玄鸟语学的好,对它的旨意领会得很完整。
  李玄几乎哭出来了:“你为什么非要找我?什……什么!你将我当成了你的家人?”
  老天!李玄断然拒绝:“不行!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有时间陪你玩!”
  凤头鹫的头嗖地抬了起来,满脸哀怨地看着李玄。
  李玄:“你看我也没有用!”
  凤头鹫将头钻进李玄的怀里,一阵乱扭。
  李玄:“你撒娇也没用!”
  凤头鹫彻底愤怒了,它飞了起来,它一飞就飞到了太皓天元鼎上,如果李玄不屈从,它就要将这个鼎砸碎。
  李玄:“你威胁也没用!”
  他嘿嘿笑道:“而且你不知道鼎中元尊的厉害,你敢动这鼎半分,闪电就会劈在你头上!”
  凤头鹫骄傲地叫着,李玄皱眉道:“你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我听不明白!什么,你要示范给我看?”
  凤头鹫点点头,一翅膀拍在太皓天元鼎上。
  碧气森然集汇,这一次显然元尊的怒气更大,更烈,碧气浓烈得将一切景象都遮住了,上腾而起的闪电燎炽之极,李玄简直乐开了花,这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凤头鹫可要吃够苦头了!
  哪知闪电纵横飞舞,竟笔直劈在李玄的头上!
  李玄惨叫声中,身子立即完全焦糊!他不明白!他完全不明白!这怎么可能啊!元尊,你可是英明睿智的元尊啊!难道今天不是你执勤,是你手下的小兵么?难道是一个人冒犯了你,你就要劈他身边的另一个人么?
  为了证实这一点,李玄摇摇晃晃地冲过去,一掌拍在了太皓天元鼎上。碧光再现,闪电重出,怒发,劈……却还是劈在了他身上!
  李玄躺在地上,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了。冤啊,我实在是冤啊!
  凤头鹫飞过来,刨了刨地面,舒舒服服趴下来,用爪子将李玄往自己身边拨了拨,头枕在李玄的膝盖上,做好了听故事的一切准备。不过在听之前,它先啼叫了几声,解释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唔……你说你将来会成为功参造化的大鹏,元尊不敢得罪你……你说你的祖母、太祖母都是天上大名鼎鼎的角色,而且她们的职责就是掌管下界众仙灵升天的审核,太皓元尊刚递交了升天成仙的申请表,正常的话要等三百年才能批下来,若是太祖母大笔一挥呢,说不定一百年就行了。但若是得罪了她最心爱的小孙孙,那就可以能等一千年……一万年……所以……
  李玄完全无语了。他还能怎么办?只能乖乖地讲故事……
  足足讲了四个时辰,凤头鹫才满意地飞走睡觉去了。它的修炼就是睡觉。
  李玄问它,能不能让它跟太祖母说声,让他也升了仙,凤头鹫说它太祖母只管仙灵,人类的不管……
  真是衰到极点的极点的了啊……
  
恰似春风相欺得
  等到这四个时辰终于过完了之后,李玄全身的精力也几乎被榨干。就算他鼓舌如簧,机辩若神,连续说这么长时间的悲情家庭伦理故事,也是大惨剧一件。
  尤其是脑袋,简直就好似被人用锤子捶了一天,昏昏沉沉地起身,昏昏沉沉地往太牢(这是他给自己的宿舍起的名字)走去。
  咦?什么声音在响?
  李玄昏昏沉沉地望过去,昏昏沉沉地似乎看到一个人。
  耳边响起龙薇儿惊叫声:“映霄镜,你不要离开我!”
  李玄脑袋陡然清醒了些,急忙低头看时,就见龙薇儿跌坐在地上,她的身前散碎着几片玉的碎片。
  我做了什么?
  只听龙薇儿哭道:“映霄镜啊,我最宝贝的映霄镜!你的命好苦啊,竟被这个恶人撞成了碎片!”
  难道是自己刚才浑浑噩噩地撞上了龙薇儿?李玄急忙蹲下来,帮她将镜片全都拣了起来。
  那是磨得极薄的美玉,半透明,浅蓝的底色,上面流翳着轻细的白纹。旁边还躺着一只雕琢精细的金环,似乎是镜的框。
  李玄大呼糟糕,看来这镜子的价值不菲,自己这次可闯大祸了。他手忙脚乱地将玉片插在一起,拿金环笼住,不好意思地对龙薇儿道:“好……好像还能用。”
  龙薇儿哭得如梨花一枝春带雨:“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镜?”
  李玄道:“你方才说了啊,这是凌霄镜啊。”
  龙薇儿哭得更伤心了:“那你知不知道凌霄镜的来历?”
  李玄摇了摇头。
  龙薇儿哭得话都快噎住了:“凌霄镜是则天皇后当日立在镜室中的宝贝。蓝质如天,白翳如云,若是映着日光而照,则镜面上也透出一轮红日,人如在日中一般,乃是则天皇后最爱的宝物。想不到就坏在你手里!”
  李玄心沉了下去。
  则天皇后?映日明镜?这次祸闯大了!
  他小心地捧起七凑八插的镜台,向着日光照了过去。果然,一轮日影在玉镜中心出现,只是镜片既然碎成了七八九十截,那日影也就乱成七八九十截,看去极为怪异。
  看来龙薇儿说的没错,这玉镜果然是一件宝贝。
  这么一件宝贝,就砸在自己手中了?
  龙薇儿嘤嘤哭声不大,但整个院子都似乎被充满。
  李玄心虚之极,喃喃道:“我……我赔成不成?”
  龙薇儿道:“你赔?好吧,看在咱们是同学的份上,打个五折,再看在我入书院的时候你帮过忙的份上,再给你打个五折。你只用给十万两银子就好了。”
  说着,伸出了粉生生的玉臂。
  李玄笔直跳了起来:“十万两?不是打过五折又五折了么?”
  龙薇儿冷冷道:“这镜台是无价之宝!普天之下,再也没有同样的镜台了!你拿着这些碎玉出去,最小的一片都能卖五千两!”
  李玄天不怕地不怕,在雪隐上人跟大日至尊者面前都能谈笑风生,但一谈到钱,尤其是这么多钱,这穷鬼立即就蔫了。
  他垂头丧气而又可怜巴巴地道:“我没有这么多钱,打死也没有。”
  龙薇儿哭声稍微小了那么一点半点:“看来同学的份上,再看在我入书院的时候你帮过忙的份上,你可以打个欠条。”
  欠条?那不就是欠着不还的意思?李玄一下子轻松了:“好,我打欠条。”
  龙薇儿抽泣了几下,从身上掏出纸跟笔,还有墨?还是磨好的?
  “好吧,我说你写。”
  李玄:“你身上总是带着纸跟笔么?”
  龙薇儿白了他一眼:“因为我是个优等生。不要废话,写不写欠条?不写就赶紧赔钱!”
  李玄气焰一下子就低了:“写!我马上就写!”
  于是,龙薇儿念一句,他写一句。
  ——我,李玄,因为自身的重大过失,撞坏了龙薇儿的无价镜台一件,甘愿赔偿十万两黄金……
  “怎……怎么成了黄金了?”
  “白银你就赔得起么?”
  “……”
  “既然如此,黄金与白银有什么分别?”
  “……”
  “继续写!”
  李玄哀怨啊,欠什么都不能欠钱啊!
  ——甘愿赔偿十万两黄金。因无钱赔偿,特立此欠条,天荒地老,永以为凭。在没还完债之前,不得违抗债主龙薇儿的任何命令……
  “这……这太过分了吧!”
  “你是债主还是我是债主?”
  “你是……”
  “我那么多钱砸在你身上,不该享受点利息么?要不咱们就按官家放贷的标准计算,你一个月还我一千两银子好了。”
  “一千两!”
  “每月还钱还是听从命令?”
  “听从命令……”
  “你要明白这是对你的优惠,而不是我逼迫你。笑一个?”
  “嘿……”
  “比哭还难看!明天送你去皇家小丑学院培训一下。”
  “……”
  “继续写!”
  ——如债主有何差遣,立即随叫随到,不得以任何理由延误,不得以任何理由推托。命可以不要,自己可以牺牲,但不得不完成债主的命令。
  “这……我欠你的,到底是钱还是命?”
  “你没听说过么?你要我的钱,我就要你的命!你已经很幸运了,有个人欠了我哥哥的钱,他全家都被逼着签了这样的借条,连没生下的小孩都指腹签了。”
  “……你们家究竟是做什么的?”
  “废话少说,赶紧签了名字。这个给你。”
  李玄接过来一看,是柄精致的小刀。他一头雾水:“给我这个做什么?”
  龙薇儿淡淡道:“挑破手指,把自己的血手印按在上面。”
  “不……不会这么没人性吧?”李玄简直觉得这是在侮辱他的人格。但龙薇儿的目光那不是普通的目光,那是承载着十万两黄金的灿然目光,那是李玄一辈子所无法想象的巨大财富所带来的压力,最终,李玄乖乖地将手指割破,按上了血手印。
  龙薇儿已经不哭了,李玄嘤嘤啜泣起来。
  龙薇儿拍拍他的肩膀,意示安慰。她夺过欠条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小心翼翼地收到了怀中,笑吟吟地看着李玄:“十万两黄金是个大数目。”
  难道你这女恶魔也知道这一点?李玄简直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还没走出学院就背上了如此沉重的债务,他的人生立即变成一片灰暗啊。
  龙薇儿的笑容是安慰的,宽容的:“所以若是我用了点小小的手段,想必你也不会介意。债主总是怕借债人不还的。”
  这句话给李玄带来了强烈的不安。
  龙薇儿道:“我宣布,你中了我的法术了。”
  李玄吓了一大跳,道:“什么时候?什么法术?”
  龙薇儿道:“那个血手印就是。这法术不可怕,而且非常可爱,你应该会喜欢的。它叫小狗汪汪。”
  小狗汪汪?好诡异的名字啊!单是听见,就让李玄寒毛森竖。他赶紧问道:
  “是不是只要你一念咒,我就会变成狗的样子,只会汪汪叫?”
  龙薇儿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的?”
  李玄的眼泪飙了出来。这还用说么?单听名字就会知道啊!
  龙薇儿道:“你要不要试一下?”
  李玄赶紧摇头,脸色都吓变了。变成一只狗?摇着尾巴?看了人就伸出舌头?他会不会跑一会就冲着新看到的东西撒尿、把所有的东西都染上自己的气息?呕……那实在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想一想就让李玄连生存的勇气都没有了,不如赶紧去找紫极老人,赶紧轮回吧!
  龙薇儿很体贴地道:“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试那就算了,我一向很宽宏大量的。记住,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现在,我要收取第一个月的利息!”
  李玄垂头听命。钱啊,压死人的钱啊!
  龙薇儿笑道:“其实很简单的,你不用害怕。就是三件苦力而已。第一件,你下山去帮我拿点东西上来。”
  李玄:“就……就这么简单?”
  龙薇儿道:“复杂的你会么?”
  李玄:“……”
  
  李玄百无聊赖地坐在终南山的山脚下,想着自己那灰暗的、已经没有前途的人生。他哀怨啊!
  马蹄声得得,一只商队从他面前经过。那是要运往丝绸之路的货物吧?足足装了五大车。
  ——若是把这些大车都打劫了,够不够还龙薇儿的十万黄金?
  李玄使劲捶了捶自己的头,不行啊,自己好歹是摩云书院的大师兄,岂能做如此作奸犯科的勾当。
  他又哀怨地叹了口气。他为什么不有个天下无敌的老爸?他为什么不有个富可敌国的老妈?
  他连自己的老爸老妈是谁都不知道,还说什么天下无敌、富可敌国?
  商队走了过去,忽然又转了回来,领队的是个碧眼胡人,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问李玄:“这里是不是终南山?”
  李玄托着腮,不想理他,点了点头。
  碧眼胡人指着山上,问道:“这里是不是摩云书院?”
  李玄又点了点头。
  碧眼胡人松了口气,问道:“你是不是李玄?”
  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这让李玄有些惊讶,点了点头。
  碧眼胡人笑了,回头呼喝道:“找到人了,将东西卸下来吧。”
  后面众人齐声答应,五辆大车一齐开始卸货,顷刻之间堆满了山脚。
  李玄皱眉道:“你们做什么?”
  碧眼胡人微笑鞠躬:“这些就是薇儿小姐交代要带上山的东西,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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