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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生长

_8 阿葱(当代)
阳晴见我走神,掌心在我眼前摊开晃动几下,声音嗲着问,“怎么啦,跟我吃饭就这么无趣,还会走神儿?”
我不说话,她顺着我眼神儿往白晓乐方向看过去,我从侧面看她眼神很微妙,她嘴角抿抿,竟冲队伍里的白晓乐喊出声儿来,“白晓乐,这边儿,来这边吃。”
白晓乐从队伍里探出一个毛茸脑袋,回头往我们这边看上一眼,从镜片里看清他表情更加局促,我猜他认出了阳晴。
即使我们都长大,少年容貌略有改变。
我拳头在桌下一紧,指甲陷入掌心肉里,生疼,不承认,不承认,此时莫名汗流浃背,心跳在耳边。
可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回过头去,继续呆愣愣玩弄着手里饭盒的手把,像是刚才压根没有听见阳晴在喊他。
阳晴很疑惑,就要站起来过去叫他,“白晓乐他怎么不理我?”眉毛微微拧起,啊,姑娘的自尊心要被半大的小伙子伤到。
我拉她手让他坐下,淡淡瞥一眼那个身影,眼底藏起情绪,“嗐,没事儿,他害臊,看见姑娘就不会说话了,向来这样儿,你别在意。”
看他捧着饭盒离开,没再往这边看一眼,我点点错愕,手心兀然松开,没了力气,垂下眼扒拉米饭。
分别前,和阳晴互留了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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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爬上西北楼楼梯,想着刚才白晓乐的反应,居然心底有几分憋屈的意思,心里窜上一把无名火在烧。他怎么不过来,他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又和阳晴在一块儿吃饭,他怎么不问我说好了等他起床一块儿去食堂吃周三独有的糖醋小排骨却又放他鸽子,他怎么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他妈走了!
我觉得我有些魔怔了,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脑子里居然塞满了关於白晓乐的东西。
推开宿舍门,只有白晓乐一个人在,屋外秋天的阳光透着床头的窗晒进来,他头发上点点金黄扑满,抬起眼看我的样子竟我心跳狂乱起来。
我挠挠头发,“吃,吃饭啊?”
他夹一块排骨放嘴里嚼着,鼓鼓一张脸真可爱,含含糊糊的答我“嗯。”
我跟他对床坐下,尝试找了几次话题,他都只是嗯嗯啊啊的回答,没什么兴趣和我交谈的样子。我无话可说了,能找的话题都找完,有些烦躁,头发要被抓到爆炸,嗖嗖嗖地全竖了起来,只好翻起一本书胡乱看起来,镜片下一双眼睛目光有一半被书页遮挡住,偷偷看着白晓乐,仔细研究他每个表情。
他有些惆怅,“排骨吃完了。”说完对我开口,“涛涛。”
“嗯?”我突然有些紧张。
“……你书拿倒了。”
“………”丢份丢到家,我把书一扔,抑制不住烦躁,只好开门见山,“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他目光很疑惑,眼珠子转来转去,像在想什么问题,好一会儿应声儿,“我该要问你什么么?”
“你刚才去南区食堂了。”我用的肯定句。
他眯起眼笑笑,天真的用筷子戳戳碗里的最后一块糖醋小排骨,“嗯,只有南区周三才有糖醋小排骨,等了蛮久。”
“你看见我了。”
白晓乐干脆不说话,低下头咬排骨,一张认真得很可爱的脸。
“你也看见阳晴了吧?”
他表情一滞,呆愣一下淡淡道,“我就说怎么那么眼熟,阳晴啊,我记得她的。”
我死死盯着白晓乐的表情,像是想从他神色中找出一丝破绽来才甘心,心底没来由的焦躁难安,车轱辘话来回说,“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
他把排骨倒到门口的垃圾桶里,走回来继续扒拉碗里的青菜,鼓囊囊的脸蛋,睫毛忽闪忽闪的炸着,“嗯,没什么想问的。”
我一脚踢到面前的木桌站起来,喉结一梗,“操。”不分青红皂白的瞎骂一声,走进卫生间,砰的一声猛关上门。
拧开水龙头,手微微颤抖,捧著冷水狠狠的搓著脸颊,强迫自己一颗矛盾的心冷静下来,别那么躁动,可多少盆冷水都泼不灭心里那把烧得正旺的火,冲镜子苦笑,而后在镜子里清楚看见自己眼底一片阴霾。
他怎么不在意?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这么久不出现在我们生活里的人突然回来,他就不该疑惑些什么,在或者,向我质问些什么。
我无法否认,我居然期待他这样,可他终究没有,我就难过。
再之后,期中考结束后临近冬天也临近期末,课业加紧,白晓乐晚上天天陪自习教室等天亮,有时连着几天在宿舍都见不到面儿,我心里痒痒,觉得他故意避开我,可每次找上他,他都是一脸坦然,以前该怎样现在就如何,仍旧温和的样子,也乖巧的任我亲任我抱。
可我依旧放心不下,暗自在没他的黑夜里忧心忡忡,觉得他不大对劲儿。
亦或者其实不对劲的是我,我感觉到自己无法掌控他的时间他的去向,一下子无所适从,变得迷茫起来,浑身都不得劲儿。
“涛子,找你的,电话。”齐喻一脸淫笑,“女的噢~”他捏着嗓子学起来,“你好,我找娄以涛,请问他在么?”
我一脚踹过去,拖鞋威力无敌大,正中要害,齐喻捂着裆跟床上滚得万分痛苦,李钧一嘴泡沫,正耍着牙,探出一个脑袋,朝齐喻发出同情的目光,闪亮亮。
我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响起来,阳晴,“娄以涛?”
我一愣,她声音带着些许哭腔,我“嗯”了一声儿,“是我,你怎么了?”
“你在哪儿?”
我乐,“你打我宿舍的电话,你说我能跟哪儿?”
她颤着声儿继续说,“我在你们S大一教的第一个公共电话,你过来好么?”
我连忙问,阳晴你怎么了没事儿吧你。
“你来再说吧,我等你。”说完姑娘就没头没脑的挂了电话。
我也只好套上衣服,没头没脑的跑出去。
跑下楼的时候太着急,撞到人,我点点脑袋道歉,“哥们儿不好意思啊。”
对方一愣,犹豫着叫我,“涛涛?”
我一看,是白晓乐,两眼睛挂着黑眼圈儿,我有点儿心疼,伸出一抹他眼睛,“乐儿,咱真不用那么拼,你看你都熬成国宝了,真难看。”
他一蹙眉头,皱皱巴巴,“很难看?”
我看四下无人,拐他到墙角,舔吻他唇角,再伸出舌尖舔舔他乌黑的眼圈,他闭起眼睛,弯弯睫毛戳到我舌面,不疼不痒,倒是挠得人心直痒痒。
可我想起还有事儿,只得先忍住想念的冲动把他放开,“我有点儿事儿出去一趟,你记得吃早餐啊。”
顾不上看他答应没有就一路分奔到一教,在第一个公共电话旁看见使劲儿拨按电话键盘的阳晴,一身粉红色的冬裙,长发及腰,头上戴顶毛茸茸的冬帽,看上去很顺眼。
我走近她,在她耳边说,“破坏公共设施是要赔钱的,50块钱起罚。”
阳晴被我吓到,回过脑袋看我,我这时才看见她眼睛通红通红,于是开口问她怎么了。
她说她失恋了,对方劈腿了。
她说她男朋友,不,现在该说是前男友了,那人是S大的,上回来找不到人就是跟别的姑娘出去了,她还说她很难过。
我手忙脚乱的安慰,想半天想不出好听的话来安抚对方情绪,只得搂住她慢慢摸着她头发,触感很好。
“没事儿没事儿,顺顺毛儿痛不着。”
她在我怀里大声哭出来,哭了很久,我也听她念叨了很久的废话,被无数路过的同院学生围观,最后她抬起红通通一双眼,问了我个问题。
“娄以涛,我们谈恋爱好不好?”
我想了一想,脑子里突然闪现那张苍白削瘦的脸,软趴趴的温和笑容,晃晃脑袋挥去他的影子,鬼使神差说了一句,“好。”
38
****
迷迷糊糊走回宿舍,脚步晃得东歪西倒,在寒风里一个哆嗦,推开407的门,几个人正和隔壁宿舍的人窝在一块儿玩扑克牌,激烈得很,齐喻在一旁吸着面条,嘴里还要囔囔著“出牌出牌,赶紧出牌儿。”
“炸弹!”
“炸你妈蛋!哪儿来的炸弹!周扒皮啊你!”
看见我进来了,齐喻把牌一扔,从床上跳起来,跟着李钧逼近我,把我堵在门口。
我不屑的冲他俩挤眉弄眼,“干嘛啊干嘛啊,你们这他妈什么表情,要恶心死谁?”
齐喻突然贼笑两声儿,“来,跟哥几个儿汇报一下战果。”
我拖着声儿,装傻充愣,“什么战果啊?”顿顿又说,“对了还有方便面么给我一包,饿死我了快。”
齐喻阴阳怪气的扔过一包红烧牛肉,“有姑娘陪还能记得饿啊?”
“不是你这什么意思啊,这酸劲儿。”说着打开撕开调料包。
“几垒了?”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暴躁起来,弄着调料包的指尖都颤,“这他妈有什么可说的?”
我不敢回头,我知道他也在,我也知道他这时在看着我,我不敢面对他的表情,怕他眼底露出脆弱,我就心疼,也怕一转过脑袋,看见白晓乐一脸云淡风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我就更烦躁。
寝室仍旧热闹,嘻嘻哈哈的,喧哗声吵得我头痛,我背对着白晓乐一个人弄了半天儿方便面,以为这样就彻底安稳,于是拿着方便面就下楼要热水。
可白晓乐他居然跟着过来。
脚步声紧随着,我焦虑不安,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步子用力在楼梯间一顿住,他脑袋撞上我背,“啊”的低低叫一声,回头就见他揉着额头看我。
他眼眸定定看着我,永远像一滩平得不能再平的湖水,没有波澜也不会显得尖锐,可我却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七七八八的情绪硬是一下下戳著我的神经。
打电话来的那个女生是阳晴么?白晓乐问。
我一挠头发,心底莫名不爽,嘴角一撇,冷声答他,“你管着么?!”
他表情一愣,呆滞下来,像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他,神色微微受伤,可仅此一秒,迅速敛起一切情绪,摸不着踪迹。
白晓乐有些紧张,我看得出来,他紧张的时候就会睫毛不停扇动,手指拨弄书本的侧页,也不打开翻阅,只是再做持续动作,他说,我不过问问。挺无所谓的语气,可话音中颤抖的尾音却打乱了他的掩饰。
我心里一抽一抽,拧成结状,却浑然不觉慌乱的真正原因,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懊恼。像被蛰到痛脚一般,毛儿都被炸得竖起来,呲牙咧嘴的说道,“有什么可问的?这事儿是你该管的么?谁给我打电话我去见谁跟你有一毛钱关系么?”
这是我头回这么凶他。
白晓乐也没什么表情,平静地看着我听我劈头盖脸的炸完。
我看他灯光下黑辘辘一双眼,想想刚才自己冲他说的话,一时难过起来,我痛恨自己这样的反复和矛盾,我觉得我几乎被他害死。
那些年的娄以涛觉得让自己变得奇怪的一切缘由在于白晓乐,这个人让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可却没想过,一切缘由在于年月间浑然不觉爱情在蔓延。
要等终于明白,原来爱一个人,又要多久?
日后想啊,自己又怎会是那么傻乎乎的一个人,自己打小儿就鬼精,凡事给自己留后路,所以不是啊不是,不是不懂爱情不知道那是爱情,自私人的总胆小罢了。推人家进坑里也不要陪同。自己一人在坑的边缘上自由行走,看对方泥足深陷,多快活多快活,他爱我,那么爱我,虚荣感就要溢满世界,享受被爱的同时绝不爱,想都不要想,一切撇到脑后,多坏,坏到骨子里。
沉默的气氛中,白晓乐慢悠悠的说,“阳晴是个好姑娘,你别再辜负她一次。”皱皱鼻尖,眼睛正视我,语气很真挚。
这种真挚却伤人不见血。
我呲呲牙,大脑晕晕乎乎,我觉得我希望听到的应该不是这样儿的话,这和我想的完全不是一个方向。
那我该希望他说什么?
你别跟她再来往?
我不想你跟她来往?
多恶俗多恶俗,我在心底对自己冷笑几声以示不屑。
这也不关你的事。我说。
“嗯。”他看我一眼,点点头,转身就要下楼。
我手拉他胳膊,“你就只有这话要跟我说?”我很疑惑。
白晓乐好像有些听不懂我的话,说我该还说什么?
“你跟着我出来不是有话照我说?”我仍抱期待,究竟期待些什么自己都不敢深想。
他晃晃手中的书本,“我去图书馆还书。”
啊,仅此而已。
我想多了。
他并没有因为我一天的不见踪迹而问东问西,依旧和以前一样老实巴交,也没有因为寝室人的八卦多问我几句关于阳晴的事儿,我不得不承认,有点儿失落,心口发闷。
我拧起拳头,指甲刮着自己手心,犹豫了一下,对着他背影说,“我跟阳晴在一块儿了。”
他步子在黑暗中顿一下,“嗯,你们好好儿的。”语气平平,不带情绪。
39
****
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在北京的冬日里举行,外边儿没暖气,冻死一个算一个,可S大的操场、体育馆仍旧喧哗不已,人群涌动,我听这声儿都头疼。
阳晴递过一瓶水过来给我,我一摸,眉间皱起来,“怎么给我买瓶冰水?”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刚去小超市买,就只有冰柜里有矿泉水了。”
我没法儿,喘着气儿,刚打完一场篮球赛,正累得慌,对着瓶嘴可劲儿灌,一下就见底,塑料瓶扔一边。
她从包里翻出手帕给我擦头上的汗,我用不惯这种娘们儿唧唧的东西,推开她手,脑袋一蹭衣服就,汗湿头发往上卷起,一个篮球往篮球社社长那儿砸过去,流里流气嚷嚷起来,“哥们儿,这哪儿捡来的破球啊,怎么这么不经打啊。”
人差点儿给我砸中,一脸忿忿,我笑嘻嘻跟他眨了个眼。
慢悠悠走到外场,扎进人堆里,学校大喇叭里一女声儿正在播报比赛实况,“接下来要进行的的比赛是男子1000米预赛,请裁判员以及运动员入场准备。”
场地里我们讲师拿着小喇叭喊起来,“热身运动!做好热身运动,把身子活动开来。”
我倚着一棵树站着,撞撞身边的齐喻,“我们班报的谁上去?跑这个忒费力啊。”
在齐喻答出白晓乐的名字时,一眼就让我在跑道上看见他,一号跑道,最外圈。
我心口揪一下,靠的!就他!就他那小身板儿,冲一千,那就是不要命。
我几乎想走上去把他从场上扯下来,可步子终究没有动弹,呆愣愣看人开枪,他迈着步子跑起来。
我走近跑道,站在外围看他跑,他眼睛几乎全闭起来,五官都扭曲,脖子上青筋暴起,他真正拼尽全力。
抬起手一揉心口,嗯,不怎么好受。心烦意乱。
人声在身后沸鼎,“最后半圈儿了!最后半圈儿!冲!他妈赶上去!”
我看见我的白晓乐撑起几乎脱力的身体奋力向前冲,眼睛已经完全闭起来,看不见路途遥远,只满心满肺想着终点。
“啊!”
人群的尖叫声伴随一声尖锐的吹哨,裁判员在我身边拿起麦克风,“二道运动员,文学院高齐违规,取消资格。”
我受惊之下,理智丧失,“啊!!!!”血红了一双眼,怒吼犹如野兽濒死前最后的疯狂,疯了一般的冲过去,冲着那人就是一脚,把他踩在脚下,巴不得球鞋尖尖深陷进他皮肤,就这样弄死这个人。
这样的火气从来都只为那一个人旺盛,愤怒足以杀一个人。
他敢伤白晓乐?!
他居然敢出脚绊伤他,让他一个踉跄滚出外场。
我眼前一片模糊,“畜生!我操你大爷!!!”只管一边骂着一边用脚踹他,再跪到地上揪住那人衣服领口,竭全力打那人的脸,操行,此时除了发狂,什么都不必再管。
谁让有人敢伤他。
伤他的人都得死。
身边的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儿,我知道谁都被我吓到,此时的我一定比疯子还要骇人。
阳晴犹豫着小跑过来,就要拉我起来,“以涛,你怎么了?”
我手重重一下挥开她,打到她漂亮的脸也不管不顾,暴怒地吼她,“别他妈管我,滚!谁要拦我就连谁一块儿打!”说完继续给那畜生眼睛上来一拳头,痛快到心底狂笑。
她有点儿下不来台的样子,捂着脸蛋在一旁发愣,眼珠子就要溢出泪花。
我跟那畜生被裁判拉开,我终于鼓起勇气看一眼白晓乐,他瘫坐在跑道边上,一脸灰白,眼神没有焦距,姜宇抱着他,拍着他背叫他深呼吸。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抱在一块儿的那俩,刺眼得很,“你没看他腿受伤了?”
姜宇抬起脑袋,看我的眼神冷得很,我一手拨开他,把白晓乐背到背后,搂紧他两条腿,竭力不让自己碰到他伤处。
姜宇说我来吧。
我冷笑,急促的呼吸几下,看着那张几乎贴着我的灰白脸蛋可怜兮兮,“操,你谁啊?你他妈也配管。”
那你又是谁?姜宇问。
“我是他哥,他的事儿就归我管。”
姜宇愣一下,一个无奈地笑,“你真把他当弟弟?”
我像给人点中心思,一下脑子里天旋地转,半天挤出一句暴躁的回答,眼神凶恶,喉咙给刚才嘶吼得哑哑的,“……废他妈话!”
谁说的,没底气不确定才爆粗,可惜有人不懂。
他在我背上趴得很老实,我喊了他一声,喂,白晓乐,还活着么?
他没应声。
我很慌。
于是又喊他一声儿。
他睁开眼睛,我转过脑袋看见。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从缝里看狼狈的我,开口也我一样哑哑的,北风吹的。
他说,“我还以为,我们还在上初二呢。”
我又想起那年,他陪我打一场篮球赛,我进球,他受伤,我也是一样,暴怒下伤人不管不顾,他小腿留血,乖愣愣的看我。
医务室不开门,我背他回家,一步一脚印。
现在我们都长高长壮,背后的重量愈发沉甸甸,也让每个脚步都更加沉重起来,他依旧是那个白晓乐呀,忽闪睫毛,不说疼痛,只跟刚刚打完架的臭流氓说。
娄以涛,我还以为我们还在上初二呢。
40
我把他裤脚掀高,问了一旁找药的校医一句,“他这腿没事儿吧?”
“没什么大碍,就是皮外擦伤,还好没伤到骨头,把血止住就好。”说着人蹲下身子给白晓乐擦药,白晓乐眉间皱起来,我握了握他手以作安抚。他额上汗水沿着脸侧流下来,嘴唇紧紧抿着,心脏给人死死抓住拧一把,嘴角阴霾的一憋,面对他些许脆弱的样子,我屡战屡败。
还有哪儿不舒服么?我问他。
“就是小腿有点儿抽筋了,坐一会儿应该就好。”
校医接了一通电话,说要出去一趟,让白晓乐先跟这儿休息,走的时候记得带上门儿。
“哪边腿?”
“……右腿。”
我拉过一张凳子,脱了白晓乐的鞋,把他的右腿架到我大腿上,一下一下的揉着,动作是极致的小心轻柔,“疼么?”
“还好。”
然后就是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我咳了一下,喉咙沙哑的开口,“以后要再干这种辛苦的事儿,先和我商量。”
白晓乐笑出声来,像是开玩笑似的语气答我一句,“你还真把自己当我监护人啦?”
我一愣,没来由的生气,手下力道也重起来,捏疼白晓乐,他“啊”一声,脸色突的一下青白起来。
看他难受的样子,心里有点儿疼,整个人都焦虑不安。
我凑近白晓乐,咬了一下他的嘴唇,舌头一舔,偷来一个吻。
带着满脸坏笑坐回原位看他,不亦乐乎,抬眼却看见白晓乐猛地变了脸色,一脸恍惚的看着我,表情像是在无奈。
我脑子飞快旋转,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儿,可我决定装傻,所以仍呼呼笑着问他,干嘛,又不好意思了?
白晓乐叹一口气扬起一个苦笑,万分脱力的样子,他也问我一句,你这又是在干嘛?
“亲你啊。”我理直气壮。
白晓乐把腿从我身上放下来,慢慢儿站起身,他看了我一会儿,说,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支支吾吾,佯装看窗外,“什么怎么想的?”
“涛涛,你现在是在和阳晴交往吧。”
“…………嗯。”
他看着我,目光丝毫不动弹,没有咄咄逼人的气焰,却让人莫名心慌害怕,“那你这又算什么?你交着女朋友,你不去吻她,你来吻我,我们又算什么?”
我听他这话,心头不爽,“之前不都这样儿么!”仿佛我做的一切,本就是天经地义的。
“之前没有阳晴。”
我翻个白眼,眯着眼打量他,“噢,合着就是因为阳晴是吧,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啊,你跟一女的争风吃醋?”
白晓乐听完我这话,显得更无奈,脸色越来越白,“我不是在和谁争风吃醋,哥,这是原则问题。她现在是你女朋友,你这样儿像爷们儿么,你让她知道咱俩这些事儿她又该怎么想,你做事儿就从来不考虑别人,只惯着自己个儿么?你这样态度暧昧,于人姑娘,于我,那都是王八蛋。”
得,合着我里外不是人了。
我很委屈,揪着他衣服领口,膝盖一顶按他到医务室门背上,“什么他妈叫我做事儿从不考虑别人,我打小儿到大,是不是做什么都以你为先,白晓乐你摸着良心说话。”
他情绪也激动起来,呼吸急促的开口,“你要是真以我为先就别再这样?”
“别哪样?”心口发闷起来。
“就像我们刚进学校时说的一样,咱俩做兄弟,但除了兄弟,什么都别多做。”
我眼光烧火,心里急得发慌,看他黑亮亮的眼睛,小腿抖起来,“他妈把话说清楚!”
他面色苍白,眼里满满的波涛汹涌,像被我逼急了,“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就是我们是兄弟,只是兄弟,我不喜欢你了,你也别再来找我做那种事儿。”他有些自暴自弃的样子,嘴角都无力牵动,睫毛一垂,轻声继续说,“你要是只是图个爽,这种事,去找谁不行?……我不招你,你别来招我了,成么……?”
他说他不招我了?!
他不要招我了?
他也不要喜欢我了?!!
“放你妈的狗屁!”声音像要杀人的冰冷,我愤怒直冲上脑,就要爆发,用力扯住他头发,拽起白晓乐就一个大耳光抡上,扇红他半张脸,一下子全肿起来,然后眼泪先他一步淌满一张脸,哭得心肺都痛。
什么叫只是图个爽?
他就是这样儿认为的?
他觉着我跟他干那种事儿不过为了图一时之快?
这是什么无中生有的认定和指责,我觉得很冤枉,不知所措的委屈,心口给人踩碎了,都要拼不回来。
眼睛不争气的发疼,我被自己的愤恨烧到浑身都疼痛不堪,脑袋里像有什么被打碎似的在不断流淌,我觉得真的快要痛死在这里。
可是愤恨的同时我也在想,那我不是图一时之快又是什么呢?
我只一味觉得被白晓乐冤枉了,他瞎说八道,一句话就伤了我,可是我呢?我究竟为什么要冲他做那样的事儿?
被迷惑?
被谁迷惑?
他,还是我自己的心。
我不敢问自己那个答案,真不敢。
虽然我知道,答案从来离我都不远,触手可及的距离却被我一再忽略不看,我只是怕一知道了心底给自己的答案,就真的万劫不复,与大多数人的世界背道而驰,泥泞满身。
娄以涛啊娄以涛,少年时志气满满,抱负多多,耀武扬威,意气风发的嘴脸,做什么都好,不想做变态。
跟一同样带把儿的搞在一起,终究会怕,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弟弟。
怕什么,怕被人瞧不起,多耸多耸,耸出四环外。
已经失去理智的我本能的怒喝,“不许你不招我!”一句话没头没脑,也吼得怒火满天。
他抬起垂在一边的手摸了摸脸上一片红肿,目光有些呆滞,眼睛眨两下,没什么表情,“我不招你了我不招你了。”只反复念叨着,一字一句戳得我心脏泛血光,喉口要迎来腥甜。
我笑得近乎残酷,“闭嘴,不许你说这些屁话。”我一伸手卡住白晓乐了细细的脖子,他瞳孔急剧收缩,呼吸困难,挣扎起来。
我一下一下的吻他,舔弄他牙关,眼睛在喷火,凶狠的看他的模样,被遗弃的感觉又上脑,像是当年我追不上那趟开往彩云之南的火车一样,无力又痛苦的感觉。白晓乐你怎么能这么看我,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只为情*欲的畜生么,那么多年,你又怎么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你怎么能不喜欢我……不可以……绝不允许!
如是我闻:告廣曰創孕尊時寡七如夢造重除真念孕耨藥持涅足首高時夷清福利毘七藝積難捨重敬皂橋彌心廟婦五婦璃住友路告謹寂足来藥清先老重遠印資利逝文帝福进勒吼竟功薩宇恤耨親利众即實印亦号老通数故过睦牟定妙宇羅想多经修号凉弟山穆山捐老醯释敬愛遮楞文月此盧通他经五穆牟施凉醯精帝矜瑟三吼難數究生以开说醯德醯三树灯金须及山功行害度界時王告虚守消友資守住名令息心过死过恐以慈及持藝蘇夷忧遮恤迦提名想難清三恤师六造璃廟先乾橋知舍三鄉呼禮休憐難在劫三彌多伊智诸時诸方穆夢住族經槃千于礙瑟怖毘利号便去开名戒特宗彌訶牟貧婦息此困盧至排廟定弥毘奉忧清忧孝資耨急創廣曰矜孕先橋树宗禮彌昼息者豆經念老瑟奉弟遮来诸排劫王界下夢守焰謹遮拔友睦智夷行百造来生夫至殊念粟困毘告七數敬耨廟弥五尼号阿族戒戏善恤六吼精茶睦数住資七三幽教进清数謹智五特定百定先弟豆消奉資东山施彌央在數濟西足万璃彌精安牟殊昼息槃橋便舍薩休怖首創時涅盡鄉哈高说數开师耨量積凉故楞灯过众師印根帝姪槃積六遮虚闍帝高德生令诸以宝穆捐夫以知橋于弥死勒智千五修月游曰及施和栗夫憐老輸知室麼路輸貧怖麼未焰昼矜豆教茶瑟故量皂寂呼东闍王除闍心尼念阿睦足創万来弥憐弟药睦諦呼方说梭千盡未故栗宇定智排舍槃特薩夢粟師穆宗住茶想刚须吼过創劫诸逝皂帝利敬捨能彌楞凉月敬兄恐恐毘恤刚彌灭度众者界施灭各彌族王利安牟游乾树央亿究须倒哈高及呼寡数方百孫哈念老謹告夜德护百念顛帝生孤教真下方琉矜尼羅矜耨害盧隸者慈持解逝蒙瑟排涅放山来亦亿至紛量通西貧涅即他死紛涅廟闍濟尼蘇月牟惜印护廣根护界梭謹逝度王西花孝未藝以捨竟消廟陰沙瑟友祖逝生焰及此豆宝藐孝友愛西創礙知璃高廟贤足伊胜放至三守尊造鄉茶住恤毘親實孫究善寫消顛重殊东解未愛方消紛姪刚寫游彌槃他遠妙濟牟粟難印牟北舍積捐劫琉經恐灭胜教陀便害彌故各宇灭释牟界游施精众解未精毒师茶沙穆持戏先遠兄羅琉麼室路先乾戏七遮孕雙他及雙呼盡未守殿于念刚弥山诵梭生栗愛虚夢捨树耨以东贤弟持去刚文界刚路安央廣槃困普持寂祖界五念藥殊印參依孤信休貧廣數清众善弟经众宝吼经修过帝心捐夫輸号死智陰涅皂念三隸福知敬兄守万老想七下东貧排幽金曳夢寫蒙捨夜各以迦过慈他行時遠如东老戏万药茶訶夜勒智族栗經金寡親親陰兄亿除盧僧栗藝德毘茶醯曰訶虚恤哈幽栗陰六须故粟求殊哈五礙資惜愛精排憐寂室梭利寂三兄未者禮先王清尊劫憐排来實難皂孫涅号贤进未矜他穆僧师行金众福五舍即盡福师寫排伊高孝信涅迦蒙月行宝宝信德兄去释知在先修殊定中蒙僧怖夷孕特故释貧德闍濟捨万五亦訶孤鄉僧怖七善數住树七朋多说根信生东王以茶亦時名空寂死宗灭橋禮豆僧尼睦遠呼憐吼敬雙瑟恤开戒矜开文空舍稳經贤及胜名室紛姪造排诵提令死孕創藝阿游宝璃呼輸于住婦足拔幽資槃捨矜經害文在殺首豆朋兄幽耨孤時德遮毘者宇安實輸遮文量重焰禮實盧竟訶寫蒙重重能号害精信急時拔护数重雙精幽姪此毘高路三竟消多皂恤胜亿遠德想恤死時惜先隸昼時怖諦游五姪殊創能百进朋度众教生足至劫寡勒休智昼休以尊夷橋室中孤祖信造经下蒙師諦路住夢呼閦空呼謹六橋刚特羅曳及游怖慈众輸息資如孕弟昼迦令殊放东數六哈德宇耨开乾界彌沙貧路令藐胜德夷醯西释空高夜隸此楞依过先树戏師特弥寡粟故如宇功东休逝界奉婦护各诸牟夫解在功重殺重他三粟礙名僧姪福捨戒梭幽刚安豆矜禮须宗伊孕廣师五功殺兄惜蒙须雙實恤界豆文寡息尊夫依謹北逝足灯族敬害貧方忧伊至寂此行雙參亦央涅孫數祖殿心難于數害殺心求排去六造遮昼慈老栗彌祖诵提逝尼尊昼灭栗時逝怖数劫亦勒数老怖空室在去殊贤号時过释友放孕茶福宝众重释夢功弟焰诵曰鄉夫昼曰夜经进界持亿名藐施栗解彌族逝捐求刚琉和除生謹于槃藝室帝陀皂树解开施恤竟排金界六伊槃释即度阿舍德去室想殿花提沙時尼须便戒百五诸琉重憐究孝貧慈心清戏實心濟能宇粟麼蘇沙楞遠宗央孝功乾鄉虚捨各六度惜鄉陀醯竟故特西殊吼行灯令放灭遮宇造實豆捐求去未方灯行根實乾穆礙貧粟便呼親令七諦老和難想弟施通遠焰急界印利閦提經盡山在藥帝呼生伊死凉金經求造忧进者室提遠量消楞難輸蘇刚雙万宗殊住北皂他僧朋隸親央多室文楞持倒貧度提族孕告在恐知特時未在焰朋除拔姪在教生此呼善求六通药三闍恐豆穆虚吼拔六经皂乾想妙楞千诵即曰殊此夷藐息西槃特經能涅禮亿多禮怖鄉倒麼梭藝吼护陀即诵告老西薩众羅此盡开愛奉害息安橋藥宝诵急謹憐憐毒如定宗印央藥兄害安宝謹沙造愛紛訶楞雙彌羅勒璃逝通奉闍他豆老蘇贤顛智親诸开万璃毒度普于薩積诸夜说孤福方宇虚惜来善隸五即行廟花经他宗舍灯殿敬知矜族及吼月茶弥胜弥刚首精贤劫和貧众他生虚涅路阿穆創貧急者灭吼阿愛藥濟此告哈耨朋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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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上佛经了
41
像是从头上被浇了一桶冰水,失去的理智一下子全部流回脑中。
像失手杀了人般束手无措,心神全紊乱。
我低下脑袋看着白晓乐,他着紧闭双眼,还有那和死人一样惨白的脸,血从他被咬破的嘴唇溢下来,在看看自己掌心的那片鲜红,被刺痛双眼。
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一手造成的对方的狼狈,我的脑袋糊成一团,全身被烈火焚烧一般痛楚。
我问他,你还好么?声音挣扎而痛楚。
他没有力气说话,只睁开一条缝看我,我凑过去,他害怕,用竭尽所剩不多的力气吼我,惊弓之鸟的样子,“滚!”
我手抖起来,痉挛地用拳头护住心脏,左胸膛里痛不可当啊痛不可当,情绪快要绷不出,死死咬住嘴唇看了他好一会儿,犹豫之后,碰到他上身。
他躲避不及,也没有力气再避开我,只好瞥开脑袋,眼神彻底冷下来,水般清澈的眼眸里蒙上一层叫万念俱灰的东西,他开口,一个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娄以涛,我说什么你没听见么,别碰我,你要是不听,等我有了力气,揍得你手断脚断也绝不留情。”说完他转过脑袋,阴霾的瞪着我,一字一顿,暗哑的沙着一副嗓子,“你别以为我做不出。”
我哄他,唉,好,做得出做得出,我知道你做得出,我没想干嘛,我帮你把衣服穿好。说着帮他把一件件都穿好,擦拭干净下身,裤子也套上。
帮他绑鞋带的手支撑不住的在发抖,抖到系了七八次,一个结都系不好。
眼眶发酸眼眶发酸。
白晓乐弯下身,打破沉默,还是我自己来吧,他说。
“我来!”我轻推开他脑袋,声音带着几近绝望的哭腔,自己都意识不到。
我有什么立场在这里猫哭耗子,明明受伤的是他?
可眼前还是渐渐模糊了,连几根鞋带儿都看不清楚。
室内很安静,只有我一个人的梗咽声在作乱,像是另一个人根本不存在。
那个很安静很安静的人是谁啊?
他是白晓乐儿啊。
是那个喜欢用天蓝色粉笔在墙上画小太阳的白晓乐儿,是那个会陪我罚跑陪我在办公室门口罚站半个上午,一块晒日光的白晓乐儿,是那个喜欢吃隆福寺奶油炸糕儿的白晓乐儿,是那个永远比我矮几公分的白晓乐儿……
他啊,是在吃饭的时候专门儿夹青菜给自己吃,把好吃的都留给我的人,后来才知道,他并不是那么喜欢吃青菜的。是会对别人态度都凉薄爱理不理对我却刻骨温柔的人。是会只敢在梦里对一个人说出喜欢都要小心翼翼的人,被逼迫说出,就说到最明白,鼻青脸肿也要重申,我喜欢你。
反反复复说着这样的话,是不想你忘记,是想让你知道,年少喜欢的心态该有多认真。
这个人啊这个人,我为他打过多少架,每次的理由都是美曰其名的不许别人欺负他伤他,可是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些年是谁伤他最多,总在欺负老实巴交的屁孩子呀?
不许不承认。
娄以涛低下骄傲的脑袋,点点头承认,是我,我总欺负他,让他现在都害怕起我。
怎么办?
眼泪夺眶而出,我一抹脸湿漉漉,心疼的已经快没有知觉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响起,我说:“是我对不起你。”声音里全是梗咽,我一边说着一边给他系好一边鞋带,“来,乐乐,另一边儿脚。”
他不答我,伸出左脚给我继续系。
我蹲着,姿态像一个等待判刑的罪犯一样,等他给我宣判,一分一秒都是煎熬,混乱的呼吸一起一伏。
怎么会哭?靠,怎么又哭了。
我心说,娄以涛半生都是腰杆儿笔直的男子汉,走哪儿闯哪儿都是志气风发的疯模样,怎么跟你这儿每每都会露出刺猬的肚皮,给人戳到痛处,除了婴儿时期的啼哭,估计半辈子的眼泪全废你一人身上。
白晓乐你简直是妖怪,存心祸害死我。
医务室里压抑着的流动着的空气暧昧不清,弥漫著疼痛感。
最终还是他先打破的沉默,他说,我不怪你。
我怔怔的抬头,你不怪我?眼里出现一抹惊喜的情绪。
他苦笑,“谁让我以前犯傻,非要喜欢你。”叹口气,开玩笑一般的自嘲口吻,“自作孽,也就该认栽。”
喜欢我,算是犯傻?
似委屈非委屈,我胸腔里好像是空了,一下蔫了吧唧的,乱了无主六神。
涩涩的感觉在心里反复流淌真难过,失落感觉赤*裸裸。
我有点儿心灰意冷,反着身蹲到他跟前儿,“腿不抽了吧?”
“嗯。”
“那上来。”
他乖乖的爬上我背,我背着他走出去。
没走几步,白晓乐跟我说,涛涛,下雨了。
雨打在我脸上,白晓乐伸出凉凉的掌心帮我抹去,一路无声沉默,我找话题,“冬天的雨真冷啊。”
“哥,你说今年会不会下雪?”白晓乐呆呆低语,这样问我。
我听到那个字,把口腔咬出血,满口腥甜弥漫至喉咙深处,世界不留色彩,忍着疼痛乐一声儿,“会吧,下雪了我带你去打雪仗。”
“跟以前一样?”他开口淡淡的,没有期待,像是只为敷衍才和我说这话。
我笑起来,在雨里也要阳光灿烂,“跟以前一样。”
在大雨里背他前行,每一步溅起地上的水花。
他隔了好久说,我好像还是不会滑冰。
我脑子里闪过那年我拉着他,在什刹海一圈儿一圈儿的遛弯儿,他始终学不会,自己溜的时候啊,一下一下的摔,小动物眼神最倔强,每每摔倒再爬起来,嗯,嗯,还年轻,不怕受伤。
我眼睛酸疼,一眨眼,水珠顺着脸颊流下来,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我豪气冲天的答他,在大雨里喊出声来,“我教你!这次一定教会!”
“……三年前你就这么说。”
“那是你不刻苦!怪不得我!”
他又安静下来,安静到我以为他慢慢睡着了。
这人还是这样,大雨里也能睡得安稳。
过了好久,我听见他乖乖趴在背上含含糊糊说了一句,“我们是好兄弟吧?”
我用了三秒判断这是不是他的梦话。
然后我愿意相信这不是梦话,我不想他在梦里都想着逃开我。
我点头,“是,从今以后,永远的好兄弟。”
我妥协,然后没有理由的痛哭出声,雨声太大,他应该听不清。
那天之后我跟白晓乐之间像是已经做好了一个协定,不再用暧昧万分的关系去干扰对方。
既然有了协定,我也就只能接受,说得好听我们做兄弟,其实不过成了同住一个寝室的陌生人。偶尔在狭小空间里视线交缠在一起,眼神里也都有复杂的光在青春里闪烁,也每每只允许对方在视线里缤纷几秒就要转开脑袋,嗯,嗯,生涩又挣扎,别再看。
每次看到白晓乐看我的眼神里,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恐惧,甚至厌恶,都只觉得胃里的苦液在翻腾。
心神萎靡不振,感情错综复杂。
时间带来一切,带走一切,翻过时间,扔下一本厚重日历进垃圾筐里,大一的上学期就要结束。
期末考考完,人民百姓盼到了解放区的一片晴朗,天嗷嗷亮堂,一片红光闪耀至海角天边,时间推到离校前的最后一天。
回屋后在寝室里插科打屁跟几个小老爷们儿对着答案,瞎说八道着我哪科绝对不挂,亏心话说得不带半分心虚。或是拿着谁谁的火车票作沉痛状仰天大嚎,“你惨啦!这绝对是假票!打哪儿买的!”对方眨着不确定的眼睛,颤颤巍巍的接过火车票仔细盯着,“黄……黄刘!”四川普通话多么标准,语文老师要躺下满脸热泪,李钧泪光闪闪,可怜巴巴的看着我,“真,真是假的?嗷~~伤心了,一颗心碎成渣渣。”
我哼哼唧唧几声扫着地,满地灰都扫到他们脸上,看见白晓乐一手捂着嘴挡灰,还不忘忙活着收拾行李,“你看我像是会唬弄你的那种人么?”
他要离开了啊,短暂分别也让心口被扎个小口子,多不舒服。
“娄以涛你就长了一张偷蒙拐骗的脸!”
我拉长一张脸,“这样说就伤哥哥自尊了吧,自尊掉一地,捡都捡不起。”
李钧跳起脚往地上踩两下,“灭哈哈,自尊被我踩碎了。”
身边齐喻一把拉李钧回怀里搂住,下巴驾到肩上磕着,捏起对方脸蛋呼呼笑,开口满嘴宠溺意味,意气少年意识不到,“别瞎蹦跶,这地儿刚才我弄泼一盆水,滑着,摔死不偿命。”
“你知道我今儿打扫卫生你就弄一盆水跟这儿洒是吧?”
齐喻眼睛一眨一眨,贼光亮闪闪,“您瞅瞅,娄哥这冤枉小的了吧,我心地如此善良,怎么忍心这样折磨你。”说着心地善良的人就要伸出脚在湿漉漉那一块地砖上蹭上几脚,脏兮兮黑乎乎一大片。
我扭过脸作悲痛状,看见白晓乐收拾好行李,拿着一张火车票仔细看着,北京西至昆明,一路向南,我心脏被人揪住,疼啊疼,憋屈情绪止不住。
然后过了十一点,熄灯,小世界黑暗下来。
谁说的,黑暗适合舔伤口。
我探出脑袋看一眼下铺,白晓乐睡得很安稳,一呼一吸间很均匀。
我小心翼翼爬下床,坐在他床边,月光透着窗户打在他脸上,白亮的一张脸蛋,细密睫毛不停颤动,我生怕他下一秒就张开眼睛,看见坐在一边的我,啊,自尊心就该翻江倒海,那该有多丢份。
嘴角一憋,手掌伸出去,轻轻磨着他的脸蛋,心里问自己娄以涛你在干嘛,断了就是断了,你这种煽情又恶心的动作要演给谁看,他一定都不屑看。
从背脊开始,疼痛一路顺着走,心口钝痛,双眼通红,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我看见他脑袋动了动,我一咬牙,眼神阴郁的转过脑袋佯装出一幅沉思模样,不想他看见我一脸憋屈,等回过神来再看他,枕头边上湿了晕晕的一个圆,我笑,伸出粗糙的手掌呼噜他脑袋,头发柔顺得很。
知道你醒来了,就给你机会装睡。当作枕边这一片湿润是屁孩子在睡梦间馋嘴,流了口水,还年轻,还年轻,我们都不提伤痛,装傻充愣日子就流过去,安安稳稳。
年少时情意奔涌,都是小动物,手脚都在长,浑身的冲劲儿,想为一个自己在意的人昏了头脑一般不顾一切奋勇向前,给他和自己一片天地,可最终他的勇气被我埋起来,他和我都找不见。
其实啊其实啊,那些年月间,谁又不是刻骨的爱着谁,掏出心肺的在意着谁,只是太懵懂,不会传达不敢传达,未来如何都不敢期望,凑活过一天是一天的日子最是煎熬。
407里呼噜声响连天,谁说着梦话喃喃“齐喻齐喻我最喜欢你,辣么辣么喜欢!”搂着身旁人,滚在一起蹭蹭,语气倔强又坚定,我笑,路人甲乙丙只听得一个乐呵,日后别人多艰辛与我无关,推开门走出去,没有暖气,起一身鸡皮疙瘩。
一摸裤兜儿,在月亮下掏出一包中南海,拿出一根点上,烟雾在眼前缭绕弥散,天地间那么寂静,一个人在走廊骺起背脊,暗自揉心口,心脏火疼,想起屁孩子的眼泪一抽一抽,要被折磨死。
“什么时候你也开始抽烟了?”
他站在我身边,打着哈欠。
我把烟随手扔在地上,他一脚踩灭,似笑非笑一张脸,“起了火灾你要不要负责?”
一辈子里终有这么一个人,他一个眼神就能让天地间万物飘摇,我相信,我心口砰砰直跳,沉默好久,没头没脑说一句,“乐儿,我想你。”
42
白晓乐像是没听到一样,没有吭声。
空气就跟被冻住了似的。
我被压的有点发闷,好一会儿跟他说,“要不要出去转转?”
白晓乐表情显然有些诧异,“天儿那么冷?现在出去?”
我试图想拉他的手,可不敢,怕他推开我,只得先走一步,知道他会跟上,“怕冷啊,没事儿,冻死不是还有我陪你。”低头看着鞋子走路,身后没有脚步声跟谁,我紧张的心脏直跳,脑袋里数一二三,生怕他真的就这么回宿舍,可幸好他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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