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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生长

_4 阿葱(当代)
她笑笑,手指戳戳留言那一块儿,一大朵白云,“你要给我多写一点。”
我咬着圆珠笔头,两眼放空,“我字丑,就不多写了。”要写什么,鹏程万里还是万事顺心,好好学习祝你天天向上,脑子不大,脑容量更是少得可怜,我攥着笔半天写不下一个字,就连兴趣那一栏都写不出。
那份同学录很操蛋,万分矫情的比别人的多出一栏,最重要的朋友。我笔头重重一顿,黑蓝色钢笔花下一个点,墨水浸透那张纸,泛开一小圈儿来。
烈日炎炎,我几乎被晒干,头顶语文书,手捧同学录,我又想起那张那张用粉笔划下着白线的青涩面孔,不笑的时候很孤僻的样子,一笑就春暖花开,喜欢鼓腮帮子,喜欢无意识舔舔嘴巴,喜欢转眼珠子,喜欢无助的时候两手垂到蓝色校服裤缝线,像是立正的姿势,嗯……还喜欢北冰洋汽水儿,老北京蜂蜜,娃娃头雪糕,和我。
心里都柔软,这个时候我也跟着大流玩起矫情把戏,金属笔尖滑动几下,白晓乐,三个字写得最好看,肉麻到白烂。
那个中午,阳晴手里拿着我的语文书,我背书给她听,一共六本,每一本书皮都卷起,有些甚至没有书皮,一切脱落干净,三年时光的佐证。
“很厉害啊,都背下了。”
我呼一口气,把六本书拿回怀里,“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恬不知耻得理直气壮,天经地义。
阳晴突然问我,在阳光下长发都金黄,“娄以涛,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我愣愣,然后眨巴两下眼睛回忆,那好像还是冬天的事了,我为了什么,一想才回忆起,不过一场小把戏,为了让那个屁孩子死心,又或者不过是哪个脏心眼儿的臭小孩想讨得自家弟弟一份在意,一份醋意?
于是我装傻充愣,不记得了。
阳晴沉默好久好久,久到我几乎靠着操场栏杆就要睡着。
过了多久,她说,娄以涛,我们分手。
我点点头,好。
然后她哭了。
阳晴抹着一脸泪,黑亮眼神难过也倔强,长发粘到好看的脸上,清秀的脸皱皱巴巴。
我最怕就是姑娘哭,我没法儿给出合适的安慰,一不留神还会说错话,于是我慌了手脚,张口结舌。
“娄以涛。”姑娘吸着鼻子叫我,形象全无也不管不顾,“你打根儿上起,就没喜欢过我吧。”
我想了好久,想说是,可终究怕伤着姑娘自尊,就老实巴交的沉默。
后来她说了什么我都记忆模糊,只记得她走的时候,除了留下一个背影儿还留下一句话,“我觉着你对我的在意,还不及你对白晓乐的万分之一。”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大抵是,“他是我弟嘛。”
然后我在阳光下开始反思,我真把他当弟了,严肃认真的思考结果只是,我仍然摸不着脉。
少年少年有着最机灵的模样,百般姿态都可爱生动,可面对感情,特别是在意的,又有几个真正懂得。
不怪时光,只是可怜有人喜欢得太早,就显得那么不公平罢了。
我看着阳晴走着走着就跑动起来的好看背影儿,只心里喃喃,无论是否喜欢过在意过,就是她只算在你路上短暂驻足又行走的路人甲,日后回忆也知道,这是我青春的参与者,每个人都是宝贝。
最后一个晚自习,我们都是疯子。
阿裴和张一舟溜到外面买来烟花,我讶异不已,笑着骂两个小王八蛋,“我靠,神了,你们打哪儿弄来的啊。”
“就外边儿摆地摊的,嘿嘿,要不要一块儿来。”
我一翻口袋,满满一包学校违禁物,乐呵呵的应声儿,“就几个人好玩儿么?就不能够。”然后冲班里那些书呆子嚎一声,“哥几个谁想玩儿啊?”
我们躲过看晚修的一干老师,跑到操场,点燃,一方天地都绚烂,岁月也如此。
阿裴在烟花下冲我嚎,豪气冲天,“哥们儿毕业了要滚回天津了,小bk的不许忘了我!”
我也学他的天津腔,“bk的~!不能够,绝不忘记!”
张一舟也乐呵呵,两腿瘫坐在地上看天空,酒窝深深,“我也不忘~裴Bk我一辈子记得你。”
“你就不必了,给你惦记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说什么?”
“没……”
“我听见了!找揍呢吧!”
他俩在我眼前追打起来,我像是听见有老师跟楼上吼,“放烟花啊!!几年几班儿的!!”
我们二班哥几个异口同声,笑声要逆天,“初三六班儿!!!”
然后教学楼六班的走廊骚动一下,几个小老爷们儿冲出来骂娘,“滚你妈的!我们班人都老实跟班里坐着呢!”
然后我们笑,笑得张狂,下课铃打响,我回头就看见幽暗灯光里,四楼教学楼一个清瘦身影趴在那儿安静的看。
我勇气胀满胸腔。
我指指天上的一片绚烂,冲他大声吼,“乐儿~~!好看不!!!哥祝你明儿个考试顺利!!”
19
我手里攥一块橡皮,四四方方,上面写着ABCD,走出考场,最后一科终于也落幕。
阿裴迎过来,问我考得怎么样。
我一脸哀伤的看着手里攥得死紧得那块正方橡皮,带着水果香气,“好不好就看它了。”
阿裴张口结舌,笑开来,“不是吧,哥们儿你怎么如此堕落,大考也要靠扔色子。”
眼前白茫茫日光,我一搓眼睛打哈欠,“管他呢,反正考都考完了,能混个高中就成。”视线落到一处,看到白晓乐从楼道儿转角走过,我死死盯着看,阿裴指指白晓乐笑,“怎么,你为他担心,人那是尖班的,考得如何用不着我们这些人操心啊。”
我问阿裴,你说白晓乐能考上哪儿?
“人大?清大?再不济十四中总能混上去吧,就凭他回回上红榜那成绩。”
“噢。”我点头,似笑非笑,看着那个清瘦身影,把四角橡皮甩到高空之上做弧线运动,从来没觉着跟他那么不可及,跟我打根儿上起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动物。
白晓乐冲我这边走过来,我只尴尬的傻笑,完全不敢招呼他的眼睛,藏在校服里的手握成拳头,看他一脸青紫的平静,突然想抱抱他。
白晓乐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乐,好,简直太好了。眼角余光看见阿裴一脸鄙夷,翻个白眼,转过脑袋都看不下去我吹牛逼。
“那就好。”
他不再多说,就要走人,我叫住他,“那个,你感觉考得怎么样?”
“一般吧,会写的都写了,不会写的也只能胡蒙。”
“噢。”
我头一回痛恨自己居然可以在一个人面前那么沉默寡言,我大脑空空,搜索半天也找不了话题,只得和同考场的同班哥们一起跟在白晓乐身后,穿过大街小巷,步履紧随,回学校。
考完试,个个儿都是欢天喜地一派无邪的小疯子小动物,四处发作,头上几只角摇晃着,得意洋洋,一看人就知道安定大门儿今天又没锁好。
我们跑进教学楼,走过初一初二的楼层,猫着身子,刘姐跟我们说别打扰到他们上课,可魅力实在太耀眼,小姑娘们捧着红苹果一样的脸蛋透过窗子看我,眼里满是对长大的憧憬,风情洒落一地,金光闪闪。
我刚想冲姑娘发会儿骚,笑笑之类什么的,就被走在前头的白晓乐一个眼神止住。
其实他也没干什么,只回过头望我,波澜不惊的眼眸深处,我却一下子收回所有心绪,琢磨什么时候开始这屁孩子眼神竟蒙上一层去不掉的哀伤,勾人得不行。
我强迫自己不再盯着他乌黑眼珠发懵,一跑到四楼就冲进教室,把抽屉里的书全数扛到走廊上,一页一页的撕,心里痛快。
把胡乱涂过的,认真书写过的练习题折成一个又一个的纸飞机,胳膊一抬,它们迎风飘扬,随着春风散落海角天涯,云深不知处,我们慢慢生长,随着年复一年春暖花开,万物都灿烂。
学校上方尽是一个一个的纸飞机,操场上散落无数人工垃圾,甚至有臭小孩不懂情趣,一本辅导书生生砸下去,就连撕书都学不会。
我隔着长长一条走廊看白晓乐,他往我这边看,没什么表情,像是随时都要消失一样,安静得让我心都揪起来,我忍下生生的憋屈,冲他乐,“好看么?”
模糊间看见他蹙起眉头,想了一会儿,乖巧的点点头。
我在黑板槽里找出天蓝色的粉笔在走廊地板上写下大字,写一比划蹲着的身子就退后一步,三个蓝色大字,歪歪扭扭,【还痛么】然后回头歪着脑袋看隔着一段走廊路途的白晓乐。
他一愣,摸摸脸上的青青紫紫,整个人都像柔软下来,摇摇脑袋。
告诉我他不疼了。
我一乐,彼时是最容易被打动的年纪,看他一个动作,我心里暖的居然眼眶泛酸,用球鞋底抹去那些字迹,继续写起来,【我载你】
日后一次嘴里念叨,才发现“我载你”听上去多像,我在爱你。
才想起某日胡同里后座上那个屁孩子说过这么一句“那就别载了”是不是听上去也像,那就别再爱了。
我蹲着,他隔着老远站得笔直,清瘦身影白衬衫,衣角飞扬,手里拿着深蓝色校服,冲我点点头。
看他同意,我心里小花绽放,站起身来把剩下的书继续做成无数个纸飞机。
白晓乐也丝毫不动弹,看这个世界都疯狂,都玩闹,纸飞机碎纸片飞得人眼花缭乱,而他安安静静,旁观者一样看这场落幕戏。
我又想起一开始我遇上丫,把他逼到胡同墙角,他一脸懵懂,反着手用天蓝色的一截粉笔画出个奇形怪状的大太阳,阳光灿烂,然后我也在白色的墙皮上画上一个太阳,臭小孩破坏校园环境理直气壮,这本该就是要恣肆疯狂的一天,想着他一定看见。
我从抽屉拿出一个饭盒盖子扔给化学老师,挠挠头发,笑容洋溢贱兮兮,“嘿,不好意思了。”
化学老张气得直乐,“我说怎么我死着活找找不着饭盒盖儿,原来给你这个小混蛋藏起来了,你是不知道北京风沙大啊,害得我一天洗五六次饭盒。”
我只笑笑,偏不告诉这些大人我就是故意害你见天洗饭盒的,让你见天抽我背化学方程式。
我一盆水扑上教室后面的黑板报,终于把文艺委员卓艺画的让人万分难忍的植树节板报给浇灭。拿起粉笔就着湿漉漉的黑板写上五个大字,神经兮兮,【社会主义好!】
下楼时遇上捧着分发下来的卷子的刘姐,我瞅一眼她万年不变的花裙子,笑得深情,想说这些年您挺辛苦的,其实我也挺爱这儿,挺爱您。
可少年深情话语尚未来得及吐露,刘姐伸手一指满走廊的飞机就要嘶嚎,“谁!怎么回事儿,娄以涛是不是你干的!”
我只得和以往每一次一样,举起双手落荒而逃,边跑边栽赃嫁祸,理直气壮,“张一舟干的!我劝他都不听。”天晓得这会张一舟早就跟宣武门吃卤煮去了。
“娄以涛,十五圈儿!”
我乐,抬起脑袋从楼梯缝儿看刘姐气呼呼的一张脸,“现在不归您管了啊~”得意着就跑到车棚,有人在那儿老实等着,鸟语花香。
20
那天白晓乐在单车后座上坐着,突然跟我说,涛涛,带我去一趟隆福寺吧。
我一愣,单车龙头一转就停住车,“怎么突然想去那儿?”看他呆愣愣的表情,了然于心的笑笑,“噢,知道了,馋鬼想吃奶油炸糕儿了。是吧。”
他慢慢笑起来,冲我点头,“是,突然有点想吃。”
那会儿没有手表,懒得带那花里胡哨的,更别提手机,对时间全然没有概念,于是我问胡同口儿糖烟铺的大爷,“几点了?”
大爷回答我,四点半。
“噢,那还早,成,带你去。”
车没骑一会儿,就走不动了,我下车用手一摸车胎,气得脸发黑“大爷的!”谁家小混蛋偷偷给我后轮扎出一个小口子,放了气出来,我气得不行,随手把车放进菜市口老澡堂子老板那儿,带着白晓乐去坐公车。
屁孩子在公车上不吱声儿,我扯东扯西说了一大通他也只点点头,跟那儿装忧郁,沉沉眼底藏起情绪。
我嬉皮笑脸,献宝一般的表情告诉他,我跟阳晴分了。
这时居然希望他开心。
可白晓乐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看看我,“你没事吧?”
“嗯?我很好,太好了简直。”
“不难过?”
“不难过,没什么可难过的。”
“你喜欢她么?”
“……说不上。”
“噢。”他点点头,半晌不作声,车终于开进东城了才问我,“你以后还会带谁来吃炸糕?”
少年终究是迟钝的,凡事不会去想太多,我只老实作答,“谁想吃就带谁来呗。”
看他不说话,我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他笑着揉揉肚子,“饿到不想说话,已经迫不及待想吃到到满嘴都是奶油了。”
我笑出声,公车到站,乘务员报着“隆福寺到了。”还不自觉洋气的加一句,“the next stop
is……”可爱得我和白晓乐都弯起眉眼,我拉着他胳膊下车,衬衫带着干净皂角味,散发出一种特别清新的感觉。
街口桃花开,白晓乐吃一嘴奶油,狼吞呜咽的可爱。鼓起腮帮子嚼着,奶油溢出来,我还是不自觉用手指帮忙擦拭。
我看着他沾满奶油的嘴发愣,唇形很好看,摸起来也很柔软,这是我几天前才吻过的,他也发愣,下意识想舔去嘴角的一抹甜腻,粉红舌尖就舔到我指尖,我如遭电击,少年心跳瞬间就要破表。
我抽回食指,白晓乐也拿出书包里的纸巾自己擦起来,俩小老爷们儿也能矫情,彼此都不看对方。
我指指他脸上的伤,白晓乐笑,“很难看吧?”
我低下骄傲的脑袋,满眼内疚,“对不起。”
白晓乐语气很轻,眼底有着小男子汉的温柔劲儿,“没什么对不起的,本来就是我的不该。”
我心里一下被他的话拧起来,不该什么,不该说,还是打一开始,就不该喜欢我?
我想气冲冲的质问,可发现自己在他面前早失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勇气。
那天晚上我接到了阿裴的电话,说是二班哥几个出去聚一聚,小小年纪便学起大人的把戏,上后海喝酒。
我敲敲房门,看见白晓乐一头是湿漉漉的在分类几年来的课本和练习册。
“干嘛呢?”
“太乱了,收拾一下。”
“嚯,这么几大打呢,明儿个给你拿去卖。”
白晓乐忿忿摇头,“不卖,留着,说不定高中还能有用。”
我叹口气不打算和他再就这话题探讨下去,他是好学生,我和他说不通。
“阿裴他们让上后海吃东西去,一块儿去不?”
白晓乐愣一愣,突然站起来看我,走到我面前,很近很近,眼珠子乌黑闪亮,煽情又哀伤的盯着我看,也不说话,我被他盯得粗气都喘出来,心率莫名加快,哑着嗓子问,“干,干嘛?”磕磕巴巴的呆劲,心说真丢脸,我一世豪气云天,可在你面前,每每都要出问题,这下说话都要结巴。
白晓乐乐得可爱,灿烂得有点不真实,他说我没事,我就不去了,考试多累人,我得好好睡一觉。
我一看挂钟,靠的,这才七点多。
白晓乐在床上滚来滚去,揉揉肚子,“吃奶油炸糕已经吃得很饱了,涛涛你去吧,记得替我多吃点。”
“成,那我走了啊,待会儿他俩回来帮我跟他们打声招呼,就说我出去了,会晚点回来,我带钥匙,不用给我留门儿。”
“嗯。”
“那你好好休息。”再看他一眼,我走过去把白晓乐从床上拖起来,“头发还没干就滚来滚去,不怕头发明天变卷毛儿啊?”
“嘿嘿。”他不说话,只一派天真的乐,任我给他擦头发,傻气得让我觉得这压根儿不是我的白晓乐。
“不成这晚了,我得先走了,要不他们又该说我放他们鹰了,你记得擦干净了再说,再不济拿吹风筒啊。千万别着凉了。”
白晓乐鼓起腮帮子,乖乖点头,冲我歪歪脑袋笑得青春洋溢,“好嘞,回见~”
“回见。”
我推开门,看一眼锈迹斑斑的单车靠在一边,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情绪,我觉得哪儿不对劲,可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院子中央看各家炊烟升起,白晓乐跟窗户那儿开窗看我,夜幕下看他张着口做嘴型,我一下就猜中,他在说,再见。
我也挥挥手,再见。
那晚上我们都很疯,一瓶接一瓶的灌对方,嚎啕着流氓歌儿,喝疯了还要干架,推搡得歪歪扭扭。
喝完酒谁都晕晕乎乎不知方向了,我们就一群人在后海边儿上坐着,哼着我爱北京天安门,鞋子扔得远远的,一排脚丫子瞎晃。
然后我睡过去,往后一趟就跟公众场合呼呼作响,在梦里看见听见有人软绵绵在耳边说“喜欢你。”说“涛涛。”说“好嘞,回见。”
一睁眼就是天亮。
打着带酒气的隔儿,和阿裴勾肩搭背到胡同口儿,一脚踹走他,我晃晃悠悠的回家。
推开门看见孙梅在哭,我疑惑,走过去“孙阿姨,你没事儿了?”
我爸拍拍她肩膀安慰她,“放心他爸会照顾好他的,再说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心底吼了一声我操,不是傻逼,我听得懂这话,于是眼睛一下子血红,头脑都发涨,“爸,他上哪儿了?”
“谁?”
“白晓乐!!!”
不等我爸回答我就冲进房里,被子叠得好好的,一个豆腐块儿状放在床头,没有枕套的枕头叠在上面,枕套老实巴交的在外面晒着,我几近绝望的拉开衣柜,指尖都颤抖,几乎就要站不稳。
衣柜里那时被我画出一条三八线,左边放我的衣服,右边放他的衣服,还威胁他要是过界就把他衣服往外扔,可现在三八线的右边空荡荡,一件衣服都不剩。
我傻眼,一下子痛楚蔓延全身,我爸在门边倚着,“乐乐跟他爸去离开北京了,去外地读高中。”
日后一想,才发现,那些年间,我们都很胆小。
我惧怕白晓乐的喜欢,因为那时尚不懂爱情,只认为自己没法回报等价的喜欢,又不想失去这个人。
而白晓乐,倔强又小心翼翼的喜欢上娄以涛这么一个小混账,几乎是在我逼迫下说出一句喜欢,可他自作聪明,表了白,收拾收拾包袱,跟我玩儿起一出不辞而别,留我一人傻眼。
年少时百花齐放,灿如繁花的温暖,爱情飘过身边,可我俩终究谁都没抓住,任它和时光一同在眼前溜走,我们也谁都没有去追。
一路狂奔,真的一路狂奔。
从胡同里一路狂奔到马路牙子上,我拦一辆出租车,颤着手把一堆零零整整的钱塞进司机师傅手里,喘着粗气报上目的地,“西站。”我听自己的声音很失真,甚至带着很恶心的哭腔。
烈日透过玻璃窗晒到脸上,我一揉紧蹙的眉头,从后视镜看到自己脸色煞白,活生生像个鬼。
到了火车站,人流拥挤,我在人潮中继续奔跑起来,视线扫过每个角落,生怕就此错过那个人。
我决定在茫茫西站里找到那个人,掘地三尺也要拉他到面前。
然后理直气壮的问,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也不好我说一声儿!
月台人潮如海,把我挤得找不到去路,我很茫然,四下乱看,青涩脸蛋上泪珠子就要掉下来,我急得直抓头发,最后实在走不了,只得停在原地,等人群散开。
然后我在人潮中看见白晓乐。
他一身白T恤,洗的泛白的牛仔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拖着一个长杆儿拉箱,身边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男人,那该就是白爸爸了。
我叫他,用尽全力,说撕心裂肺都不为过,“白晓乐!乐乐!!”
这一刻我巴不得让全北京西站的人都闭嘴,别让世界那么噪杂,别让我的白晓乐听不到我叫他。
他没有听到。
他终究一声都没有听到。
白晓乐翻翻裤兜儿,掏出一张车票递给站在月台上检票员。我两手无助的垂着,看检票员在他那张火车票上打上两个洞时,脑里的一根弦崩掉,我奋力推开身前的人。
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喊声,她倒在地上,声音尖锐,“谁啊!谁推的我?!”
这时我管不得太多,只怕他一上车,我就再见不到他。
他上车了,车厢门关起,这时火车站也报起站,“由北京西开往昆明的T61次列车即将出发,请尚未登车的乘客尽快登车。”
跳起身我就往那节车厢奔去,疯狂地拍打着那扇玻璃,里面人看我像疯子,其实我已然成了疯子。
我被月台上的西站工作人员架下来,全身乏力的盯着那节车厢的一扇扇玻璃窗看过去,看到白晓乐落座儿,他没看到我。
他手里拿着一瓶东西,一脸认真的喝着,我一细看,北冰洋汽水儿,橘子味儿,我倒退两步颤着小腿蹲下,用两只手捂紧脸,眼泪纷涌,呜咽声藏进掌心。最天真的少年脸蛋淌满泪水,烈日下就要蒸发。
车开了,我就追,最傻逼的行为。
天晓得我永远不可能追得上那趟一路向南的列车。
我一边跑,一边精疲力竭的嚎着骂娘的脏话,“操娘b,你大爷的不许走!”
“白晓乐你回来。”
“别走了,追不动了。”
“白晓乐!!”
…………
“……不走好不好。”我在西站月台的边际,在艳阳下蜷缩进角落,手摸上心口,疼到我觉得自己马上要死过去,心如刀割。
21
那年我离开月台,晃晃悠悠的离开北京西站。
捂心口,心里面的血晕染开来,一寸寸裂开,尽是狼藉,步履不稳我几次就要摔倒,于是我不在走,缩在西站的门口,蜷缩着看这个城市。
人潮车流都如大海,就要把我湮没过去,我蔫头蔫脑的坐着,第一次觉得这个我生长的城市,居然陌生得骇人。身边一群抱着行李的人,和我一样坐在西站门口,坐没坐样,疯疯癫癫的为这个城市的抛弃哭泣,嘴里都说它多冷漠,多不解风情。
我扬起骄傲的下巴,仿佛在仰视他们,看上去不屑,其实不过是男子汉傲气作祟,不愿在公共场合再丢份,把眼泪吞回眼眶。
一个人走近我,蹲下,他也穿着白衬衫,我很丢人,泪眼模糊的打量他,只看见些许轮廓。
他向我打招呼,嗨。
“嗨你□□。”我说完就揉揉太阳穴,疼,真疼。
他很生气,“你怎么这么说话啊?”这人又有一样和白晓乐相同的,操着南方口音,我听不惯,就问他,“你是白晓乐么?”问完话一抹脸,全是水渍。
“啊?”他显然听不懂我的话,愣了好一会儿又说,“刚来北京吧?我可以给你找工作,很赚的……”
不等他说完我就抬眼看着他,眼神估计要杀人,那人止住话语,我揉揉鼻尖,站起来就要走,那人拉着我,我反身一踹,想起火车上那个认真喝着北冰洋的身影,心口疼得紧缩,少年不要形象,在阳光下再没了骄傲的脸庞,颠沛流离的吼“你丫不是白晓乐就给我滚!!!”
一脚不够给劲儿,那年的我正血气方刚,愤怒与委屈在心尖尖上燃烧,焦灼着自己,小混蛋终究小混蛋,无处释放的压力全数加之到不在意的人身上。
然后我揍他,往死里揍,他爱谁谁,我又何必管他是谁,拳头一次次落下,我却比眼前人还要疼,心口一丝丝渗血丝。
揍完了事,等西站保安发现,我就落跑,不管不顾的狼狈,谁让我失去他。
那时候我是个混蛋,彻头彻尾,对谁都嚣张又狂放,该揍的胖揍,不该揍的也拳头脚踢胡来一通,吊儿郎当混日子。不会随便对一个人好,可天真无邪的少年要对谁好了,就是真的想对他好,没心没肺的少年坐在枣树下认真想,最好连带心肺一并献上,行动告诉你,我最在意你,所以我要对你好,好到乱七八糟,糊里糊涂。
那些年间我们在青春里互相依赖,在生长路上互相陪伴,彼此心疼,手从头顶划出一个直线运动就要期待你参天,身高不重要,成绩不重要,重要的不过是有彼此参与的这个过程,情义奔涌,胡同口儿枝枝条条都要灿烂,艳如骄阳。
青春真是甜蜜又残酷啊。小少年呆愣愣在以后的日子里喃喃,骄傲的脑袋耷拉下来,不说,不说我想念你,等着,等着,总有一天,你长大,你回来。
我把自认的所有的好都给白晓乐,可终究我和北京都没留住他。
可终究我和北京都会等你。
“忘了,现在,跟这儿,110104,才是你身份证儿号。”
十六岁的白晓乐背上行囊,孤身一人离开京城,无声无息,却让十七岁的娄以涛痛彻心扉。
那些年间我也会跑去西单的书店窝一个下午,翻一本云南旅游手册,看看那个地方的鸟语花香春光灿烂,用想象猜测他会过着怎样一种人生。
没有娄以涛参与的青春,该会是怎样。
白晓乐儿,那一定特无聊吧。
你一定特想我吧。
你一定特想我。
“宣武区,红线胡同。”
“六十。”
“四十。”
“四十哪儿成啊,这必须六十。”
“四十五,多得我不坐了。”
“嘿你爱坐不坐。”
“求我坐我都不坐。”
“谁他妈求你坐啊。”
“你他妈来劲儿是吧!”
“现在谁他妈来劲儿啊!”
我一拍脑门,拧着眉头倒退几步离开那辆出租车,心说自己绝对被魔鬼蒙了心窍,怎么跟人打个车都要发疯。
后来我费半天嘴皮子,终于和一辆出租车谈好价钱,等我上了车,两手一摸校服兜儿,没钱了,一想八成是在月台拥挤时给小偷摸了去,“我操。那什么,师傅,我没钱。”
司机师傅明显就要搓火儿,手一拍上方向盘,“你他妈没钱你打什么车啊,傻逼吧。”
我冲后视镜里自己那比鬼好不到哪儿去的脸扯开一个笑容,“是,我是傻逼。”
我傻逼到察觉不出白晓乐的喜欢,傻逼到察觉不到他昨天的异样,傻逼到就让他在我眼皮底下离开北京,奋力也抓不住。
我推开出租车门走出去,一摸校裤兜儿,还好,还有两块钱,足够我转两趟长途的公交回家。我的眼皮沉重又酸涩,我伸手粗鲁的揉,看公车窗外北京夜色,在熟悉的自个儿家也感觉局促不安。
好多年后我听到老狼唱这么一首歌,歌词里写“说家乡话快了吧?可没了你,这儿,还是梦一样的北京么??”
那首歌收录在我一个我挺喜欢的音乐人合集里。
那张合集,叫做《万物生长》。
我哼给白晓乐听,他听完不说话,只用勾人的眼神看我,湿漉漉黑亮亮的无辜,我一伸手搂他进怀抱里,想起过往青春,胸口一下下的抽痛,像给极尖锐的猫爪子挠着。
有些记忆刻骨铭心,例如他的离开,少年心伤害太深,余痛尚存,不轻易忘掉,不轻易释怀,永远记得你的不告而别伤得十七岁的娄以涛呜呜的哭泣,丢脸丢到全北京,一世傲气不如昨,给人耻笑成傻逼。
我用钥匙打开屋子的门,家里没人,又加班儿去了。
饿了,我只好打开冰箱,拿出一盒冰冻的饺子,韭菜馅儿。
灯光下好坏辩得分明,那些捏得奇形怪状,饺子不像饺子的都是我捏的,昨天还被白晓乐温柔耻笑,“涛涛,你这包的包子?”
“你不懂它的风情,你审美观不及格儿。”
那会儿白晓乐如何?
也就是笑笑,然后伸手帮我捏紧饺子皮,“你这样待会儿一煮啊,馅儿就得散出来了。”
我不屑他的帮忙,小混蛋用下巴看人,丝毫不感谢,伸手一扯就把白晓乐帮我弄好的饺子皮又扯开,孩子气孩子气,终究是小孩儿,“我就爱这样,管着么?!”
白晓乐还是笑,没有脾气的笑,眼角淡淡的褶子,笑纹都可爱,“管不着管不着,待会你自己包的自己吃啊。”
“自个吃就自个吃!”
昨日回忆都能戳伤一颗心。
冰冻的饺子它丑也丑得有风格,我一戳它,那饺子皮就裂开来,馅儿都露出来,我哭丧着脸,干哑着声音喃喃,“白晓乐你骗人。”惯性看一眼家里,生怕被那屁孩子听到又要一脸无辜,可还好,可多好,他不在这儿。
他压根不可能在这儿!
于是我继续说,“白晓乐你骗人,你说它煮了就会露陷,可这还没煮呢,就露陷儿了。”
“你也露馅儿了,你说你要藏就藏好一点,干嘛非得半夜偷偷啵儿我一口,让我知道。”
“这饺子真丑,你说你这屁孩子是不是太混蛋了,要走都不能先教会我包饺子。”
“以后我内裤谁帮我洗啊,操,你不负责啦。”
我走进我和白晓乐曾经共用的卧室,我睡靠门的,这边乱七八糟,他那边这会儿却干净,干净得让人心口像被针扎。
我坐在他的书桌上,书都被收拾干净,翻开抽屉,看见一张照片。
我拿起来,在昏黄台灯下看那张照片。
“三二一……”
“乐乐你怎么不笑!”
“我有在笑啊。”
“嗷,不算,你怎么笑得跟哭一样。”
“……哪有?”
“分明就有。”我一扯他脸蛋,嫩呆呆,眼珠子转啊转的盯着我,最是可爱的脸孔,一手戳他一边酒窝,一深一浅的不对称,戳着皮肉就往上拉扯,“嗯~这样就对了嘛,要笑,好不容易拍张照,死人脸该有多难看。”
“……”
“白晓乐!”
“干嘛?”
“你偏瘫了么?”
“好啦,我笑,我笑。”
“这样笑?”
“还是这样?”
“三二一,咔嚓!”
照相的大人不耐烦的按下快门,我们都愣呆呆,来不及做好最帅气洋溢的笑容。
脑袋挨着脑袋,两小无猜多可爱。
这该是我跟他在那些年月里唯一一张照片,他一张我一张。
我的放枕头底收着,恶心万分的举动绝不要告诉他。
当然,现在他也没机会再知道这些少年的矫情事。
我翻过照片,一行黑蓝色钢笔写着的字。
【我总会长大的。我们总会长大的。】
我又想起那时我一脚踹他下河,他发着烧,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对我说着软绵绵的话语,青春少年意气风发,“我总会长大的。”
我没忍住,眼眶酸楚,“操蛋。”
操蛋操蛋,我声音哑得像淌血,“白晓乐你骗人!你说你喜欢我!你明明说了你喜欢我!”
屋里空无一人,于是我放肆大哭,不再管顾丢份不丢份这事儿,一脚踹翻小木凳儿,捂着脸哭,“□□你骗人!你喜欢我你干嘛要跑!你跑个蛋啊!”
“你说你喜欢我……”
22
1998年的日历终究被从墙上拿下,丢进杂物房里,等着斤数够了,就一起拿去卖,记忆也像要被尘封。从脏兮兮的旧帆布包里翻出谁给的一张同学录,一片空白,只在角落一个附加栏里看到,最好的朋友后跟着某个屁孩子名字,捂着心口骺紧背,疼痛它不消减随年月漫长增剧。转眼瞥一眼墙上的电子钟,不再是老旧的款式,有着明晃晃的时间,每每提醒着人时光的流走。
2001年3月x日,臭流氓娄以涛快要盼到解放区的晴好天气,距离当年高考,整好一百天。
人一旦长大,轮廓清晰,容貌就变得愈发耀眼起来。
我捏一张一模卷,攥紧成团状,扔进废纸篓里,嘴里骂骂咧咧。
冲窗外骑四轮自行车的小孩儿愣上好半天儿,我终究觉着这样太堕落,又跟纸篓里翻出那张几乎被弄废的卷子。
细长的笔杆,旋转着钢笔,蓝黑色,艰难的翻着书订正起来,抿着嘴唇虎虎生风,潇洒的姿态。
这一年,没心没肺的臭流氓也尽力寻回心肝脾肺,一脸认真说要努力,虽然对学习这档子事儿仍旧摸不着脉。
院子里枣树清香,鲜丽果实开满一树,新搬来的小孩儿拿石头朝树上扔,眉眼灿烂,童心溢满,日子像在云上过,总一派天真无邪。
我订正完一张卷子,对着满目的大红叉无奈,把眼镜扔到一边。
屋子里每面墙都被我贴满的便条,上面的字仍旧歪歪扭扭,不堪入目,英语语法,数学公式,古诗词文言文,偷偷瞟上一眼都要一脑袋比俩大。
打开冰箱,里面两罐蜂蜜酸奶。
啊,臭小孩总有习惯是改不掉的。
比如,上前门大街晃悠时买酸奶总不忘买两袋。
比如,走在路上不自觉去掰树枝,一定要长长一条。
比如,单车后座一直留着,不要卸掉,也不搭人。
我几乎被痴情的自己感动,泪光闪闪的等着,等着,终有一天,勇气在时间流转里邂逅或重逢,就不再坐以待毙的等,满世界我找你去。
其实生活却了谁从来没有过不同,就比方说白晓乐不再我身边的这三年。
我该乐乐,该贱贱,一样儿没落下,仿佛还是胡同串子臭混蛋娄以涛。
可其实有些事还是自己个儿心里最门儿清吧,比方说我不说,可我想白晓乐。
一直想着,想着,少年就在思念一个屁孩子的过程中卖力生长。
有些景象总会鬼使神差钻入心底就死死扎根,比如那年我在西站奋力喊他的名字,而白晓乐把票递给检票员,然后他在火车是哪个吸着北冰洋汽水儿。
就是这个!想到这个,内心的波涛汹涌就压得人憋屈不堪,娄以涛同学就觉得自己觉得血都被抽干,每寸肌肤都痛苦。
有时在睡梦见瞧见他,白晓乐小腿全是血,看得我愤怒又心疼,天地间全是火焰在燃烧。大雨里我背他,未成年的我们都被淋个透,初春里的北京,刺骨的凉意,湿哒哒的走在回家路上。不怕不怕,年少里有我陪你。
白晓乐趴在我背上,长长的睫毛细密抖动,扬起嘴角喃喃一句,“不告诉他。一切都不要告诉。”
我眼泪在梦里都纷涌,醒过来的时候喉结痛楚地一动,打开房头的一盏灯,看看旁边的那铺床,心说他是不是又半夜跑去上厕所了,再一想,噢,他不在这儿了。
我从床下摸出那根树枝,时间让枯木老朽,早就成了一碰即折的模样,我只拿在手里,冲着那铺床喊他的名字,不说别的。
“乐乐,乐乐……”
一如白晓乐在那些年间在半梦半醒之间怀抱小心翼翼的喊我,“涛涛……”
白晓乐是个狠角色,小白脸硬心眼。
娄以涛同学在每个因为想念而失眠的矫情夜晚,顶着万分显个性的一双熊猫眼对着房里的镜子看自己悲伤的表情,一张脸拉得忒长,抬头看云上月亮灰蒙蒙,腹诽当初说得没错,养你是白养,狼心狗肺的屁孩子,这一走就真的几年不回来,连你妈都放下不顾。
“是啊,还有三个多月就要考试了。”
“你得把心态放平,别太压着自己。”
“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凡事都爱藏心里,烂在心里头发霉了都不说,有什么难过的,就打电话给妈,妈听你说。”
我倚在房门口看客厅,惶惶然的模样,纠结上半晌,最后决定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何必让想念只发霉,说出来不更好。
我走过去,冲孙梅使个眼色,她看上去有些惊异,毕竟这些年来我这个当哥哥都没有主动给白晓乐打过一通电话。
我颤着右手接起电话,左手像是早就痉挛,垂着抖,没法儿抑制的紧涨,他妈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熟悉到我听一下,眼泪就想飚出来,在心里懊恼低咒自己没出息的同时,几乎把整张脸贴到话筒上,想尽力再把他声音听得更清楚一些,贪婪的小混蛋也可以因为小事幸福得乐呵呵,笑得像傻逼。
白晓乐尚未意识到电话这头已经换了一个听话的人,继续断断续续的说着他的生活,一模成绩还好,应该可以考上想去的院校云云。
我深吸一口气,酝酿这想对他说的话,这时却脑子一片空白。
白晓乐大概是觉得电话这头太过安静,半试探半疑惑的开口,“妈?还在听么?”
我攥紧拳头,闭起双眼,说话的一瞬间心脏几乎跳出喉咙,“你会考回北京么?”
一秒,两秒,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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