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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生长

_11 阿葱(当代)
他仍旧没有回我一句话,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刚才的失控全然不见,我突然愿意他不是一个能将情绪收放自如的人,最好他刚才再失控久一些,能让我再抱抱他。
照片的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因为是报道第一天,很多学生还没有返校,又是贴在一个处于学校较偏的宿舍区里,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所以没有闹大。我跟白晓乐都没有收到校方关于任何处分的通知,也就慢慢安下心来,我是不要紧,可我终究不想自己当时一时畜生就毁了白晓乐一辈子。
可我依旧没有找到那个拍那张照片的人,心里隐隐的有不对劲的感觉,草木皆兵的。
时间就这么过去半个月,我也就慢慢儿淡忘了这事儿,每天只会颓废的窝在宿舍里教室里盯着谁谁给我留下的背影儿死死的看,后脑勺上冒出一阵儿又一阵儿的白烟,烟囱一样,我觉着我快死了。
白晓乐依旧不理我,在哪儿都视我如空气,参加了学生会,五讲四美好学生每天都忙进忙出,有时一整天都见不上一次面,心里被挠得痒痒。
这他妈哪是要跟我当兄弟,简直就是要把我当陌生人。
我气得发笑,听见电话铃声响起来,一个拖鞋扔过去,让四川娃子过去充当接线员。
李钧被我砸到,嗷嗷喊疼,炸了毛儿,捋不顺的脾气,“里要干什么!”
这时看到白晓乐走进来,一脸疲惫的样子,我有些心疼。“叫里接电话啊。”我学着李钧别具一格的说话方式,好学精神闪金光。
白晓乐坐到床上,冲半合着的掌心吹着热气,我装作无意扔过去一个热水袋,“……抱着。”
他看我一眼,点点头。
李钧一张脸垮成扁扁的,委屈模样,“对人家就辣么温柔,对我就那么恶毒,差别待遇,你歧视我,四川人民都要不高兴。”任电话响着,就不去接。
我委屈得直喊冤枉,我说不是吧一下就扯到地域歧视上去了,你这什么发散思维,快滚去接电话!吵死了!
李钧不乐意,可还是拿起电话接起来,没一会儿就回过头喊白晓乐,“晓乐,找里的电话。”把电话放到桌子上,蹿到我身边,一脸八卦的碎碎念,“报告涛哥,是个男的!”眼稍一弯,脸上写满等着领赏的表情。
我把一杯装好的豆汁儿缓缓放入情报员的手中,语重心长,同志辛苦了。
李钧说为人民服务的本质不是为了要一杯豆汁,苦兮兮一张脸,我最讨厌喝豆汁。革命的成果还是留给你们吧。
白晓乐接起电话,我的视线就定在他身上,眼睛沉郁着。
“于哥?”
“我刚从学生会那儿回来,你刚打过一通来?那会儿我不在宿舍里。”
是,刚打那一通让我接了,一听电话那头于烁肉麻兮兮的喊一声儿“晓乐?”,我就跟吃了个苍蝇似的恶心,断不留情地把电话话筒扣了回去。
“五点?那就是待会啊……我晚上没课,可以。”
说完他挂了电话,换一件更厚的外套就要出去。
我在宿舍愣了一下,一会儿才追出去,整个身体扒拉在走廊上,朝下边儿走着那人大吼一声儿,你上哪儿啊!!
白晓乐步子一顿,你不都听到了么。
我指着他喊,你别动啊!真别动!我现在下去,不许破!慌忙忙的样子,语气滑稽得可笑。
我几乎是用滚的速度下的楼,头发在风里都被吹得立起来,我喘着气问白晓乐,你跟于烁还有联系啊?!
为什么没联系,我跟他那么多年朋友?
朋友个蛋!
白晓乐听我这样突然爆粗,眉间皱了皱。
我骂骂咧咧,气急败坏的,他拿你当朋友了么!你还不明白他那脑子里净他妈琢磨什么么!
白晓乐眼一垂,一脸平静的回我话,那也我跟他的事儿。
一句话就死死噎住我。
我几乎是哀求一样冲他说话,我说,你听我一句劝成么,他就没好心思。
他深深看着我,你跟他有什么区别么?
我靠!拿我跟那人比!
可是细想,却是没区别,都打着他的主意,真要比起来,我比于烁还要过分。
我一肚子难堪,久久说不出话来,白晓乐转身就走,我也不拉他,我跟着走,死皮赖脸。
我跟着他快走到校门口,我才张嘴说话,“我跟他没区别,你干嘛理他不理我……”被忽视了太久,酸楚说不出,语气委屈得很。
我没有。
你怎么没有!我一下就气血上脑,你每天看我都跟透明人儿似的,正眼瞧过我么你?
听我说完这话,白晓乐定住脚,正眼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走起来。
我操!黑色幽默不带这么演的!
“于烁为什么突然约你?”
“…………他搬新家了,请我去看看。”
我脸一下就变色儿,“他让你去他家?”
白晓乐点点头。
靠的!
我气得什么都不顾,话都胡乱说起来,“你这是羊入虎口你知道么?你送上门儿给人吃啊!他什么人合着你不知道是吧!他那乱来的劲儿合着你没见过是吧!”
白晓乐瞥我一眼,也被我这话激到,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时时发*情?说完脸皮薄的屁孩子脸上盖一层粉红色儿,干脆不再和时时发*情的畜生说话。
“操,真他妈骚包,还换一大红色的车,生怕人不知道他骚。”
眼瞅着白晓乐上他车,我满肚子苦水没法儿吐,屁孩子一意孤行不听话,我拿他没法儿。
正急着的时候看见齐喻满面春风开着一架大垮进学校(仨轮的那种车),赶上去拦住,“同学,打个劫!!”
齐喻啐一口,眉眼淫*贱,不堪入目“娄哥今儿个打算劫财还是劫色?”
“劫车!”我一脚踹他下座儿,发动引擎猛力追上那红色轿车,不理身后被抢劫的被害人惨兮兮跟校门口的仰天嚎叫,“他妈还我车!!老子新买的!!!…………娄以涛你别给我开坏了!!”
50
北京的天儿啊,是越来越暖了,我的心啊,是越来越烦了。
我开着跨子跟着那骚包车绕着半个北京城转悠了老半天儿,我估计于烁那油头粉面的王八蛋耍老子玩儿呢,想让我跟丢,就可劲儿的往死里绕。
在我开始担忧起这车还能剩下有多少油时,他终于把车停到了一个住宅小区里。
门卫正空着,我就跟着开进去。
嚯,人这牛逼的,买东二环边的房子,寸土寸金啊这。
接着,他俩上楼了,我老实巴交跟楼下候着,楼上有一客厅亮了,数了楼楼层,四楼。
接着,我屡屡被刺激。
先是被我自己个儿的想象给刺激到的。
我看着表,数着秒,琢磨着他俩跟楼上到底干什么呢,月亮都挂了老半天儿了,这饭有吃那么久的么。
吐血,吐血,我觉着我就快耗不住了!要跟楼下发霉,幻想他俩是否冬日情好花前月下,心里揪得慌,无能为力的心情充斥全身,简直快疯了我。
我闲的,坐大跨上看世界,黑乎乎一片,走来一个姑娘,跟人打招呼。
您吃了么?
我猜测人姑娘大概会送我一个白眼儿加一句神经病。
可人没有,姑娘盯了我一会儿,又盯了我坐着的大跨一会儿,“你住这儿?”
我乐呵呵,哼唧几声算是回答。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我面相比较路人,您记不住很正常。”
“哪儿的话啊。”姑娘凑近摸了摸我的大跨,不,应该是齐喻的大跨,“这什么东西啊?”
“跨子。”
姑娘眼睛眨了眨,好奇的眼神亮着,“这我可没见过。”
“您外地人吧?”
姑娘点头。
“唉,一瞅就是。”
我开始和姑娘聊起跨子跟北京城里的使用率以及各种瞎说八道的渊源,满嘴不着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嘴上不闲着了,可心里老感觉怪难受的,老有个人影儿,晃晃悠悠,占满胸膛,呼吸都沉甸甸起来,那就都是一个人,那就都是白晓乐!
姑娘听得很起劲儿,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胡扯了多久,在灯光下看一眼手表,都九点多了,于是回过脑袋看背后那四楼。
姑娘看我走神儿,不大乐意,不怕生的拍着我肩膀催促着我继续说好玩儿的给她听。
四楼不太对劲。
客厅的灯光一暗一亮,暗与亮都是彻底的,并不像是灯管儿烧坏的样子。
我愣了一下,眉间重重皱起,跳下跨子就往单元楼里走。
“唉你去哪儿啊你!”姑娘跟身后叫我。
“找我媳妇儿回家。”
一口气冲上四楼,心里千万只蚂蚁踩过,紧张得不行。
一层只有三户,我凭借刚才在下面判断的方位走到于烁家门口,还没来及敲门就听到里面猛烈的撞击声!
从脚边的门缝间看见客厅灯依旧在一亮一暗。
我一下害怕得心脏要跳出来。
“你放开我!”
这是白晓乐的声音!
这是我的白晓乐的声音!
“晓乐,晓乐,晓乐……”
于烁这声音,一听这话,我的心就跟被浇凉了似的,像喝醉了,完全神志不清含含糊糊。
我也明白过来,客厅灯一亮一暗,或许就是这时白晓乐被于烁这个王八蛋压在门口的灯开关处。
我用力拍门,可里面根本没有反应,我心智就要失去控制,干脆腿一伸,用脚踹起门来。
“乐儿!!白晓乐!!!”
我在门外疯狂的喊他,手脚并用的捶打于烁家的铁门,手都要红肿起来,擦破了皮。
“涛涛!”
我听见他在里边儿叫我,呼救一般的声音,也同时听到了拳打脚踢的声音,白晓乐正在和我一门之隔的屋内,要被一个王八蛋碰,我一想到这里,脑袋就要炸开,疼得完全站不稳,更加疯狂地踹门。
我冲里面吼,双眼充血,瞪大着,于烁你再不开门我立马儿报警你他妈信不信!!
我的叫喊声很快招来了社区的安保人员。
俩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安保人员站到我边上把我往后拖,我一通乱踹,红了眼圈大吼大叫,“操他妈!你们拉我干嘛!!”我突然想到什么,哀求一般恐慌表情盯着其中一个保安,“你有钥匙对不对,你是社区保安不可能没有户主钥匙的对不对,帮我开门帮我开门。”我语速快到不行,说着话眼泪都快掉下去,耳边好像还能听到白晓乐很痛苦的声音,我一想起屋内可能会发生什么心里就跟被人拿刀一下一下的用力切割似的疼。
保安愣着看我,面无表情,看我像是看一个疯子。
我真快成疯子了,我指着于烁家的门儿冲他吼,怒气冲天。
臭丫挺的!你们他妈都是聋子么!没听见里边儿有什么声儿么!出了他妈人命我告儿你你们谁都脱不了干系!!
那俩人这下真给我吓着了,匆匆忙忙从裤子上解下一把钥匙冲到403开门儿,我冲过去把门拉开。
屋内的景象差点让我的血液冲上了头顶。
我看到白晓乐的外套被扔在地上,一件针织的毛衣套在他身上被扯得凌乱,裤子也似乎快要掉下去,于烁红着一双眼像个磕了药的禽兽一样把他抵在门边的墙上。
白晓乐的脸像是被打过,一个巴掌印在右脸上,脸歪在一边,脖子上有被吻的痕迹,他眼泪噙在眼里打转,样子看上去像是全没了神志,看到我进来,张了张嘴,我看那口型知道,他在喊,涛涛……
涛涛……涛涛……
我大叫一声扑过去,直接给了于烁一拳,把他打倒在地,回过头给白晓乐拉好裤子的拉链,披上我的外套。轻轻拍他的脸,“别怕,哥在这儿呢,乐乐别怕。”看见他嘴角有血迹,没忍住,真没忍住,眼泪一下子就滑下来,湿满整张脸。
我憋一口气回身一脚踩在于烁手上,他就是用这手打了我的白晓乐,用这手碰了我的白晓乐。
呸。我往他身上啐一口唾沫。
我弯下腰去揪起他,一拳又一拳打他的脸,打他的胸膛小腹,无穷尽的愤怒。
我打死你!他妈的非打死你不可!
白晓乐你也敢碰!!
他妈的白晓乐你也敢去碰!!
我打到他都吐出水来,最后甚至满嘴冒血,他喘着气,想回揍我却全没了力气,几乎快没了声息。
这时我才看到一样东西,回过脑袋冲门口傻站了半天的两个保安说,报警吧,他这有药。
说完一巴掌扇到于烁脸上,脸贴近过去,露出一个极其残忍的笑,“他妈老子的人你也敢动,你这玩儿命你丫知道么?”
那个人是白晓乐儿啊,我的白晓乐儿啊,为了他,可以抛弃一切原则,伤了他的,杀人放火我都去干,如果是我自己伤的,那就用一切去赔,万劫不复也不要害怕,谁让我爱他。
可是别人不行!!!
别人不能那么对他!!
我脑子里闪现刚才看见白晓乐的那副模样,就跟一瞬间被人杀了是的,我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疼过,我揍着于烁,揍得自己都要哭起来。
“……涛涛,别打了。”
我血红一双眼回头看仰脑袋靠在墙上站着白晓乐,“你这时还要帮他?”眼前一片模糊。
他捂着嘴哭,“我怕你出事儿!!”小世界崩溃的样子,我于心不忍,放下揪着于烁的领子,把他重重摔在地上,走过去两手捧住他湿漉漉的脸,拇指抹去他脸上的眼泪,一把搂尽怀里。
“我没事儿。”
他在我怀里点点头,我嘿嘿笑起来,整个人都脱力,额头流着汗,说话都不清楚,“还……还好有我跟着过来吧……小英雄,我是不是又救了你一把?”
还记不记得很多年前,谁在澡堂救了谁,谁臭得意说着我英雄救美你要不要感谢。
谁又脸青了,低声咕哝什么英雄救美,为某个字耿耿于坏。
有人扬着眉咧着嘴在青春年华里笑,笑容啊朝气十足,好,不是英雄救美,美救英雄成了吧。小英雄,我刚才救了你,小英雄你感动么?
他不作声,我不要脸就当他是默认。
我把脑袋垂到他肩膀上垫着,很困,迷迷糊糊之间问他,“感动的话,是不是考虑以身相许?”
他依旧不作声,身子在我怀里颤一下,我听到张口的依依呀呀声,感觉到他想要说些什么。
我突然的害怕,害怕他直接的拒绝。
也清楚的知道这个时候问这个的确不太好。
于是我说,没事儿,咱不急着回答。
你慢慢儿想,我嘛,慢慢儿等。白晓乐你心软绵绵的,我没可能不打动你。
乘机搏乱,什么叫乘机搏乱,就我这样儿。
我趁着白晓乐晕晕乎乎的功夫,给他擦干净眼泪之后,偷偷吻他湿湿的睫毛一下,他睫毛颤了颤,感觉到了,没推开我,我苦中得一乐。
警察来了,我跟白晓乐还有于烁那王八蛋都被压上了车。
我说,大哥,我没想跑,你不用到处翻那手铐了。
我说要拷你了么?警察叔叔笑得很善良,人民公仆多么善解人意,还是你也想尝尝手铐的滋味儿。
我说我没,绝对没。
警察就没再搭理我。
白晓乐这会儿靠着我睡着了,警察跟后视镜里看了我俩一眼,露出一个特恶心的笑。
蹲下!
我脑子晕乎,我也得蹲?
蹲下!
我没法儿,看见白晓乐歪着脑袋看着我,好像觉着挺有意思似的,我挨着墙蹲下去,得,今儿跟他面前算是丢份丢到通州了。
我抬起头冲警察乐,那什么,要抱头么?
废话怎么那么多!给我闭嘴!
我乖乖闭起嘴。
看了一眼白晓乐又问警察,那什么,你们这又热水么?给他一杯成么?
警察被我弄得很无奈,转身出去给白晓乐倒水喝。
我抗议,我说你们难道打算让这人和我一块儿受审?一脸唾弃看着于烁,直说这人跟我犯的罪能是一个等级的么?我充其量揍了他,他这是私藏毒***品,你一块儿问我觉着特恶心。
警察说我就是先问问。
说说,你为什么揍他?
他碰我的人。
白晓乐一下脸一阵白一阵红。
51
***
从分局出来已经是北京的凌晨,天儿很冷,白晓乐走在我身边不说话,从人群中走过,哈着白烟。
街上的灯光午夜时分依旧很刺眼,打到白晓乐脸上,他的伤痕给路人看见,他面无表情,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我追上他,走到他身边,身体已经精疲力竭,可是尽力跟上他的步子。
不知道走了多久,溜着溜着就走到护城河边,白晓乐停下步子,冲河边深吸一口气。
我走过去拉他,一把扯他进怀里,在他耳边说话。
想哭就哭出来,这儿没别人。
他把下巴放我肩上,微微蹭着,脸色仍旧煞白。
我说,我不笑话你。
白晓乐就张嘴哇的一下哭了出来,跟小孩儿似的那种哭法,惊天动地。一声声嘶哑的哭声都很沉痛很委屈,两手紧紧搂着我肩膀,头还往上撞,我也不知道是给他撞的还是怎么回事儿,胸膛裂开一样的疼,痛彻心扉得如此凌厉。
我冲他说,白晓乐,我是个畜生。之前的肆意妄为当时真不觉着有什么,可你不知道,今儿个,就刚才,我看他那样对你,我都快死了,跟有人拿刀捅我似的。
白晓乐只在我肩窝那儿不断摇头,浑身哆嗦,弄得我整件外套都一片潮湿。
我眼圈酸到几乎睁不开眼,脑袋压在他后脑勺上,乐儿,你真别原谅我,我自己个儿都没法儿原谅。我那时怎么就那么操蛋。
我死死搂着他,我说,你说对了,我跟于烁真没什么区别。
白晓乐抬起毛茸茸脑袋看我,仍旧抽抽嗒嗒的掉着泪珠子,可怜兮兮的模样,“不是!”他几乎用尽全力发出这两个音,嚎完又把脑袋重重落我身上蹭眼泪鼻涕。
我发不出一个音儿,这时早被自我厌恶和未燃尽的愤怒湮没,只得继续搂着他,慢慢拍着他背,让他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他摸了摸脸上的泪水,说,你以为凭你就真能对我用强么?他顿了顿,吸吸鼻子,满眼认真,倔强飞扬。就算你刚才不冲进来,我也会先找刀把他捅死。如果我真那么厌恶你,你压根没可能对我那什么……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弱了下去,瞥开脑袋,我隐隐看见他脸上有一抹红,心里顿时像裹了蜜一样。
我顺了顺他头发,说,可是我是真做错了啊,等着吧,我愿用一切赎罪。
他眼珠子在黑夜里很亮,水一样的清澈,眼神里有感动,“……我刚才看到你进来,真觉着一下活过来一样……”
我嬉皮笑脸,耀武扬威的样子,真的啊,我还头回那么有存在感呢。
……谢谢。
拿什么来谢啊。
他一扁嘴,这是有偿的啊,那我不谢了。
唉,别啊,我死皮赖脸,亲我一下呗。
白晓乐定定看着我,我知道我得意忘形了,收敛起来,刚想开口说我刚那瞎说的你别介意,他嘴唇就贴了上来,薄薄的嘴唇,干燥而柔软。
目光如炬,既然人都主动这样儿了,我哪儿有拒绝的份儿。
我伸手按住他后脑勺,舌头撬开他牙关,他没有任何抵触,反倒是试探一般伸出舌尖碰了碰我。
我猛地回应过去,舌头在他湿软的口腔内疯狂地入侵,他反倒像是给吓坏了,一下子缩回去。我舔着他嘴唇,没一会儿听到他‘嘶’的一声,放开叼着他的嘴唇,“怎么了?”
看到他嘴边的刚结的疤被刚才我的动作拉扯开来,溢出鲜血,是给于烁那一耳光打得。
我心疼得很,揉着他脸,“还疼么?”舌尖舔舔他唇角的伤口,铁锈味的鲜血进入口腔,让我心口闷痛。
他摇了摇头,不怎么疼了。
天儿都快亮了,咱回学校吧,回去我给你上药。
北京最后一班公车早就过了,我只能跟白晓乐蹲马路牙子上打车。
吹了半天儿寒风,北都找不着了,终于打到一量车。
“s大。”
“s大?”
我无奈报了学校的全称,“海淀那边儿,新街口。”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我跟白晓乐,“嚯,这么晚才回学校啊?”
唉。
上哪儿玩儿去了?
我靠!我总不能跟他说,我刚上东城分局玩儿去了吧。
“嗐,就是瞎玩儿。”
跟司机扯了几句,我就觉得头有点儿重了。
没一会儿就累倒在白晓乐身上,我脑袋蹭着他颈侧,迷迷糊糊的开口冲他说,“乐儿啊,乐儿唉,我是真的喜欢你。”
睡意恍惚间听见他在耳边重重“嗯”了一声。
得,这回我跟他掉了个个儿。
换我来说喜欢他,他只应声儿,不说喜欢。
人欠的,总该还。
我等的心甘情愿,谁让我以前让屁孩子等了那么久。
“娄以涛!!我车呢!!”
一推开407的门儿,就听见里边儿有人怒吼起来。
我几乎要笑伤掉,怒吼的那人为了等我回来,在桌儿上点了一盏蜡烛。
我说你招魂儿呢。
齐喻说我就是招你这个老妖怪!我车呢!
我想了想,噢,放在外边儿了。
齐喻在蜡烛光边儿翻了个白眼,黄色光亮照耀下比谁都像妖怪,他问,您这外边儿是多外。
我沉痛不已,东二环。
“我操娄以涛你大爷!”齐喻拍桌儿而起,愤怒不已,眼神冒火。
我瞥他一眼,在一片黑暗给白晓乐找棉拖鞋,“别把宿管招来,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那么大动静呢。”
你好意思说我!
我给白晓乐套上棉拖鞋,恬不知耻在黑夜里笑,当然好意思。
臭不要脸你!
有人含糊几声,从床上爬起来,孩子气的问话,“谁啊……大半夜那么吵。”
齐喻说,没事儿,乖,你睡你的。宠意满当当。
李钧从上铺吊下个脑袋晃悠,眼睛水晶晶的,哎呀呀齐喻里又发病了,让你吃药怎么总不听我话呢。
齐喻的脸在蜡烛的照耀下挂满黑线,我没发病。
里不发病大晚上点着个蜡烛要干嘛?
齐喻说娄以涛把我新买的跨子弄丢了,就上礼拜我拉你陪我去买那辆。
“太过分啦!”
我说我没有弄丢他车好吧,我就是放外边儿了。
齐喻咬牙切齿,恼羞成怒,“放,外,边。您这外边真够外的,隔着S大半个北京城,指不定明儿一早起来就给谁偷了去都不知道。”说完站起来呼噜李钧脑袋,“瓜娃子快睡吧,明儿一早陪你去看小林姑娘上课。”
李钧悲伤的回话,都说了不许叫我瓜娃子,里跟谁学的。想了想又说,你陪我去看□□是不是?
白晓乐好奇问,□□是谁?
我补充说明起来,咱宿舍老幺春心荡漾了,在冬日寒风里迎来了第一村。外语系的。
“喇里是什么第一村~~!!”有人挥着拳头,得瑟着,夜里红一张脸蛋反正谁都看不见,冬天里春意萌动,欲擒故纵,“人家姑娘都还不认识我咧。”
齐喻苦笑一下,眉头暗暗皱起,开口说,没事,走着走着人就眼熟了。
白晓乐回脑袋深深看我,借着微微烛火光亮,看见他眼神疑惑,黝黑黝黑。
我摸一把他头发,默不作声笑一下,在他耳边轻语,没事儿,他俩的事儿留给他俩自己解决。
情感在时光流走间暗暗涌动,某些东西越来越明晰,抬眼就可看见,感情这事情,外人从来不必去管,也从来管不着,就安心当旁观者。
更何况,这会儿自己的事儿还没修得正果呢,哪有闲心去管别人。
李钧说,你上来陪我吧,我一人睡不着。
齐喻爬上上铺,睡下去之前扔我一句话,血腥又暴力,明儿个拿不回我车提头来见啊!
我笑着应声,借烛火给白晓乐找药。
我戳戳他脸,腮帮子鼓起来干嘛啊?你这样我不好给你上药啊。
在过往里总无意识鼓起腮帮子的屁孩子眨两下眼睛,嘴巴吐出口气,腮帮子软软瘪下去。
拿过温毛巾擦着,往他脸上揉着药膏,“这都肿了。”心疼得滴出血。
白晓乐想说些什么,嘴巴动一动,扯到嘴角的伤口。
我惩罚一般轻轻刮了刮他鼻头,“别说话啦,什么话留着伤口好了再说。”
他乌突突眼珠子一转,点点头。
我吹灭桌上的蜡烛,看他一眼,被角已经掩好,“好好儿睡。”说完爬上他上铺。
是在深夜听到下铺呜呜咽咽的。
我害怕得浑身一颤,铁架床都跟着摇晃起来,连忙爬到下铺看他。
他并没有睡醒,在厚厚被子里抖着身子,月光下脑袋不停摇晃着,像是梦到了什么可怖的事。
“涛涛……涛涛……”他一边抖着一边喃喃叫我。
我俯下身子搂他脑袋近怀里扑腾着,也低声喃喃应着声儿,“唉,在这儿,涛涛在这儿。”
他突然被抱住,有些害怕,扭动力度更加大。
我在他耳边安慰,别怕,不是别人,是我,我不做什么。
他一下就安静下来,我用鼻尖抵着他鼻尖蹭蹭,偷偷占着屁孩子便宜,在他唇边说话,气息全吐他脸上,“别怕,有我在没人再伤你。”
他睡得很安稳,我搂得手都要麻,另一只手一下一下的轻拍着他背部。
好一会儿,他并没有做噩梦的迹象,我才帮他盖好被子,放到枕头上。
我关上宿舍门,去走廊烧一颗烟。
我抽了一张坏掉的三角凳儿在走廊上坐着,我要好好想想。
今天的事情给我和他都是太大的冲击,我一下想起对他的种种伤害,难堪不已,后悔莫及。
就这么过了一段日子。
我和白晓乐之间不咸不淡,偶尔无意间会有些暧昧,也只止于暧昧。
我跟他都不敢再越界,小心翼翼。
白晓乐怕伤害,我怕伤到他,都在线外老实等着。
等着有一个人伤口结疤痊愈起来,等着有一个人真正长大顶天立地。
等着,等着,就像他在那张合照后写的一样。
我总会长大的,我们总会长大的。
等到那时,我们就相爱。
可见得着摸不着的感觉委实难过又憋屈,于是我开始埋头于读书。每天晚上都泡在通宵教室里,我知道他就在隔壁的通宵教室,隔着一堵墙,一起熬过黑夜等待天亮的感觉,我很享受。
白晓乐并不知道我为了陪他,刻意来到通宵教室,所以每次当他在清晨时分路过我所在的教室,就会对我露出有些惊喜的表情,像是感觉到我有长大一样。
幼稚,幼稚,还是幼稚的臭流氓对此感到万分的受用。
五月天芳草香,天气暖和起来,学校搞起一堆活动,作为学生会骨干的白晓乐自然跟着忙起来。我只好每天给他去送饭,不亦乐乎。
“今天想吃什么?”
“……排骨吧。”
我皱皱眉头,饭堂今天没排骨,哪个区都没有,我今早路过才问的。
他挠挠头发,继续跟办公室里埋头写材料,那就随便吃什么吧。
我拿起洗干净的饭盒就走,没事儿,饭堂没有外边儿有,我给你出去买。
太远了吧。
没事儿,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街口转出去就有一家不错的,我待会儿坐校车出去,不远,一会儿就回来,你真饿了随便吃点零食。
走出街口,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像是几个脚步声接近我。
出于某种本能,神经紧绷起来,我不由得加快步子,我感觉到这是冲着我来的。
我正考虑着是回头跟那些人打一架还是跑路时,我被几个人拖到巷子里,然后被按到地上。
52
我被按落在地上,挣扎了一番,用尽全力推开制住的我四个人,一路狂跑。
“别让他跑了!”
三个人追过来,狠狠揪住我胳膊,抓住我后脑勺的头发就往墙上撞了一下,我眼前一黑,鲜血从头顶沿着右眼角顺着淌下来,鼻梁上的眼镜掉在地上,给起其中一人踩了一脚,得,又一副眼镜没了。
这时有人从后面把我揪正了面对他,然后冲着我小腹狠狠一拳揍过来,正中,肚里翻涌,有什么从我嘴里流出来了,我张口大嘴任它流出来,味道很像什么东西生锈了一样,我看不清楚,我猜那玩意儿是红色的。
我的拳头又肿又涨,冲着眼前几个人胡乱的挥着,一拳打中其中一个人的眼睛,激怒了他,一脚就想把我踹倒,我用背死死顶着墙,弯曲着小腿,站得摇摇晃晃。
我面部完全扭曲了,脱力的胳膊抬起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咬牙切齿的问眼前的人,揍我可以,但你这么揍,总得给我个原因吧。
一个胖子一巴掌冲我脸上扇过来,打到左边的太阳穴,下手力道很重,我一下子眼前什么都看不见,胖子操着很明显的南方口音说,“因为你欠揍。”
我确定了声音的方向,压着浑身上下的痛,屏着气往那人脸上呸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勾起一个阴狠的笑容,底气不能输,“去你妈的,有本事单挑。”
“娘的,还有力气骂人啊!就他妈四人揍你一人!”那人骂了一句话之后,就是四个人一拥而上,冲我拳打脚踢。
我数了一下,他们大概冲我身上踢了二十三脚,一个接着一个招呼。
我很想还手,可是刚才那一耳光让我这双本来就够瞎的眼睛更瞎了,完全看不清四周,更别提找方向了来揍人了。
于是我只能胡乱的挥着拳头来保护自己,尘土飞到脸上,在心里默数他们到底对我踢了多少脚,又揍了多少拳。
那些人的模样我刻骨难忘,以后别再让我在北京城看见他们!
否则一定加倍还回去!血债血偿!
耳边尽是噪杂,打到最后我自己都完全麻木了,身体没有任何感觉。
我紧闭着双眼,有人揪起我的头发,在耳边问身旁人话,战战兢兢的,“喂,他,他不会是死了吧?”看完就松开抓住我头发的手,我后脑勺就用力撞到墙上,我能感觉到浓稠的血液从头发的间隙流下,恶心得很。
另一个人用脚尖踢了踢我,他妈的还是皮鞋,尖头儿的,操他大爷!
“不会吧,我们也没怎么下重手啊。”
“那于老板是让我们教训教训就成的,这……这真不会出人命吧?”
“看这小子命挺硬的啊,操的,这么不经打!”
“那哥,咱怎么办啊?”
一个人在我跟前蹲下来,我眼睛睁开缝隙般的大小看着,可头发的阴影挡着,他看不见,他拍拍我脸,力度不大,北京口音,南城的,“哥们儿,别怪咱,要怪就怪你惹着了不该惹的人,哪天要算账也别算咱哥几个头上,我就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儿。”说完手掌重重往我脑袋上打了一下,我觉着我他妈快给打傻了。
“走走走。”
“他到底还有气儿么?”
去你妈的没气儿!你大爷才要断气了!
“你管他呢,还不快走待会儿片儿警就过来了。”
等脚步声真正远离,我才试图睁开眼睛,还是很模糊,但大概可以辨清方向与天色,天已经暗了。
不是担心他们知道我还清醒才来几拳,我真想冲那几个人逗乐几句,你们于老板那么快就出来了啊,跟局子走后门花去多少十万啊?
浑身都很疼,疼得像濒临死亡一样,我扶着墙艰难的站起来,没走两步又重重倒在地上,狗吃屎一般的狼狈姿势,我眼前被什么液体挡住视线,手背抬起擦了擦,一抹腥红在眼前,我看着真恶心。
头顶缓缓淌下血来,我满脸都脏了,越抹越花。
我慢慢蹲起来,一动不动,等着视线清楚一些了再走。
可我能回哪儿去?
回宿舍?那不得把白晓乐给吓死,说不定还得给安保处记一斗殴处分。
回家里?算了吧,待会儿把我爸那高血压给吓得发病,赔我一条命都不够的。
我佝偻着身子,慢慢儿的向爬起来,蹲了太久,突然站起来,头很昏,差点儿就要往后倒,幸好扶住了墙。
我不知道我该去哪儿,我哪儿都去不了。
我走出了暗黑的巷子,走到明亮的大街上。
很多人都看着我,有些小姑娘看到我这幅血淋淋的鬼样子都被吓到叫出声儿来,连连退后。
我一颗心一下被伤得粉碎,想当年在学校里不说万人迷也是姑娘特乐意跟着的,一下人姑娘个个儿看见我都想跑了,伤得我自尊都全没了,两手抹一把脸,掌心摊开尽是鲜血,苦笑出声儿。
我就这么傻站着,路途那么远,北京那么大,我突然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我走不动,也走不去任何一个地方。
北京下雨了。
雨水打在我脸上,干掉的血液被冲刷下去,我伤口有点儿疼。
一身湿淋淋的站着,街道上的人都在避雨,躲到商店屋檐下,我试图走过去和他们一块儿躲雨,可人看见我就躲开,都被我的狼狈吓到了。
八成以为我刚给发高利贷的人揍了一堆。
我突然乐出声儿,一人在雨里闭着眼睛哼歌儿,我满脑子都是白晓乐,我在想现在天儿都黑了,他有没有吃上排骨,他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还记不记得出去吃饭。
噢,姜宇应该会给他买东西给他吃的。
那就没什么需要我担心的了。
我一下心情就变得壮烈得很,好像下一秒死去都了无牵挂一样。
我真的没力气了,每个细胞好像都在溢血一样的痛。
“……娄以涛!”
背后传来不知是谁叫谁的声音,颤抖的语不成调,街上很安静,并没有人回应。
我继续淋着雨,听到有人奔跑的声音,脚步声一起一落,速度飞快,心慢慢儿踏实下来,然后有人从背后搂住我。
那个人个子大概算不上高,搂住我的时候,脑袋才抵到我肩膀下方。
他哭了。
我快白晓乐你别哭。
他说不行我他妈的特想哭!
这是我认识他这么久,头回听他爆粗口。
白晓乐在雨里吼,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不是只是去买排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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