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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生长

_10 阿葱(当代)
白晓乐静静的听着,脸上表情很平静,“你这爱迁怒别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一针见血,我一下像给人戳中痛处一样,身体微微蜷缩起来,不想让别人发现自身的弱点。
我毫不迟疑的驳他一句,语气中带着不耐烦,“谁他妈爱迁怒别人?!”
他说,那好,我换个说法,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你大过年一身伤回来,娄叔叔他们谁都不会高兴。乌黑的眼珠很专注,柔软眼神万分微妙。
我在心底冷笑,你直接说你心疼会死?
雪越下越小,北京城白茫茫一片,外面没有冷气,我觉得自己迟早要活活给冻死在这院子里,我又问白晓乐刚才那个问题,“乐儿,烟花好看么?”
他点点头,还成。
我用脚尖踩灭一个烟头,鞋底在地面反复摩擦着,磨着磨着神情都飘忽起来,“我记得那会儿中考前,我跟学校操场放了场烟花。”
他沉默了一下,只嗯了一声儿。
“你偷偷趴走廊上看,还给我发现了。”
他突然笑,嗯,那时听到操场很吵,又正好没有老师看自修,就出去看了看。
“那会儿我还在想会不会临了了还得给学校记上一处分,幸好逃过一劫,否则估计那初中毕业证儿都拿不到。”我转过脑袋看白晓乐,见他两只爪子给冻得直打抖,不过脑子的,只凭借下意识就蹲到他面前拉过他两只手哈起暖气来,呼出的白气中看他湿漉漉一双眼盯着我,直想缩回双手,有些害怕的样子。
他是真的害怕我了。
我动作停顿了一下,心酸得一瞬间要忘记呼吸,深吸一口气,哑声开口,声音早给冻得变了声儿,“我不干嘛,你手都冰了,我给你暖暖。别给冻出冻疮了,你那年冻疮到了五月手才好起来,多麻烦啊。”
白晓乐微微歪着小脑袋盯着我眼珠子看,像要确定我这番话的真实度,后来大概想到我没有禽兽到跟自家门口冰天雪地里犯起动物,才把缩回去的手又耷拉下来任我捧着给他暖。
他的血液一向不太好,皮肤常年都冰凉凉的,这会儿更是被这天气冻得一点儿温度没有,我握着他两只爪子来回搓着,问他可不可以进家里去,别跟外边儿挨冻了。
他不回答,我抬头看见屁孩子已经快要睡着,迷迷糊糊的脸蛋被冻得通红,埋在我很久以前送给他的围巾里,话音都含糊,“不进去。”
我猜测这已经算梦话了。
我把他手贴上我脸上,“为什么啊?”
“……看雪……和涛涛。”再歪歪头,睡沉了一些,脑袋向后仰着,靠着破旧不堪的小木椅。
我“噢”了一声,心又被揪了,眼眶一热,眼泪流进他掌心。
*****
“外边那么冷,你要上哪儿去啊?”我突然问,用余光打量在一边穿着衣服的白晓乐,随意调换着收音机的频率,嘈杂的声音充斥整个房间。
他说,要上于烁公司。
“…………操。”
他转过脑袋看我,问我怎么了。
没事儿。我摊开掌心看手里那半截天线无力的叹口气。把收音机弄坏了。
我试探的问他,不敢表现得太情绪化,“你去他公司那儿干嘛啊?”
他说答应了于烁要去他们公司帮忙,也算给自己累计一些社会经验。
我心头不爽,所以乐得很难看,看着手里刚给掰断的半截天线,估摸着怎么安都安不回了,就这么给废了,装出开玩笑的口吻,冲他说,“那于烁他给不给你发钱啊?”
我不要钱。
不是你傻啊。
我就是想试试,他给我一个锻炼的机会,我就不该要钱。白晓乐目光很平和,神情始终淡淡的。
大过年的就去?
今天都初九了,上班的人春假都结束了。
我站起来,往他嘴里塞一个焦圈儿,“那成吧,走吧,我载你去。”
“嚯,这雪积的,忒厚了也。”我一拍后座儿的雪块,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棉垫子绑上去。
白晓乐显然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我扬起脑袋,得意洋洋的眉眼,得瑟劲儿就快溢出来,“今儿早上给你弄得,这样你冬天坐车,就不会给冻着了。坐上去试试。”
“挺软的。”
“是吧,那就坐稳了您。目的地跟哪儿啊?”
“椿树街道那边儿。”
我一噔腿儿,小破车跟胡同儿里四平八稳的走起来,“那还挺近啊,我到时候再接你回来呗。”
白晓乐说不用了,于烁可以开车送他回来。
我说不出话,二八老式自行车和红旗轿车是有一定区别的。我也不知道心里边儿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怪怪的,说不上难受还是什么,也说不上究竟为什么。但我感觉到,答案它终究破土而出。
二八车停在于烁公司门前,白晓乐递给我一张纸条儿,“这是我那个分间儿的号码,家里有事再打给我。”
眼睛有些茫然的睁了睁,我乐出声儿来,得,合着你一义务临时工都能有分间儿啦,电话都知道了,昨儿个就来了吧。
他不说话,只把纸条塞进我掌心里。
我还想再跟他说些什么,就听到于烁沉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在喊白晓乐,晓乐晓乐得喊得很自然,倒是我,听得浑身都不自在。
于烁踩着雪走过来,一步步敲进我耳朵里,像随时做好作战准备一样傻兮兮。于烁给白晓乐拍去了头发上堆的一点点雪,看到了我,礼貌的点点头,又冲白晓乐说,“不是让你打车或者坐公车过来么?让小娄载过来又累着他,你自己还要挨冻着。”
我瞥过脑袋舔舔嘴唇,深吸口气,指甲戳进掌心,告诉自己要忍,再谁跟前儿丢份都好,莫名不想在气势风度上输眼前这于烁一筹。
我笑,眯着眼睛徐徐道,“没事儿,反正我放假,在家闲着也没什么可干的,送乐儿过来是应该的。”
“要不要进我公司坐坐?”
我腿一跨,稳稳当当坐上车座儿,笑得痞里痞气,“这就不必了,下回吧。回见。”单车轮转起来,强迫自己个儿别再回头看那俩人并着肩走远的场面。
我花了一整天,漫无目的的骑着一破二八围成我的大宣武转啊转的,转的自个儿都晕乎,临了儿骑到隆福寺买了两份炸糕儿。
老板看见我有些惊奇,“怎么,这回不是一份了?小娄你饭量见长啊,越吃越多了还。”
我咧嘴笑,哪能啊。
老板一脸了然于心,拖了半天儿‘噢’的长音,“买给别人的对吧?成!小娄也大了,会追姑娘了。你还特地跑那么远给她买这个,那姑娘有福气。”
我把两袋装好的炸糕儿挂上车龙头,“不是姑娘,是我等的人回来了。”
等啊等,以后迟早有一天天荒地老,都等不回来那一个睫毛忽闪忽闪的屁孩子,可终究得老天宠爱,有人回来,在出现某个谁生活里,虽然那人冲谁说,“我不要喜欢你了”也说了不想再终日夹缠不清,虽然那人不一定再会和谁一块儿来吃最爱吃的奶油炸糕儿,在一树桃花下满嘴奶油乐呵呵。
可能买给他,直到他不乐意吃这玩意儿为止。
我把二八车放在一颗树边靠着,车锁都没上,抽完一包中南海,天儿完全暗下来,冬天的北京日子短,黑夜极其漫长。
可我仍旧没有等到白晓乐。
一包烟随手扔到地上,我跟马路牙子上蹲着,街边混子样估计不怎么好看,不是失业青年就是待业青年的样儿。
魂不守舍等一个人,天荒地老的时限。空虚在昏黄路灯下暴露得更加清楚,自己都不忍心看。
白晓乐出现在我视线里时并不是一个人。于烁在他身边。
他们走得很近,有说有笑,白晓乐像是在说什么好笑的话给于烁听,说完还挺自得其乐的比划起来。
这样的白晓乐,在我面前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样的白晓乐不属于我。
我在北京的冬天里一下觉得特别冷,像是有人给我从头泼下一盆冷水,彻骨的凉意刺入寸寸皮肤,疼啊痛的全都麻木。
我想上前叫他,可一下被于烁一个动作惊得愣住了神。
激灵一下,手耷拉在身体两侧,慢慢握成拳状。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直直地冲上了头顶,眼前都有些花,胸中翻涌的暴躁的邪气,远不仅仅是愤怒那么简单,拳头握得咯咯响,不可置信的盯着前方的那两人,整个人一下阴冷起来。
于烁在吻他,他妈的于烁在吻我的白晓乐!!
一时间,好像万种情绪都失去了所有控制。
大脑,心脏,身体统统失去了平衡,眼眶突然的酸疼,我气得浑身直抖。
在白晓乐猛力推开于烁的下一刻,我飞奔到他跟前儿,一拳头朝于烁脸上挥了过去。
“你他妈居然敢吻他!!!你妈的!!!找死不是这么找的!!”嘴上犯糙,我一双眼气得血红,血丝全涌上来,气得泪水都汹涌而出,眼前都模糊,我把眼睛甩到一边,不管不顾跪倒地上揪起那人风衣领子,再下一拳头挥到于烁脸上时,被他反揍了狠狠一拳,在右眼上,疼得我什么都看不清。
我捂着眼后退,腿都站不稳。白晓乐在一旁慌了,大声吼,“你们没病吧!”他冲过来制止我,“娄以涛你住手!立马儿停手!”
他帮于烁。
我和于烁之间,白晓乐选择帮于烁。
我很委屈,心脏痛得直抽,都要连带着抽出一瘫血来,吼出来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已经爆发的愤怒,用力推开白晓乐,指着他嚎,“你他妈又是帮别人!怎么你次次都帮别人!!”
嫉恨多过满腔委屈。
于烁喘着粗气,揪着我又往我右眼上揍。
我操!
我气得在心里狂笑出声儿,这人他妈太实在了!
偏要给我揍出一对称的来!
我火气勃然,蹭地蹿起来,继续杀气腾腾地回揍,眼前的景象是晃动的,世界都很恍惚。
我从没想过娄以涛人生里会有这么一天,狼狈不堪,在大街上公然和人干架,还是为了一男的。
到了后来我跟于烁都打累了,都瘫坐在地上死死盯着对方狼狈模样冷笑。
白晓乐冷声开口,“打够了?”
我哼一声儿,没够。
白晓乐话语里除了嘲讽听不出别的情绪,“不够接着打,我知道娄以涛你纯爷们儿。”我知道他这会儿对我很失望。
我跟他眼里还是那个除了蛮劲儿一无是处的人。
我真的委屈,我巴不得现在搂着白晓乐嚎啕大哭一顿,我想告诉他我难受,心脏那儿特痛,痛得快要死过去,我看见别人吻他,我就真快疯了,真快要吐血了,所有情绪都崩落一地。
全身都痛不可当,特别是胸腔内,仿佛所有的鲜血汩汩在外流。
于烁声音仍旧很冷静,他问我,干嘛要打他?
我一下觉得这人万分可笑,合着跟我打了半天,都不知道我为什么打的他。
因为你吻他。
于烁冷哼一声,这干你什么事儿?
我想了半天找不着词儿,只下意识说,我是他哥。
这理由抛出来,啊,谁要信,谁信谁头号儿傻逼。
你是他哥这事儿你也管不着吧?这是我跟晓乐之间的事。
你跟他之间能有个屁事儿!
这晓乐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
他要乐意他能推开你,你他妈能别那么不要脸么!
于烁很不解,来劲儿了,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倒是很好奇,晓乐他乐不乐意跟我在一起,又有你这个半点儿血缘关系没有的哥哥什么事?”
我词穷,但仍旧愤怒,站起来刚要说话就被白晓乐拉开,他冲于烁点点脑袋,“于哥,今天不好意思,我哥他脾气不大好,改天一定再好好跟你道歉,我先带他回去了。”
车胎没气了,白晓乐给我推着车,一路没说话。
我觉着我整个人都乱了,感觉到有些很不对劲儿的东西在心里滋生出来,快要抑制不住了,几次想开口都被自己思绪打乱。
我搂住白晓乐,他挣扎。
“别动,就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两手垂下去,我轻轻蹭着他耳侧头发,呜咽出声,野兽受伤过后的哀鸣一般,“别答应,别答应……求你……别答应他。”我觉得整个人就跟被挖了心一样的疼起来。
47
我想看他是怎样的表情,移开脑袋就看见在视线模糊的夜晚里,白晓乐的脸被月光罩上一层朦胧的光华,很好看。
我紧紧抱着他,让白晓乐在我怀里寸步难移。我整个人就跟被什么砸到了一样,身体都抽搐起来,大脑全是止不住痛的空白,眨了眨眼睛,努力克制着,用尽全力克制着,呼吸呼吸,可心里仍旧被揪得生疼。
我觉得很丢份,伸手捂着嘴,呜呜声还是不停从嘴里泄出来,想赶紧把满脸眼泪擦掉,可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靠,算了,反正最近跟他面前,也算是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完了。就干脆不再要脸。
白晓乐也并没有躲,毫不挣扎任我圈着,路灯在很远得地方,微弱的光打在他身上,他扬起脸问我,你哭什么?
语气中的疏离像是一把刚刚磨好的尖刀,狠狠扎进我胸膛里,血液汩汩在流。
我骺着身体弯脖子,我哽咽着说我难受。
白晓乐看着我的眼睛,双眼仿佛蒙上了一层灰雾,他突然笑了,那笑容显得苦兮兮的。
他说你跟人干架上瘾了是吧,见一个打一个。语气很疲倦。
“那是丫操行太混蛋!该揍!”我想起来就气,连沉下来,血红一双眼忿忿,横行霸道的臭流氓打小儿有着嗜血的残忍。
白晓乐忽然闭起眼睛,声音很轻,语气里云淡风轻,“他不过是吻了我,又没做什么杀人越货的事,你也不至于那么激动。”
我抱着白晓乐的动作僵了一下,遍体生寒,前一刻能抱着他的好情绪一时间就荡然无存,全数夭折断尽,他居然敢这么说!!
什么叫不过是吻了他?
他怎么能说的那么轻松?
他那仿佛满不在乎的劲儿,一下子扎的我浑身粉泛血光,疼得血粼粼。
这一刻我有满腔的愤怒,心肺都要被气炸,被他的话刺激得头皮阵阵发麻,可此时一切情绪在白晓乐跟前儿都失去了发作的勇气,只用湿漉漉一张泪脸去蹭着,头重重的埋在他脸侧,“……你别这么说。”声音沙哑得把我自己都吓到。
白晓乐听了我话,身体突然挣扎起来,想要挣脱我的怀抱,带了点儿拼命想躲开的厌恶,我疯了一样的抱他,死死搂着他腰把他扣进怀里不让他躲,语气间都是要崩溃的哭腔,“乐儿,我没想干嘛,你就让我抱抱,我难受,我痛得快他妈昏死过去了。”
白晓乐力气终究敌不过我,放弃了扭动和挣扎,脑袋往后一靠,抵在胡同的墙上,脱力的开口,娄以涛你又再和我玩儿暧昧,你还没能消停么?!他的声音里带着愤怒和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觉得脑仁疼,我说,我没有,我觉着我没有。
白晓乐说,你做的时候从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你当然觉着没有。
我做错什么了?我这么问他,脖子像被卡住般无法呼吸,跟着白晓乐一起愤怒,“你说我做错什么了?他这么对你我不该揍他?!”我无理取闹一样嚷,看见白晓乐眼里有绝望的光芒,这使我更加难过。
他沉默了下,眼神黯淡下来,随即抬头看我,“于烁是我的朋友,他吻我也好,甚至以后我跟他在一块儿也好,那都是我的事儿。娄以涛,别再用你是我哥这个理由来干涉我,我是成年人了。而且你别忘了,我跟你除了户口本儿连一块儿,没有半分血缘关系,要管你也管不着。”
我血液冲上脑袋,下意识冲他吼出声儿,“什么在一块!俩男的没事儿搅和在一块儿他妈变态啊!!”
他听了我这话,月光下脸色一瞬间更加苍白。
我下一秒就意识到我好像说错了什么,刚想再说点什么来弥补,就听见白晓乐说,“你真觉得这是变态,就让我自甘堕落好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一下慌了手脚,紧张的有点语无伦次,心里直发酸,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巴不得当即抽自己一耳光。
他继续他的沉默,而我则反复在脑子里过他刚才那话,脑子一个抽痛,“你真会跟他在一块儿?”我几乎是颤着声儿问出口的,语气里满满哀求自己都意识不到。
白晓乐说,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我的白晓乐有那么一天,也会喜欢别人!
觉得心脏被狠狠的撞击了那么一下,我一时间陷入痛苦的堵心情绪无法自救,强忍住愤怒,告诫自己别再冲动,别再为了愤怒伤他,再让自己用未来无数时日来后悔。
我揪住他的手,整个人颠沛流离,仿佛白晓乐就是那一块能我救一命的浮木,撒手了,我就会顷刻间溺毙身亡,张了半天儿口,却只挤出一个字,“……别。”喉间像都要泛血。
白晓乐肩膀塌下来,他身体抖着,像是因为愤怒造成的,我很怕,我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会爆发或者突然消失。
他抖动着窄小的肩膀大叫,呼吸急促,苍白脸上满是痛苦,“娄以涛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这人怎么那么自私啊!以前你不让我喜欢你我走了,现在你不喜欢我我认了,你却还要不停不停给我希望给我暧昧态度,你究竟什么意思!”
说完他哭了。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使劲全力推开我。
呜呜的蹲下身子抱住脑袋,几乎是号啕大哭,背脊都颤动起来。
我怀里空了,心也空了,猛然拧起的剧痛,甚至有种心在滴血的错觉,我几乎是本能的蹲到他面前搂住他脑袋,乐乐不哭不哭。
“混蛋。”他的声音虚弱的让我心慌。
他推开我,睫毛慢慢潮湿,捂住脸,生怕被看到柔软好伤的一副模样,在呜咽间开口,娄以涛你别碰我!张牙舞爪的表露着他对我的厌恶与愤恨,受伤的小动物蜷缩起清瘦的身子呀,蹲着艰难的连连往后退,讨厌禽兽的心情表露无遗。
禽兽也有一颗心脏,被人一把抓住的时候,也会疼会痛。禽兽往后退,支支吾吾的,好,我不碰你,不碰你……害怕呀害怕,最怕那个心尖尖的宝贝难过。
可是回想起来,竟然让他难过的那个人,总是我,嗯,是啊,混蛋,不折不扣的混蛋最招人恨。
我不说话,就看着白晓乐哭,不敢再上前一步,最后还是他先示弱,他说,算我求你,别再跟我这么暧昧不明的,你能做到,让我做什么都成。
“我没想和你玩儿暧昧……”我扶住脑袋,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很多事儿我自己个儿做出来从来都只是下意识的……”我尽力的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想准确的把我所有想法倾吐给他听,却被他一声虚弱的冷笑打断。
“跟人玩暧昧是你的下意识,也难怪,你以前也都这样。”
一下子被白晓乐扣这样的大帽子,我心里急得快吐血,拳头按在痉挛心口。我靠!忒他妈委屈了!真当我是动物,冲谁都会这样?!我几乎想掏出心肺给他看见,为他做的那些事儿,和他做的那些事儿,我从来不屑也不会跟别人一块儿做。
在开口之前我却愣住,那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和阳晴或是之前和其他的姑娘在一块儿处,我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渴求,想去吻她们,甚至要她们,就连看见她们和别的男人在一块儿玩儿暧昧,也除了男子汉自尊心受挫之外没有别的想法儿。
那我对白晓乐儿呢?
打认识他那会儿开始,就时时刻刻脑子里都装着这么一个人,安静,真诚,些许呆愣愣。不自觉的就想带着他满世界转悠,让他看遍这世界姹紫嫣红多耀眼,这个人啊这个人,打小儿跟着爹妈跑动跑西的,孤僻脾气要改掉,要握紧他一双软绵绵冰凉凉的手带他生长,这世界都要满当当沉甸甸的美好。
不乐意看见一张皱皱巴巴的脸,不乐意看见他委屈,最不乐意看他把情绪藏得好好儿的暗自伤心,十六岁时的娄以涛把他拉到阳光下,铺天盖地的金黄,想着要全力呵护全力照顾,却在长大时一再伤害,辜负得尽致。
我揪一把头发,对这样的自己深恶痛绝。
越想越害怕。
可这次不想选择装傻,再装傻就是真傻,错过什么追不回,就要用一生来后悔。
我会想吻白晓乐,也会上瘾一般想抱这个人,一切美好感受戒不掉扔不下。
我会因为别人对他好就满天满地的乱发疯,怒血茫茫,领地被外来者侵占一般暗自害怕,不乐意他冲别人笑对别人好。
操行,这些这些,从来不承认不面对,即使外人早就看清楚。
我用力晃脑子,看一眼眼前蹲着的白晓乐。
他不再哭,呆呆的望着我这边,目光飘忽。
我屏息出最后一丝力气来确认,没错,没错,早该承认。
****
易燃物扔到胡同口儿,一地烟花。
把酒瓶放到一边,醉醺醺的打理起来,阿裴哆嗦着身子还不忘笑话我,在灯光下蹬愣蹬愣踢着路面几块小石子,他说涛子你不是吧,就这事儿还需要喝酒来借胆,你就这么耸?
他抽一口眼,红色的小星星在夜里亮着。
我苦乐一声儿,看着胡同儿口儿依旧空荡荡,丫还没回来,“别说我还真就是这么耸,不耸也不用等到今儿了。”
阿裴蹲到我身边陪我一起打理烟花,一瓶二百五十毫升的二锅头,老包装,两瓶子撞击一下,碰杯对酌几口,他喝着酒,就问我,语气里满是在他身上少见的慎重,他说娄以涛你是玩儿真的?
我笑笑,“假不了。”
阿裴沉默了好久,又开始笑话我,可笑容不免显得勉强,哥们儿担忧我未来,这说明心里有我这么个人,“说真的昨儿晚上你拉着我说那一通话还真把我吓着了,声泪俱下啊您那是,忒感人了嘿。”
我一脚踹过去,找揍呢?!
“一群哥们儿里属你最牛逼。”阿裴满脸认真。
“靠,你这是夸呢?”
“唉,夸您呢。”他看一眼胡同口儿,人影晃动,站起来拍一拍我肩膀,“玩儿真的就别再伤他,人就一颗心,哪天真给你伤坏了就没法儿再爱人了。”
我点头,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烟花,看着那个晃晃悠悠走近的人影心脏要跳出喉咙一般。
烟花在夜空里万般姿态的闪耀,天地绚烂,有人顿住步子,幽静胡同里看着我发呆,我扶一下脑子,有点疼,像是看见那个在教学楼四楼乖乖趴在走廊看着我的屁孩子啊,天真无邪天真无邪。
他不再往前走,像是疑惑也像是害怕。
我跟他站在漫天烟花下,天空砰砰砰直响,场景日后想起也肉麻得掉一地鸡皮疙瘩,我深吸一口气,冲那个乖愣愣的杵在不远处的人吼,颤着声儿,竭尽全力让他听到。
“乐儿,好看不?!”
我看不到他的反应,我拖长声儿继续吼,年少豪气誓要冲破天际。
“白晓乐儿,我—喜—欢—你———!”
48
*****
很年少的时候,街口小树满片绿色,十六岁的娄以涛对于爱情这么想道,爱一个人是本能,压根儿不需要学。
日后我才发现,那些年我对白晓乐所有的举动,包括伤害,都能袒露真心大言不惭的说,是爱一个人的本能在发作,只是爱的方式太过拙劣,不会爱,不懂爱,所以过程中身上的利刺早就扎伤身边人。
那一年,平日里野性惯了的小禽兽暗自理顺自己的毛发,不要再伤害那个生命里最重要的屁孩子。在一个二锅头陪伴的夜里,醉醺醺的回忆,然后如梦初醒,终于明白,原来我爱他。
一个恍然清醒的念头,思绪不再夹缠不清,在一瞬之间,足可点亮世界。
原来在浑然不觉间,就迷茫的爱了那么多年。
一时间就一颗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我肚子里,摔碎手里的酒瓶,抬头看一眼天空,满脸认真,傲气逼人,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一旦确定,刀山火海也得去闯,地老天荒也要去耗,去磨,把那个人拐带进自己身边。
只要爱了就到底。
我朝着白晓乐大声喊完那句话后,眼皮突然沉重又酸涩,一揉眼角,定定的看着胡同口,那个人影并不动弹,仿佛也是在看着我,一动不动。
心脏跃动声大得骇人,我壮烈的一脸,在原地等他走过来。
烟花没放完,屁孩子走到我跟前儿。
我一咧嘴笑了,你听到我说的了么?一只手背到身后哆嗦,额头上出一层细粒汗珠,心里满怀期待与紧张,不要表露出来丢份。
“我记得我们这片儿不许放这个,社区片儿警会来巡查的。”他细细的声音从齿缝蹦出,我差点就心灰意冷,心口插进一把刀,利着咧。
鼓起勇气向一个男人表白,换来的就是这么一句充斥着善意的提醒,哪门子事儿啊!我几乎要愤怒得嗷嗷嚎啕大哭起来,可转念又想到一个字,该。
是我先对白晓乐不好,让他伤心了,悔之莫及,想起来巴不得一刀捅死自己。既然欠了,就得用什么去赔,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那就不如赔上自己一个心倒贴给眼前的屁孩子,真真儿的闪着亮光,这颗心该多爱你,任你拿去,咱就该怎么伤就怎么伤,一切都随你乐意。
我再重复问他,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我的声音居然是抖的。
白晓乐点头,听到了。情绪看不出,全数深藏在乌黑的眼睛里。
我嘴角慢慢往上拉,坚定的看他,我说白晓乐我喜欢你。
他垂下脑袋,像是试图不让我看见他的表情,我伸出手把他脑袋捧起来,逼他看向我,只见他在笑,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在嘲讽我,那表情像一把火一样,烫得我心里火烧火燎的疼,无尽的悲痛,像被谁遗弃的宠物,跟街边儿颠沛啊那个流离。
我慌了,我跟他说,我没逗你,你别不信我。
他只看着我一个劲儿的摇脑袋。
我凑近他脑袋吻他,扯住他舌头轻轻的舔,酥麻粘腻,最温暖的触觉,他不躲,闷不吭声,任我吻着,我感觉到他身体都僵硬。
没一会儿我在他嘴里尝到苦涩的味道,我伸手一抹他湿湿的脸,在唇舌交缠间开口,“别哭,乐儿,真别哭。”我离开他嘴唇,额头蹭着他凉凉的脑门儿,两手揉着他发梢,“我喜欢你啊,认真喜欢你。”
他眼睛雾蒙蒙的看着我,我像很多年前的哪家好学生一样,反复冲他说着我喜欢他,一声比一声干哑。
我不要了……他突然出声。
我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时口腔被自己咬到,红着眼,血腥味充斥一张嘴。
他说他不要了。
感情是不是也需要拿准时期,过期不再候,谁守了许多年终于守到自己心意明了,一路上步履匆匆啊,捧着自己怦怦跳的一颗真心就要送给谁,花枝招展模样说,白晓乐白晓乐我喜欢你。
可是白晓乐说,我不要了。
耍赖皮啊耍赖皮,情感从不是能控制压抑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又是要玩儿谁,我愤怒委屈情绪一起上头。
喉口梗咽,我说白晓乐你不能这么说。千万条虫子咬着我的心脏一般。
“真不要?”我顶起苦笑看着白晓乐,脸孔想必早就扭曲成吓人模样,“我一颗心那么珍贵,白送你你都不要,你傻啊?”
傻的那个人怔怔看着我,嗯,我真不要。认真语气要刺痛谁?
为什么?
晚了。
我一下脑袋炸开了,有什么晚不晚的!咱俩才认识多少年,日子长着呢!白晓乐你不能凭这个就拒绝我!
白晓乐摇摇脑袋,不是这个,娄以涛,你这人我摸不透。
我忿忿,觉得他这话很让人上火,我直说你我才摸不透,打小儿就什么情绪都藏着,这会儿还讨伐起我来。亏不亏心。
白晓乐说,你看吧,前天我和你争执一顿,你妥协,答应我不再纠缠不清,第二天就打了于烁一顿,也说了男人和男人搅在一块儿是变态,今天却又来对我说这个。他顿了顿,叹一口气,自嘲的表情在苍白脸上挂着,有时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结结巴巴又惊惶无措,你总得给我时间想明白啊!!
想多久?
我鼻头有些酸。
我急道,我现在就想明白了啊!
他笑笑,要是你明天又不明白了呢?我是不是还该等在原地,等你某天心血来潮说爱我,把我捡起来当宝捧着,回过头去再和别人谈情说爱把我摔在地上?
我内心有什么在发出极其痛苦的哀鸣,我几乎想吼出来让他别说了,别再瞎说八道一味的否定我,我是当真的想去喜欢一个人,可被那个人不屑,就心如刀割。
难受,头疼,还要窒息。
白晓乐继续说着,眼神丝毫不闪躲的看着我,黑眸一眨不眨,冷静得近乎残忍。
“还记得那会儿姜宇跟我说那话的时候么?你冲进去揍他,然后吻我,我说喜欢你也不再生气,不再露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那时我多高兴,我以为这样就是你已经接受我的喜欢了……你不回应,我当你需要时间,那我就给你时间,傻乎乎的以为这样儿就算是和你在一块儿了……可后来你和阳晴在一起了,也没有告诉我。我才明白我八成是想错了。”他停顿一下,眼神彻底黯淡下来,疲倦的一张脸露出苦苦的笑容,随即说,你这人不厚道,一开始连规则都不说清,让我白白自作多情。
我意识到,他在说,他给过我一次机会。
可我错过了,在他给我留下的机会里狠狠伤他,我心下一痛!
我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像个狂躁症患者一样不安又狼狈的,我说,真不能有第二次机会了?
妈的声儿都颤抖了。
他闭起眼睛,声音艰涩,娄以涛,我俩真算了吧。
他这么说,我一下觉得万分的恐慌,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下一秒这个人就蒸发。
我失去得怕了。
抹一把脸,吸了吸鼻子,不可抑制的疼,我用力一把劲把他按到一边的墙上,揪着他衣领,低头吻下去。
白晓乐瞪大了双眼,几乎用尽全力在我怀里挣扎,眼里写满了恐慌。
我按住他手脚,从他下巴开始一路吻到下唇,含住吮吸,力道很大,他痛得呜咽。
他仍旧是很害怕的样子,几乎像是遇到了洪水猛兽的侵害,猛力推着我,我俩就这么一路推搡的亲吻着。
他用力踹了我一脚,我被踢中小腿,一下子没了力气,踉跄退后几步。
然后看见白晓乐在并不亮的灯光下,瞳眸深得看不出情绪,只是肩膀一直抖动着,我走近一步,他就抖得更厉害,对我深深的恐惧表露无遗,我痛得四肢都动弹不得,就站在原地注视着他。
他退后一步,沿着墙角蹲下身去,抱着毛茸茸的脑袋。
“……乐儿?”我喊他,跟他一样的害怕,怕再惊动他的神经。
他不应声,我还想再说点什么,就看见他背过身去,发出很奇怪的声音。
我一下慌了神,走近一步看他怎么了。
血液一下被冻住,脑仁像要裂开了。
白晓乐在呕吐,起初是一个劲儿的扶着墙干呕,后来真的吐出了秽物。
我看着他清瘦的身体不停的挨着墙颤动着,呕吐的声音像锋刀,一刀一刀血粼粼,扎进谁皮肤里痛不可挡,一寸一寸裂开,我感觉有什么从我的眼眶长驱直下,眼前很模糊,我哑着声音张嘴说我刚才没想怎么你。顿了顿又说,我只是突然很怕,所以想亲亲你。
他继续呕着,似乎要把心肺都呕出来,呕吐声中夹杂着发颤的哭声,“滚!!”他冲我这么吼。
伤疤没有好,绕不开,每次都踩上去,伤着他。
我说,我先带你回家。
他重复刚才的话,滚。
我看着一地烧完的烟花,自嘲的笑容湮没在冬夜的北风呼啸里。转过身去,我冲墙角安格背对着我的身影喃喃细语,“天冷,你早点回去。”然后往一个方向离开,那儿的尽头不是家。
那时我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意识到,我在过往时光里,伤他身心俱裂。
看着模糊的路,我目光空洞,伸手想扶鼻梁上的眼镜才想起昨天已经把他摔碎了,抿起嘴按捺情绪,不敢再回头看他是不是离开了,又或者仍旧蜷缩在墙角为伤口惶惶不安。
是我让他害怕。
我乐起来,想明白了有什么用,那个人已经不要了。
49
那天白晓乐叫我滚,我就真的老实听起他的话,一整个春假都没再回去。
窝在阿裴家里一日挨一日,难过漫出心窍,我想起白晓乐那个屁孩子的时候,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的想念,可难免心头酸楚。
我也常在梦里见到白晓乐,眨巴眼的喝汽水儿的,好梦噩梦春*梦,我想他,想到我觉得我的血大概都快干掉了。
阿裴家离红线胡同儿很近,白晓乐每天五点下班儿,从椿树街到红线搭车的话需要四十多分钟,我会准时在那个点儿跟胡同岔口儿候着他,隔着远远的空气,我并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过我,我也不知道他要是看见了会不会笑话我,或是继续不屑。
我知道我这样大概显得特耸,可我也是真的害怕起来,我害怕白晓乐他难过,我怕他一看见我就回忆起不好的东西然后折磨自己的神经。每每想起他眼里化不开的恐惧和悲伤,还有他扶着墙抠着喉咙干呕的样子,心就给被人揪起来一样痛。
这些都在反复提醒着我,是我造成的,是我在年少时把白晓乐从孤单角落拉到阳光下给他美丽灿烂,也是我把他推入无限痛苦里。
一皱眉头,用力吞咽下所有自我厌恶,满心苦楚,我突然觉得,我连一点儿喜欢他的资格都没有。
可也不想放弃啊,时至今日,所有感情所有心肺都掏出来,还有豁出命去的坚持,都想要给他,想奋力扔到他身上,死死挂住,最虔诚的喜欢割舍不掉。
我一味认为他不过需要时间,伤疤总会好,那么就耐心等待,好吧,好吧,等你痊愈,我来爱你。
翻看日历,假期还长,半月有余,我试图让自己忙碌起来,隔着大半个城找份寒假临时工,每天骑着二八车,裹着厚厚一层大棉衣,路程迢迢,穿过半座北京城去中关村给人卖电脑,在灰尘飞扬的岁月里独自想念。
那时的娄以涛仍旧一颗天真心脏愚昧到家,总以为谁的伤口都会自行痊愈,于是就一人缩到一边,留谁家大眼睛的屁孩子一人在四合院里孤单单包饺子。
嗯,那些年月里,彼此折磨,彼此蹉跎,谁也都寂寞,日后自己回想也要看不下去,何必啊何必。
寒假的生活,在朝九晚五茫茫碌碌中奔走的飞快。
我再见到白晓乐的时候已经是二月末,开学报道的第一天。
那天我先回了躺家,进门时满怀忐忑不安,推开门却听到我爸跟我说白晓乐已经提前几天去了学校,微微放心下来,却也感到隐隐的失落。
拉着行李走到西北男生宿舍区前,就远远看见白晓乐清瘦身影站在宿舍门口的□□布告栏那儿,身边围着很多人都在看布告栏,我喊了他了他一声,他像是没听到一样仍旧一动不动的跟布告栏前发着呆。
我想向前走,突然发现到哪儿不对劲,步子重重顿住。
那些人目光的焦点都是一致的从布告栏上移到白晓乐身上,像是白晓乐是什么异类一般,白晓乐却没什么表情,整个人都很沉静的样子。
我走到白晓乐身边,瞥过脑袋看了一眼布告栏上贴着的那张东西,眼睛里闪过激烈的光,冷哼一声扫视围着白晓乐的那些人,他们这时也正注视着我,再看几眼布告栏上贴着的那张薄薄的东西。
“是不是他啊?”
“是吧……?这发型挺像的啊,虽然看不清脸。”
“不大像啊……”
“我靠……真变态。”
扎堆的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不怪他们,怪爹妈给错了染色体,都是娘们儿样。
那是一张我和白晓乐在图书馆角落猫着接吻的照片,从拍摄角度看,是某个傻逼把书架上的书拿空了,相机架那儿给偷拍的。照片的角度很古怪,给了白晓乐半张脸,很容易就可以让人辨认出他,可是只给了我一个后脑勺加侧面的半只眼睛。
像是冲着白晓乐来的。
我看见站在我身边的白晓乐只是脸上更苍白了几分,细密的睫毛抖动,仍旧没什么表情,前提是如果我忽略掉他微微攥起的拳头和快要咬出血的下唇,我看他这副忍着的模样,脑子像给锤子毫不留情的砸了一下,生疼。
我把布告栏上那张照片扯了下来,在手里撕成四分五裂,全数洒在地上,默不作声的笑着,玻璃中看见自己的脸,散发着扭曲和冰冷。
空气一下子凝结住,散发冰冰的冷,气氛阴郁不已,四周都是窒息一般的沉默,眼前的这些做看客的都被我的表情吓怔住了。
我问他们,没看够啊?磨了磨牙口,发出咯咯的声音。
有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有几个人冲我摇着头。
“意思就是看够了?”我伸出手指关节一揉鼻尖,眉眼间笑得灿烂,“没看够也没事儿,我亲你一下你就知道什么感觉了。”
那些人愣了一下,落荒而散,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我看见白晓乐已经把自己下唇咬出了血,冻得发白的嘴唇溢出点点血丝,我背脊一下烧得火疼,来不及捂住心口止下痛苦,就拖住他胳膊进宿舍楼底,一把揽住他肩膀,不管不顾拉进怀里安抚小动物的情绪。
他脑袋在我怀里颤动着,眼泪鼻涕都蹭上我衣服上去,情绪有些失控的样子,我心脏血迹斑斑,血液流的一条一条的,亲亲的头顶毛茸茸,头发散着最熟悉的皂角味道,脸埋在他脑袋里说话,“别怕,我不在这儿呢嘛。”
他抖了好一会儿,从我胸膛处抬起一颗脑袋,慢慢睁开眼睛盯着我看,目光有些涣散,“……怎么会这样?”
我揉乱他发梢,心痛的同时笑意不由满足,笑得眼睛都疼,多久没有这样儿抱过他了。
没事儿,以前一起罚站都不怕,就算有处分,不还有我陪着你一块儿领赏嘛。
他想笑笑不出来,惨惨的发呆样子,意识清醒过来,推开我的怀抱,“你不怕?”
我鼻子又酸又涩,我说,有什么可怕的,我不怕。
他噢了一声,缓缓说,你之前说这是变态。
你也说了之前。
他不说话,拉箱子上楼。
我跟上去,在他身边说,我想通一件事儿的时候,别说变态,杀人放火都可以。转脑袋紧紧的盯着他干净的侧脸看着,“也就是你,我认了,再变态也认了。我不怕别人知道,越多人知道才越好,你就躲不开我了。”有些东西,认定了就誓死坚定,一条路到黑不放手。在我很小的时候,胡同里的大爷说,北京爷们儿就该这个样,能有一样东西,死守就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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