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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隋-全本

_5 虎贲氏(当代)
  ‘教者仁也,化者礼也,教而不化,失礼而罪,化而不教,失仁而虐。’这是郭孝恪对胡族的看法,胡族只要愿意汉化,便应当接纳,而不愿汉化,却只是学习汉人的典章制度,以求入主中原,奴役汉人者,当征伐讨之,就如同杨广征辽,实质上便是高句丽虽然学习中国的典章制度,甚至掠汉人入高句丽,看似他们也汉化了一般,但实际上他们却是有亡中国之心,杨广便是因为在突厥可汗处见到了高句丽的使者才有了征辽之心。
  郭孝恪心中的野心便是在这场征辽之役里获取战功,能够留于辽东,为一方镇守,到时候他便有了一块立身之地,可以静待乱世,积蓄力量,而辽东人口稀少,他不止要靠幽辽的汉人,也要拉拢那些愿意汉化的胡人,才能建立起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若弟弟他日真为辽东之主,大哥必带族人来投。”看着忽然在自己面前说出自己志向的郭孝恪,度地稽心中做出了决断,他栗末部人不过万,在靺鞨各部中虽然称大部落,但和幽辽的汉人相比,不过是小数目罢了,他能为族人之首,也自然不是什么愚笨之人,此番他带兵前来,心中已经明白那些大隋的贵人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但是他这个结拜的兄弟却不是,想到那头被郭孝恪空手打死的白虎,度地稽更加认定郭孝恪日后必定不是等闲人物,如今正是他和郭孝恪打好关系,以为日后之计的好时机。
  “好,到时大哥若来,小弟必不负大哥。”看着度地稽,郭孝恪自然不会被他脸上所露出来的神情感动,他心中清楚,自己这是空手套白狼,许下的都是空话而已,而度地稽也只是因为不受杨广重视,转而向自己示好,总之现在两人这口头的约定却是做不得数,不过只要他日后真能手握雄兵,坐镇辽东,那么度地稽和他的族人则绝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第四十五章 早有预谋
  无数的旌旗遮天蔽日地从怀远镇席卷而出,从大隋各地集结而来的四十余万府兵在修整了三天后,终于踏上了最后的征程,而辽河以北,高句丽已经抽调国内总兵力的一半近二十万人猬集于辽东各城,等待着战争的降临。
  骑在马上,郭孝恪的身体随着马匹颠簸,他看着身后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般的队伍,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快这场全面掀开乱世的战争就要拉开序幕了,他不知道自己会扮演什么角色,但是他想带着部下在战场上活下去,然后获取更高的地位,去完成自己的野心。
  七百人的队伍,此时每个士兵已经能够骑马赶路,虽然能够策马冲锋,互相配合的不过两百人,但是郭孝恪的这支队伍无疑已是整个大隋最精锐的部队之一,他们或许没有多少杀人如麻的老兵,但是他们有着铁一样的纪律,那些不会骑马作战的士兵,每天都会以步兵阵形,面对骑马的同伴成群结队的冲击,以训练他们的胆色。
  鎏金的巨大天子车驾,如同一座小型的移动宫殿,杨广看着前呼后拥的大军,意气风发,自负的他此时已经全然忘记了段文振临终前对他的最后谏言,认为自己可以指挥着前所未有的大军将高句丽踏成齑粉。
  “皇上,靺鞨人请求为全军骑兵前驱,和郭将军同往辽河。”天子车驾旁,一名骑士策马到后,大声禀报道,因为二十四军齐发,队伍排出了数十里,通讯不便,所以杨广特许各军以背旗骑士直接前往中军向他汇报各路情况。
  “准了。”杨广稍一沉吟,便挥手道,郭孝恪喝醉酒后和那个靺鞨渠帅结拜如今已是给宇文化及他们传为笑柄,不过若是郭孝恪能因此指挥这些靺鞨骑兵,他倒是不太在意。
  “得令。”那背旗骑士大声应喝间,已是拨马转身,绝尘而去,只不过片刻间,大军后方,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越来越响亮,两千名靺鞨骑兵远远地从大军侧方绕了过去,追上了作为前军先锋出发的郭孝恪。
  “好兄弟,哥哥我来了。”度地稽豪笑着,策马到了郭孝恪身边,那日别过之后,他就把郭孝恪的话记在了心里,他此次带兵过来,可不是为了当看客的,他栗末部和高句丽算得上血海深仇,他的祖父,父亲都曾给高句丽人当奴隶,他年幼时也被高句丽人欺凌过,不知道多少好姑娘给高句丽人糟蹋,这次就是他们栗末人报仇的机会。
  “大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知大哥可敢与我先过辽河。”看着度地稽,郭孝恪慢声说道,可是神情间却有一股让度地稽感到压迫的气势。
  “有何不敢,哥哥我全听兄弟你的。”度地稽被郭孝恪那双漆黑的瞳子看得心里一愣,随即就回过神,哈哈大笑了起来,朗声答道。
  “好,全军出发。”郭孝恪看向了身旁诸将,大声喝道,接着一夹马腹,当先策马而去,卷起了大片雪尘,“跟将军走哇。”老驴头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阳光下,士兵们纷纷勒着马缰,驱动了马匹,追了上去。
  “走,莫要慢了汉人兄弟们。”度地稽扯着喉咙喊道,接着挥下了马鞭,带着两千名栗末的勇士策马在雪原上如风一般疾驰了起来。
  傍晚时分,全军疾行一百五十里的郭孝恪带着部下和度地稽的靺鞨骑兵到了辽河岸边的左翼第一军大营处,他此次向杨广请命为大军前锋,便是为了提前和麦铁杖见面,然后偷渡辽河,埋伏下来,等到渡河之役开始后,给北岸列阵的高句丽人突然一击,打破他们的部署,让麦铁杖到时可以从容指挥全军过河。
  让贺廷玉留下带领士兵们扎营,郭孝恪单人独骑进了左翼第一军的大营,前段日子他写信命人送给麦铁杖,也不知道麦铁杖准备做得怎么样了。
  “参见大帅,钱大人。”踏进中军帅帐,看到只有麦铁杖和钱士雄两人,郭孝恪连忙行礼道,若没有麦铁杖和钱士雄提拔他,他也不会有今日的光景。
  “二郎,你小子可真是给本帅长脸,哈哈哈哈哈。”看到郭孝恪,麦铁杖大笑着,让郭孝恪坐下了,前两日李渊那老狐狸却是写了封信让人送过来,里面可是处处透着一股子酸味,羡慕他有这么一个好部下,还扭扭捏捏地提到了他家三丫头的婚事。
  “大帅,如今不是叙旧的时候。”见麦铁杖拉着郭孝恪坐下,问他御营的事情,钱士雄在一旁不由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道。
  “没错,咱们先说正事,士雄,你把地图拿出来吧?”麦铁杖被钱士雄提醒之后,连忙坐正了身子,让钱士雄拿出了这几日派遣斥候往辽河下游处过河后画的地形图。
  “北岸,高句丽人有四万军队驻扎,他们在大营百里内都有巡逻的斥候。”钱士雄展开那卷地图,指着上面简陋的那条代表辽河的黑线上的一处地方道,“我派出的斥候往下游走了两百里,才找到一处过河后可以藏身的山林,而且路不好走,想要在半天内及时赶到战场,很难。”
  看着钱士雄在那副简陋地只是标注了方向和大体地形的地图上比划道,郭孝恪思索了一下后道,“此次和我同行的还有两千靺鞨骑兵,他们擅长轻骑急行,应该可以比我先赶到战场,不过我们需要五天的口粮和马料,还有替换的马匹。”靺鞨骑兵是不折不扣的轻骑,面对结阵严密的步兵,所能起到的也只是骚扰的作用,郭孝恪自己心中到时候真正用来击破高句丽人的主力还是他的七百羽林卫。
  “口粮和马料还不成问题,我已经准备有些日子,不过这替换的马匹,我最多挤出两三百匹马出来。”麦铁杖皱了皱眉道,多了两千人出来,口粮和马料已经有些难办,这马匹他就完全没办法了。
  “两三百匹马,足够了。”郭孝恪看到麦铁杖为难的神情,知道他以为自己是想让靺鞨骑兵也有换乘的马匹,当即道,“大帅,靺鞨骑兵此番随我前来,并不会拼死力战,我也只是以他们能够速行,才有让他们为前部的打算,使其打乱高句丽人的军心,同时对高句丽人进行骚扰而已。”
  “好,你心里明白就好。”听到郭孝恪的打算,麦铁杖击掌道,在他心里,胡人都是不可信的。
  “那末将便先回去,等口粮马料等东西送到,便立刻启程。”郭孝恪的计划,麦铁杖和钱士雄都是知道的,实际上郭孝恪在段文振身边时,就曾听过段文振提过类似的计划,不过段文振原本的计划里,是东突厥如约派兵,沿辽河以西,快速进兵,打高句丽一个措手不及,可谁知道启民可汗死后,始毕可汗却没践约,就连使者都没有派过来。
  夜色中,麦铁杖和钱士雄的亲兵队,将近百车的口粮马料送到了郭孝恪他们营中,同时送到的还有三百匹换乘的战马和一百五十套全副甲具骑装的马铠盔甲。
  第二日,天尚未亮,郭孝恪便带着全军拔营,在钱士雄的心腹带路,往着辽河下游去了,两百里的路程,全军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将军,统计过了,我军没有人掉队,倒是度渠帅那里,少了几十人。”作为郭孝恪副手,管理全军杂务的贺廷玉走到了站在辽河岸边的郭孝恪身边道,他是马上出身,自然知道骑兵长途急行军,最容易有人掉队,他以前在征吐谷浑时,曾见过千人的骑兵队伍在一夜急行百里后散得不成样子,他们这次虽是白日行军,可是近两百里路没有一个人掉队,委实是不可思议。
  “我军人少,而且训练严格,此番没人掉队是正常,倒是那些靺鞨骑兵,居然只少了几十人,委实是天生的骑兵。”听完贺廷玉的话,郭孝恪却是叹道,他这七百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又用了百十编制,而那些靺鞨骑兵,除了度地稽身边的三百亲兵,其余都是平时为牧民,战时征集的士兵,若是能够拥有汉人士兵的纪律性,实在是一支劲旅。
  辽河下游,南岸的岸边,一片黑暗中,郭孝恪部下的士兵们默默无闻地从鞍上下马,一边给马喂料,一边啃着干粮,恢复着力气。
  一个时辰后,缓过些劲来的士兵们陆续起身,给马匹的马蹄裹上了厚厚的麻布,以免过河时,在冰面上打滑,而度地稽在黑暗中看到那些大隋士兵的动作,心中愈加明白,自己这个兄弟恐怕是心里早有所图,他也默不作声地让手下照办了。
  清冷的月光下,结冰的辽河河面上,分散成数队的骑兵,人牵着马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北岸,随即遁入了附近的树林,当月过中天时,近三千的骑兵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苍莽莽的林子漆黑一片。
第四十六章 渡河开始
  三月十四,大隋的四十五万府兵终于全部抵达辽河南岸,而这时辽河原本结冰的冰面在三天前就已经开始融化,当杨广的天子车驾停于河畔时,看到的只是滚滚的河水卷着冰块向下游冲去。
  “天时已失。”骑在马上的几位老将,看着这解冻的河水,低叹一声后,都是沉默了下来,原本他们可以用骑兵直接冲过结冰的河面,抢夺滩头,但是现在他们却需要造浮桥,强渡辽河。
  “真是天佑我国。”辽河北岸,居高临下,看着对岸浩浩荡荡的连绵军营,高句丽的主将姜以式不由庆幸道,这一回为了抵抗隋人的大军,大对卢发尽国内青壮,得兵四十万,可称得上精锐的军队却只有十万人,而如今他手中便掌控着其中四万,想到大对卢对自己的看重,姜以式不由心头火热。
  “传我的命令,各军甲不卸身,兵不离手,随时都做好抵御隋人进攻的准备。”姜以式猛地大声喝道,隋人这次来势汹汹,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动进攻。
  因为有郭孝恪的提醒,麦铁杖在先前驻扎的日子里,便已囤积了不少木料,同时也把辽河河面的各处河宽弄了个清楚,所以当杨广命宇文恺修建浮桥的时候,宇文恺不由为麦铁杖的准备给愣住了。
  “有麦将军这些木料,最多半天,我就能把浮桥造好。”拿着麦铁杖给自己记载着五里内辽河河宽的军中文书,宇文恺一脸的自信,建造浮桥对他这个百工大师来说,简直就是小事一桩。
  当宇文恺领着此次出征的隋军工匠和辎重营的士兵修建浮桥的时候,杨广却是皱起了眉头,看着大大咧咧站在那里的麦铁杖,沉吟了许久之后才道,“郭孝恪真地去追过河了。”他心中却是不太相信麦铁杖说的那些话,高句丽要是有胆子主动进攻的话,恐怕早将左翼第一军给吃掉了,看他们龟缩在辽河北岸的那架势,分明就是要死守。
  “没错,皇上,那小子发现了过河的高句丽人马后,也不知会我一声,就直接带着那些靺鞨骑兵追过了河。”敢在杨广面前这样说话的,也就麦铁杖一个人,反正他是大盗出身,杨广也喜欢他的直性子,他自然懒得去学那套文绉绉的官腔。
  “这个郭孝恪,太莽撞了。”杨广看着仍旧是一副老粗样子的麦铁杖,也没有怀疑这个对他忠心耿耿的老将居然和郭孝恪合起来骗他。
  “皇上,那小子莽撞是莽撞,不过却是个福将,上回也是他误打误撞撞破了高句丽死士营的行踪,才让我逮着机会,做掉了那死士营。”麦铁杖生怕到时候郭孝恪突然从战场上冒出来,惹得杨广怀疑,却是先给杨广上起了眼药,免得到时候难办。
  “福将吗?”杨广听着麦铁杖的话,却是心中一动,当日王远知也说白虎主兵事,正应大隋征辽,郭孝恪空手打虎,端地是耸人听闻,也许王远知所说的将星便是此人。
  见杨广忽然一脸出神的样子,麦铁杖也不敢打扰,只是站在那里,大气也不喘一声。
  “朕刚才走神了,麦卿家你先回营吧?”过了一会儿,杨广才回过神来,朝站在一旁的麦铁杖道,他现在心里想的都是郭孝恪是不是就是王远知这个茅山宗掌教所说的将星,不过王远知如今已回临朔宫,他却是无法召见。
  走出天子车驾,麦铁杖方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心里也是越加地哀叹,当年皇上可是目光如炬,臣下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可是没想到不过区区几年,皇上就已经变得这般样子了,想到皇上这几年游江都的举动,麦铁杖也只能摇头回营,朝中的事情,像他这样的南人还是少管为妙,只等这次征辽完了,他便乞老还乡,过几年安泰日子吧。
  扎下的唐公营地内,看着拖着伤腿,眺望辽河的妹妹,李建成不由走到了妹妹身边道,“秀宁,可是想郭将军了。”当日他这妹妹被郭孝恪抱在怀里,人虽昏了过去,可最后依稀还是听得郭孝恪称自己为秀宁小姐,等醒来以后,居然就改了名字,这便是傻子都看得出她一颗心已经系在了别人身上。
  “大哥,秀宁觉得郭将军并非是追那些高句丽人过河。”李秀宁转过了身,看着一向待自己极好的大哥李建成说道,刚才她爹爹李渊去麦铁杖营中走了个空,不过却从钱士雄那里知道,郭孝恪带着靺鞨骑兵遇上了高句丽的军队,于是便追过了河,之后便一点消息都没了。
  “哦,为什么这样说?”李建成没有想太多,他一想到当日郭孝恪以一人之力强自接下了十五人的挑战,便觉得这个年轻的虎牙郎将是个刚强的人,遇到高句丽的军队,追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秀宁觉得,高句丽人没胆子过河,麦伯在辽河南岸驻扎了那么长时间,高句丽人要是过河偷袭的话,早就做了,哪会拖到这河水解冻的时候。”李秀宁看着那一河化开的辽水朝李建成道,脸上泛着一种神采,在她心里,那个战神一样的心上人,肯定是在算计高句丽人,只是她一时还想不到罢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钱将军没必要骗我们。”钱士雄是麦铁杖的心腹爱将,自然知道他们两家的关系,而麦铁杖在朝中一向不太和人来往,交好的也就是辛世雄等寥寥几人,他们李家也算是其中之一,李建成想不出两家即将要结亲的当口,钱士雄干吗要骗他们。
  “大哥说得也是,小妹只是胡乱说说而已,当不得真。”李秀宁忽然想到自己的话若是让大哥说出去的话,难免会对郭孝恪不利,连忙说道。
  “走吧,这里风大,还是回营去,你要是病了,我可怎么和郭将军交代,你大哥我这身板可禁不起那能打死老虎的拳头。”李建成朝李秀宁打趣了起来,惹得边上几个李家的心腹人都是忍不住偷笑起来。
  “就大哥这身板,我看郭将军也就是三拳两脚就能解决的罢了。”李秀宁毫不示弱地说道,让李建成摇起头来,他这个妹妹,就是要强的性子,从小到大,都像个男孩子一样,不过好歹这一回,说到那郭将军,脸上却是有了些女孩儿家才有的神情。
  辽河岸边,无数的工匠和辎重营的士兵如蚂蚁一般搬运着木料,然后用麻城绑在一起,做成厚重的浮桥,以铁索相连,抛进湍急的辽河水中。
  此时辽东虽已是晚春,但是寒意仍重,那些泡在水里,架着浮桥,不让一段一段浮桥被水冲走的士兵都是脸色发白,不过在岸上那些御营士兵的监视下,没有一个人敢擅自上岸。
  浮桥整整造了两个时常,才全部完成,而这时那些水里架着浮桥的士兵里,已经有不少人被冻得浑身青紫,更是有人就直接被河水冲走,生死不明了。
  “让水下的士兵上来吧?”在岸边督造浮桥的宇文恺终于看不下去,朝身边的宇文述说道,两人虽然同姓宇文,但是却没什么交情,而宇文恺也一向不太喜欢贪财的宇文述。
  “既然尚书大人开口,便让那些士兵上来吧。”宇文述看向了身边的副将,让他下去传令。
  此时天刚过日中,但对岸的姜以式心里却有些发寒,才不过半天的功夫,隋人就已造好了浮桥,看起来很快他们就会发动进攻了,“让各军集结,列阵。”面无表情地下达命令后,姜以式转身离开了这处用来观察隋人动向的高地。
  辽河岸边,一同搭建起来的高台上,杨广和随行的百官以及各个属国的国主和使者都登上了高台,他要在这里看着大隋的军队是如何将对面的那些高句丽人打败,同时也让那些属国的国主和使者知道大隋的军威,此时的杨广心中根本就没有想过这场渡河之役不是他想的那般简单。
  高台两侧,宫中的仪仗和鼓吹连番奏响,旌旗猎猎,而早就在岸边准备好的左翼第一军随着擂响的金鼓声开始了渡河,那些从南方征调而来的士兵,赤着上身,跳入了冰冷的辽河中,架起浮桥便往对岸泅去。
  原本长龙般靠在岸边的五道浮桥,随着泅水的士兵,一点一点地朝着对案笔直起来,当到了河中央时,对岸早已列阵的高句丽军队,在令旗的指挥下,列在阵前的弓箭手万箭齐发,刹那间一阵遮天蔽日的箭雨让整个河面上暗了下来。
  “盾牌兵,上。”冲上浮桥的军官们大声喝叫着,让手持盾牌的士兵到浮桥两侧为架着浮桥泅水的士兵挡箭,可是高句丽人的弓箭实在太过密集,而且浮桥在湍急的水流中也并不平稳,那些透过盾牌缝隙射入的箭支往往让中箭的士兵带倒身旁的人,一起摔入辽河中,让盾牌兵能起到的掩护作用微乎其微。
  ‘噗’‘噗’‘噗’‘噗’,箭头穿透血肉的闷声不断响起,只是片刻间,辽河水中便已是泛起了无数尸体,流出的血将那些夹杂在河水中的融化冰块染得鲜红。
第四十七章 铁杖抢滩
  正午的日头,照在被染得通红的辽河河面上,泛起的金红之光让观战台上的杨广面色渐渐地变得难看起来,他年轻时平定江南,虽也亲自上过战场,不过当时陈朝已经大势已去,可谓是一帆风顺,并不曾有过太激烈的战斗,但是现在,左翼第一军已经死伤近千,俯瞰下去,变成一条鲜红血河的辽河河水中到处都是浮起的大隋士兵身体。
  观战台两侧,擂动的金鼓声仍旧如同雷潮一般,在风中隆隆作响,偷眼看着面色越来越差的杨广,宇文述心中知道从未受过什么挫折的皇上怕是心里难以接受眼前这种难看的局面,可是高句丽人占据地势较高的北岸,可以居高临下对浮桥进行箭雨覆盖。
  “皇上,麦将军请求调动御营的弩手助阵。”就在一干军中大将皱起眉头的时候,一名背旗骑士策马到了高台下,抱拳大声喊道,杨广此次亲征,将军权尽归于己身,像调动弩手这种事情,麦铁杖根本没有临机决断之权,而是不得不派人层层通报,向杨广请示。
  “准。”看着不断堕入河中的大隋士兵,杨广从椅中站了起来,大声回应道,手重重地挥下了。
  片刻间,在南岸列阵观战的各军士兵在背旗骑士的大声呼喝声中,让出了数条甬道,而这时大军后方,从御营后方调动的弩手部队打着九色旗帜,在军官们的催促声中,迅速结队通过了甬道,在岸边列成了数座方阵,开始压弦上箭。
  “都给我向前,后面咱们的弓箭手来了。”一座浮桥上,孟金叉双眼通红地看着前方还有一半河面距离的高句丽人,大声怒吼着,从开始架浮桥到现在,他的亲兵队里就去了一半人,每个都是能一个干翻四五条胡狗的好汉,可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在这条他妈的烂河沟里成了浮尸。
  “放。”南岸边,五千御营弩手迅速列阵后,开始了反击,随着令旗的指挥,五千枚羽箭从靠腰足上弦的蹶张弩上射出,刹那间仿如密集的蝗虫群出现在天空,浮桥上的大隋士兵只听见耳边响起了嘶鸣的破空声,然后原本暗下来的天空立时变得亮堂起来,紧接着他们看过了那些划过天空的羽箭,朝对岸的高句丽人的弓箭手落下,都是不住地欢呼喝骂起来,“射死那些狗娘养的。”
  “兄弟们,给我使劲啊。”水里面,会水的军官吼叫了起来,一手架着浮桥,拼命地朝前泅起水来,顿时间,辽河的河面上都是翻动的血红水花,此前一直停止地五道浮桥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朝对岸笔直了起来。
  “进弩。”辽河南岸,御营的三万弩手全部到齐了,他们分成了六个五千人方阵,三个方阵一组,开始轮流进行弩箭射击,第一组放弩,第二组进弩,第三组上弯,往复轮回,一时间整个辽河河面上都是阴晴不定,射出的箭雨划破长空的声音呼啸不停,看得观战台上的各属国的国主和使者们都是眼皮直跳,大隋这哪是打仗,分明就是砸钱,这不过一阵功夫,起码射出了近二十万支箭了。
  辽河北岸,姜以式本来看到隋人调动弩手,初时还不以为意,以为这些隋人的弩手的射程能射到岸边就不错了,可是那里想到这些隋人的弩手用的大半都是靠腰足上弦的蹶张弩,射程是他们这边弓箭的一倍还多,居然整整盖住了列在岸边的一半弓箭手。
  啸叫的弩箭如同下雨一般狠狠地扎了下来,靠近岸边列阵的高句丽军队中的弓箭手如同秋风中的野草一般倒下,三轮箭雨过后,原本的弓箭手方阵彻底混乱了起来。
  “后撤。”姜以式大声呼叫着,让身边的士兵打出了让弓箭手后退的令旗,刚才隋人的那些弩箭不过三轮,就伤了他近千人,要是再对射下去,他这边就别想有人剩下了。
  看着对岸的高句丽人的那些弓箭手方阵陡然间溃不成军,往后面不要命地退去,观战台上的杨广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大隋富有天下,这区区的箭矢消耗算什么。
  趁着对岸的高句丽人陷入混乱的当口,水里架着浮桥泅水的大隋士兵们都是豁出了老命拼命打水,他们心里清楚后面的御营弩手的蹶张弩射程再远,也就到对岸五十步,只要等那些高句丽的弓箭手退出五十步外重新列阵,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死亡的箭雨。
  “兄弟们,加把劲,老子看到那些狗娘养的狗脸了。”孟金叉在浮桥上大叫着,给浮桥两边架着浮桥泅水的士兵们鼓着劲。
  这时,南岸观战台上,看着先前还抱头鼠窜的高句丽军中的弓箭手在退出五十步后迅速地重新集结列阵,卫玄等人都是心中一惊,这些高句丽人根本不是什么乌合之众,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重新集结,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部队,恐怕用不了多久,左翼第一军就要再次被箭雨覆盖了。
  卫玄等人的念头刚闪过不久,退出御营弩手射程范围的高句丽人的箭雨重新落在了靠近辽河北岸的河面上,左翼第一军的伤亡又不断攀升起来。
  看着不断在箭雨下死掉的士兵,在河岸边的麦铁杖脸上神情变得越来越焦躁,郭孝恪和他约定过,会在今日午时左右赶到战场,可是现在却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看着已经很靠近辽河北岸的浮桥,麦铁杖再也等不下去,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士兵去死,而且士气也已经接近极限了。
  “打我的旗号。”麦铁杖回头朝身旁的亲兵大声喝道,接着从马上跳下,大步朝着孟金叉所在的浮桥而去,他要亲自带头抢滩。
  靛青色的麦字帅旗在风中怒绽开来,朝着辽河北岸卷去,观战台上,看到这面旗帜的杨广也不由站了起来,麦铁杖这个大盗出身的右屯卫大将军年轻时能够横渡长江的勇将,但是如今麦铁杖已经年过六旬,还有几分当年之勇。
  观战台上,一众军中大将都是心中暗自佩服这个‘贼头子’,渡河抢滩本就是最危险的事情,到了他们这个地位,又有几个人还有这样身先士卒的勇气。
  “大帅来了。”“大帅来了。”“大帅来了。”渡河的浮桥上,左翼第一军的士兵们随着那面迅速向前推进的靛青色大旗,都是欢呼雷动,那些在浮桥前方的军官更是大叫着带着士兵跳进了河里,也不管这时的河水仍然高过一人,只是噗通噗通地跳了下去,朝前面划拉了起来。
  “给我杀光那班狗娘养的,把他们的狗头拧下来当夜壶。”麦铁杖一路大喝,一路到了浮桥的最前方,这时浮桥距离前方河岸只有不到三四丈的距离,河水也不再那么湍急,一些地方更是河水只到胸口上面些,麦铁杖须发皆张,朝着过来的孟金叉道,“别人都跳下去了,你这个先锋大将还在此处做什么?”说完,也不管孟金叉,一脚把他踹下了河。
  “大帅,我不会水啊。”掉进水里的孟金叉大叫了起来,不过他才刚开腔,‘砰’地一声,身穿铁甲的麦铁杖跳了下来,溅起的水花,打了他满脸。
  “你这个混杂东西,这水才到你胸口,你瞎叫唤个什么劲。”麦铁杖在水里直起身,手里举着大刀,朝孟金叉劈头盖脸地骂道,一边骂着,一边挥舞着大刀,格挡着射来的箭支。
  “他娘的,早知道才那么浅,老子早跳了。”孟金叉觉得脚下果然能站直,发觉那水只到他下巴处,连忙也朝前而去,只是嘴里嘟囔着。
  随着麦铁杖这个全军主帅,跳进水里,朝岸上过去,五座浮桥上,左翼第一军的士兵像是赶集的鸭子一样,从浮桥上跳下了水,然后连拖带拽地拉着浮桥,冒着箭雨往岸上去。
  “装哉,麦将军。”观战台上,看着河对岸,无数的士兵冒着箭雨,不顾生死地跟着麦铁杖一起跳河抢滩,那些随行的宫中文吏都是纷纷赞道,整个大隋,如此勇猛的花甲老将,唯麦铁杖一人而已。
  “皇上,请准许我等兄弟上阵。”麦铁杖的三个儿子,都是御营的骁果卫军官,身兼千牛备身,是杨广身边的人,也是杨广对麦铁杖的优渥。
  “老将军临行前,让朕照顾你们三兄弟,朕又岂能让你们再犯险地。”杨广拒绝了麦铁杖三子的请求,刚才麦铁杖亲自渡河抢滩前,却是让人送来了话,自言此战当誓死以报国恩,只求他照顾三个不成才的儿子,他又怎么能让父子四人一起去那凶险的战场。
  开战至今,杨广第一次认识到了这国战的残酷,再想到麦铁杖和自己之间的君臣之情,他是不能再让麦铁杖这三个儿子有失,因此毫不犹豫地挥退了麦孟才三兄弟。
  “皇上。”麦孟才兄弟大声道,可是人却被观战台上的骁果卫给架下了高台,三兄弟只能在观战台下焦急地看着河对岸,一个个眼眶都仿佛要瞪裂一般,口鼻间不停地喘着粗气。
第四十八章 等待时机的郭孝恪
  高句丽中军,正专注地指挥着前方的弓箭手退入枪兵方阵的姜以式,忽然间看到了大军左翼突然冒出的黑线,他戎马半生,虽不是什么名将之才,可也是见惯兵事的人,那条黑线显然是一支正在快速接近他们侧方的骑兵部队。
  “左翼的斥候呢?”姜以式愤怒地喊叫了起来,他在大军两翼都布下了探马,为的就是防止隋人会有少量精锐部队泅渡过河袭击他的侧方,可以提前得知情况,做出准备,可是现在左翼却突然间冒出了一股来路不明的骑兵。
  ‘如今正是隋人军队抢滩的关键时刻,决不能有任何闪失。’看着前方辽河中越来越多的隋人士兵冒着箭雨,冲上河滩,姜以式看向了身边的副将道,“传我命令,左翼步军就地御敌,不管那股骑兵来势如何,骑兵都不可轻动。”
  “是,大人。”副将得令后,飞快地打马而去,他们出发时,大对卢下了死令,不管隋人攻势何等浩大,他们都必须在辽河北岸坚守十天,若是办不到的话,他们这些五部将官撤回辽东城,严惩不饶。
  此时的辽河南岸,观战高台上,杨广和大隋的将军们也注意到了高句丽军队左翼突然出现的骑兵部队,很快有认识靺鞨人骑兵装束的将领喊了起来,“皇上,是栗末部度地稽的靺鞨骑兵。”
  大股大股扬起的雪尘间,只是穿着皮甲的靺鞨骑兵,成群结队地呼啸着,分为数队,向着高句丽军队的左翼一波一波如潮水般涌了过去。
  马背上,度地稽看着那些竖盾执枪的高句丽士兵,想起了他带领族人出发时,郭孝恪对他的说的话,这个认下的兄弟够义气,只是让他领着族人用骑射进行骚扰和牵制,给大隋渡河部队争取更多的时间就够了。
  “给我狠狠地射那些杂种。”度地稽吼叫着,亲自带领第一队朝着高句丽军队的左翼扑了上去,他在马上盘弓射箭,当弛进到五十步的距离时,松开了紧绷的弓弦。
  ‘嗤’‘嗤’‘嗤’‘嗤’,数百枚黑褐色的翎羽沿着一道扁平的弯弧划破了五十步的距离,透过那些竖起的盾牌缝隙,射入了后面高句丽士兵的身体。
  ‘噗’‘噗’‘噗’,箭头扎进盾牌的闷响声不绝如缕,那些高句丽士兵看着身旁不停有人倒下中箭,都是心里惊惧起来,那些不过隔着五十步的靺鞨骑兵何时有了如此的强弓利箭,以前这些身上一股子牛羊骚味的蛮子连铁箭都用不起,那些骨头打磨的箭头在五十步外射出,根本没什么力道。
  被大隋将作府监造的精良铁箭贯穿身体的那些高句丽士兵在雪尘中凄惨地哀嚎着,叫得身旁的人都是心里烦躁,“大人,那些靺鞨骑兵的箭上抹了毒。”后队中把受了箭伤的士兵拖下去以免扰乱军心的士兵中忽然有人喊了起来,刹那间四周听到的高句丽士兵都是骚动了起来。
  郭孝恪从来就是个心狠的人,尤其是体会过战场的残酷以后,他对于自己的敌人会无所不用其极,不存半分怜悯,当日趁夜渡河后,带兵埋伏在野林子里的郭孝恪根本没有闲下来,而是让猎户出身的木兰带着士兵到处挖树洞,抓北方的蝮蛇,取蛇毒给箭头淬上。
  此时正是春末,辽东的天气正处在冰雪消融,大地回暖的时候,这会儿的蝮蛇也正处在蛰伏了一个冬天,毒性最为强烈的时候,那淬了蛇毒的箭头可谓是狠毒非常,虽然淬毒的箭头不多,只有千余枚夹杂在给靺鞨骑兵的箭矢中,刚才那一轮骑射中,中箭后蛇毒发作的高句丽士兵只有十几人而已,可是对士气造成的打击却不小。
  “都别慌,那些箭上只是抹了蛇毒而已,死不了人的。”高句丽地处极北,蝮蛇众多,自然蛇药也很出名,几个军官当机立断地大喝了起来,压下了前方士兵不稳的情绪。
  正面战场上,因为靺鞨骑兵的出现,姜以式这个高句丽军队的主帅不敢托大,为了防止左翼被靺鞨骑兵撕开口中,导致战局崩溃,他抽调了前方的弓箭手前往左翼,压制靺鞨骑兵的骑射战术。
  “咱们的援军到了,给我杀。”麦铁杖虽然看不到左翼的情况,可是看着对面高句丽人的弓箭一下子弱了很多,就知道一定是郭孝恪和他约好的靺鞨骑兵到了,不然的话高句丽人是绝不会调动弓箭手离开的。
  随着麦铁杖的大吼,从辽河里上岸的大隋士兵都是精神振奋起来,挥刀杀向了前方结成枪阵的高句丽士兵,孟金叉更是一马当先,挺着马槊,拨开那前面刺来的几根长枪,一槊刺中了一个高句丽士兵露出的右侧身体,顿时间血如泉涌,飙射出来。
  “给老子杀,狠狠地杀,杀完了,老子让大帅去找皇上,弄些御营的小娘皮给大伙儿操啊。”战场上,说得出如此粗鄙不堪的话,也只有孟金叉一人而已。
  就在不远处挥刀厮杀的麦铁杖听到那打雷一般的公鸭嗓子时,不由大骂了起来,“这个混帐,御营的小娘皮,打不赢这仗,去操母猪吧。”四周,听到麦铁杖的骂声,那些聚在他身边的士兵都是大笑了起来,仿佛刚从河水里冒着箭雨爬上来的疲惫之躯一下子充满了力气。
  “不想操母猪的,给老子使劲杀呦。”孟金叉听到了麦铁杖老远传来的骂声,那张黑脸上更加得瑟了,他一脚踹开被自己的马槊贯胸而过的一名高句丽士兵,朝身边剩下的亲兵怪叫了起来,接着恶狠狠地像头野狼一样,冲进了被他踹出去的尸体砸乱了阵形的高句丽士兵中。
  高句丽中军,看到渡河的隋人士兵趁着靺鞨骑兵骚扰左翼,自己调动弓箭手前往的当口,猛地从正面切入,形成混战,姜以式心头有了种不祥的预感,要是不能把这拨渡河的隋人士兵赶下河,让他们抢住滩头,给对岸的大军源源不断地过来,别说坚守十天,便是一天他也守不住。
  “骑兵从正面出击。”姜以式看着越来越多地隋人士兵和己方短兵相接,终于忍不住动用了中军的骑兵精锐,试图一鼓作气地把上岸的隋人士兵给赶下河。
  吹响的号角声里,高句丽中军的旗门连开,两千铁骑兵呼啸着从前军让开的通道里,策马奔出,朝着滩头上的隋人士兵冲去。
  “不好。”南岸观战台上,杨广看着高句丽中军猛然冲出的铁骑兵,也不由变了脸色,自己这一边浮桥才刚刚接上对岸,甲具骑装的重骑兵还来不及渡河。
  “父帅。”观战台下,看着对岸席卷而出的铁骑兵刹那间淹没了父亲所在帅旗的方向,麦孟才三兄弟都是怒吼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冲过河到父亲身边。
  “皇上,浮桥已通,不如让麦氏兄弟领骑兵过河,以解麦将军之危。”杨广身边,虞世基看到左翼第一军已经打开了高句丽前军的缺口,只要自己这边用兵得当,应当能够赢下这首战,不由朝杨广谏言到,他心中明白,这次只要麦铁杖不死,必然成为杨广心中诸将之首,他自然乐得卖个人情给麦铁杖的三个儿子。
  “准卿所奏。”看到胜利希望的杨广,自然不愿意看到渡河的大隋士兵被赶下岸,想到麦孟才三兄弟心中急切,肯定比其他诸将更为效命,一时间也不顾麦铁杖临行前托人转达的那些话,同意了虞世基的提议。
  “多谢皇上。”听到传令的骁果卫所言,观战台下麦孟才三兄弟朝上遥遥一拜,也顾不得其他,心急火燎地翻身上马,便朝着岸边的浮桥而去。
  “左翼第一军,不怕死的跟我来。”麦孟才当先策马,到了岸边后,朝着整装列队的甲具骑装的重骑兵们大声吼道,接着便一夹马腹,朝着在湍急的辽河水中晃动的浮桥策马而上,不要命地往对岸杀去,他身后那些左翼第一军里的那些骑兵也都是个个红着眼睛地跟了上去。
  ‘啪’‘啪’‘啪’‘啪’,重逾千钧的马蹄拍打在浮桥上,击打得浮桥不停晃动,长龙般的马队在辽河河面上如同传说中能够翻江倒海的神马一般踏浪前进。
  不断有骑兵连人带马落入湍急的辽河水中,撞上那些浮冰,可是却没有一个骑兵退缩,仍旧是策马冲锋,向着对岸席卷而去。
  高句丽军队的左翼,随着弓箭兵的到达,靺鞨骑兵开始退出了五十步外,但继续以骑射骚扰,似乎要射到直到把自己的箭袋射空为止。
  靺鞨骑兵后方的山坡是,郭孝恪驻马而立,眺望着激战的战场,他身旁的尉迟恭等诸将已是面色如火,恨不得立刻加入战场厮杀。
  “将军,我们为何还不进攻?”性急的罗士信看着远处被高句丽人的铁骑兵围攻的麦字帅旗,不由朝郭孝恪道,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已经到了,却不进入战场作战。
  “时机未到,高句丽中军还有后备精锐未动,只有到他们用完最后一手,才是我军出击的时候。”郭孝恪看着已经冲上北岸的大隋骑兵,死死掐着马缰的手放松了下来,这是战场,他必须冷酷无情,不管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人。
  “将军要一举击溃敌军。”郭孝恪的话音刚落,贺廷玉和尉迟恭都是一惊,将军这是要等敌军中军空虚的那一刻,直接斩将夺旗,奠定胜局。
第四十九章 虎神
  “呼,呼,呼,呼。”麦铁杖拄着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矗立在万军之中,浑身浴血,如同迟暮的狮子,雄心依旧,但是爪牙已不如往日锋利。
  看着死死地护在自己身前的亲兵,麦铁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悲凉,曾经那个能够以一敌百的自己终究是老了,如今的他竟然沦落到需要别人来保护的地步,‘真是可笑。’看到一个亲兵被高句丽人的铁骑兵一枪扎翻在地,却仍旧抓着枪身将那名骑士拽下地以命换命狠狠地捅上了一刀,“难道我连一个小兵都不如了吗?”麦铁杖抬起了头,那张布满血污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珠如同野兽睁开的瞳子,射出了慑人的光芒。
  “噗。”随着刀锋割入血肉的声音,麦铁杖的双手大砍刀,猛地砍在了一个落马的高句丽士兵的头颅间,一挫一拉,一颗头颅跌落在雪尘间,颈间喷出的鲜血溅在了麦铁杖的白发上,让这个年过花甲的老将如同白发恶鬼一般可怖。
  “父帅,父帅。”驰过浮桥的麦孟才高呼着策马冲向了被高句丽铁骑兵围攻的父亲帅旗,这时他身后有近百甲具骑装的重骑兵从五道浮桥上渡过了辽河,如同五支巨大的铁箭汇聚向战场前方。
  远处的山坡上,郭孝恪仍旧面无表情地俯瞰着战场,这一次渡河之役,高句丽军的主帅太过贪心,将弓箭手布置在了河滩前,以延长攻击距离,但是却没有料到御营的弩手射程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才导致了军阵的混乱,被麦铁杖逮住机会,趁势拉近了双方距离,和高句丽的枪阵短兵相接,不过若是没有靺鞨骑兵在侧翼的骚扰,恐怕仍旧会被在枪阵后方重新结阵的弓箭手给射下河去。
  “让全军披甲,准备上马。”看到渡河的五百甲具骑装的重骑兵已经堪堪地挡住高句丽中军派遣的两千铁骑兵,郭孝恪终于下达了让一旁尉迟恭等人等候已久的命令。
  “是,将军。”尉迟恭和贺廷玉大声应喝间,飞快地去了两翼,传达命令去了。
  郭孝恪麾下的七百士兵,一共分做两部,郭孝恪和尉迟恭各领两个百人甲具骑装的重骑兵,贺廷玉则指挥五百名骑马的重步兵。当命令下达以后,在山坡上早已休息够的士兵都是跳了起来,飞快地穿戴起盔甲来,他们每个人的盔甲都是甲具骑装的重铠,防护力足够出众,除非在二十步内正面被高句丽人的弓箭射中,否则一般的流矢难以穿透那些细密厚重的甲叶。
  随着郭孝恪下令全军披甲上马,高句丽中军,姜以式看着因为不堪隋人甲具骑装践踏而损毁的浮桥,心中不由大喜起来,此时隋人虽有近千的重骑兵过河,可是在这激战已久,积雪早已消融的泥泞滩头,这些重骑兵也就冲一阵而已,一旦速度慢下来,这些重骑兵只能下马步战而已,正是一举趁隋人浮桥接续不力的时候,全歼这些过河的隋人士兵。
  “中军骑兵,全部从两翼出击。”姜以式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他的心中已经被这即将到来的辉煌战果所占满,他甚至可以想象当他们坚守十天后撤回辽东城时,将成为万众欢呼的英雄。
  “你去禀报我大哥,就说我要带兵破高句丽人的左翼枪阵,请他为我冲开一个缺口。”郭孝恪策马到了度地稽留在自己身边的一个靺鞨骑士面前说道,栗末部到现在死伤不过五十人,可以说根本未尽全力,现在他需要度地稽证明他的诚意。
  “是,虎神大人。”那名靺鞨骑士用生硬的汉话回答道,一脸的崇敬之色,郭孝恪空手打虎的事情他们栗末部的每个勇士都知道,也都亲眼看到了那头小山般的白虎,一个个都是敬畏地称呼郭孝恪为虎神。
  “虎神,将军,我觉得还是这个名字好听。”那靺鞨骑士离开后,罗士信却是朝着郭孝恪道,“以后画面白虎在旗上,这扯出去可是威风得紧。”
  “白虎为旗,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郭孝恪听着罗士信的话,想了想后却是不由道,大隋二十四军都是以九色旗为主,然后辅以帅字大旗,倒是没见过其他旗帜。
  “嘿,等打完了这仗,我就去咱的旗上画头大白虎。”见郭孝恪也是同意自己的主意,罗士信高兴起来,手舞足蹈地说道。
  “就你那一手烂字,还画虎,恐怕连头猫都画不出来。”整队回来的尉迟恭见罗士信得意,不由在一旁道。
  “铁匠,你是不是想练练。”看到骑在马上的尉迟恭提着杆马槊,一副将军老大,他老二的样子,罗士信心中就是一阵火大,不就是比他大了几岁,等他再过两年,一巴掌拍死这个黑厮。
  “敬德,士信。”看着一向不对付的两人又要争执,郭孝恪却是喝住了两人,然后鞭稍朝前一指道,“你们要练练的话,给我先把那群狗娘养的给杀了再”
  “是,将军。”尉迟恭和罗士信给郭孝恪一喝,都是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各自归队,开始策马从山坡上小步跑了起来。
  战场左翼,度地稽看着回来报信的亲兵,回头看了一眼山坡上已经全部上马的郭孝恪他们,咬了咬牙,心中决定听郭孝恪这一回,他把栗末部全压在了这个兄弟身上。
  “栗末的勇士们,挥起你们的刀,鞭打你们的马,现在是我们报仇的时候到了,去砍下那些高句丽人的头颅,向我的兄弟,虎神大人证明你们的勇敢。”度地稽高呼着,接着策马冲向了前方的高句丽人的枪阵。
  “嗬,嗬,嗬,嗬,嗬,嗬。”靺鞨骑兵们随着度地稽的高呼,一同啸叫了起来,他们放下了自己的马弓,拔出了微弯的马刀,策马从高句丽人的阵前调马回头跑了近百步后,然后猛地回冲,伏在马身侧,如同一阵飓风般压向了高句丽人。
  辽河南岸,观战台上,几个一直焦灼地盯着战场的军中大将猛地发现了发起了冲锋的靺鞨骑兵,这些靺鞨骑兵放弃了他们拿手的骑射骚扰,居然进行密集的集群冲锋,被他们一下子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高句丽人的左翼竟然一下子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子。
  “皇上,那是郭将军的旗帜。”杨广这边也很快注意到了战场左翼出现的变化,而这时他身旁眼尖的汪公公第一个看到了靺鞨骑兵后方扬起的一片雪尘间隐约可见的郭字将旗。
  “好。”观战台上,知兵的军中大将们都是叫起好来,郭孝恪这七百人出现得太及时了,他们可都是甲具骑装的重骑兵,只要被他们冲进这靺鞨骑兵打开的缺口,高句丽人的左翼将迎来崩溃。
  观战台下,随着那些军中大将的高呼叫好声,混在百官家眷中的李秀宁捏紧了粉拳,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辽河对岸的战场,当她看到那面逐渐清晰起来的郭字将旗,不由朝身旁的李建成喊了起来,“大哥,看到了吗,我就知道他是一个英雄,一个大英雄。”
  “秀宁,你。”李建成看着两颊酡红的妹妹,却是一脸的好笑,这果然是女大不中留,这还没嫁人呢,就已经这般帮着别人了,真不知道日后嫁过去了,还得成什么样子。
  “舅舅,那就是那个空手打虎的二郎将军吗?”李建成兄妹身边不远处,一个粉雕玉啄,浑身透着一股灵气的十岁女孩,牵着身边一名高大男子的手,看着河对岸,在如同潮水般散开的靺鞨骑兵让开的战场上,一马当先的骑影,很是认真地问道,脸上有着一种少女对英雄的憧憬。
  “没错,就是那个人。”高士廉看着外甥女的样子,皱了皱眉后道,“无垢,只是一个匹夫之勇的武人罢了,等征辽完了,舅舅给你在各家公子中挑个俊朗不凡的做夫君。”
  “舅舅,话不可如此说,这位郭将军出身寒微,可如今不过数月,却已是官至虎牙郎将,而且又是段公的弟子,如今出现在战场上,无论时机还是局势都是恰到好处,可见绝非是等闲之辈。”长孙无忌看到舅舅高士廉贬低郭孝恪,不由出声道,他的父亲长孙晟是一代人杰,当正是其父以一己之力,用离间计将强大的突厥弄得四分五裂,不复昔日霸主之势,使大隋取而代之,只可惜他父亲早死,留下他和妹妹无依无靠,却是靠着舅舅高士廉的接济才得以衣食无忧,不过长孙无忌平时还是受到一些世族子弟的白眼讥笑,对于白手起家的郭孝恪,他有种佩服之情。
  “愚见,一个武夫,再有能耐,如何比得上世族。”见外甥反驳自己,高士廉不由有些不悦地说道。
  “如何比不上世族,听说唐公有意招这位郭将军为婿。”长孙无忌不敢忤逆对自己兄妹有养育之恩的高士廉,不过却仍是小声嘀咕道,‘二郎打虎救秀宁。’,如今和唐公交好的几家,谁不知道唐公家的三小姐,李凤阳因为那位郭将军的搭救之恩改了名字叫李秀宁,一颗芳心全在人家身上,而唐公也是颇为乐意成全。
第五十章 击溃左翼
  (今天在上海租房打扫房子,忙了一整天,晚上十点开码,明天还要去上班,先整一章,明天开始正常,今天实在太他妈累了,去睡了。)
  付出了两百人的代价后,度地稽终于冲开了高句丽人的左翼枪阵,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缺口,但是足以让后面已经将马匹速度提到最快的郭孝恪趁势冲入。
  本该作为全军先锋的尉迟恭反倒成了第二人,他的马匹虽是体格高大的西北马匹,但是终究难以和郭孝恪胯下御赐的那匹神骏相比。
  穿着唐猊甲的郭孝恪看着在面前露出了慌乱表情的高句丽士兵,手中的黑色马槊只是一刺,被战马冲刺带动的雄浑力量就毫无阻滞地贯穿了他的胸膛。
  马蹄翻飞间,郭孝恪手腕一转,人马已是如电般掠过,手中的黑色马槊只是一竖,便从那被槊刃刺翻在地的高句丽士兵胸膛里拔了出来,接着顺势画圆,拨开了射来的几枚箭矢。
  “好强劲的臂力。”远处,一名穿甲骑马的高句丽战将看着当先匹马,直入己方枪阵的郭孝恪竟然连刺三人,马匹不停,不由惊呼道。
  “将军等我。”见郭孝恪马快,竟然抢先杀入敌阵,自请先锋的尉迟恭却是大喝道,他拨着战马,双手舞槊,竟是一连将四个身周的高句丽士兵横扫在地,马蹄践踏间将那四个高句丽士兵踏得胸骨尽碎。
  郭孝恪和尉迟恭带领的两百重骑兵一切入高句丽人的左翼枪阵,便立刻将那些靺鞨骑兵打开的一点缺口给撕裂了开来。
  “给我放箭。”枪阵后方,看着前方士兵居然被那两百隋人的骑兵一阵冲杀,就给搅乱了阵形,不住地往后退,先前那名高句丽战将朝对着犬牙交错,绞杀在一起的两军停止射箭的弓箭手,大声喝道,他已经看到了那两隋人骑兵后面,拍马赶到后,下马执盾的隋人步兵,要是给那几百人的重步兵杀进来,恐怕他们这左翼立时便要混乱不堪,到时候那些后退的靺鞨骑兵,重整旗鼓后就可以从两翼掩杀,导致整个左翼崩溃。
  听到命令,那些弓箭手只是迟疑了一会儿,便在那员高句丽战将的喝骂声里,引弓开弦,将大片箭矢抛射向了两军交锋的阵前。
  拨开一阵急密的箭矢,郭孝恪看到身后贺廷玉已经带着五百人下马结阵杀了进来,当下便朝不远处正在厮杀的尉迟恭道,“敬德,且与我去杀了那贼将。”说完却是马槊指向了那些敌军弓箭手中,骑着马,异常扎眼那员高句丽战将。
  “末将得令。”听到郭孝恪战场上的吼声,尉迟恭抓着自己的马槊,声音如雷般响起,接着便回身在落下的箭雨中朝身后的一众部下道,“都随我来。”说完,已是侧身伏在马鞍一侧,朝着前方策马而出。
  取下马盾,尉迟恭身后的一众部下都是纷纷侧伏在马鞍旁,随着尉迟恭顶着箭雨,策马冲杀向了高句丽人的弓箭手部队。
  “二郎,你这是要直取中军。”见郭孝恪聚拢一众亲兵后,暂时退到了贺廷玉他们后面,换上了没有披着马铠的战马,老驴头不由一惊道,刚才他们能在高句丽人的箭雨下冲杀转折,居然无一伤亡,不止靠得是身上重甲,也是战马披铠,即使马脖子上中了十数箭,也照样能驮着他们作战。
  “不错,只要敬德杀散那些弓箭手,高句丽人的左翼必然崩溃,到时候便是我们直取中军,砍下他们主帅脑袋的时候。”郭孝恪朝老驴头道,甲具骑装的重骑兵固然威力惊人,但是却不耐久,他刚才不过策马连冲几个来回,胯下的马匹便已有些气喘,更不必提其他人的,恐怕再冲一两个来回,便连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马上下来,郭孝恪看着留下的几个亲兵带着换乘的战马过来,目光投向了战场,这时高句丽人的弓箭手,因为尉迟恭他们的冲击,而变得慌乱起来,不管军官如何弹压,看着越来越近的重骑兵集群,没有几个士兵有敢直接面对的勇气。
  风灌在耳边,那啸声让尉迟恭觉得浑身的血在沸腾,在翻滚,在咆哮,今日就是他尉迟恭扬名天下的时候,看着那员高句丽战将,尉迟恭的眼中仿佛有如赤红的火焰在燃烧一般,那种如同饿极了的野兽看到肥美的猎物一般的目光,让每个看到他的高句丽士兵都是心中发冷,接着便忘记了结阵阻挡,任由这个魔神一般的隋人骑士从他们身边掠过,然后被那些汹涌而来的重骑兵带飞,摔落在雪尘中,被数百只马蹄践踏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看到那支猛然间冲起来的隋人骑兵居然一路杀到了自己面前,那员高句丽战将不由大惊,方欲策马迎战,那当先而来的隋人骑兵,竟是从侧伏的马鞍翻身而起,那双凶眼看得他心惊胆颤,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手中的马槊刺了出去。
  胸口一痛,那员高句丽战将回过了神,看着胸口那杆刺入的马槊,他瞪着那名勒住马匹,双手举槊,将他挑了起来的隋人骑兵,口中吐着血沫道,“何人杀我?”
  “郭将军麾下,先锋尉迟恭。”横空挑着那员被马槊穿胸而过的高句丽战将,尉迟恭看着四周惊恐莫名的高句丽士兵,大吼了起来,“谁敢和我一战。”那咆哮声竟如狮子的吼声一般响亮。
  大部分的高句丽士兵听不懂尉迟恭的话,可是他们看着单手执槊,挑着他们将军的这个隋人骑兵,军心士气被彻底摧毁了,而这时那些尉迟恭身后的部下也是拍马杀到,挥刀砍杀着那些轻甲的弓箭手。
  不止是高句丽人的弓箭手,战场左翼,贺廷玉指挥的五百重步兵中,那些当日跟着郭孝恪经历过死士营一战的新兵,如今已是战场上的老兵,他们在砍翻了那些阻挡自己的高句丽士兵后,仍是如同当日一般,当场割下那些血淋淋的敌军人头,悬于腰间,也不管身上已自穿了重甲。
  郭孝恪这七百士兵,本就是二十四军里不甘碌碌无为之辈,他们跟随郭孝恪,不独是郭孝恪的感召,更重要的是他们自己想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让世上的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当那些最早跟随郭孝恪的老兵割起人头,剩下的士兵中都是一个个学起来,这时战场上那种弥漫的血腥,已经让他们杀红了眼,割取人头时,他们就好像是平时杀猪杀狗取肉一样。
  和他们面对的高句丽士兵面对这些腰间悬着人头,一个个好像恶魔一样的隋人士兵,几乎没有一个人再有勇气作战下去,先是几人,然后是数十人,最后是百人,千人开始掉头逃跑,不少人更是口中用高句丽话喊着,‘那些隋人士兵不是人,是恶魔。’这些从前军逃跑的高句丽士兵,不但彻底搅乱了阵形,更是让士气彻底崩溃了。
  先是战场左翼的一小片,接着便是大片大片的高句丽士兵倒卷,带动了整个高句丽军队左翼的崩溃。
  辽河南岸,观战台上,杨广看着骤然转换的战场形势,不由心中大喜,认定了郭孝恪便是自己的福将。
  “果真是粗鄙的武夫,便连那些部下一样。”看着在战场割取人头的郭孝恪麾下的士兵,观战台下,那些文武百官和公卿世家的家眷里有人小声地窃窃私语道,虽然割人头记功是军法,可那从来都是战斗结束后,军中专门有人打扫战场时做的,哪像郭孝恪麾下的士兵这样,直接在战场上动手,割了人头悬在腰里,哪像什么士兵,分明是一群屠夫。
  “一群没用的匹夫。”杨玄感虽不喜郭孝恪,可是对于那隐隐传来的议论声,却是冷哼道,让身旁的李密不由摇了摇头,他这个生死之交,别的都好,就是为人太倨傲。
  “皇上,你看郭将军的旗帜。”观战台上,又是眼尖的汪公公第一个发现了战场上的变化,只见那面郭字将旗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杀到了高句丽人的中军,远远看去,那旗帜下,不过五六十人,可是速度却奇快无比,朝着混乱的高句丽中军帅旗所在杀去。
  “轻兵直取敌阵,果真好胆色。”二十军的军中大将中有人连声喝彩,不过也有不少人心中不屑,这个郭孝恪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直带这么些人就想冲进高句丽人的中军,斩帅夺旗,他以为自己是谁,还真当自己是当世霍去病了。
  这时那些观战台上的人没有一个想到,他们此时俯瞰战场,自然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觉得郭孝恪根本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但是却没有想过那些战场上的高句丽士兵不知道,因为左翼的崩溃,整个高句丽人的中军都被冲乱了,郭孝恪快马疾驰,一路上根本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便被他冲进了中军本阵。
  “给我挡住他们。”姜以式焦急地吼道,此时战场前方,他派出去的骑兵已经快要把渡河的隋人士兵给赶下河了,若是他此时调动他们回来,只会让己方更加混乱,所以他也豁出去了,决定等把渡河的隋人士兵歼灭,再来镇压搅乱左翼的这些人。
第五十一章 破阵
  辽河北岸,麦铁杖看着冲杀到自己身边的三个儿子,不由仰天长叹道,“也罢,就让我们父子三人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好作伴。”此时,麦铁杖身边只剩下区区五百人不到,个个都是浑身带伤的残兵。
  “父帅,高句丽中军帅旗倒了。”麦铁杖身边,下马后一直护在他身边的长子麦孟才忽地看着前方那杆本来矗立在高句丽中军的大旗忽地斜着倒将下来,不由大吼了起来,“父帅,高句丽中军帅旗倒了,倒了。”
  听到麦孟才的吼声,猬集在辽河北岸滩头,快要被赶下河的大隋士兵们一个个都是看向了那面在大风中跌落的高句丽中军帅旗,原本疲惫的身体一下子又有了力气。
  “给我杀,等杀完了这群狗娘养的,本帅给你们向皇上请功,要官有官,要钱有钱,要娘们有娘们。”自忖必死的麦铁杖看着因为中军帅旗倒下而军心涣散,立时间攻势小了下来的高句丽前军,狂喜着大吼了起来。
  “是,大帅。”麦铁杖身边的亲兵先是齐声呼应了起来,接着附近那些士兵也一起欢呼了起来,“跟那些狗娘养的拼了,回家就有娘们了。”嘶哑的笑声里,辽河北岸,被逼到河滩边的大隋士兵们开始了进攻,军心已失的高句丽前军只是被一次反冲锋,就轻易地溃散了,只有那些高句丽中军本阵的骑兵在一阵混乱后继续扑向了麦铁杖他们。
  高句丽中军,姜以式披头散发地看着一槊将自己逼下马的隋人将领,一脸的难以置信,刚才这个隋人将领居然一个人策马冲过了他身边亲兵队射出的箭雨,直到胯下马匹脖子上中了二十多箭后不支倒地,竟然下马步战,冲到了他的面前,在他四周亲兵的包围下,一槊挑飞了他头上的兜氂,把他逼下马来,接着便一刀砍翻了他身边那个执旗的亲兵。
  “我乃高句丽…”看着披头散发,躲入亲兵保护中,看着己方帅旗倒下的高句丽主帅朝自己报上姓名,郭孝恪横槊一指道,“将死之人,就不必通名报姓了。”这时他身后,最后随他冲到二十多名亲兵到了,一时间声势大振。
  郭孝恪话音刚落,就挥槊杀向了那个不过四十余岁,看上去身形颇为雄壮的高句丽主帅,就让这个人来做他野心之路的第一块踏脚石好了。
  “狂妄。”姜以式冷面看着带着区区二十多个亲兵朝自己杀来的隋人将领,拔出了自己的长刀,刚才他只是小看了这个隋人将领,才让他单骑直入,把自己给逼落下马,砍了帅旗。
  “杀了他们,给我把帅旗升起来。”姜以式长刀一挥,身边一百多亲兵涌向了郭孝恪他们,现在虽然左翼已经崩溃,前军和中军一片混乱,但是对岸的隋人还没有修好浮桥,只要他赶在对岸的隋人援军过来前,把局势稳定下来,他就还能守下来。
  “别管旗,都随我杀那狗头。”郭孝恪丝毫不管被那面被高句丽士兵抢到的帅旗,只是一槊刺翻一个朝自己扑来的高句丽士兵,朝不远处的高句丽主帅,大声吼道。
  “将军,马。”满脸血污的木兰策马到了郭孝恪身边,从马上跳下,将马缰扔给郭孝恪后,大声说道,刚才郭孝恪亲自带他们冲击高句丽人的中军本阵,她和老驴头,罗士信,苏吉他们被其他同袍围在中间,一路全靠前方侧翼的同袍开路,才能完好无损地杀进高句丽中军,而她因为身子轻,马匹仍有余力冲刺,此时听得郭孝恪的吼声,却是将马让了出来。
  “你小心。”接过马缰,郭孝恪朝木兰低声道,接着便翻身上马,拔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地插在了马臀上,长声而起的嘶鸣声里,吃痛的战马疯了一样冲向了前方,驮着郭孝恪如同风一般卷向了高句丽主帅。
  看着挡住郭孝恪去路的几名高句丽骑兵,木兰拿着从地上尸体处拔出的箭矢,看也不看,手中的轻巧猎弓一阵连珠急射,将手里的八枚羽箭一下子全部射了出去,她射出的箭虽然力道不强,不过这时战场上那几名挡住郭孝恪去路的高句丽骑兵也就离她三四十步的距离,八枚羽箭竟是大半都射中了,其中两名更是被直接射落马下。
  “滚开。”郭孝恪马槊一扫,将另外两名高句丽骑兵给扫落下马,直面那身边只剩下五六名亲兵护卫的高句丽主帅,这时他胯下的马匹哀鸣一声,双膝跪折在地,将郭孝恪从鞍上摔落了出去,当摔落在雪地时,两杆枪,三柄刀已是落在了郭孝恪身上。
  马槊格住两柄刺来的长枪后,郭孝恪只是护住了头部要害,背上胸前却是被三柄长刀给砍了个结实,刀刃和唐貎甲的甲叶碰撞间,激起了一串火星。
  郭孝恪只觉得胸口背后一阵火辣辣的感觉,接着便一手执槊,一手拔刀,将那三名偷袭的持刀高句丽士兵给砍翻在地,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宝甲,他们使劲全力的一刀,连甲叶都砍不透。
  一刀拨开那高句丽主帅照面刺来的马槊,郭孝恪手中马槊一松,刺入了那匹黄骠马,顿时血箭飙射了出来,吃痛的黄骠马将背上的高句丽主帅给颠了下来。
  喉咙口一凉,姜以式就看到了那双黑漆漆的瞳子,里面的光冷得让人心里心里发怵,刚才一切都只是电光火石间的事情,五人趁乱偷袭,居然就这样给这个隋人将领破了,而自己也沦为了俘虏。
  四周正在交战的双方士兵都停了下来,老驴头看着站在远处,用马槊顶着那高句丽主帅喉咙的郭孝恪,脸上笑了起来,这时随郭孝恪轻骑直取高句丽中军本阵的亲兵只剩下了三十人不到,近半的人都死了。
  “将军。”浑身浴血的罗士信刚才一个人挡住了十几名高句丽士兵,从开战到现在,死在他手里的高句丽士兵足足有二十几人。
  看着被生擒的自家主帅,四周剩下的高句丽士兵都是失去了最后的斗志,那面被刚刚绑在旗杆上要升起的帅旗落在了地上。
  “降者不杀。”郭孝恪看着那些停下来的高句丽士兵,大声喊道。
  “别听他的,杀光他们。”姜以式拼命地挣扎起来,一边狂吼着,一边想要自杀,他不怕这个生擒自己的隋人将领杀了他,就怕他招降那些普通士兵,即使全军彻底崩溃,四处溃散,也好过被招降。
  “啪。”郭孝恪手中一退一转,原本顶在高句丽主帅咽喉上的马槊移开后拍在了他的脸颊上,顿时将那高句丽主帅的满口牙齿打落下来,一收马槊,郭孝恪大步走到了那高句丽主帅身边,将他提到了马上,这时苏吉利已是解下马缰,像捆猪一样把这个高句丽主帅给绑了起来。
  “降者不杀。”郭孝恪再次看向了那些高句丽士兵,他相信他们中一定有人听得懂,果然,当他第二次喊话后,有高句丽士兵开始扔下了手里的兵器,默默无声地跪在了地上,连主帅都被抓了,既然投降可以活命,他们再打下去又是为了什么。
  “给我把那面旗子,用火点了,升上去。”郭孝恪走到了那面被扔在地上的高句丽帅旗,朝身边的几个亲兵道,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失去中军指挥的高句丽人离全军崩溃只是迟早的事情。
  被点燃的高句丽帅旗再次在中军升了起来,升起的火团在战场上异常扎眼,那些看到的高句丽士兵都是一个个愣住了,尤其是河滩前,还在作战的高句丽骑兵,看着那面在风中化为灰烬的帅旗,都是停住了马匹,一脸地惊惶失措,刚才帅旗倒下,他们还没有失去斗志,相信帅旗还会再次升起来,但是现在他们苦苦等待的帅旗却没了,变成了空中黯落的火星。
  看着四散奔逃的高句丽骑兵,麦铁杖和身边最后剩下的两百多名士兵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那小子还真想得到。”坐在尸堆上,麦铁杖看着高句丽中军方向,口里喃喃自语道,那面被点着升起的高句丽帅旗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若不是这样,那些高句丽骑兵也不会那么快就军心涣散而退却了。
  辽河南岸,观战台上,看着战局已定的杨广,不复开始时的急躁,而是恢复了他大隋天子的威仪,看着各个属国的国主和使者,将他们的表情尽收于眼底,脸上露出了矜持的笑意。
  “天朝上国,兵锋之盛,岂是区区东夷小丑所能抵挡的。”几个机灵的小国使者当杨广的目光扫过他们时,都是一个个站立起来,中气十足地大声说道,各种各样谄媚的话从他们口中说了出来,只是片刻,大隋的文武百官们,也是一个个醒悟过来,溢美之辞不绝如缕地在观战台上响起,似乎对岸此战胜利之功全在杨广一人之身。
  “此皆将士用命之故,非朕一人之功。”心情大好的杨广脸上不着痕迹地说道,不过心里面却是没有再把高句丽人放在眼里,占据天时地利,整整四万人马,却还是转眼间覆灭,可见天命在他。
第五十二章 首胜
  尽管高句丽人最后全军崩溃,中军本阵大部分人投降,但是郭孝恪最后取得的战果仍算不上大,有整整两万多高句丽士兵溃败后逃离了战场,度地稽领着靺鞨骑兵抓了几千人的俘虏,不过他心里也知道,这功劳多半都在郭孝恪身上,大隋的那些贵人们依然不会太把他当回事。
  “大帅,末将来迟一步,让大帅置身险地,还请大帅见谅。”在河滩前,郭孝恪看到了浑身甲胄被血水浸透的麦铁杖,当即请罪道。
  “见谅个屁,你小子是不是早到了。”麦铁杖瞥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郭孝恪,低声骂道,郭孝恪那七百人再慢,也慢不了那些靺鞨骑兵那么长时间,这小子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高句丽中军的骑兵全部出动了,他才在左翼现身,那时间拿捏得简直天衣无缝,说是碰巧赶上,打死他也不信。
  见麦铁杖声音不高,郭孝恪知道他不想让这件事让别人知道,于是上前一步,亦是低声答道,“是,大帅。”脸上有些内疚之情。
  “换了本帅是你,照样会这么干,还记得你老师段文振常说的那句话吗?慈不掌兵,今天你若是不等高句丽中军的骑兵尽出,恐怕咱们都得交待在这里。”看着凑近的郭孝恪,麦铁杖没好气地说道,说他不恼火那是骗人,可他是多年的宿将,知道郭孝恪根本没有做错,而且他自己也小看了高句丽人。
  半个时辰后,修好的浮桥连上了北岸,御营的骁果卫开始接收俘虏,当他们碰到郭孝恪剩下的那五百多人马时,一个个都是被震住了,这些士兵一个个都是腰悬人头,一个人就看着十几个俘虏,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动弹,就连他们看到那一双双血红的眼睛,也是心里有种彻骨的寒意。
  “你小子,是个做大事的人,本帅的三个儿子,虽然不成器,可也是能上阵的人,你以后看本帅与你的情分上,多照看他们一下。”看着从始至终都站在自己面前,静静地听自己说话的郭孝恪,麦铁杖忽地长叹道,今日一战他已经耗尽了精力,此后征辽之役,他怕是没有力气再上战场,也没多少时日了。
  “大帅。”郭孝恪看着忽然间苍老了很多的麦铁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人老了,就要认。”麦铁杖挣扎着站了起来,朝扶住自己的郭孝恪说道,接着招过了三个儿子道,“来见过郭将军,日后为父走了,你们便跟着郭将军。”麦铁杖感念杨广的恩情,愿意为他效命,可是他却不愿三个儿子也和他一样。
  “父帅。”麦孟才三兄弟虽然佩服郭孝恪的武勇,也知道刚才郭孝恪单骑冲阵,带着身边的亲兵,生擒了高句丽军的主帅,救了他们,可是他们三人都比郭孝恪大了十来岁,如今父亲要他们以后跟着这个年轻将军,却是让他们一时接受不了。
  “也罢,你们不愿意就算了。”麦铁杖如何不了解自己三个儿子的心思,也知道他们和自已一样都是犟脾气,逼他们反而适得其反,索性不提了,只是朝郭孝恪道,“这三个小子,你以后替我看着点。”
  “末将省得。”郭孝恪低声答道,以免让麦孟才三兄弟脸上挂不住。
  “舅舅,我看这位郭将军怕是又要升迁了。”辽河南岸,观战台下,长孙无忌看着意气风发的杨广,却是低声朝身旁的舅舅道,他心中明白自己的舅舅不喜当今皇上,私下和不少关陇世族都暗中有所来往,但是眼下,这位皇上仍旧大权在握,可以让这个被舅舅看不起的寒门将军成为一方大将。
  “哼,终究是根基浅薄之辈。”高士廉看着身旁身形修长,喜怒不形于色,已颇有几分亡父长孙晟昔日风采的外甥,却是口中冷声道,他当日收养长孙无忌兄妹,一是看在妹妹的情分上,二来也是长孙无忌自幼聪敏,看得出他日必非池中之物,而长孙无垢亦是难得的美人胚子,他才花了那么多心思,可如今这个外甥却多有和他不合之处,而外甥女竟然因为那些什么传言,看上了一个粗鄙的武夫,这都让他心中恼火。
  “舅舅说得也是。”看到舅舅脸色不快,长孙无忌适时闭上了嘴,他知道若是再说下去,要是惹得舅舅发火,随便给妹妹许个人家,他也是毫无办法,而且那位郭将军虽是人杰,但是唐公家那位三小姐已经是非君不嫁,他也舍不得自己这个宝贝妹妹受委屈。
  “你明白就好,这个天下,终究是世族的。”高士廉看着识相的外甥,不由满意道,别看杨广这个皇上现在威风八面,可只要这次征辽不能打下平壤,这大隋的天下怕是就要改姓了,杨玄感阴蓄死士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还有他身边那个李密,也不是省油的灯。
  不远处,杨玄感已经拂袖而去,他本以为麦铁杖会死在这一战里,没想到最后关头那个郭孝恪居然破了高句丽人的中军本阵,让他捡了条性命。
  “杨兄,麦将军终究是越王的老部下,当年你虽然和他有隙,但只要你开口,…”和杨玄感一起离开的李密,见杨玄感还为当年和麦铁杖比试时被当众打落马下而耿耿于怀,不由开口劝道,杨玄感的父亲杨素当年战功彪炳,如今朝中不少将领都是他昔日的旧部,只要杨玄感肯冰释前嫌,以麦铁杖的性格,未必不能拉到他们这边来。
  “法主,此事和你无关。”杨玄感打断了李密,他不喜麦铁杖,就好比麦铁杖不喜他一眼,这和当年的事情没有半点关系。
  “伯通,你说,朕该赏郭孝恪什么官职?”观战台上,杨广看着身边的宇文述,忽地问道,让宇文述有些吃不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皇上,臣以为,郭将军不宜拔擢过快,虎贲郎将的官职足矣。”宇文述小心翼翼地答道,麦铁杖未死,郭孝恪和他是一路人,他可不想给他人做嫁衣。
  “你说得也有些道理,不过当年汉武可以破格提拔霍去病,朕难道就不行吗?”杨广看了一眼宇文述,语气颇有些不满,他看得出身边这些人并不想看到他重赏郭孝恪,无非是怕自己让这个寒门出身的将领手握重兵罢了。
  “一切但凭皇上圣裁。”宇文述看得杨广脸色不悦,连忙识相地说道。
  夜晚,郭孝恪一身戎装和麦铁杖一起在天子御营受到了杨广的召见,这一战左翼第一军伤亡惨重,过河的五千士兵最后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完好无缺,而郭孝恪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七百部下,阵亡一百三十六人,让他也是元气大伤。
  “末将参见皇上。”郭孝恪来得匆忙,身上的唐猊甲只是擦去了上面的血迹,一进大帐,身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冲进了帐内众人的鼻中,就连杨广也不由皱了皱眉,不过随即便释然了。
  “给麦将军看座。”白天一战,麦铁杖先是身先士卒,跳河抢滩,之后又血战半日,以他花甲之年,就算平时身体体壮如牛,也是耗尽了他的寿数,如今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再也不复往昔狮子般雄壮的样子。
  “老臣多谢皇上关心。”麦铁杖坐了下来,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明白不过,这一次从战场上下来,他怕是没几年活头了,原本看不透的一些事情如今确实一下子清楚了,杨广用他,也不过是因为军中关陇世族权重,现在想想他和有些人结怨,倒也是有这位皇上的影子。
  “今日我军大捷,朕自当论功行赏。”待麦铁杖坐定后,杨广却是朝他和郭孝恪两人道,他此番征辽,心里未尝没有借此机会削关陇世族的军权,只不过他手中无人而已,如今郭孝恪却是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在场的大臣哪个不是人精,自然有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虞世基便率先道,“皇上,今日郭将军领七百人大破贼人,臣以为可比汉之霍去病。”他这记暗喻杨广可比汉武的马屁拍得丝毫不着痕迹,让四周的几个朝中大臣都是暗骂他狡猾。
  虞世基一开口,其他一些大臣自然不甘落于人后,都纷纷借着赞溢郭孝恪来抬高杨广慧眼识人。
  “皇上,末将不敢居功,此次我军大胜,一赖皇上英明神武,二赖将士效命,三则是麦将军指挥得当,末将不过一介武夫,实在当不得诸位大人的话。”见几个大臣将功劳全都往自己身上推,却绝口不提麦铁杖和左翼第一军的将士,郭孝恪虽不懂太多的权谋之术,可是也听出了不妥,他明白什么是捧杀,当下连忙开口道。
  站在一班大臣中间,始终眯着眼,好像半睡不醒样子的李渊见郭孝恪忽地出声自辩,眼睛猛地张了一张,他倒是没有想到郭孝恪不但骁勇善战,还是个清醒的聪明人,知道那些捧他的人不怀好意。
  见郭孝恪知进退,不居功自傲,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郭卿家不必自谦,麦将军固然功高,但郭卿家你也不差。”杨广亲自出声定下了两人并为首功,当下自然没有人再敢啰嗦什么。
第五十三章 仓曹司
  辽河岸边,郭孝恪站在夜色中,看着那些被整齐地堆放在前方的尸体,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悲哀,这些死去的士兵就像路边的野草被弃置一旁,而活下来的人却得到了所有的光荣。
  “将军,您已经尽力了。”木兰走到了郭孝恪身边,轻声说道,将军为了给死去的士兵争到更多的抚恤,已经被那些小人说成是发死人财。
  “二郎,这个世道,人命不值钱,那些一发军饷就全部把钱赌光,嫖光,喝光的老兵也只是看透了而已。”老驴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郭孝恪身边,脸上的表情有些唏嘘,当兵吃粮,死在战场上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又有谁想死得默默无闻,死后连家人都没有荫蔽。
  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兵,不肯成家,宁肯把军饷花在那些妓女的肚皮上,也不过是觉着一个人无牵无挂,死了也就死了。
  “这是不对的。”听着老驴头的话,郭孝恪静静地开口说道,黑暗里,他脸上的神情木兰和老驴头看得不太清楚,但是他们可以感觉到那种沉静下被压抑的愤怒。
  “我们走吧。”最后看了一眼河岸边的那些战死士兵的尸堆,郭孝恪转身走了,杨广给了他一个正四品的鹰扬郎将,在卫府之下,不过却是一方镇将,下辖兵力在五千到两万之间,如今大军已过辽河,最多半个月后就会攻打辽东城,到时候他手头的士兵更多,肩上担的责任也越重。
  辽河北岸的平原上,四十余万大军点亮的营火,犹如天上的繁星一般密集,郭孝恪回营的路上,不时看到有士兵在那些营妓的寨门口排起了长龙般的队伍,他想起了老驴头的话,或许这些士兵并不想这样,可是他们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只是野草一样卑微,哪怕死在战场上也没有一个人会记得他们,不及时行乐又能怎样。
  “将军。”看着郭孝恪回来,尉迟恭和罗士信迎了上去,昨天皇上论功行赏,郭孝恪升为鹰扬郎将后,他们这些人也都各有封赏,尉迟恭如今也是一个统辖千余人的都尉,而罗士信也成了一名稗将,几乎这次渡河之战后活下来的人都成了军官。
  “敬德,给大伙的军饷已经发下去了吗?”从马上下来,郭孝恪朝尉迟恭道,他昨日向杨广要了三个月的军饷给麾下作为赏赐,而杨广赐给他的财帛,他拿出了大半,让那些受了轻伤的士兵去阵亡士兵的老家,亲自把钱交到那些阵亡士兵的家人手里,如果那些阵亡士兵的家人愿意的话,可以带他们去幽州安置。
  “将军,军饷是发下来,不过却少了一半。”尉迟恭朝郭孝恪回禀道,脸上隐隐有愤怒之意,今日若不是贺廷玉去领的军饷,换了他去,恐怕早就把那军需官给打死了。
  “好,很好。”听到尉迟恭的话,郭孝恪怒极反笑,他心里本就憋了一股气,如今听到自己给士兵们争来的军饷居然给人硬生生去掉了一半,自然是再也憋不下去,“敬德,士信,给我点兵,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胆子敢吞我们的卖命钱。”郭孝恪再次翻身上马,手背上青筋虬峦,看上去异常可怕。
  “是,将军。”性子最暴烈的罗士信第一个高声喊道,而尉迟恭也是立刻回去召集士兵了,片刻间,还剩下的五百多士兵个个骑着马出了营地。
  “将军,那军需官位卑官小,如何有胆量吞没我军的军饷,他背后…”见郭孝恪召集了全营的人马,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一向稳重的贺廷玉不由到了郭孝恪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他知道自家这位将军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而且非常痛恶喝兵血的人,只是眼下这事出得蹊跷,明显是有人故意让那军需官这么干的。
  “伯阳,不必多说,咱们走。”郭孝恪挥手道,他虽然知道贺廷玉说得没错,他如今正是杨广身边的红人,小小的一个军需官根本不敢为难他,有胆子这么干的,绝对不是一般人。
  看的郭孝恪掉转马头就走,贺廷玉也只能和其他人一起跟了上去,一路上,五百余人骑着马,全身披挂整齐,那股杀气腾腾的样子把其他士兵都给震住了。
  原本几个守在御营辎重营门口的军官带着士兵想要阻挡郭孝恪,可是郭孝恪他们这队人都是刚经历过血战,个个手上都有人命的悍卒,那股子杀气腾腾的气势一下子就压得他们连气都喘不过来,更遑论阻拦了,当郭孝恪他们策马闯进营后,几个守营的军官才如释重负一般地瘫软了下来,他们刚才欲开口时,被郭孝恪那双黑漆漆的瞳子一扫,就好像被一头老虎给盯着一样,吓得他们连动弹都不敢。
  “要,要出大事了,还不快去骁果卫那边禀报沈大人。”不一会儿,一个军官突然叫了起来,接着便匆匆让手下的士兵牵了马匹过来,打马朝天子大帐的方向去了。
  到了全军发放物资的仓曹营后,郭孝恪从马背上翻身而下,附近已有士兵连忙进去报信了,郭孝恪也不看那些辎重营的士兵,只是朝身边的尉迟恭道,“敬德,你去把那个敢吞兄弟们卖命钱的狗贼给我带出来。”
  “是,将军。”尉迟恭中气十足地大声喝道,接着便带着身边的部下,大步朝着仓曹营去了,脸上的表情狰狞。
  “将军。”苏吉利带着几个郭孝恪的亲兵去了最近的营帐内,搬了张马扎出来,然后清出了场地,“六叔,去告诉那些围观的辎重营士兵,我们为什么来这里?”郭孝恪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刚才骑马一路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想清楚了,这件事他要闹得越大越好,他就不信那军需官背后的人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和他作对,这事情闹到杨广那里,便是官再大,也弄不过他。至于以后会不会给人记恨,郭孝恪可管不了那么多,到时候天下大乱,谁手里有兵谁拳头大,他的根本在于那些被当成野草一样的士兵,而不是朝中的那些达官贵人。
  “大家都听好了,今日我家将军过来,不为别的事情,只为了有人吞了我们在战场卖命的钱。”老驴头吆喝了起来,吞没军饷在大隋军中不是稀奇的事情,基本上不克扣得太狠,就称得上爱兵如子了,像郭孝恪这样的,大隋朝也就独一个,便是他过去的老大人麦铁杖也比不上。
  听着老驴头吆喝了五六遍,四周远远围观的辎重营士兵都是明白了过来,不过他们也有些好奇郭孝恪要怎么处置那个仓曹司的翟剥皮,一个个都是大着胆子靠近了过来。
  这时,仓曹司营帐内,尉迟恭已经连续踹翻了五六个上前阻挡自己的仓曹司的士兵,只是瞪着一双眼睛,打量着帐内的人,当他的目光落在一个满身膘肉,穿着一身官服的胖汉子身上后,却是手一挥道,“给我把他绑了。”话音刚落,身后的部下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你们是什么人,想造反吗?”那胖汉子手脚被拧住后,大呼小叫了起来,不过却是一脸的色厉内荏,双腿更是不停地打着颤,他心里清楚,这伙身上透着血腥味凶神恶煞一样的士兵肯定是那个郭孝恪的手下,一想到让自己扣了他们一半军饷的宇文化及,他不由暗自咒骂起了起来。
  “造反,就你也配。”尉迟恭走到了那胖汉子面前,唾了他一口,才恶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道,“把他给我带出去,顺便把这里给我好好找一下,看看有没有这个狗东西的账本什么的。”尉迟恭虽是个猛将,可也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把那胖汉子给逮住后,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让部下到处翻箱倒柜地搜了起来。
  “我告诉你们,我家将军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你们中要是知道这个狗东西平时贪墨军饷,喝兵血的账本,现在说出来,大功一件,不说的话,可就别怪本将不客气,把你们当成这个狗东西的同党一起绑了。”尉迟恭看着帐内几个文吏模样的人,恐吓道。
  “不说是吗,都给我绑了,带到将军面前,到时候自有他们求饶的时候。”尉迟恭见几人迟疑着,都是不敢第一个开口,显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于是大手一挥道,身后的部下立刻上前将他们抓了起来。
  “将军,将军,有话好说,小的愿意出首。”被一下子拧住臂膀,疼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几个文吏才连忙叫唤起来,他们不知道翟剥皮是受了宇文化及的授意,以为只是翟剥皮胆大妄为,不曾想却遇上了不好惹的主,自然是连忙要把这关系给撇干净。
  不一会儿,帐中几个不起眼的地方,分别搜出了几本账本,尉迟恭拿过一看,上面都是鬼画符的玩意,半点也看不懂,于是朝部下道,“把他们几个都带走。”这些账本,也只有这些人才看得懂。
  “将军,你说好不抓我们的。”几个被再次扭住的文吏都是着急地大叫起来。
  “本将现在反悔了,怎么,不行吗?带走。”尉迟恭冷哼一声道,转身出了帐子。
第五十四章 硕鼠
  数百只点燃的火把,把仓曹司营前的空地照得如白昼一般,当那个胖汉子被踢打着押解出来的时候,四周围观的辎重营的士兵有人叫起了好,可见这个胖汉子翟剥皮平时有多么不得人心。"()
  “跪下。”到了郭孝恪面前后,押着那胖汉子的两个士兵踢在了他的后腿上,将他摁在了地上,这时胖汉子心里已经想明白了,自己这回怕是难逃一劫,想到宇文化及兄弟的手段,他打定主意,一个人把这事情扛下来,总好过连累全家。
  明晃晃的火把下,郭孝恪见那胖汉子脸上神情数变,最后一幅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家伙肯定是想要死扛,当即他冷笑一声,却是手里的马鞭一抖,一鞭子抽在了那胖汉子脸上。
  “啊。”杀猪般的惨叫声回荡在了夜空中,胖汉子虽然做好了死扛的准备,可他毕竟不是什么忠贞烈士,平时更是舒服惯了的人,如今郭孝恪这狠狠地一马鞭抽在他脸上,那火辣辣的疼痛一下子让他什么都抛到了脑后。
  “说,是那个狗娘养的指使你来克扣老子手下兄弟的军饷。”郭孝恪看着那捂着脸惨叫的胖汉子,恶狠狠地骂道,他既然来了,横竖都是得罪那个人,还不如把那个人揪出来,闹到杨广那里去,省得以后给那人阴了都不知道。
  “你说不说。”见那胖汉子只是捂着脸叫唤,郭孝恪又是一鞭子抽了下来,这下却是抽在他包裹在官服下的那身膘肉上,一鞭子接着一鞭子,一连抽了十几鞭子。
  看到郭孝恪鞭鞭到肉,抽得翟剥皮杀猪般震天介地叫唤,四周围观的士兵都是喝彩起来,更有人直接高声痛骂了起来。
  “郭爷爷,别打了,别打了。”那胖汉子疼得哭叫起来,趴在地上,蜷曲着身子,不住地喊爷爷告饶道。
  郭孝恪看着求饶的胖汉子,鞭子没有再抽打下去,只是道,“说,谁指使你干的,说出来,我保你不死。”像这种贪生怕死的家伙,他这一威逼一利诱,没几个人能守口如瓶。
  “本将军说话算话,你要有什么顾虑,一并说出来。”郭孝恪见那胖汉子大为意动,不由再道,总之这次他不把那个人揪出来弄下他一层皮,他誓不罢休。
  “郭爷爷,不,郭将军,小人的家人还在洛阳,只要将军能保住小人的儿子,小人什么都招。”胖汉子见郭孝恪这般说,连忙忍着痛道。
  “好,伯阳,你去拿纸笔来,让他修书一封,然后派人去洛阳一趟,把他家人带幽州去安置。”郭孝恪当即回头朝贺廷玉道,让那胖汉子心里笃定了下来。
  “将军,这是那些账本。”这时,尉迟恭带着几个文吏和搜出来的账本到了,他朝郭孝恪一边说道,一边将那几本账本呈了上去。
  郭孝恪随手打开一看,没一处地方是自己看得懂的,索性合上,放到了一边,等贺廷玉拿着纸笔,那胖汉子写下了家书,说出了自家在洛阳的住宅后,拿着那封信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后,朝那胖汉子道,“如今你这封家书在本将军手里,你家住哪,家里有什么人,本将军都一清二楚,这些账本你最好给本将军说个清楚明白,要是被本将军知道有什么地方说错,你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郭孝恪说完,弹了弹那封家书,给了一旁凶神恶煞般的尉迟恭,恐吓起那胖汉子来。
  看着那落在尉迟恭手里的家书,胖汉子脸色死灰,他怎么也想不到郭孝恪这般阴险,竟然赚了他的家书,现在他一家大小的性命可都捏在了这位郭将军手里,他也只有认命的份,“郭将军,我招,我全都招。”说完,拿着郭孝恪扔给自己的账本开始一样一样细说起来。
  胖汉子招那些账本的时候,郭孝恪让手下的士兵让了开,让四周的士兵都靠前仔细来听,然后让木兰在一旁,拿纸笔全都记录下来,他要把这事办得无懈可击,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至于宇文化及那两兄弟,本就是敌非友,当日天子大帐里,就是这两人和身边聚集的一帮子贵族子弟暗中嘲讽他是个粗鄙的武夫,如今他就让这两兄弟知道他这个粗鄙的武夫不是好惹的。
  官袍被抽得破破烂烂的胖汉子,一边瓷牙咧嘴地忍着痛,一边一页一页照着那些账本,说出了这些年来他给宇文化及兄弟做的假账,和贪墨士兵的军饷数目。
  听着那一笔一笔的帐,郭孝恪也不由佩服起宇文化及兄弟的大胆,前几年这两兄弟倒卖大隋府兵的兵器给突厥人,差点让杨广给砍了脑袋,要不是最后他们的老子宇文述豁了老命向杨广求情,这两兄弟早去黄泉作伴了,只是郭孝恪万万没想到,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只是从刑场上捡了一条命回来以后,仍旧死性不改,在官复原职以后,仗着老子宇文述是右翊卫大将军,把脑筋动到了军饷上去,尤其是去年杨广征集天下丁壮征辽,这两兄弟见那些地方官都敢克扣朝廷发下的军饷,胆子越发大,不但贪墨军饷,甚至还私自倒卖一些军械出去。
  除了那胖汉子,其他几个文吏也是把过去一年他们做的假账的细节都给供了出来,只听得一旁的贺廷玉等人目瞪口呆,谁也想不到这些人竟是这般肆意妄为,征辽以来,搜刮天下甚重,到最后钱大半都跑到这些人口袋里去了。
  郭孝恪却不像贺廷玉他们那般惊讶,杨广这几年日渐骄横,而且不少事情都是触犯了世家门阀的利益,这次征辽,杨广对世家门阀的盘剥全都被转嫁到了平头百姓头上,地方官和世家门阀勾结,由此可见杨广正在失去对地方的控制,不管这次征辽胜败与否,天下都已经生出了乱象,只不过征辽若失败,会让大隋崩溃的更加迅速罢了。
  就在郭孝恪在仓曹司审问那胖汉子的时候,天子大帐,当值的沈光得到辎重营守营军官的快马禀报,却是没有立即报进内帐,只是让那辎重营的军官回去探明消息再来回禀。
  沈光是江南吴兴人,杨广下令征募骁果时,因为轻捷剽悍,戏马为天下第一,而成了杨广身边的千牛备身,因为长得英俊,也颇受杨广器重,这军中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只是宇文化及兄弟的父亲宇文述是杨广身边的第一宠臣,他也只有当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心里面沈光是颇为不齿宇文化及兄弟为人的。
  对于郭孝恪这个和自己一样出身寒门,却靠着战功升上来的打虎将军,沈光是向往已久,上次郭孝恪在天子大帐的宴会上和一众寒门将领聚饮,他当时正是当值营门守卫,事后知道以后懊恼了很久,如今郭孝恪带兵去仓曹司,他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宇文化及兄弟俩干的好事,索性先把事情压下来,等弄明白情况,再看看怎么帮郭孝恪一把。
  沈光这么一拖,事情就慢慢变大了,宇文化及兄弟在仓曹司也有一些眼线,当那仓曹司主事的胖汉子把宇文化及兄弟招出来以后,四周围观的士兵里就有人悄悄开溜,前去通风报信。
  “你说什么,姓翟的混蛋全都招了,连账本都交出去了。”烧着炭火,暖烘烘的大帐内,正搂着一个舞娘的宇文化及听到心腹转述的消息,握着那舞娘一双**的手不由青筋暴起,疼得那舞娘死死地咬住了嘴唇,不敢发出声音,以免触怒喜怒无常的宇文化及,被关到妓寨营去。
  “二弟,那些账本要是被皇上看到,我们可就。”宇文化及一把推开了怀里的舞娘,看向了一向足智多谋的二弟宇文智及,一脸的急色。
  “大哥,如今也没办法了,只有想办法把账本抢回来,杀了姓翟的,来个死无对证。”宇文智及看着惊慌失措的大哥,却是不疾不徐地说道。
  “二弟,那姓郭的可是能亲手打死老虎的,手下那些兵你也看到了,一个个如狼似虎,想要从他手上抢账本,难。”宇文化及摇起了头。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看着犹豫不定的大哥宇文化及,宇文智及眼中闪过了一抹不屑,这个废物大哥不过是命好,出生比他早,才做了长子。
  “那好,就听你的,我去点齐家将,这就去仓曹司杀了那姓翟的。”宇文化及见宇文智及这样说,总算是下了决心,不过他刚要出帐,却又被喊住了。
  “大哥,你这样明火执仗地过去,不正是说明和这件事有关吗?”看着莽撞的宇文化及,宇文智及拉住了他,小声道,“那姓郭的得了账本,肯定会去皇上那里,咱们就在他经过的路上,埋下伏兵,准备好强弩,趁天黑连他一起杀了,到时候咱们来个死不认帐,皇上没证据,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
  “果然是妙计。”看着宇文智及一脸阴骘地说出他的安排,宇文化及眼睛一亮,不由赞道,他早就看那姓郭的不顺眼了,如今正好把他也给杀了。
第五十五章 宇文智及
  宇文化及兄弟刚在自己帐中点齐家将私兵,取了朝廷禁止民间拥有的强弩,刚要出营去半道埋伏,营外便响起了震天的马蹄声,无数的火把如同一条长龙把整个营地给围了起来。
  郭孝恪骑在马上,看着手里拿着兵器的一干人,眉头一挑,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宇文化及兄弟肯定是得了仓曹司的消息,怕是正要出营找自己的麻烦,只是没想到自己比他们快了一步。
  “这个姓郭的好狠。”宇文化及看着那些骑在马上的士兵,个个全神披挂铠甲,下马的那些士兵手里居然也都提了强弩,对准了他们。又惊又怒地低骂道。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马,宇文智及也是一下子懵了,一向以来,只有他算计别人,几时有人把他给算计了,可是如今这个郭孝恪行事大为出人意表,居然直接带兵过来,看样子分明就是要抓他们去见皇上。
  “太仆大人好哪。”看着被一众家将给围起来护着的宇文化及,郭孝恪骑在马上,冷笑着问道,“不知带了这么多人要去哪儿啊?”
  “姓郭的,你带这些兵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宇文化及仗着身边家将私兵护着自己,也是大着胆子朝郭孝恪质问道,他年轻时被人称为轻薄公子,一向只会欺软怕硬,胆子其实小得很,也就杨光登基以后,他父亲日渐位高权重,他身边又有宇文智及这个二弟替他出谋划策,才胆子大了起来。
  “什么事?”郭孝恪见宇文化及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道,“自然是请太仆大人跟我去皇上那里一趟,有什么事咱们到皇上那再说。”
  宇文化及看着毫不顾忌自己身份的郭孝恪,也不由急了起来,他虽然胆小,平时也都是有宇文智及这个二弟给他出主意,可他不是什么蠢人,此时见郭孝恪如此笃定,知道他手里肯定有确凿的凭证,才敢直接说去皇上那里。
  “二弟,现在怎么办?”看着那些士兵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提着强弩,缓慢地压向自己这边,宇文化及朝宇文智及道,这里是御营。虽然双方都拿了强弩兵器,可他不过是太仆少卿,比不得郭孝恪这样的带兵将领,两边真要动起手来,吃亏得还是他们。
  “大哥,如今形势比人强,咱们也只有低头了。”看着端坐在马上,一副好整以暇样子的郭孝恪,宇文智及的脸上抽搐了一下后,又恢复了平时的阴骘和冷静,他看着回头询问自己的大哥宇文化及,拉住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低头,怎么低头?”宇文化及一脸错愕地看向了身边一向狂妄的二弟,他从没见过这个二弟主动说要低头的。
  “大哥,你待在这里。”宇文智及没有回答,只是低声说道,然后拨开身前的那些家将私兵,一个人走了出去,然后高声道,“郭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宇文智及心里明白,上一回他和大哥倒卖兵器给突厥人,最后是父亲豁了老命向杨广求情,他们才逃了一命,可是这一回,他们就没那么好运了,虽然说克扣军饷,和地方勾结倒卖了一些兵器,还罪不至死,可是这无疑会让父亲失去今时今日杨广的重信,宇文家也会受到重创。
  看着一个人过来的瘦削年轻男子,郭孝恪知道这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男人就是宇文化及那个足智多谋的二弟宇文智及,他在御营待的几天时间里,也风闻此人性格阴骘狠毒,却是没想到他比起其兄宇文化及却是有魄力得多,知道当机立断,跟自己和解。
  “让他过来。”郭孝恪本不想和宇文智及多话,不过到最后他又是改了主意,挥退了前方阻挡宇文智及的士兵,接着让罗士信带人到了一边。
  “有什么话就说吧,宇文大人。”郭孝恪并没有下马,反正他和宇文化及兄弟的梁子已经结大了,和宇文智及见面,也只不过想看看他到底想和自己说些什么罢了。
  “郭将军,你何必要如此咄咄逼人,这事情闹到皇上那里去,我们兄弟固然好不到哪里去,可郭将军你也未必能有多少好处。”看着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郭孝恪,宇文智及强忍住心里的愤怒,压低了声音说道,只要能把这次事情给遮掩过去,他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郭孝恪。
  “宇文大人的意思是只要末将不管这件事情,就会有好处了。”郭孝恪看着宇文智及,却是笑了起来,他的语气让宇文智及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只要郭将军这次愿意高抬贵手,把这件事情帮我们兄弟遮掩下去,郭将军以后便是我们宇文氏的座上宾,但有要求,尽管开口。”宇文智及见郭孝恪松口,连忙道,这时他心里觉得若是真能收买这个粗鄙的武夫,倒也不一定非要跟他死磕到底。
  “宇文大人的好意,末将就心领了,咱们还是皇上哪里一起把事情说清楚吧。”郭孝恪看着宇文智及那张一下子表情变得异常精彩的脸,冷笑了起来,朝左右罗士信道,“给我把宇文大人保护起来。”
  “得罪了,大人。”罗士信走到了宇文智及身边,看着脸涨成猪肝色的这个号称足智多谋的宇文大人,一点也不客气地把他给擒住了。
  “姓郭的,你卑鄙。”被抓起来的宇文智及看到了骑在马上,嘴角冷笑的郭孝恪眼中那闪过的嘲讽,不由气急败坏地大叫了起来,不过边上的罗士信很快让他安静了下来,一团不知道从那个士兵那里弄来的布条塞到了宇文智及嘴里。
  “太仆大人,智及大人在我手里,不想智及大人有个什么闪失的话,还是把兵器放下吧?”郭孝恪策马到了前方,要不是宇文智及自己自投罗网,他倒还需要费一番手脚,如今既然人质在手,他也不老实客气了。
  看着转眼间被绑起来的二弟宇文智及,宇文化及气得脸色铁青,“姓郭的,你这个无耻的小人,有胆的就别拿我兄弟当人质。”宇文化及虽然轻薄无行,可却很是护着宇文智及这个二弟,他也不管郭孝恪手下都是沙场上下来的精锐老兵,推开身边的家将和私兵就往前冲,结果被死死地拉住了。
  “太仆大人,我数到三,你再不过来,智及大人说不定身上就要缺掉点什么东西了。”郭孝恪看到被身边兵将死死拉住的宇文化及,手里马槊阁在了宇文智及的脖子上,然后轻轻从脖子处开始往上比划了起来。
  “别伤我二弟。”宇文化及大喊了起来,接着朝身边的家将和私兵大吼了起来,“都把兵器给我放下。”现在他可管不了其他了,只知道先把自家二弟保下来再说。
  “唔。”宇文智及猛地挣扎了起来,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平时看不起的大哥,为了自己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饶是他心里一向狂悖,也不由心中感动。
  “二弟,你别乱动,到了皇上面前,咱们最多贬官,只要命还留着就成。”宇文化及大叫着,一路拨开自己家那些兵将,到了郭孝恪面前,“姓郭的,我来了,咱们去见皇上吧。”宇文化及见事已至此,也索性光棍了起来。
  “来人,带两位宇文大人一起走。”郭孝恪手一挥,自有士兵上前,把宇文化及扶上了马,而罗士信也按照郭孝恪的吩咐松开了宇文智及。
  扯掉嘴里那团恶臭的布团,宇文智及看着宇文化及,不由懊恼道,“大哥,你糊涂啊,你怎么能…”说到这里,却是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恨恨地瞪了一眼马上的郭孝恪,不说话了。
  “我们走。”郭孝恪看了眼宇文兄弟,没有再说话,只是大手一挥,带着一众部下,明火执仗地朝天子大帐去了。
第五十六章 以退为进
  当郭孝恪一路到了天子大帐前时,御营里已经有大半都亮起了火光,刚才郭孝恪他们这队人策马夜驰,举着的火把长龙般的一条,便是瞎子也听到那动静了。
  宇文述这个右栩卫大将军虽是杨广身边的近臣,可此番征辽,他也是独领一军,晚上要坐镇军中,白天杨广相召,方才进天子大帐随侍。
  “你说什么,郭孝恪抓了化及,智及他们。”郭孝恪和宇文化及他们对峙的时候,宇文化及手下的宇文氏家人有人已是取了快马出营地报信,郭孝恪他们前脚刚走,他们便已到了宇文述军中。
  听着手下家人的回禀,宇文述不由连声骂了起来,“这两个逆子,真是气死我了。”宇文述怎么也没想到,两个儿子不但没听自己的话,居然还主动去招惹郭孝恪这个如今正被杨广看重的人。
  “来人,备马。”宇文述大声道,这个时候他也只有亲自去向杨广求情了,希望杨广能看在当年他从龙策勋的份上,再饶自己两个儿子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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