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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莘解案

_13 老剑(当代)
  “什么诗?给我看看。”吴越坐直了身子。
  我把誊录在信笺上的诗放到吴越的办公桌上,轻轻地推向他。吴越从眼镜上方望了我一眼,拿起诗稿,看完之后,将信笺放回桌子上,长长地吁了口气,用手拢了拢披散的头发,躺回围椅深处,喃喃念道:“可怜舍弃三千绿,一片丹红冷雨时……唉,女人那……”
  “您对这诗有什么看法没?”
  吴越似乎还沉浸在诗意中,稍稍迟缓了一下才说:“啊?哦……这,这我说不好。每个人的内心都不同,心里装了些什么只有自己知道啊。”
  “我还是想请您回忆一下,蓝月有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特别是男性朋友。”
  “没有吧?没有吧……就算有,我也可能不清楚的啊,这事,又不可能公开宣扬的。再说,这诗,或许是因为杨飒写的也难说啊……这事,我说不清楚。”吴越说话渐渐地变得不那么流畅了,说完干脆垂下了眼帘,十指交叉着抱在胸前,紧抿着嘴唇。
  “那……您在蓝月出事前,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呢?”
  吴越深吸一口气,眉毛不易察觉地上扬,缓缓睁开眼睛:“我没发现蓝月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何况,我也不能老是去注意一个女人吧。”
  “在蓝月死后,其他师生对这事有什么不正常的议论吗?”
  “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吴越坐直了身子,表情有些不耐烦了,“是来调查蓝月的死还是怀疑什么?如果是调查,就该警察来问。如果你们怀疑到什么的话,也该去跟警察说。为什么老是跟我打听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呢?我一不是侦探二不是警察,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哪会留意到这些?再说,蓝老师的死,我也很伤心难过,能不能不要老是扯这个问题了?”说完,他往后靠进围椅深处,再次闭上了眼睛。
  “呃……那好吧,打搅您了。”我看到吴越这样说,已知道不可能再从他身上问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了,就起身向他告辞。
  直到我们离开关上房门,吴越依然闭着眼睛,只是眼皮在轻轻地抖动,面无表情轻声地念着:“时也命也,时也命也……”
  在美院的门口,我们碰到了叶子。她挎着小包正准备进校,边走边低头整理着裙摆,没有注意到我们。眼看就要与我们交错而过,我叫了声:“叶子!”她听到喊声诧异地回头张望——回眸的姿势有点夸张。我朝她招招手。
  “呀!是霍记者呀!”叶子马上笑着碎步靠过来,“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我们来做些采访。”女人靠得太近了些,我不由往后小撤了半步,“你呢?今天来这做模特?”
  “是呀,今天有两节课,我陪高上去中学谈招生的事,都差点忘记了。”
  “不会迟到吧?”
  “不会,离上课还有半个多小时呢。”
  “哦,”我却发现没话好说了,“那你去忙吧,我们先走了。”
  “看你问我会不会迟到,我还以为你会请我喝一杯呢。哈哈,原来是自作多情了。”校门口就有个小咖啡馆,现在是上午,人很少。
  “啊?那……那就喝一杯吧,反正还早。”被人逼着请客,我倒有点尴尬了。
  “不了!看你就是没有诚意的样子,下次吧,下次有诚意的时候再请我喝咖啡吧,哈哈。”叶子揶揄地笑着举起手摆动着手指头与我们告别,就准备走了。
  “哎——”我闪过一个念头,“叶子,你认识国画系的吴主任吗?吴越。”
  “吴教授我当然认识啊。”叶子停下脚步,“你问他干嘛?”
  “去咖啡馆坐坐?”终于有了个看似自然的邀请。
  “好呀!”叶子爽快地答应了,挽着我的手臂就往前走,刚跨出去又停下,“美女,你怎么不动啊,走呀!”回身又用另一只手挽住小周的胳膊,我和小周一左一右像是被她拖着往咖啡馆走去,有种被挟持的感觉。
  咖啡馆的消费群体主要是学生,装修很简单,布置得倒也雅致,墙面是简单的涂料,做着凹凸的肌理效果,顶棚、墙裙和立柱是原木,做成老旧的暗棕色面漆。一个个的雅座中间用高背的花坛围着,比较私密,方便情侣交谈。叶子和小周各要了杯咖啡,我点了杯茶。
  “你认识吴教授多久了?”我用轻松的口气问叶子。问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入口很软,茶香淡却持久。茶是今春的君山银针,碧绿色的茶叶像芭蕾舞演员一根根地立在玻璃杯里。
  “啊……有两年多了吧,我到美院做模特开始就认识他了。”对面的叶子忽闪着眼睛,睫毛像两片扇子。
  “你对他了解吗?”
  “了解?”叶子吃吃地笑,“你先说想了解什么吧?”
  “呃……”我倒犹豫了,这问题本身就有些突兀和尴尬,问得不好还容易引起误会。
  “他在男女关系方面怎么样?”坐我身边的小周却大方地问了出来,问完又若无其事地低头用小勺搅拌着咖啡。
  “还不如女人爽快。”叶子朝我坏笑,我摸了摸鼻子,掩饰地咳嗽一声。叶子看了看周边,接着说:“吴教授啊,和别的男人一样,都是属猫的。”
  “啊?什么意思?”
  “偷腥呗,”叶子捂住嘴笑,“你们别看他一本正经好像很严肃的样子,骨子里呀,骚得很。”
  “你怎么知道?不会是……”我的眼神肯定暴露了我心中的猜测。果然,叶子挥手做了个要打人的动作,给了我一个白眼:“你想什么呢?我才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呢,太老啦!而且,我最讨厌秃顶的老男人了。”她接着说,“也只有那些想进美院的小女生才会上他的当。”
  “你又怎么知道的?”
  “我?我认识很多美术高考生啊——你别忘了,我是做模特的。”
  “那你具体说说,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骚”字硬是被卡在喉咙里没能发出声来。
  “这还不简单——潜规则,潜规则你总听得懂吧?”叶子见我点头,才继续往下说,“以录取为条件呗,那些想读美院又对自己的美术水平没信心的女生,很容易就被潜规则了咯。”
  “但考卷不是匿名的吗?几百几千幅考卷作品摆在一起选,又怎么可能保证能选上呢?”
  “嗨!你做记者的,怎么连这个都不懂,真是的。”叶子小抿了一口咖啡,“画都是人画的呀,只要在事先说好,做个不明显的标记,那还不是很简单的事?譬如说,画人像的时候,在不显眼的地方加上一缕头发,画静物的时候,加上小片投影或者暗斑,等等等等,随便约定个什么,只要事先说好,很容易就分辨出来了。”
  “唔——”我恍然大悟,“他就不怕被人揭发吗?”
  “这事,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又没有确定的证据,怎么揭发?谁也没规定,画画不许多画一根头发吧。”
  原来美术考试还有这样的机关。
  美术类考试不同于其他考试科目,文卷考试因有统一的标准答案,所以只能机械地填写答案,对错清晰可辨。美术考试的题目或许都是一样,但作品的表现方式和技法却各不相同,评分的标准也因阅卷老师的个人喜好和美术素养的不同而差异很大。往往这个学校落选的考生作品,在另外的学校就能拿到高分。如果阅卷老师真的抱着不可告人的企图进行一些不正当的操作,完全是有可能的。
  吴越是美院国画系的主任,经常参与高考考卷的选评,他利用手中的权利偷偷地做一些违规的行为,也是很方便的,神不知鬼不觉。只要女生不告发,他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又有哪位女生会告发呢?在升学的诱惑与自己的声誉面前,都会缄口不语的,何况,这是愿打愿挨的事情。
  “吴越和蓝月的关系怎么样?”我回到了正题。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话题——”叶子深吸了一口气,“他们俩个之间的关系,让人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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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情何所已4
更新时间2013-3-9 20:01:56 字数:3178
 叶子抿着嘴想了想:“大家都知道的,在美院里,吴越是和蓝月走得最近的人。我听很多老师说过,吴越的写意画和蓝月的工笔画,是天造地设的绝配。而且,他们经常在一起搞创作。”
  这个,我倒是有些感触,第一次到美院调查,我就亲眼看到过两人的作品。虽然风格迥异,但感觉两人的画作当中总有某种无法言喻的相通之处,就好像在彼此的作品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
  “他们两人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交往?”
  “你又想歪了——这个倒是没有,两人之间没有传出什么见不得人的绯闻,好像纯洁得很。如果他们真的有关系,那也只是在心底里吧。不过,我听高上那书呆子说,心灵的出轨,才更可怕呢。”叶子暧昧地笑了笑,“你们这些个文化人,脑子里的花花肠子太多了。我是真的搞不懂,老那么意淫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真刀真枪的来得刺激。”终了俯身朝我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你说是吧?”
  桌面将她低胸装里圆鼓鼓的乳防挤得就像要蹦出来似的,我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娇嫩皮肤下面隐隐的淡紫色血管。
  “呃……”我差点又被噎着,“扯远了啊叶子……那,你有没有发觉他们当中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不正常啊?好像没有吧……他们相互倾慕我倒是不怀疑,像吴教授那种整天垮着副鬼脸的人,还真只有和蓝月在一起时才有说有笑的,这算不算不正常?”叶子俯着身子用认真的表情看着我,如果不是低胸装里的乳勾太过抢眼,那眼神还真像无邪的孩子。
  小周似乎喉咙有点不舒服,用纸巾捂着嘴轻声地咳了一声。
  “呃……相互倾慕还算正常吧……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有爱人,也有情人,还有知己的嘛。大概……吴教授和蓝月之间算是知己吧。”我有点意乱情迷,只得装作低头喝茶,不去看对面的叶子。
  “不过……”叶子欲言又止,直起身子端起咖啡杯,却没喝,拿在手里搓揉着像是在思索,“不过,早些日子,我看到蓝月去找吴教授,好像发生了一点小状况。”
  “哦?”我精神一振,马上追问道,“你具体说说。”
  “那天下午下着雨,离上课还有段时间,我就在美院后面花园的亭子里休息。哦——吴教授在花园后面有个单独的工作室,他没课的时候经常在那里画画。我休息的时候,看到蓝月朝吴教授的工作室走去,我叫了她,但雨太大了,她没听到。我看见她推开吴教授的房子进去了,可马上又跑了出来,跑出来的时候,雨伞都没带,浑身都淋湿了。”
  “后来呢?”
  “后来……嘿嘿,你猜我看到什么?原来是吴教授在里面跟一个小女生鬼混呢。”
  “你怎么知道?”
  “蓝月刚跑出去,我就看到吴教授边穿衣服边跑出来追蓝月,但追出门口看看追不上又回去了,不一会,有个小女生鬼鬼祟祟地从吴教授的工作室里出来了。哈哈,肯定是蓝月撞破了他们的好事了。大白天呢,真有胆!”叶子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哎呀!快迟到了,我该走了!”急急忙忙拿起挎包就要走。
  “叶子,等等!那小女生是谁,你先告诉我啊!”
  “傻啊你!这怎么能告诉你!你别害人啊!”叶子边快步走着边连连挥手,“拜拜啦拜拜啦!”
  叶子走后,我脑海中闪过一个词——道貌岸然。俗话总是在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听得很多,人们却总是不以为然,没有人把这当回事。其实,这样的事情只是因为见得太多了,反而被我们忽视了。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刚才叶子所说的事情跟在讲台上魅力四射的吴越联系在一起。光想想早上听他讲课时心里充满了崇敬,就会觉得倒尽了胃口。
  “或许,每个人的内心都住着一个魔鬼吧,会不会释放,何时释放,谁也不清楚。吴越释放了他的魔鬼,却被将他视为神的蓝月知道了……蓝月写的这首诗,可能就是这么来的。”我对小周说,小周低头饮着咖啡,轻轻地点头。
  “走,我们再去找找吴越。”我准备起身,小周却坐着没动,“嗯?不走?”
  “我咖啡还没喝完呢。”小周搅拌着咖啡不咸不淡地说。
  “哦。”我坐了下来,或许平时我会不耐烦,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老觉得有点心虚。我老老实实地坐下等着小周把咖啡喝完。
  “你们怎么又来了?”吴越对我们的去而复返感到意外。
  “有些事,还想找你谈谈。”我把“您”换成了“你”。小周在身后轻轻地关上房门。
  “谈什么?”小周关门的举动让吴越感到有些慌乱,之前我们找吴越谈事,房门都是敞开着的。
  “谈谈你和蓝月,”我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又从包里取出那张写着诗的信笺放到桌上,“还有这首诗。”
  “刚才不是谈过了吗?还有什么好谈的?”吴越站起身来,给人不想坐下来再谈的暗示。
  “我记得你说过,如果非要给你和蓝月的关系定个性,你说应该是知音的关系,是吧?”
  见我没有走的意思,吴越又坐了下来,眼神漂浮不定:“我是说过,怎么啦?”
  “你们的关系,应该还不止这个吧?”我看着吴越不紧不慢地说着。
  “你什么意思?我和蓝月的关系是清白的!”吴越被我傲慢的语调给激怒了,瞪着眼睛吼了起来。
  “我愿意相信,蓝月是清白的,那你呢?你清白吗?”
  “你现在把话给我讲清楚!我有什么不清白的!”吴越双手据在桌子上,脖子上的青筋开始凸显。
  “还需要我说得更清楚吗?”我冷冷一笑,“好吧,我给你提个醒,”我稍作停顿,盯着吴越慢慢地说,“那天下午,蓝月看到了什么?”
  “你——!”吴越神情陡然一变,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倒进围椅里。
  “看来,传言是真的。”我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涌起一阵阵的悲哀。
  吴越摘下眼镜,从裤兜里掏出手绢擦拭起来,额头上泌出细细的汗,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擦着擦着,却忽然滚下了两行眼泪,他放下眼镜,用手支着额头低声地嗫嚅着:“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啊……嗬嗬……”哭了一会,他抬起头来,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多,“我有罪,我有罪……”
  吴越擦掉眼泪,把眼镜戴上,接着说:“但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和蓝月之间是清白的,虽然……虽然我们是相互……相互欣赏,但绝没有做出那种……那种出格的事。蓝月的画是我极其欣赏的,这我承认,我也知道,我的画也是她所欣赏的。我们都想将对方画作里的优点融合起来,创造出完美的艺术作品。所以,我和她之间,有种发自内心的相互……相互……”
  吴越似乎意识到说爱慕或倾慕都不太合适,却又找不到更贴切的词语来表达:“但我对她没有非份之想,我一直想尽可能地在她心里留下完美的印象,所以,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做过出格的事。但我……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终于还是破坏了在她心中的美好感觉,我该死!蓝月死后,我真的很内疚,你们要相信我,这是真心的……但我也真的希望,她不是因为我而死的,我更希望她是被别人杀死的,这样,我的心里会好过一些……”
  “可,现在你知道了,她是因你而死的了吧?”
  吴越摇着头,没有说话,不停地叹息。
  我看着面前这个沮丧懊悔的男人,五味杂陈,有些失望,有些可怜,更多的,是咬到水果里的虫子般的憎恶。
  发生在大学校园里的潜规则事件,近年屡有曝光,也不仅仅只是校园,娱乐界乃至各行各业,都是如此。只是,校园到底跟其他行业不同,这里是授业的地方,更是教人如何做人的地方,发生这类的事件,更让人对道德的沦丧充满危机感。如何改变这样的状况,却不是我所能想得到并做得到的。
  维持一份美好的形象,需要长年持续不懈的努力,而美好形象的破灭与坍塌,只在分秒之间。我能感受到蓝月猝不及防地见到吴越和小女生在工作室里苟且的画面时,内心遭受到怎样巨大的打击与震撼。
  将自己的艺术领悟与吴越的风格融合起来,从而创造出更美更好的艺术作品,该是蓝月心中对艺术的追求与信仰吧,随着画者本身形象的破灭,蓝月的信仰也随之分崩离析。
  现在还有多少人保留着自己的信仰?我不清楚,很久没有想过这类的问题,那太过严肃与深刻,我不敢深想。但我还是莫名地羡慕那些留存着自己的信仰的人,他们可以为信仰付出生命,该需要多大的勇气。我是做不到的,可蓝月竟然能做到,这让我感到有些无趣。
  “真是恶心!”走出美院大门时,小周埋头恨恨地说。
  
第五章 谁是老大1
更新时间2013-3-10 20:02:40 字数:3034
 “必中”美术培训学校里,风波骤起。
  争执是从一件小事开始的。文华从早上出去跑了半天,走访了两所中学,却什么也没谈成。他下午早早地回到了学校,刚进校门,就碰到了正在院子里背着手溜达的孟桐。
  “哎——文华,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今天谈好了几所学校呀?”孟桐背着手叼着烟斗问文华。
  招生的事没有谈好,文华本来就心情不是太好,孟桐居高临下的语气更是让他满肚子脾气,他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好问的?老子明天不去谈了!”
  “你不去谈?难道还要我去谈啊?”老孟还是慢条斯理地问道。
  “你为什么就不能去谈?唵?你还真把自己当老大了啊?”文华对着老孟就大声回敬过去。
  “哎——!你这是什么态度嘛?”老孟没想到文华当面就发作起来,他取下烟斗指着文华。
  “我什么态度?我就是这个态度!你还想怎么着?你自己提出要找中学合作的,要谈你自己去谈,老子就留在学校坐镇!哪也不去了!”
  “你坐镇?你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搞不清楚?三十好几的人了,总要有点自知之明唦!”孟桐鄙夷地瞅了瞅文华。
  “我就没想明白,老孟啊,自从校长进了局子,你就拽起来了。我问你呀,你凭什么就这么拽?好像你就成了校长一样。当然,我也承认,我也真是蠢,就这么由着你呼来喝去的。你倒是给我好好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两人在争执,学校里的学生也都跑出来看热闹。当着学生的面,老孟的面子就下不来了,当即就对着文华吼道:“老杨不在,我,我当然就是校长!”
  “你是校长?谁选的?我也是股东呢,我投票选你了吗?你以为你自己封自己一个校长就当数了啊?我都还没有表态的那!”
  “除了老杨,我占的股份最多,理所当然我就是第一校长候选人!”
  “看看,看看。”文华啧啧连声,讥笑着孟桐,“你好歹说了句实话!就照你说的,第一校长候选人是吧?是候选人那,不是校长!老孟同志——候选候选,你总知道是什么意思吧?我们都还没开始选那,你就坐了校长的位子了。你今年就满四十了吧?转眼就要不惑了,怎么还这么糊涂呢?”
  “你——!”老孟被文华抢白得一下子没得话说,气得满脸通红,手脚冰凉。没等老孟反驳,文华又接着说:“再说了,老杨的事,这还不是没有定案嘛,你凭什么就认定老杨不会回来了?啊?校长还是老杨,不是你老孟!候选,哈哈,候选?亏你说得出口!你这种行为是什么性质你知道不?口口声声兄弟兄弟,我告诉你老孟,你这是背后捅刀子的小人行径!是阴谋篡权!”
  老孟气得是浑身发抖,却又偏偏一个字也反驳不了,一激动,血气上涌,脑门子猛地发热,举起拳头照着文华的脸上就是一拳!当即就把文华的嘴角打出了血。文华冷不防挨了老孟的偷袭,一愣之下回过神来,不禁火冒三丈,“嗷嗷”地就反扑过去,转眼就厮打在一起。
  可怜老孟瘦弱不堪,又怎会是人高马大的文华的对手,不一会就被文华掀翻在地,被揍得紧缩成团,双手死死护着脑袋,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老师打架还是头回看到,十几个学生围着两人看傻了眼,竟没有人上去劝解。守传达室的老头和财务的唐姐,看到高大的文华发狂的样子,也都吓得不敢上去拉扯,只急得在旁手足无措。
  当时我在客房与吕昭通话,跟他通报我在美院打探到的情况,吕昭听后也是唏嘘不已,说他会再去美院核实一下。
  “这个吴越真不是个东西,你们能不能想办法治他一下?”
  “这个啊,我们管不了,我们是管刑侦方面的。吴越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也是属于作风问题,这都是老掉牙的词了,只能是由校方纪检部门进行行政方面的处罚。如果他在外面瓢赌什么的,我倒是可以跟派出所打个招呼,不会轻饶了他。”
  “也是啊,真想好好治一治这个家伙。”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会有报应的。”
  “你怎么也信这套轮回因果的迷信的东西?要真有报应的说法,哪会死那么多好人。”
  “随口一说嘛。就这样吧,如果我们去调查时真查出些确凿的证据,我会向校方检举的。但这类的取证有些难度,受到潜规则的女生不一定会作证。”
  等我挂掉电话听到外面的喧哗吵闹声出去查看时,老孟已是趴在地上不能动弹。文华却还在气头上,红着眼在地上到处乱找,估计是想找什么趁手的家伙给老孟更重的打击。我连忙赶上去将文华拉开,文华犹自骂骂咧咧地不肯罢休。
  我把文华扯到台阶上坐下,坐下之前文华还狂呼小叫,等到屁股一粘地,他就垂着头闭着眼睛喘着粗气,却也没有再要动手的意思了。等文华冷静下来,老孟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好在没有伤到筋骨,脸上也没有明显外伤,只是灰头灰脸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老孟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烟斗,抖抖索索地点上一泡烟,吸了几口,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粘着的碎屑,才对着围观的学生吼道:“看什么看!都回去!回去画画!”
  老孟慢慢地走近我和文华,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弓着身子指着文华说:“好家伙……你,你小子居然还敢打人?”
  “是你……是你自己先动手的!还好意思说我?”两人经过这番剧烈的运动,都是口干舌燥。
  “你长这么大个块头……我比你瘦那么多,你还真下得了手!你身上肉那么多,皮……皮又那么厚,让我打几下有什么要紧?”
  “你才皮厚呢!你明明知道打不过我……还要打,你到底……有多蠢啊你!”文华看着老孟直摇头。
  “打都打过了,你还骂我蠢,好好,老子下次不打你了,老子骂死你!看到底谁更蠢!”
  这话一说出口,两人都是一乐,咧嘴笑了。
  文华笑过之后,朝老孟伸出手,把老孟吓一大跳,赶紧往后撤身戒备,随时准备着跑开。文华笑道:“给口烟抽啦!切!胆子小得像老鼠,还想当校长。”
  老孟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走近,将烟斗递给文华,文华用手揩了揩烟嘴,吧唧吧唧地狠抽了几口,又将烟斗递回去:“我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都互有损伤,谁也别记恨谁!可事情还没完,我们得定个章程,这个学校到底该听谁的!”
  “好!既然你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就不妨敞开来说!等他们都回来了,我们集体讨论一下,重新安排一下组织结构。”
  “行!要是大家都同意你暂时代理校长,我没话说,就听你的!但你要小心,说不定大家选我做校长也难说,到时候,你可别不买我的帐!”
  “放屁!就你那德行?哼!你就等着吧!”老孟将烟斗往嘴里一塞,揉着胳膊扭身走了。
  “老孟好像蛮在乎这个校长的位子嘛。”我和文华就坐在台阶上闲聊起来。
  “以前不是这样的啊,老杨在的时候,老老实实的一个人,还真没看出来,稍有点风吹草动,他就蹭蹭蹭地往上爬,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文华揉着自己的嘴角。
  “除了老杨,股东里面他的股份最多,有这种想法也是正常的吧。”
  “是,是很正常,可太现形了就不正常。这老孟,估计是这几年被压抑太久了,心理都不正常了都,想当老大想疯了吧。”
  “平时他和老杨、蓝月的关系怎么样?”
  “他们三人的关系好像挺不错的。老孟与老杨认识得早,以前是和老杨在一起画行画的,生意嘛一直不好不坏。早几年老杨办学校差钱,蓝月就去做老孟的工作,请他一起来办校。具体怎么说的不知道,反正他就来了,还带来了二十万入股。只是老孟平时人比较阴郁,不大有激情。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啦,嗨!激情过剩了一样。”
  刘熙和蔡敏也回来了,看我们坐在台阶上感到很奇怪,刘熙问道:“你们俩这是怎么啦?房子里有椅子不坐,坐这里。”
  “火气大,外面凉快!”文华说。
  蔡敏却看出问题来了,她俯身在文华身边,仔细地瞅着文华的嘴:“呀!文华,你这嘴是怎么回事?被老婆咬啦?”
  “去去,你才被老婆咬呢!”
  “那你这是……”
  “文华和老孟刚才打了一架。”
  “啊?你们这是干什么?”蔡敏叫了起来,“好好的打什么架啊!”刘熙也是一脸惊讶地望着文华。
  “两人无聊活动活动筋骨呗——”文华用手捧着脸使劲擦了擦,“不说这个,你们今天的收获怎么样?”
  蔡敏站直身子,跟刘熙交换了一下眼色,扁扁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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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谁是老大2
更新时间2013-3-11 20:01:58 字数:3198
 晚上,大家齐聚在校长办公室。老孟也没坐在大办公桌后面了,免得引人反感,他们从隔壁搬了几把椅子过来放在沙发前,大家围着茶几一圈落座。
  我和小周本来想回避,可老孟和刘熙都说没有关系,而且可以做个见证。其他人跟我们都混熟了,也没人提出反对。
  “现在学校的情况比较特殊,老杨还在局子里关着,后面的情况会怎么样,我们都不清楚。可学校不能没有组织,特别是在现在这种艰难的状况下,更需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所以嘛,今天晚上我们大家就聚一聚,议一议这个事情,拿出个章程来,免得在工作上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等大家都到位了,老孟最早发言,提出了今晚会议的主题。他说完,把烟斗点上,双手交叉胸前,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就等着别人发表意见。
  刘熙也点上烟斗,边抽烟边凝视着茶几上的茶杯默不作声;高上手里还是拿着那本诗集,紧闭着嘴唇,微微皱着眉头像是在看书又像是在思考老孟的话;文华把玩着手腕上的紫檀木手链,不停地摇晃着身体,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唐姐老老实实地坐着,时不时端起茶杯抿上一口;蔡敏却是眼珠子乱转,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又期盼又紧张的表情。
  等了半晌,竟是没人再开口说话,除了抽烟和有人偶尔咳嗽的声音,屋里一片寂静。
  “怎么都变哑巴啦?”文华忍不住了,首先发声了,“老孟的话说得很清楚,杨校长没回来之前,我们学校不能一日无主,要选一个代理校长出来,大家才好做事,名不正言不顺嘛!要不,有人今天指挥你做这个,明天调摆你做那个,做的事情又没头没脑,一顿瞎忙……”
  文华的话还没说完,老孟摘下烟斗就对上了:“文华!你话要说清楚,不能信口开河!什么叫做的事情没头没脑一顿瞎忙?唵?学校要走出困境,不那样做行吗?要不?你给出个主意,怎么样?”
  “主意我暂时没有,但你安排的事情效果怎么样,却是有目共睹的。你看看,今天大家跑了一天,又招到了几个学生啊?不仅没招到学生,还让我们这些搞艺术的老师像刚毕业的学生一样去跑销售,你这不是有辱斯文么?好歹我们也是长沙美术界里有名有姓的精英啊。”
  “放屁!你还精英?真是皮糙肉厚不知羞耻了你!你出版过几本个人画集呀?你的作品入围过全国美展?屁!不过是在小杂志上刊登过几个小品,就变成在美术界有名有姓了……”老孟没好气地抢白着文华。
  “哎——老孟,你说话不要这么粗鲁好不好?今天是选学校代理校长,”文华将“代理”两字故意说得很重,“我觉得,代理校长就代表了我们学校的颜面,首要的条件就是必须要有代理校长的气度和素质。请问老孟,你有吗?放屁放屁,跟街上的小混混一样,没涵养,没素质。”文华说着还夸张地摇摇头。
  老孟没想到文华话锋转得这么快,“精英”二字提都不提,好像跟他一点关系没有,根本就不跟着自己的话题走,反而被他杀了个回马枪,给结结实实地扣上了一顶“没素质”的帽子,偏偏又无法反驳,气得眼珠子都快绿了,将手指捏得嘎嘣作响。他强压怒火,稍作缓松后说:“有没有素质,不是唯一的条件,老杨更粗鲁,他做校长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提什么素质问题呀?”
  “老杨是老杨,你是你,你别混为一谈好不好。学校是老杨创建的,他做校长那是天经地义的事,那是历史的选择,由不得我认可不认可。”
  “你——你真是无理取闹!”老孟被堵得无话可说了,鼻翼一扇一扇地喷着粗气。
  “我有无理取闹吗?我讲的是事实,摆的是道理,从不无理取闹,你倒是讲讲,我哪里无理了……”
  “好啦好啦,你们也别争了,”刘熙见两人吵得过于紧张,再争吵下去只怕是又会打起来,“再争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是说说正事吧,到底该怎么办?”
  “怎么办?投票选举呗!”文华说。
  “怎么投?总得有个章法啊。”
  “无记名投票——正好,霍莘也在,他和周美女做公证,谁得票最多谁就做代理校长。”
  “这个办法我倒是没意见,可现在在座的有学校股份的是六个人,万一出现平票该怎么办?”
  “这个……”文华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他想了想,又说,“唐姐已经有了明确的职务了,是学校的财务大臣,她就不参与校长的竞争了吧?”
  “我不做校长,我做不来。”唐姐连连点头。
  “唐姐可以不参与校长的竞争,可她是有投票权的嘛,还不是一样。”
  “哦。”文华又想了想,“要不?我们先选两个候选人出来?”
  “呵,也可以,但怎么选?万一也是平票怎么办?”刘熙笑了笑,“又回到老问题了。”
  文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有点泄气,抓着头皮拿不出主意了。
  “我提议,谁的股份多,谁就是代理校长。”老孟憋了半晌,又开始说话了。
  “你能不能有点新意啊老孟,大家明明知道除了老杨,你的股份最多,你这不是明摆着要当这个校长嘛。”
  “股份多也不一定当校长的,只是我们差了一个股东,所以没办法选举。等老杨出来了,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高上合上诗集,轻声地说着。
  “等老杨出来?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呢?”老孟问,文华也附和着点头。
  “你们还真认定老杨就是凶手了么?”
  听高上这么一问,老孟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随口一说。”
  刘熙也接口说道:“高上说得有道理,等老杨的案子有了眉目,我们再想校长的人选也不迟,或许,还根本不用选了。”
  “万一……”老孟犹豫着说还是不说,但终是咬牙说了,“你们别怪我嘴臭啊,万一,老杨出不来,该怎么办?”
  “这也不用操心了,老杨出不来,还是有投票权的嘛,或者,他将股权转让,让别人代他投票也是可能的啊。”高上解释着。
  “万一……”老孟似乎豁出去了,“万一老杨被判了死刑,他的股权怎么办?”
  这下,所有的人都跟不认识老杨一样,全将目光投向了老孟。老孟被大伙盯得慌了神,左看看右看看,语无伦次地说:“你们这是干嘛?我说是万一,万一呀……这,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文华第一个站起来,指着老孟狠狠地说:“孟桐啊孟桐,看不出来呀,这些人当中跟老杨时间最长的就是你,可没想到,说话最毒的也是你啊!你是不是巴不得老杨被判死刑啊?啊?你就好稳稳当当地收了他的学校?”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嘛,我这不也是未雨绸缪,先把各种可能都考虑到嘛。”老孟徒劳地解释着。
  刘熙也说话了:“现在考虑这事未免早了点吧?何况,就算老杨有什么不测,他的股权既可以转让,也可以被人继承的嘛。何必把话说得那么绝那。”
  老孟有点心虚了,嚅嚅地说:“老杨和蓝月不是没有孩子嘛,我这么想想,也没什么不对的吧。”
  “老孟是没有孩子,可你别忘了,蓝月的爷爷蓝海老先生还健在的啊。你呀你,想太多了。”刘熙朝老孟点了点手指。
  听刘熙这么一说,老孟懊恼地举起手朝自己虚抽了一下耳光,再不出声了。
  “那,代理校长的事怎么办?”文华看着大家又问道。
  “依我看,还是老孟暂时管着吧,也别代理不代理。反正,我觉得,老孟这几天提的方案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至少,我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高上说。
  “我也同意,我也没有更好的点子,先照老孟的办法试试,救活学校再说吧。”刘熙也表态了。
  蔡敏和唐姐见高上、刘熙都这么说,也点头表示同意。
  文华本来以为老孟刚才的表现让大家都失望了,不可能再让老孟翻身了的,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局面,半天没回过神来,吱吱唔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最吃惊的还是老孟,他几乎以为自己被大家排斥在外了,不可能再有人支持他了。正在暗自懊悔不已,却突然间发现云开雨散,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而且结局比之前预料的更好,跟做梦一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张着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满脸呆滞。
  “没别的事,那我先走了,早点歇息,明天还要和叶子去跑学校呢。”高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
  “要不……明天我也出去跑跑?”老孟似乎被大家的宽宏大量给感动了,站起来讪讪地说。
  “算了吧,学校总要留个人守着,还是你合适。”刘熙笑着说。
  明天的章节会出现几个敏感词,今天先测试一下:情◎欲、乳◎房、自◎焚、乳◎沟、裸◎体、春◎梦。
  
第五章 谁是老大3
更新时间2013-3-12 20:02:05 字数:4064
 声明:因剧情需要,本章节中,会出现关于情欲的描写。虽在表达时力求唯美,但恐笔力不逮,描述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各位书友海涵为盼。勿喜者还请慎入。求阅读、求关注、求收藏、求推荐等等各种求,老剑拱手!
  接上章节——
  做完睡前的锻炼,等汗水收了,我冲了个冷水澡,然后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望着房顶发呆——心里在想,明天,该回报社去了吧。
  蓝月的死,经过现场的勘查之后曾让我抱有极大的兴趣,是因为我在现场发现有几个明显的疑点,所以才会主动要求留在学校进行调查,试图查出蓝月死亡的真相,找出那个隐藏的凶手。
  蓝月死在风雨交加的凌晨2点多,那个时候,驻校的每个人都有作案的嫌疑和时间。
  嫌疑最大的当然是与蓝月同居一室的丈夫杨飒,可偏偏又没有发现足够定案的证据。而且,最早也没有发现杀人的动机,直到蓝月的保险合同的发现。三百多万,足够激发一个人内心封存的魔鬼了吧。杨飒要完成缢杀的行动,非常方便,只要先给蓝月喝下掺有安定药的牛奶,之后的事情可任由他随心所欲。
  可是,随后的进展却出乎我的意料,警方盘问多日依然没能让杨飒服罪。我当然相信警方的讯问能力,如果真是他杀了蓝月,不可能不露出蛛丝马迹。
  如果凶手不是杨飒,那又能是谁呢?
  我将学校里的每个人都扫描了一遍,最终,我将目光聚焦在孟桐的身上。在杨飒被警方带走后,他的表现在所有人看来都有些太过,急不可耐地表现出老大的姿态。我当时隐隐地怀疑,会不会是老孟先除掉蓝月,再嫁祸给杨飒,从此便将学校窃为己有。这样的想法当然经不起严格的推敲,而且他过于瘦小,以他的身板,要将蓝月挂到屋檐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有人协助他。
  刘熙是我的校友,虽然多年没见,但改变却不明显,行为举止也更趋成熟。那天晚上喝完酒,他送我到客房再回自己的宿舍休息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他酒量似乎一直不见长,那天喝得也稍稍有点多,步伐踉踉跄跄,那种状态下再去杀人,也不大可能。除非,他是故意装出醉态来迷惑大家。
  高上,是个儒雅风度的青年,有极好的涵养,年纪轻轻就出过个人画集了,写得一手漂亮的书法。我还记得“聚贤居”的招牌以及厅堂里的中堂联,那笔字,酣畅淋漓,虽内劲稍显不足,但已隐现大家风范。我不大相信他会杀人,可能因为他有着我想象中的文人的气质,温文尔雅,又才华横溢,而且,也没发现他有任何动机。而之后关键的物证,也是他提供的,如果真是他杀了蓝月,他没有理由为替罪的杨飒开脱。
  至于文华这个大个子,脾气性格过于火爆,是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我不敢想象他能做出杀人栽赃这样的细腻活,虽然他在和老孟的言语交锋中也显露出小小的机敏,那不过是小聪明罢了。
  蔡敏和唐姐就更不用说了,无论直接杀人还是将被害者伪装成自杀的方式都太多太多,从没听说过女性杀手会选择缢杀上吊的方式,这样的体力活,还是更适合男人去做。
  调查进行到茫然没有头绪的时候,事情却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不起眼的两大块冰的出现,就完全颠覆了我之前的种种设想,外加一首忧伤的小诗,又给出了蓝月自杀的动机。虽然在我看来,动机显得不可理喻甚至荒诞,但谁也无法保证,那些因美好信仰破灭而情愿放弃自己生命的人不再存在。
  看看时不时冒出来的自◎焚、跳楼等等自杀事件,不得不感叹这世上疯狂的事情太多。蓝月不过是其中之一,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且理由似乎还带着浪漫主义色彩,显得合理正当得多。只是吴越,那个道貌岸然内心猥琐的艺术家,让人倒尽了胃口。
  想着想着,渐生睡意,偏偏这时隔壁又隐隐传来喘息与呻吟。到底是谁呢?没听说哪位老师在学校带有家属啊——声响越来越激烈,天花板上竟幻出叶子俯身在咖啡桌上的画面,深深的乳◎沟像一道填不满的丘壑……
  早上,我独自来到刘熙的工作室。推开房门,屋里有点暗,窗户被厚重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仓促间眼睛有些不太适应。稍稍缓了缓,我看到高上、文华和蔡敏在画板前各自做着作画的准备——他们今天难道没打算出去找中学谈招生的事么?我跟他们打招呼,高上和蔡敏抬头朝我笑了笑,笑得神秘,文华却没有理我,或许还在为出去跑招生的事生气吧。刘熙的工作间房门紧闭,挂着挂锁。这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太正常,但又说不出是怪在哪里。
  我正准备离开,叶子走了进来:“霍莘,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呀?”
  “哦,我是来找刘熙的,告诉他我准备回报社去了。”
  “刘熙马上就来了,你在这等等吧。”叶子的声音有些漂浮不定,她朝我笑了笑,这笑容和高上、蔡敏的一样显得神神秘秘。今天他们这是怎么啦?
  既然刘熙就要来了,那我就等等吧。我在高上身边坐下来,高上正用一把宽边的羊毛刷往画纸上涂一种半透明状的灰色液体,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好像要将画纸上的裸体女人遮盖起来,可奇怪的是画面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不知道高上这是要做什么。
  耳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朝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叶子当着大家的面脱得只剩下了小裤衩,看样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要继续脱下去。柔软鼓胀的乳◎房如同两只调皮的小白兔,随着身子的俯仰欢快地跳脱着。叶子低下身子褪下裤衩,动作缓慢得有点夸张,臀部高翘着,线条圆润柔美,像熟透的香梨。她低头时有意无意地侧头朝我看来,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浅笑……
  我赶紧移开视线,有点尴尬,想着该怎么不露声色地离开,又担心他们笑我不够大方——连叶子自己都不在乎,你一个大男人还扭扭捏捏地在乎什么。我只得傻傻地坐在原地,扭头继续装作看高上在画纸上做着那些我不理解的事情。
  “霍莘,你怎么不敢看我呀?”叶子吃吃地笑,声音飘渺,像隔着轻纱。
  “哪有……”嘴里说着,眼睛却还是盯着高上的画板,可眼里脑里全是叶子那颤颤巍巍白嫩诱人的乳◎房,连高上画板上的女人都被脑海中跳动的画面搅动得渐渐模糊起来,终于扭成一团,完全没有了人形,倒像个巨大的灰白相间的漩涡。
  “那你倒是把头转过来呀。”叶子笑得更厉害了。画室里的三位画师也都朝我看来,那眼神像是在看着即将犯错的小孩,带着怂恿的坏坏的笑。这帮家伙,好坏呀——不知不觉中,脸上有些发烫。
  不就是女人么?又不是没见过,看就看吧。我转头朝叶子看去,叶子正慵懒地斜躺在贵妃椅上,纯净柔和凹凸有致的线条,就像是从安格尔油画作品中走出来的宫女,只是叶子的眼神妩媚迷离,嘴角挂着暧昧妖冶的笑。我想移开眼睛,可无论怎么努力却再也移不开了。
  叶子接下来的动作更大胆了,她缓缓起身面对着我站起身来,将整个身子完整地暴露在我的面前,像是故意展示一般慢慢地旋转着,还轻轻扭动着腰臀高举双手撩拨着绸缎般飘舞的长发,浑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的最原始的气息……
  “叶子,别……”声音却细弱得连自己都快听不清楚,只听到胸膛里骤然响起的心跳,震得胸腔都在发抖,却杂驳错乱毫无规律,口舌变得异常干燥,荷尔蒙开始发挥作用了。我暗暗地吞咽唾液。
  “你在怕什么呢?来呀……”叶子没有停下,反而朝我招手。
  “高上……”我转身找高上寻求帮助,却发现高上已不在身边,站起来四处看看,不仅高上离开了房间,连文华和蔡敏也不知在何时悄悄地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剥得精光的叶子。我呆呆地立在那里,无所适从,四周除了叶子吃吃的笑声,寂静得令人心慌。
  屋子里暗得看不出任何色彩,像灰调的黑白照片,所有的摆设又像是没对准焦距一般虚得没有了形状,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轮廓。唯有叶子诱人的身体像是被聚光灯笼罩着,洁白无瑕玲珑剔透,且散发着莹莹的光,吸引着我的视线。
  “嘻……现在没人了,你还在担心什么呢?”叶子笑得更放肆了,两只饱满鼓胀的乳◎房随着笑声颠簸得更厉害了。
  我阵阵晕眩,身体像站在炭火盆上,腾地燃烧起来……好吧……来就来吧!飞腾的烈焰将衣衫焚化,片片飘散,如惊飞的蝴蝶般在空中飞舞,又如巨大轻柔的雪花片片飞洒。我朝张开双臂的叶子走去,转眼就被温暖而湿润地紧紧包裹,如巧克力般丝滑柔腻……蝴蝶……雪花……旋舞着,将我们俩温柔地拥在漩涡的中央……
  ——身下的叶子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像野兽的低鸣,时而含混时而尖锐,带着丝丝颤音,但又仿佛从更遥远的地方传来,飘渺不定,如同山谷中的回音,这使我想起了深夜里听到的来自隔壁的呻吟……叶子微睁着眼眸迎合着我每个温柔或粗鲁的动作,从不回避我的眼睛,眼波中荡漾着无尽的欲望,这令我更加疯狂……
  ——喘息,呻吟,翻滚,再翻滚……交替汇聚成一个紧接一个的漩涡,将我们紧紧吞噬……
  ——无可抑制的激情陡然喷涌!叶子的声音随即变得无比尖亮,如翠鸟刺破宁静的水面。她后仰着的头猛地朝我抬起,我赶紧腾出一只手去捂她的嘴——要是被其他人听到就惨了——却惊异地发现,被我搂着腰臀端在空中的竟然是小周!她满脸绯红娇喘咻咻地勾住我的脖子,将滚烫的唇贴了过来……
  我还来不及整理慌乱的心绪,就在双唇即将碰触的瞬间,小周却突然张嘴朝我的脖颈狠狠地咬下!两颗尖利的獠牙闪着森森寒光!
  我猛地睁大眼睛!微弱的晨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泛着暖暖的黄。室内的物体重新对上了焦距,渐渐清晰起来,我又能看到真实的形状和色彩了。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脏犹自狂跳不已,只感到呼吸短促,口干舌燥,喉咙深处黏糊糊的像堵着什么,咽不下咳不出,浑身大汗淋漓。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定了定心神,用手抹去脸上的汗水——原来竟是一场春梦!
  梦中激烈肉搏的影像依然在脑海中继续盘旋,没有完全消退的热浪也还在不甘心地做最后顽强的坚挺,只是结局……有点小小的懊恼,好好的美梦被小周最后的獠牙给惊到了。
  平日里只敢在心里想想而不敢做的事,在梦里却没有遇到太多阻碍地实现了……深藏在我们潜意识里的东西,以及内心深处被自我意识紧紧束缚着的东西,在什么样的条件下才会毫无顾忌地释放呢?是在阴暗无人的画室,还是他人永远无法窥探的梦境?
  我想起我跟小周说过的话:每个人的内心都住着一个魔鬼,会不会释放,何时释放,谁也不清楚。而我内心的小小的魔鬼,却在梦里被悄悄地释放了,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粗野而狂暴。
  我边冲凉边对镜子里的男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小子或许是该去找个女友了。
  
第六章 兰梅遗梦1
更新时间2013-3-13 20:02:52 字数:3085
 我还没来得及跟刘熙告别,吕昭打来了电话,说,检察院的批复已经送达,因证据不充分,今天上午将释放杨飒。
  “那个吴越的事怎么样了?”
  “吴越的事,跟你说的差不多,但他死活咬定他没有跟别的女生有不正当的关系,只是说蓝月那天到他工作室时看到他在看黄色的片子,生气跑了。还说我们要是有证据就去检举他,这家伙比较顽固。”
  “站在他的角度也能理解,一旦曝光,他的名誉就扫地了,教授也好,系主任也好,就全泡汤了。”
  “是的。不过,不管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蓝月因此受到刺激应该是可以确定的。”
  “嗯。”我又问,“高上提交的塑料储藏盒上的红色点点,是什么东西,验出来了吗?”
  “是油漆。”
  “哦。”
  杨飒将被释放的消息传到学校,大家都守在学校里没有出去,等着杨飒回来。
  杨飒回到学校时,感觉就像变了一个人,卷曲的长发乱糟糟地披散着,浓密的大胡子也有几处结在了一起。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神,晦暗阴冷,似乎盛满了悲伤和委屈。
  学校里的所有人都跑到校门口去迎接他的到来,他却对旁人的问候丝毫不予理睬,下了警车,就低着头直直地往前走,一直走进自己的家门,“砰”地一声,将自己关在了里面。
  杨飒回来了,或许,这里的一切在不久之后又可以恢复正常了吧,除了永远离去了的蓝月。
  我跟刘熙说:“我回报社去了。”
  “怎么不多呆几天?”
  “不了,该办的事都办完了,我也不能老呆在这里骗吃骗喝啊。”
  “哈哈,哪有嘛!那好吧,有空常来玩。”
  听到我和小周要离开,大家都过来跟我们告别,只有老孟忠心耿耿地守在杨飒的门前没有下来,只从楼梯间的窗口朝我们挥手。校长回来了,他又自动恢复到自己应该呆在的位置上了。跟叶子握手道别的时候,她却主动给了我一个拥抱,高耸温软的前胸顶住我的胸口时,梦境里的镜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心头又涌上怪异的感觉。
  我将车驶出学校,吕昭在学校外的路口等着我:“蓝月的爷爷回来了,我们准备去拜访一下,你想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好啊。”
  蓝海住在湖南大学校区内一个幽静的小院里,是很老的建筑了。院子占地不到一亩,青瓦白泥的围墙四四方方,两栋平房依着围墙成直角摆列着。院里有棵巨大的香樟树,枝繁叶茂,足有二十来米高,将整个庭院几乎都覆盖了。树下有张小石桌,围着一圈石凳,旁边用圆木搭了个葡萄架,已经开始结果了,粒粒青色的幼果像晶莹的祖母绿。
  蓝老在院子里接见了我们。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推着轮椅将蓝老移到靠近石桌的地方,仔细着别让阳光晒到他。
  蓝老坐在轮椅上,看不出身材高矮,有点瘦,腰背已显佝偻。老人已是满头银发,颌下蓄着的胡子也是白花花的,足有一尺来长,脸上的皱纹刀刻一般,面目慈蔼,双目深邃中带着淡淡忧伤。看上去有些疲倦,气色好像不大好。
  吕昭和他的助手,我和小周都在石凳上落座,妇人又从屋里端来茶盘给我们斟上清茶。
  “蓝老啊,身体还好吗?”吕昭大声地跟蓝老打招呼。
  “不用那么大声,我耳朵还好使……”蓝老摇了摇手,语调平缓柔和,“我好啊,很好。”可说完却低头深深地吁了口气。
  “蓝月小姐的事,蓝老昨天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妇人边斟茶边给我们解释着。看上去妇人是蓝老的保姆,眉目清秀,神态慈祥,穿者打扮朴素得体,说话也很温和,一看就是很贤淑温良的感觉。这种传统女人的容貌给人感到有些面善,又有些面熟。
  吕昭点点头,沉吟了一下,放低了声调继续跟蓝老说:“蓝老啊,您节哀顺变……这个时候,本不该打搅您,可是,有件事情还是得麻烦您证实一下。”
  蓝老又摇了摇手:“没事的,我马上就九十三了,行将就木,人世间生生死死的事情,早就看开看透了。人生在世,只要认真地活过,不用去计较什么长长短短——”老人说着,抬头望向空中,眼神空蒙,神情萧索地喃喃念道,“……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呀……”老人吐字轻缓,却将这段话念得抑扬顿挫,似有无尽感慨。
  这是《红楼梦》里的词。以前看书,看到这佛经一般的话语,虽也有些感悟,但终是不够深刻。今天听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从嘴里念出来,才真正给人以人生如梦的感觉,心头不由顿生世事沧桑之感。
  老人低头又是一声长吁:“——人生如梦,一切皆如幻影。蓝月这么聪明的丫头,都悟不透这个道理……自己既然想走,就让她走吧……”
  听老人这通感慨,吕昭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点头听着,又不好马上再接着提问,神态显得有些尴尬。幸好,老人稍停片刻,自己又主动跟吕昭说:“你刚才说,有件事要我证实一下?”
  “哦,是的。”吕昭如获重释。
  妇人给蓝老递上茶杯,老人喝了一口,将茶杯放到桌上:“什么事?你说吧。”
  “听说蓝月在五年前买过人寿保险,您还记得这件事吧?”
  “当然记得,是我让她买的。”
  “那您能跟我们说说事情的经过吗?”
  蓝老稍稍回忆了一下,就向我们说起了蓝月购买保险的过程。蓝老的述说,和吕昭从杨飒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没有出入。而且,关于为什么要给蓝月买保险,蓝老也做了解释,那是因为在蓝月小时候,蓝月的父母正是因飞机出事而双双坠亡大海的,尸骨无存,这事让蓝老心有余悸。
  听完蓝老的讲述,吕昭跟他的助手相互看看点了点头,又回过头来看着我,似乎在问是不是该道别。可我却不想这么快就离开,蓝海是著名的金石书画大家,既然到了他的居所,怎么能什么都没看到就空手而归呢?
  我对蓝老说:“蓝老,您是金石书画大家,我们仰慕您很久了,平时只在杂志报刊上看过您的作品,我们今天既然来了,能不能让我们近距离地欣赏欣赏您的大作啊。”
  蓝老对我摇摇手:“什么大家不大家的,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值一提啊。不过,还是要多谢你们这些后生子还记得老朽。”说完,他抬头对妇人说:“来的都是客。小惠,你就带他们去看看吧。”
  妇人带我们走进西侧的那栋平房,门楣上悬着匾额,上书苍劲的繁体篆书:“兰梅书屋”。这栋平房共有三间相通的屋子,进门中间是个大间,左右各有稍小的两间。
  屋子是仿古的装饰风格,三间屋子的墙上都挂满了书画作品。中间的大屋子里,是按老式传统厅堂布局摆放的明式家具,泛着幽幽的光,看不出是古董还是仿造。中间大屋的中堂联是凝重沉厚的隶书:“松竹曲直,自有九分傲骨;梅兰浓淡,犹抱一片冰心”。左边的屋子中间摆着张大大的工作台,蒙着灰白毛毡,几乎占去了半间房,台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一个木盒子里装满了形状、色彩、大小各不相同的各种石头。右侧的屋子没有家具,只在中间位置摆放了一个带玻璃罩的展示台,里面有各式印章和盖满了印章的宣纸。这三间屋子应该就是蓝老的工作、会客与作品展示空间了。
  妇人带着我们细细观赏墙上和展示柜里的书画、篆刻作品,并给我介绍这些作品的内容和特点。妇人对屋子里的每件作品都如数家珍,讲解简洁扼要,讲到精妙处,饱含深情,谈吐和神态完全不再像个保姆,而是对金石书画艺术有着精深造诣的鉴赏家。这让我有些意外,看来,在蓝海家久受熏陶,连保姆都沾染了浓郁的艺术气质。
  吕昭带来的刑警显然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索然无趣地跟随在后,后来,干脆跑到院子里去抽烟去了。
  蓝老的画作以兰、梅居多,笔力苍劲挺拔,用墨浓厚,画意深邃悠远,不愧大家风范。
  最后,我们来到蓝海的工作室,在工作室的墙上,有幅作品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幅国画,画的是兰花,尺幅并不大,才二尺见方,但悬挂的位置很特别,就在工作台背后的墙上。整面墙有近五米宽,除去书柜还剩有两米多的空间,但就只悬挂了这么一幅小小的画框。我之所以对这幅画感到特别,是因为其他墙上的书画作品都是挂得满满当当,只有这幅兰花却独占了整面墙,显得尤其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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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兰梅遗梦2
更新时间2013-3-14 20:01:48 字数:3170
 我走近镜框仔细看了看,画作似乎有些年月了,纸色有少许发黄。画面上几支兰草俊逸斜飞,顶端的兰花似放未放,根处几颗卵石,几点淡墨波痕,留白处用瘦金体题着一首唐诗,摘自杜牧的《兰溪》——
  兰溪春尽碧泱泱,映水兰花雨发香。
  楚国大夫憔悴日,应寻此路去潇湘。
  落款是“幽兰居士”,钤着同样的印鉴,没有时间也没有其他题跋。我看了半晌,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惠姨,这幅兰花有什么特别的吗?”我指着这幅《兰溪》问妇人。
  被我唤作“惠姨”的妇人走过来,微笑着说:“也没什么特别,只是这幅画是蓝老的祖辈画的,是蓝家代代相传的画作。”
  “哦,”我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蓝老把这幅画挂在这里,原来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中国传统文化里讲究传承,家族传承是其中比较典型的代表。
  欣赏完屋子里的作品,时间已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惠姨时不时走到外面去给蓝老斟上茶水,照看一下蓝老,显得无微不至。
  小周拿着相机不停地拍照,不放过每一件细小的艺术作品。对我们来说,这么近距离地欣赏蓝老的作品,是难得的机会,得多留一些清晰的相片作为纪念。
  就在我们打算告辞的时候,有人按响了门铃。惠姨赶去开门,在外面抽烟的刑警已先一步帮忙打开了院门,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男的穿着笔挺的衬衣打着领带,女人也是一身标准的职业装。
  “你们找谁?”年轻的刑警问道。
  “他们是我们约来的律师。”门外的人还没回答,惠姨就抢先回答了,并将两人迎了进来,径直将客人引进了屋子。
  “你们有客人,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等妇人再从屋子出来,吕昭跟妇人说。
  “也好,怠慢了……蓝老约了律师谈修改遗嘱的事,我也要帮着蓝老照看着点,就不留你们了。”妇人低头含笑致歉。
  “哦,这样啊。”吕昭说,“那,蓝老打算在百年之后怎么处理那些作品啊?”
  “呃……”妇人犹豫了一下,“蓝老打算把所有书画作品全部捐给湖南国画研究院……”
  “蓝老真是高风亮节啊!值得我们这些晚辈好好学习。那好,你们忙,我们就不打搅了。”我们跟蓝老也打过招呼,就离开了院子。
  我跟吕昭在湖南大学图书馆前的毛主席纪念碑下分手,我们下车交换了一下意见,都觉得蓝月案情如果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很难取得突破。
  “或许,她真的就是自缢的。”我说。
  “也许吧。”吕昭蹙着眉回道。
  我和小周返回报社,一路上,小周在平板电脑上写写画画,不知道在写些什么。等我们到了报社,我打开车门正要下车,小周却叫住了我,给我看平板电脑。我拿过来一看,上面已经撰写好了一篇报道:《金石书画大家蓝海高风亮节,拟捐出全部书画藏品》。
  “越来越手快了啊。”我朝小周投去赞赏的目光,小周淡淡一笑。
  我向老舅汇报完工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有些日子没回来了,桌上应该已经积了一层灰尘了吧。打开房门却吓我一跳,桌面干干净净,各种文件摆放得整整齐齐,跟我离开时一样,甚至更加整洁,难道我走错了房间?
  见我在门口愣着,身后有同事却笑了:“你呀,真是找了个好助理,小周刚刚回来,自己的办公桌都没清理,就先帮你清理完办公室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装作无所谓地说,“应该的嘛。”
  刚刚坐下,小周端着我的大号白瓷茶杯走了进来,放下茶杯后就离开了。几个要好的同事看我回来了,跑到我办公室里打探关于蓝月的案情细节。我自然不会放过这种表现的机会,口若悬河地给他们讲起来,讲到惊险处,还故意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引得他们发出阵阵惊叹。
  “自杀也搞得这么神秘,这女人有点不正常了吧?”
  “是不是搞艺术的都这么无厘头啊?换成我,怎么也不会选择上吊啊,舌头拉得老长,丑也丑死了,吓都吓死了。”这讲法跟蔡敏几乎一模一样,说这话的是女同事,也只有女的才会这么在乎自己的死后的仪容吧。
  “我觉得吧,还要继续监视调查一下杨飒,三百多万呢,可以买多少条命了?我总感觉这里面有玄机,不会这么简单。”
  大伙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蓝月的死,谈兴正浓,只听到门口有人低声地咳嗽一声,聚在我办公室的人马上都灰溜溜地离开了。这人,当然是我老舅了,无论多么嘈杂的环境,全报社的人都能甄别出他的咳嗽声,低哑、浑厚、威严,拖着长长的尾音。
  老舅看大家都散了,才不急不缓地踱进来给我安排新的采访任务。我又要回到了无序的工作状态中去了。新的任务好像在告诉我,“必中”美术培训学校的事件已经过去,并开始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把小周叫到办公室,安排下一步的工作,小周却向我提出请几天假,她说想回家,有些私事要办。我想了想,考虑到老舅安排的采访任务并不紧张,我一人也能搞定,就同意了。而且,小周确实有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
  晚上,在家上网,回想起今天在蓝老家里欣赏的书画作品,依然意犹未尽,我打电话给小周,让她把在蓝老家拍下的作品发给我再好好回味一下。小周的电话中传来萨克斯轻柔的旋律,呵,放了假,是该好好轻松一下。
  电脑屏幕上,那幅被蓝老珍藏的《兰溪》,越看越有味道,运笔不似吴越的大写意泼墨画那样肆意奔放,舒缓中带着韵律,墨色沉稳浓重而不腻,力道苍劲而内敛,却刚刚好表达了兰草的柔韧与优雅。好的作品就是这样,能让人长久地品味,每次都能品出不一样的韵味。
  看来,蓝老的祖辈也一定不是等闲之辈。一时好奇,我在搜索网页上打上了“幽兰居士”,点击搜索,网页上现出几十万条相关信息。我慢慢地浏览,翻过无数页,还真被我找到了相关的资料。
  “幽兰居士”,原来本名是蓝石,湖南湘潭人,清朝末期的著名书画艺术家,金石书画均造诣非凡,犹善“兰”、“梅”。光绪时期声援维新变革,维新失败后,为逃避清朝政府的迫害,举家流亡海外,辗转多个国家,最终卒于新加坡。
  难怪蓝石在《兰溪》上题的诗里有“楚国大夫憔悴日,应寻此路去潇湘”,原来他是客死在他乡。想起那个多灾多难风云激荡的年月,不知道有多少前辈先人流亡海外,其中不乏像蓝石这样的艺术家、科学家,真是令人叹惋。好在现在还有像蓝海这样的后人陆陆续续地返回故乡。
  我又继续搜寻关于蓝石的信息,另一条信息引起了我的注意——在前年英国伦敦艺术品拍卖会上,蓝石的一幅国画作品《冰梅》以220万英镑的高价被拍卖!蓝石的画作在国外居然可以卖到如此高价,我深感震惊!
  我点开画作信息,作品尺幅也是二尺见方,画的是写意梅花。画面上雪花飞洒,浓墨遒劲的枝干上,点点红梅娇艳似火。留白处依旧是刚劲有力的瘦金体题款,题的是陆游的一首长诗——
  冰崖雪谷木未芽,造物破荒开此花!
  神全形枯近有道,意庄色正知无邪。
  高坚政要饱忧患,放弃何遽愁荒遐。
  移根上苑亦过计,竹篱茅屋真吾家。
  平生自嫌亦自许,妙处可识不可夸。
  金樽翠杓未免俗,篝火为试江南茶。
  我再细看作品的介绍,更是瞠目结舌!原来《冰梅》与《兰溪》竟然是一对!介绍上说,因《冰梅》是单独拍卖,故成交价格还有所保留,如果与《兰溪》成对拍卖,将更为珍贵!
  蓝石老人一幅小小的国画作品,在海外竟受如此追捧,是我始料不及的。不过,艺术品收藏市场日渐红火,类似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且国外收藏界对中国传统艺术的认识也在逐步加强,珍稀国画作品的价格也一直在水涨船高。在拍卖会上,国画作品动辄几千万上亿的现象也已不再新鲜。
  介绍上也说了,蓝石老人的作品骨骼清奇,意境深远,且存世的作品极其稀少,因而也日益受到收藏家们的关注。特别是《冰梅》与《兰溪》这对作品,是老人临死前的遗作,更是极其珍贵,所以才会拍出如此惊人的天价。
  看来,《冰梅》与《兰溪》都是蓝石老人临终前留给后人的遗作,既表达了老人思念家乡的情感,也作为遗训告诫子孙后代要具有兰梅一样的高洁品质。可惜的是,在那海外飘零流离失所的日子里,他的后人遗失了其中一幅,到如今,只剩下了《兰溪》还保留在蓝海的手中。
  我一想到蓝海家里悬挂着的那张不起眼的《兰溪》竟然价值数百万英镑,依然是感慨不已,恍如做梦。
  
第六章 兰梅遗梦3
更新时间2013-3-15 20:01:21 字数:3231
 日子在忙碌而平淡中缓缓流逝,小周请假回去有整整四天了,没有音讯回来。我也没有催她回来,但说实话,总觉得身边缺了点什么。刘熙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告诉我蓝月的遗体已经火化了,追悼会也开了。说本来是想通知我的,但考虑到我工作忙,又和蓝月没有什么交往,就没有通知我。
  早上我来到报社,坐下打开电脑,照例先浏览最新的网页新闻。
  昨晚赶稿太晚,睡眠不太好,脑袋有点沉。我伸手去拿茶杯,准备泡杯酽茶清醒一下,茶杯却没在习惯的位置上,手上摸了个空。就在这时,网页上一条新闻却吸引了我的注意:《湖南美院国画系主任吴越潜规则报考女生被停职调查!》
  我这几天还时不时想着什么时候抽时间去调查一下吴越的案子,揭发揭发这个伪君子的,没想到有人竟走在了我的前面,不禁精神一振,赶紧点开浏览。
  新闻报道了吴越利用职权进行权色交易的丑陋行径,有两位被吴越潜规则的女生已向校方提交了检举材料。校方纪检部门声称已接收检举材料,将就此事展开调查,并承诺,经过调查核实,若吴越确有利用职权潜规则报考女生的违规违纪行为,将对其进行严肃处理,现已暂停其所有招生、教学和学术的权利。新闻报道没有署名。
  ——这是哪位做的?
  正思索着,有人没有敲门就进了我的办公室——谁这么没礼貌?我皱着眉抬头看去,只见小周端着我的茶杯进来了,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咦——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事先打个电话?”
  “刚回来。”小周将茶杯放回到我平时习惯的位置上,然后退后一步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我,好像在等我下文。
  “怎么这副表情?怪怪的。”我夸张地伸腰打了个哈欠,“回去那么久,害我昨晚忙死忙活赶稿赶到凌晨。”心想,小周下面的台词该说“抱歉,下次不会了”吧。可小周依然还是微笑地看着我,并没有任何表示,眨巴着眼睛,样子似乎还有点得意。
  “你这是……”我猛然醒悟过来,瞪大了眼睛,指了指屏幕上的新闻,又指了指小周:“哈!哈哈!是你做的?我怎么这么笨!我早该想到是你做的!”我站起来朝小周竖起大拇指,“好!好!真有你的!这个月……我的奖金也给你了!”
  本以为小周会欣喜地鼓掌或给我个拥抱,可她却轻声地“哼”了一声,似乎在说,谁稀罕。将头微微一扬,微笑着扭身走了,扔下我在那傻傻地竖着大拇指。
  “霍莘!你在干嘛呢?练一指禅还是大力金刚指啊?”同事李维从门口看到我的样子,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哦……没,我随便活动活动,昨晚赶稿赶太晚了。”我赶紧就势做了几个伸展运动。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有点事找你帮个忙。”
  “什么事?……借钱就免了啊,我自己的按揭还没供完呢。”我知道,李维准备结婚了,早几月付了房子的首期,刚拿到钥匙,准备装修新房了。
  “看不出来,你可真市侩啊,现在的人怎么都变得这么冷血了呢。”李维在我办公桌前的会客椅上坐了下来,“我都三十几了,结个婚容易嘛,作为同事加兄弟,你总得帮衬一下啊。”
  “你都要结婚了,我还单着身那。反正,借钱免谈。上次同学聚会,我班的同学还笑我,老开着个雪铁龙C2,寒碜,难怪找不到老婆。我还想换车呢,你借点给我啊。”
  “你自己不主动,反来挤兑我……我们都觉得小周就很不错啊,跟你挺般配的。不过你要抓紧点,现在的世界变化太快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你别瞎扯别的,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什么事说吧,反正,借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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