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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

_4 倪匡 (当代)
  他只是道:「王一恒绝不是一个容易应付的人!」
  黄绢自负她笑了一下,道:「我也不是,你也不是!」
  原振侠笑了起来,和黄绢以及她的随员,一起离开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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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装饰豪华的会客室中,等了不到三分钟,一个看来很有礼貌的年轻人走了进来,道:「我是王先生的会谈秘书,请问你们要选择甚麽语言来商谈?」黄绢闷哼了一声,这种气派,作为一个国家元首也未必有。原振侠道:「英语、或者法语。中国话也可以!」那年轻人道:「王先生会宁愿选择英语。请问,是不是有甚麽文件,要先给王先生看的?」
  黄绢有点沉不住气,道:「没有,约定的时间已经快到了吧,我想,王先生一定会准时?」那年轻人道:「是!」
  那年轻人转身走了出去,又过了几分钟,他才又走回来,道:「请到王先生的办公室去!」
  黄绢扬了扬眉,站了起来,拖著身,向前走去。原振侠跟在她的後面,不免有点紧张。
  这时,王一恒的心中,也有点紧张。他在全世界范园内的活动,和整个阿拉伯世界,也有著密切的联系。有很多事业的利益,是随著阿拉伯集团的意向而转移的。尤其阿拉伯集团控制著工业生产上所不可或缺的能源!
  王一恒不知道这个突兀的代表团,会给他以什麽麻烦,他已经告诉自己,一定要小心,客气地应付。
  约定的时间到了,王一恒移动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和文具,桌边的一盏红灯亮起,这表示办公室的门,会在两秒钟之後打开,而来人就会出现在眼前。
  王一恒一向很注意礼貌,所以在他的办公桌上,才会有这样的装置,可以使他及时地从他那宽大的办公桌後站起来,欢迎来客。王一恒将椅子回後略推了推,站起,来,也就在这时,门向旁无声地滑开,黄绢走了进来。
  王一恒已经准备好了笑容,和表示欢迎的手势,可是当他一看到黄绢时,他陡地呆住了!
  他礼貌的笑容,变成僵凝在他的脸上,他的身子甚至未曾完全站直,就凝住了不动,视线直留在黄绢的脸上。
  他那种神态,令得才进来的黄绢,也不禁陡地呆了一呆,不知道是应该继续走进来好,还是停留不动,等待这位亚洲豪富改变了他这种奇怪的神态再说。
  黄绢也望向王一恒。王一恒看起来比照片上年轻些,六十岁左右而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为轻,正是一个男人最成熟的时刻。
  王一恒的身形相当高,而且坚实,看起来简直是一个运动家,发型成熟而不古怪,除了这时他的笑容和姿态看来十分古怪之外,他可以说是一个充满了男性魅力的人。尤其想想他在事业上,获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功时,他就更具有一种令人心折的丰仪。而这时侯,王一恒体内的血液流转,至少比平时快了一倍,以致他可以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黄绢的出现,真正令他怔呆了。一个阿拉伯贸易代表团的团长,就算是一个女性,又怎麽可能是这样年经
  ,这样美丽的一个女郎?王一恒男性的本能,这时像火山爆发一样,不可遏止,这样的美女,他想,应该是我的妻子!
  这是一种很突兀的想法,似乎是绝对无稽的,但也是最直接的想法。王一恒从来也没有对任何女性有过这样的想法,但这时,这种念头,却像是焦雷一样,一下接一下袭向他!
  黄绢停了几秒钟,看到王一恒仍然维持著那古怪的神态,她只好继续向前走来。王一恒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随著黄绢的移动,向他鼻端飘过来。这时,他只感到向自己移近来的不是一个人,是一团云,一个幻梦。这令得他的心跳更剧烈。
  在那一刹间,他感到自己不再是一个成功的富豪,而只像是一个用发颤的手,想将费了一夜功夫写好的情书,交给心爱女友的一个少年!
  跟在黄绢後面进来的原振侠,也立即注意到了王一恒的神态有点不正常,他故意弄出了一点声响。王一恒的秘书也走了进来,大声道:「王先生,这位就是──」
  秘书介绍著黄绢的街头,把王一恒从难以形容的兴奋、迷惘和联想中惊醒过来。他在刹那之间,恢复了常态,道:「欢迎光临,请坐!」
  黄绢松了一口气,刚才那几秒钟,她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作为一个如此美丽出众的女郎,她当然经历过不少男人一看见她就失态的场面。但是她却也绝想不到王一恒一见到了她,心中所想的是什麽。
  她也客气地道:「幸会!幸会!」
  她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王一恒握住了她的手,虽然只是轻轻的一握,已足以令得他手心冒汗。当他缩回手来之後,他自然不好意思在自己的衣服上把手心的汗抹掉,只好让他继续冒汗。当黄绢和原振侠坐下之後,眼皮略向下垂,看起来是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但实际上,却是在恣意欣赏黄绢那双优美的小腿。
  他感到口中发乾,所以在开口之前,先舐了一下嘴唇,才道:「黄团长有什麽贸易上的问题,只管提出来好了,我一定尽力使双方都有利。」黄绢直视著王一恒,声音极其镇定,道:「其实,我来,只是想向王先生问一个问题!」
  王一恒睁大眼,他感到事情有点不寻常了。
  黄绢不给对方以更多考虑的机会,霍然站起来,以加强她所讲的话的压力,提高了声音,道:「请问,阁下为什麽要派人去跟踪尼格酋长在夏威夷的行动?」
  王一恒陡然震动了一下,也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这时,办公室中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秘书在一旁,目定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原振侠沉著脸。王一恒和黄绢对望著。
  刚才,王一恒一看到走进来的黄绢,心中所涌起的那股念头,使他自己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猎豹,看到了最佳的猎物。
  这时,他心中的感觉是:自己还是猎豹,但是猎物却不是昔通的猎物,看来不知道要经过多麽艰辛的追逐,才能将猎物追到手。
  他派人去跟踪尼格酋长的事,一直是一个秘密。在酋长失踪之後,王一恒倒也曾担心过一阵子,怕事情会牵涉到他的身上。但是一直只是阿拉伯集团和美国政府之间的反覆交涉。
  他也已经知道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温谷上校,曾经盘问过三桥武也,他也准备接受联邦调查局的访问,可是联邦调查局的人一直没有来,如今却来了一个阿拉伯世界的代表。
  这个代表,王一恒已经知道,这个代表虽然是这样出色的一个美人儿,自己也下定了决心,要把她当作猎物一样猎到手,但是现在,至少在目前的情形下,这个美丽的女郎,充满了挑战的意味。
  王一恒若是害怕挑战,决计不会这样成功,而猎物如果太容易到手,他也不会有太大的兴趣!
  他挺了挺身子,维持著礼貌的微笑,两个人仍然站著,互相盯著对方。
  王一恒沉著声,道:「我非回答这个问题不可?」
  黄绢冷冷地道:「我看最好是回答。」
  王一恒的神情变得很轻松,先作了一个手势,请黄绢坐下来。可是黄绢却只是盯著王一恒,王一恒自己坐了下来,仰著头,望著黄绢,这样的姿势,可以使得他心中感到自己占著优势,虽然黄绢的目光咄咄逼人。
  王一恒用一种十分悠然的语气道:「好,只不过是为了私人的理由!」
  黄绢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怒意。当怒意在她俏丽的脸庞上闪过之际,原振侠也不免感到了一阵心寒,他感到了黄绢性格上残忍、专权的一面。也许正是由於黄绢性格中有这样的一面,才会使她和那个横暴的独裁者卡尔斯将军处在一起。
  美丽的脸庞上罩著寒霜,甚至声音也是冰冷的:「王先生,这不成理由!」
  王一恒针锋相对:「除此之外,无可奉告!」
  黄绢陡然扬起手来,看她的样子,像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意,想要出手去掌掴对方。可是当她扬起手来之际,却接触到了王一恒盯著她的那种嘲弄似的眼光。这种眼光,使黄绢徒然感到,这个对手,不是普通的对手,自己如果不是小心应付,不但可能一无所获,而且可能有极大的损失!
  当黄绢一想到这一点之後,她扬起的手,在半空中只停顿了极短的时间,就改变了动作,变成了十分优雅地掠了一下她的长发,然後,在她的脸上,也浮起微笑,同时,坐了下来。
  在一旁的原振侠,看到了这种情形,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黄绢和王一恒都不是普通人,原振侠心中这样想。他们,全是属於人类中精英,天生有一种本领,可以使得他们自己与众不同,高高在上!
  而自己呢?原振侠心中继续想: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一个普通人,和黄娟之间,有著绝对无法接近的距离!
  原振侠的心中又低哼了一声,在这时侯,他听得黄绢用十分美妙的声音道:「王先生,你可曾想到过,一个重要的阿拉伯领袖失踪了,而在失踪之前,这个人又曾受过你的监视,这样的事,会引起什麽後果?」
  黄绢开始在出言威胁了,可是王一恒双手交叉,放在脑後,看来神态更是悠然,道:「後果?我已经看到了後果之一,是黄小姐你大驾光临。」
  黄绢立时道:「是的,那只是後果之一。如果我来访,而没有结果的话,那就只好认定,尼格酋长的失踪,是阁下精心策划的行动。」
  王一恒心中暗叫了一声「厉害」,可是表面上却全然不动声色。
  黄绢接著道:「这样,王先生,阁下就会成为整个阿拉伯世界的敌人!」
  王一恒放下双手来,笑著,道:「那我只好尽量和以色列结盟了,哈哈!」
  黄绢扬了扬眉,道:「一点也不好笑,王先生,卡尔斯将军在全世界各地的影响力,你是应该知道的!」
  王一恒无法再维持悠然了。
  卡尔斯将军是世界各地恐怖份子的组织者和训练者,这一点,稍有国际常识的人都知道,黄绢的威胁,来得太直接了,不但使他震动,也使他恼怒!
  王一恒盯著黄绢,如果不是他在第一眼看到黄绢,心中就有了那个秘密意愿的话,他早已叱责著,将黄绢赶出去了。
  这时,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哦,看来我该和你合作才是?」
  黄绢道:「最好是那样!」
  王一恒欠了欠身子,道:「还是我刚才的回答,纯粹是为了私人的理由──」
  王一恒才讲到这里,黄绢又站了起来,王一恒作了一个手势,道:「其中有一点曲折,十分有趣,但是我绝不习惯接受人家的盘问,如果作为朋友间的闲谈,我倒可以毫不保留地说出来──黄小姐,今晚你有空吗?」
  在剑拔弯张的谈话之中。王一恒突然话风一转,问起黄绢今天晚上是不是有空来,这也令得黄绢怔了一怔。但是她却立时倔强的接受了挑战,道:「有,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
  王一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请等一等,我叫秘书安排时间和地点!」
  他一面说,一面按下了通向秘书室的对讲机的按钮。原振侠心中想:这两个人,一个是著名的豪富,一个代表著一股庞大的势力,这真是棋逢敌手了!黄绢邀自己来帮忙,可是看起来,自己完全插不进手去。至少,在他们两人一见面之後的交谈之中,自己就完全没有加上一句话的机会!
  王一恒按下了按钮,刚要对著对讲机说话,就听得对讲机中,突然传出了急促的声音:「王先生,有一位陈先生,一定要来见你!」
  王一恒感到十分狼狈,这种情形,出现在像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的办公室之中,太不正常了,这证明他的组织,十分散慢。尤其黄绢立时现出了一种不屑的神情来,那更令得他尴尬、生气。
  他向著对讲机,表示出他这样身份的人应有的愤怒,斥道:「我已经吩咐过,不见任何人──」秘书的声音竟然打断了王一恒的话:「可是,王先生,那位陈先生──」秘书的话也未能说完,又听得另一个声音,带著哭音,在叫:「舅舅,是我,我一定要见一见你!」
  原振侠一听得那哭叫声,就不禁呆了一呆:这声音好熟,那一定是一个和自己十分熟稔的人,可是原振侠在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那是什麽人来!
  第六章 陈维如迷糊杀娇妻
  在王一恒更感到狼狈,还来不及说话时,黄绢已格格笑了起来,道:「看起来,今天晚上,我倒有空,是你没有空!」
  王一恒一时之间,无法应付黄绢的讽刺,而这时侯,对讲机中传来了秘书的急叫声:「喂,喂,你不能进去!」同时,有重物堕地的声音,和好几个人的惊叫声,还夹杂著那个人的带著哭音的叫声:「舅舅,我有要紧的事,要见你!」
  原振侠也站了起来,和黄绢交换了一下眼色,办公室的门上,已经传来了撞击声,王一恒十分气愤地重按下了一个按钮,办公室的门打开,一个人几乎是直仆跌了进来的。
  那个人一进来,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办公室中还有别的人在,直冲到了办公桌之前。如果不是有一张办公桌隔著,他一定直撞到王一恒的身上了!
  他的双手撑在桌上,大口喘著气,额上青筋暴绽,满脸都是汗珠,一看到他的情形,就可以知道他正迫逢著极大的因难。
  而当这个人站定了身子之後,原振侠也呆住了!
  刚才他一听得那哭叫声,就肯定那是一个熟人所发出来的声音,但是他无论怎麽想,也想不到会是这个人!
  冲进王一恒办公室来的人是陈维如!
  原振侠从来不知道陈维如是这个大富豪的外甥,陈维如刚才叫王一恒舅舅,舅舅和外甥,那是极其亲密的亲属关系!
  原振侠张大了口,还未曾叫出陈维如的名字来,陈维如已经叫了起来,道:「舅舅,我杀了她,我杀了她!」
  王一恒怒道:「你胡说八道甚麽?」
  陈维如继续喘著气,道:「我杀了她!」
  原振侠心中更是吃惊,陈维如的精神状态十分不正常,这一点,自他在医院中出了错开始,原振侠已经知道了。如今,他又说自己杀了人,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他一面想,一面回前走出了一步,可是黄绢却一伸手,拉住了他,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原振侠发急,指著陈维如,道:「他是──」
  原振侠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王一恒的怒吼声压了下去,道:「住口!你不看到我有重要的客人?」
  陈维如全然是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直到这时,他才转头,向一旁看了一下,当他看到原振侠时,他整个人都震动得弹跳了一下。
  陈维如显然也把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原振侠,所以才会这样震动。
  他在震动之後,张大了口,一时之间,出不了声。虽然那只是极短的时间,只不过几秒钟,但是也已使得王一恒在混乱之中,有了喘一口气的机会。也就在这时,两个秘书,神色慌张地在办公室门口,不敢进来。王一恒向他们作了一个手劳,示意他们後退,同时,他再运用按钮,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他的办公室,有著完善的隔音设备。刚才,陈维如在外面,可能已经吵了很久了,要不是王一恒按下了对讲机的按钮,外面的声音,也传不进来。
  门关上之後,王一恒心念电转:陈维如究竟干了些什麽事?他说他杀了人,那怎麽可能?陈维如是他的外甥,他自然知道他的为人,杀人?那实在是不能想像的!
  陈维如是王一恒的外甥,而且,是王一恒唯一的亲人,王一恒有一个妹妹,就是陈维如的母亲,在陈维如十二岁那一年,他的父母在一宗车祸中丧生。那时,他们在英国居住,王一恒在接到了噩耗之後,到了英国,安排了丧事,曾和少年的陈维如作了一番谈话。
  王一恒当时的意思,是要陈维如从英国搬到他身边来。但是陈维如却拒绝了。陈维如的父亲有不少遗产,足可以使陈维如受高等教有,王一恒也就由得陈维如自己决定。
  陈维如是一个十分有志气的人,在医学院毕业之後,虽然他来到了这个亚洲城市,可是他自己从来也未曾提及过王一恒是他的舅舅。而事实上,作为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他有自已独立生活的条件,也不必在任何地方去依靠他这个声势喧赫的舅舅。
  所以,原振侠和陈维如虽然是好朋友,也不知道他有这样的亲戚关系。
  这时,王一恒心中所想到的是:陈维如若不是遭到了极度的困难,决不会来找他!然而,说他杀了人,王一恒却也不相信!
  从陈维如突然闯进来,到这时,实际上的时间,只怕还不到一分钟,但是各人心念电转,却已想了不知道多少事。黄绢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她想到的只是:王一恒有麻烦了!这可能对自己有利!
  原振侠的心中也极乱,陈维如会杀人,这对他来说,也是不可想像的事,然而,在这时,陈维如又一面哭著,一面叫道:「振侠,我杀了她!」
  黄绢已经从原振侠的行动上,看出原振侠是认识进来的那个人的,可是王一恒却未曾想到。原振侠是用阿拉伯代表团团员的名义,走进他的办公室的,这叫王一恒如何想得到,他的外甥会与之是好朋友!
  情形是如此混乱,王一恒这样能干的人,一时之间,也觉得手足无措起来。
  原振侠走回前去。抓住了神态失常的陈维如的双臂,用力摇著他的身子,道:「你杀了什麽人?」
  陈维如大口喘著气,道:「她,她!」
  原振侠道:「她是什麽人?」
  陈维如突然哭了起来,身子剧烈地发著抖,看来真是不正常到了极点,一面哭,一面叫道:「其实,我不是杀了她,她不是她,她不是她!」
  在任何人听来,这都是一个精神失常者的胡言乱语,陈维如一面说「杀了她」,一面又说「不是杀了她」,还有「她不是她」,更是莫名其妙之至!
  可是,原振侠却心头狂跳了起来。
  刹那之间,他想到昨天,在陈维如的住所之外,电灯柱下,陈维如问过他的话。当时,陈维如曾问:「她是不是她?」
  在这个问题中,原振侠只知道其中的「她」,是陈维如指自己的妻子徐玉音而言。
  这个问题是毫无意义的,可是在当时,陈维如还有一句听来更没有意义的话:「她已经不是她了!」那时侯,原振侠只好把陈维如当作精神恍惚在胡言乱语。
  然而,此际,陈维如说他「杀了她」,又说「杀的不是她」,那问题就严重得多了!
  刹那之间,原振侠只感到全身泛起了一阵寒意,甚至一开口,有点口吃,他问道:「你……杀了人?杀了……玉音?」
  陈维如的泪下得更急,抽噎著,道:「是,我杀了她,我实在无法忍受,她……她是一个陌生人!我实在无法忍受!」
  「她是一个陌生人」这句话,原振侠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就在昨天晚上,陈维如也曾讲过。原振侠还未曾进一步问,已听得王一恒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王一恒已经感到,陈维如真的杀了人,尽管在波诡云谲的商场上,他有著各种各样的经历,但是杀人,一个杀了人的人,是他的外甥,这时在他的办公室中,要他援手,这样的经历,他却从来未曾遇到过!
  黄绢在一旁,也感到莫名其妙,她忍不住道:「这个人是疯子?」
  原振侠忙道:「不是,他一定是受了什麽重大的刺激,维如,你杀了──」
  陈维如的声音听来嘶哑而凌厉,简直令人毛发直竖,他道:「玉音!我杀了玉音!」
  王一恒再度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他自然知道「玉音」是什麽人,那是陈维如的妻子。本来,王一恒已经有点动摇,感到陈维如真有可能是杀了人,可是这时,一听说他杀了自己的妻子,王一恒实在忍不住怒意,大声喝道:「你胡说些什麽?」
  他一面说,一面走过来,一扬手,就重重打了陈维如一个耳光。当他缩回手之晓,他不由自主,向黄绢望了一下。黄绢那种半嘲弄半幸灾乐祸的眼光,令得他恨不得自己突然消失!
  陈维如捱了一个耳光,一点也没有反抗的表示,双手捂住了脸,发出了一阵呜咽抽噎的声音来。王一恒一直感到黄绢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他身上盘旋,令他不敢正视黄绢,而心中的怒意,又无处发泄。他转向原振侠,厉声问:「你是怎麽认识他的?」
  原振侠镇静地道:「我和他是医院的同事,我们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王一恒呆了一呆,他绝对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回答,那令得王一恒更加狼狈,而黄绢却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发出了夸张的笑声来。
  原振侠在回答了王一恒的问题之後,又用力摇著陈维如,把他捂住脸的双手,拉了下来,道:「你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陈维如双手发著抖,他把发著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脸前,颤声道:「我……扼死了她……就是用这双手……扼死了……她……」
  原振侠抬起头来,望向王一恒,王一恒道:「他……好像有点不正常!」原振侠还没有回答,桌上对讲机忽然响起了尖锐的声音,王一恒用力按下一个按钮,秘书惶急的声音传了过来:「王先生,有两位警官,一定要来见你!」
  王一恒怔了一怔,道:「叫他们等一等,我有重要的事!」他放松了按钮,不由自主喘起气来。
  黄绢冷冷地道:「看来,真有人杀了人!神经不正常的凶手,在这里会判什麽罪?」
  王一恒狠狠瞪了黄绢一眼,黄绢笑得更是起劲。原振侠将陈维如推得倒退了一步,令他坐了下来,道:「王先生,维如若真的杀了人,事情就很麻烦──」
  原振侠的话没有说完,陈维如陡然跳了起来,尖声叫道:「舅舅,你一定要救我,我杀的实在不是她,她已不是她……她……我实在忍不住,我……虽然扼死了她……可是……」
  王一恒道:「你先别胡说八道,我替你找律师!」
  陈维如喘息著,四面看著,眼神之中,充满了求助的企望,道:「我不是胡言乱语,我说的全是真的!」
  原振侠又按著他坐下去,道:「已经有两个警官来了,是不是为你的事来的?」
  黄绢道:「当然是!哈,看来大富豪的麻烦,真还不少!」
  她坐在椅子上,搁著腿,修长的腿,在微微幌著,看来姿态极其撩人。
  王一恒勉力令自己镇定下来,手放在对讲机上,像是不知道在按下了按钮之後,该如何吩咐他的手下才好。原振侠沉声道:「要不要我先去看一下,两个警官是为什麽事而来的?」
  王一恒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原振侠向黄绢望去,黄绢皱著眉,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原振侠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办公室外的空间,几个秘书正在交头接耳,原振侠一出来,他们立时停止了交谈。原振侠道:「那两位警官呢?王先生叫我先去应付他们一下!」
  一个秘书忙道:「在会客室!」
  原振侠道:「你们没有说些什麽?」几个秘书连声道:「没有,没有!」
  原振侠在一个秘书的指引下,走进了会客室。会客室布置豪华得令人吃惊,两个便衣警官,看来都十分精明能干的样子,正在等著。原振侠一进来,就道:「真对不起,王先生和一个阿拉伯代表团,正在进行一项重要的会谈,两位有什麽事,请告诉我!」
  那两个警官互望了一眼,其中年纪较长的一个道:「有人看到一个杀人疑凶,进入了这幢大厦,而这个疑凶的身份,是王一恒先生的外甥!」原振侠的心头,像受了一下重击一样。本来,他还存著万一的希望,所谓杀了人,是陈维如的胡言乱语,但如今,看来是千真万确的了!
  原振侠竭力使自己镇定,道:「有这样的事?那个疑凶,他杀了什麽人?」
  年轻的那个道:「杀了他的妻子,疑凶可能是一个极严重的心理变态者,极其危险,他在杀了人之後,还和被害者的尸体,共处了一夜。据目击者说,情形极其可怕,所以,要请王先生合作!」
  原振侠的脸,不由自主,变得煞白!
  杀了人之後,还和被害者的尸体,共处了一夜!那就是说,陈维如杀人,是昨天晚上的事!
  而昨天晚上,他曾先到陈维如家里,和陈维如的妻子讲过话,告辞之後,又在大厦门口见到陈维如,也谈了相当久!
  陈维如杀了他的妻子徐玉音,难道就是陈维如和他分手之後回到家里的事?事情本来就怪异,如果是在那时侯发生的事,更加怪异莫名!
  他为什麽要杀了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和他那极怪异的话有关连?
  原振侠的思绪极乱,一面思索著,一面道:「是,这样的话,我想王先生会议一结束,就可以和两位见面。不过,照两位所说,疑凶的行为如此可怕,他又进入了这幢建筑物,警方为什麽不采取行动?」
  那年轻的警官道:「我们已采取了行动,有上百名警方人员,正在逐层搜查。」
  原振侠的心头怦怦跳了起来,那警官接著道:「本来,我们可以直接进入王先生的办公室执行任务,可是由於王先生是一个很有地位的人,所以──」
  原振侠勉力挤出了一个苦笑来,,道:「两位不见得以为疑凶是在王先生的办公室里吧?」
  年长的那个警官看来很深沉,道:「不是那麽说,疑凶是王先生的外甥,恐怕他会向王先生求助!」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道:「警方是今早才发现凶案的吧?怎麽调查工作进行得那麽快,一下子什麽都知道了?」他这样试探著,是在想:是不是可以有机会,让陈维如逃走?
  原振侠绝不是一个不守法的人,在警方的行动之下,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要让陈维如逃走,是因为他深知陈维如的为人,知道他决不会杀人的,而他竟然真的杀了人,其中一定有极其曲折离奇的原因在。而一般来说,警方调查起谋杀案来,是不会去注意原因的。那年轻的警官道:「目击的人太多了。」
  原振侠又吃了一惊,道:「什麽?有人目击行凶?」
  年轻的警官摇著头,原振侠咳嗽了一下,坐了下来,又看了看手表,道:「经过的情形怎样?是不是可以先简略说一下,我可以一有机会,就向王先生报告一下,大家节省点时间?」
  那两个瞥官互望了一眼,就在这时,又有一个警官,走进会客室来,向那两个警官作了一个手势,道:「搜索还在进行,但未曾找到疑凶!」
  年长的那警官道:「继续搜寻!」那警官走了出去,年长的那个道:「王先生也真沉得住气,整幢大厦全是和他的事业有关的机构吧?我们在一层一层搜寻,他居然还在开会!」
  原振侠正色道:「阿拉伯联盟代表团的来头很大,商谈的业务,牵涉到上亿美金和国际上微妙的局势,他是做大事的人,不能为了小事而在国际上丧失信誉!」
  对原振侠的回答,对方像是感到满意,那年长的警官道:「经过十分复杂,我们已有相当足够的证据,证明疑凶是十分危险的变态者,你还是快去催王先生出来吧!对了,我看到有几个穿黑西装的人,他们是──」
  原振侠道:「他们是阿拉伯代表团长的护卫人员!」
  两个警官「哦」地一声,原振侠看看已问不出什麽来,就转身走出了会客室。在经过那几个秘书身旁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道:「各位,我提议各位,什麽也不要说,王先生一定不食忘记各位曾保持缄默!」
  那几个秘书连声答应,原振侠回到了王一恒的办公室,看到陈维如还抱著头,身子在剧烈地发著抖。王一恒在来回踱步,黄绢则好整以暇地摇著腿。原振侠进来之後,心中苦笑了一下。在这间房间中,总共有四个人,可是这四个人之间关系之复杂、玄妙,真是到了极点他自己和黄绢,在偶然相识之後,曾经在一场风雪中──在一个山洞中渡过了他毕生难忘的三天。可是黄绢却像完全忘了那三天,现在她是卡尔斯将军眼前的红人,权威薰天,又具负调查尼格酋长失踪的要任,要和王一恒这样的大人物作针锋相对的斗争。而王一恒,这个闻名全球的富豪,不知为什麽要派人去跟踪尼格酋长?在黄绢的责问之下,他本来已经够麻烦的了,偏偏又遇上了他的外甥,冲进来说自己杀了人!陈维如杀了人,要王一恒帮忙,王一恒财势再大,又有什麽法子?四个人之间的关系,复杂到了这一地步,只怕真是天下少有的了!
  原振侠才一进来,王一恒立时向他望了过来,原振侠指了陈维如一下,道:「警方知道他进了这幢大厦,也知道了你和他之间的亲戚关系,如今有上百名警方人员在逐层搜索,因为顾及你的地位,和你正在开重要的国际性会议,所以才没有进来!」
  王一恒闷哼了一声,道:「我要把全市最好的刑事律师,全都叫来!」
  黄绢冷冷地道:「全世界最好的刑事律师加在一起,也无法使一个自己承认杀了妻子的人,变得无罪!」
  王一恒提高了声音,道:「我根本不相信他杀了人!」
  黄绢又笑了起来,道:「陈先生,你是不是杀了你的妻子徐玉音?」
  陈维如陡然抬起头来,道:「是,我杀了她!」
  他在这样说了之後,突然又全身发起抖来,道:「不,不,我杀的不是她!」
  陈维如这种反常的话,已不止说了一次,也根本没有人知道他这样说是甚麽意思。黄绢钉了一句,道:「说实话,你是不是杀了人?用手扼死的?」
  陈维如的身子抖得更厉害,道:「是……我杀了人,用手扼死的!」
  王一恒冷笑了一声,道:「黄小姐,你好像对他杀了人,感到十分高兴!」黄绢笑著,她笑得十分欢畅。在那一刹间,她看来十足是一个佻皮的少女,可是天知道这个少女心中在想些甚麽,这时,不但原振侠心中有这样的感觉,王一恒也深切地感到了这一点。可是尽管这时在形势上,王一恒和黄绢处於敌对的地位,王一恒也越来越觉得把她当作自己的猎物的话,可能是世界上最难猎获的猎物了,但是王一恒绝没有意思去改变一见到她时就打定的主意。
  黄绢一面笑著,一面道:「当然感到高兴,你,给我们制造了麻烦,现在,他也给你制造麻烦。你想想,你的一个至亲,成了杀人犯,这是多麽轰动的新闻!」她说到这里,忽然转过头,向原振侠望了过来,道:「这样的新闻,会不会影响他的商业活动?」原振侠没有回答,王一恒发出了一下愤怒的闷哼。他当然知道,虽然凶杀案,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他是一个名人,所有的报导,一定会将他扯进去,暂时,和他的商业活动,当然不会有影响,但是他的敌人,却会藉此对他进行攻击!
  王一恒自然地知道,陈维如被拘捕之後,替他找律师辩护,也一定要尽他自己所能,去证明陈维如的为人,这将使他陷得更深!
  这的确令他感到极度的烦躁。
  王一恒双手紧握著拳,身子转动著,虽然,他看到了黄绢还充满笑容的脸,他心中陡然一动,黄绢的高兴,一定还另外有原因的!
  他毕竟是一个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立时镇静了下来,甚至,也现出了笑容来,道:「黄小姐,看来你有办法,解决我的烦恼!」
  黄绢笑道:「是,但必须你先解决我的烦恼!」
  王一恒感到极度的兴奋:这样的人,才是自己的对手!这样能干的女人,而又这样年轻美貌,这是绝不能放过的一个女人!
  他摊了摊手,道:「一项交易?我要将为什麽派人去跟踪尼格酋长的事,源源本本告诉你?」
  黄绢道:「是的!」
  王一恒道:「那麽,我得到什麽?」
  黄绢指著陈维如,道:「我可以使他不落入警方的手中,可以使他离开这个城市。」
  原振侠心中「哼」地叫了一下,黄绢的确是有这个能力的,以她的身份而论,她要做这件事,不会有什麽特别的困难!
  王一恒只考虑了不到三秒钟,就道:「好,成交了!」
  黄绢道:「我相信你,我先把他带到一个领事馆去,你再告诉我为什麽要跟踪尼格酋长!」
  王一恒伸出手来,黄绢也伸出手来。他们握著手,表示一项「交易」已经达成了协议。
  可是黄绢凭她女性特有的敏感,却立时感到,王一恒把她的手握得太紧了,远远超过了为了表示达成协议的热忱。黄绢也立时想到:这个大富豪为什麽要这样?
  她当然猜得到这个大富富为什麽要这样,那使她的脸上,浮起了高傲的矜持,也使她略为用了一些力,把她柔软的手,自王一恒宽大厚重的手掌之中,抽了回来。原振侠看到了这种情形,他看得很清楚,心中也很不是滋味。黄娟是属於他们的,他们,包括掌握了一个国家的卡尔斯将军,和掌握了一个庞大经济王国的王一恒,而不是他,一个普通的小医生!
  黄绢转过身,在转身过去之际,长发扬了起来,拂向王一恒的脸上,令得王一恒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气。
  黄绢走出了王一恒的办公室,原振侠立时来到陈维如的身前,道:「维如,黄小姐要帮你逃走!」
  陈维如惘然抬起头来,道:「逃?我逃到哪里去?我杀了人,为什麽要逃?」
  原振侠沉声道:「你一定要先避开一下,我们都相信你……即使杀了人,一定有原因!」
  陈维如又抽噎了起来,道:「你相信?你根本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她已根本不是她,我非杀她不可!」
  原振侠道:「这可以慢慢再说,你先跟黄小姐走,不要再胡来,好不好?」
  陈维如又呆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这时侯,黄绢已经和四个穿看黑西装的人,一起走了进来。
  黄绢的行动十分简单,她带进来了四个她的护卫人员,这些人,全是有外交人员身份的。然後,她叫其中一个身形和陈维如相仿的,和陈维如对换了衣服,又堂而皇之,将之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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