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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

倪匡 (当代)
  迷路  倪匡
  序
  在超过二十年的小说写作中,再也没有比写「迷路」这篇小说时遭受过更多的迂回,在写作过程中,的确曾经迷路。
  「迷路」,是写灵魂迷路的故事,心灵迷失的故事,但是写到一半时,发现长期存在心中有深切感觉的人生虚幻、真实的想法,忽然爆发了出来,於是,在「幻由心生」的感觉中,加入了这方面的描述,又取了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对自己生活满足的主旨,交织而成了一个情节变幻极多,可以说会令人目眩的故事。
  「迷路」中有「天人」的人物,其中,美丽而野性的黄绢,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而原振侠却仍然是这样无可奈何。
  自己很喜欢的是,在结尾时,恰好套上了「红楼梦」中的太虚幻境和那副对联。而通篇故事之中,对於佛家所云的「求不得苦」,也有很多的表达。真、幻、得、失,同付一叹中。
  发觉每篇小说在出版时,自己写一篇序,真是很有意思的事,可以回顾一下当时写作的心情。
  对了,最後要说明的是:笔者坚决相信灵魂的存在,不然就不会有「迷路」了,是吗?
  倪匡一九八二年八月二十七日
  楔子
  迷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好好地走著路,要从一处地方到另一处地方去,忽然在中途迷失了,找不到正确的路,不能到达目的地,那是多麽傍徨,会在心理上产生一种极度的恐惧感。
  普通人的一生之中,恐怕都有过迷路的经验。在城市里迷路还好,因为到处有人,可以向别人询问正确的路途。如果在荒山野岭中迷路,根本没有可以找到正确路途的方法,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如果是在晚上,或者在浓雾中,又没有交通工具可以使用,只是步行,迷路就更加可怕,有可能永远到不了目的地,生命就此结束在迷失的路途之中。
  有几则关於迷路的小故事,有的很惊心动魄,有的很扑朔迷离,可以简略地说一说。
  在我国东北,兴安岭山区的原始森林中,最容易迷路。大抵是由於森林之中,都是一株一株矗立著的松树,周遭的环境看来刻板而一致的原故。但是,十分有经验的森林勘察队员,有时也会在森林中迷路。
  这些队员不但有经验,可以从林木生长的形态之中,辨别方向,例如树干横剖之後,圆形的「年轮」,总是向南方有少许的突出之类。而且,森林勘察队员还都带有指南针,甚至现代化的无钱电通讯设备。照说,这样的情形下,绝无迷路的可能了?
  然而不,迷失在原始森林中的事,常有发生。作者在那一区生活的一段日子里,就有亲身经历:一队有丰富经验的森林作业队员,进入森林工作,预定二十天可以回营,但是等到预定的日期过了,还没有消息。营地里的人只好等,一等等过了十天,天气开始变坏,大风雪降临,觉得这队作业队员可能有问题了,开始组织搜索队去寻找。搜索队进入森林不到一公里,就发现了这个作业队的队员,已全都死在森批中了,他们是在迷路,走不出森林而冷死的。离森林的边缘只不过一公里,不到半小时的路程,但他们转了十天,就是转不出来,看来是不可能的事,偏偏又是事实,真有点不可思议。
  有的解释说,在那样的情形下,心里发慌,以为走的是直线,但实际上,由於人体左右下肢发育不同的原故,走的是曲线,不断打圈,所以再走得时间长点,也走不出来,这种情形,乡下阴暗天气,夜晚,常有发生,俗称「鬼打墙」。
  X      X      X
  国际知名的中国作家三毛也讲过一件诡异的迷路事。
  三毛的迷路故事真是诡异莫名;有一双夫妇,在西班牙某地公路上,驾车要到不是很远的一个目的地去。天气良好,视野清晰,但是在驾驶途中,前面忽然起了一阵浓雾。
  驾驶人不以为意,继续沿路向前驶,驶进了浓雾之中,虽在白天,著亮了车头灯,但是看出去,仍然只是茫茫的一片。
  驾车人并没有停车的意思,因为一来,他们是在现代化的交通工具之中。二来,这条路他们经过不止一次了,即使是在浓雾之中,也不会迷失。在那时侯,驾车人根本没有想到「迷失」这两个字。
  大约经过了几分钟,车子冲出了浓雾,仍然在公路上行驶。可是,立即地,驾车人夫妇觉得不对了:什麽都不对了。路面不同,路两旁的风物不同,他们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路两旁有人,连人的服饰,都大不相同。他们开始感到,自己是迷路了。
  於是,他们在路边有人的地方停车,下车向途人去问路,令得他们骇异的是,他们讲的话,人家都转不懂,而人家讲什麽,他们也听不懂!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地步。那一对夫妇的心情如何,可想而知,和一般迷路者的心情是类似的,恐惧而傍徨。而他们的恐惧、傍徨,一定比一般的迷途者更甚,因为在忽然之间,他们竟然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在路边问不出要领来,他们只好继续驾车前进,一直到驶进了一个镇市,仍然是陌生的人,陌生的语言,陌生的风物。
  他们完全迷失了,只好到处乱问,总算遇到了一个会说西班牙语的人,一问之下,他们是在巴西境内,已经从南欧洲到了南美洲!
  那一双夫妇当然不相信,这是不可能的事,不可能一下子,几分钟的时间,就从南欧洲到了南美洲!但是接下来他们所遇到的一切,却无法令他们不信自己在忽然之间,超越了几千公里的空间。
  他们买了地图,照著地图,向前驶,驶到了一个较大的城市,在那个城市中,有西班牙领事馆,他们到了领事馆,於是请求帮忙。
  这一对夫妇在走进领事馆之际,心中还十分犹豫。因为他们的遭遇实在太荒谬了,不会有人相信的,所以他们心中,十分惴惴不安。谁知道,他们找到了领事馆人员一说,领事馆人员的回答,更令他们目定口呆。
  领事馆人员在听他们讲述了经过之後,不等他们作进一步的解释,就道:「我们明白了,会立刻安排手缤,让你们回西班牙去。」
  那一对夫妇极其讶然,问:「像这种不可想像的事,你们竟然一听就相信了?」
  领事馆人员道:「第一次,自然不相信,但是到了第四次,就很容易相信。」
  那一对夫妇一时之间,还不明白这样说是什麽意思,领事馆人员又道:「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你们是第四宗。请放心,以前几个和你们有同样遭遇的人,在回去之後,一切都很正常,并没有再有异样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
  这对夫妇在骇异之馀,接受了领事馆的安排,采用正常的交通途径回家。回家之後,也没有什麽怪事发生。他们後来又曾几次驾车驶过那条路,也没有再遇上浓雾。他们的遭遇传出来之後,有的想到南美洲去旅行,故意驾车在那条公路上往返行驶,但是也没有达到一下就到了巴西的目的。
  整件事神秘而诧异,那是一宗超级的「迷路」故事,是空间在突然之间的一个大转移,原因如何,人类如今的科学知识,不足以解释。
  说了许多关於迷路的话,那只好算是「前言」,和本篇故事,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当然,本篇讲的也是一宗「迷路」的故事,但比起前面所说的一些迷路的事,更加诧异和不可思议,更加离奇古怪。
  故事从两个截然无关的人开始,先说第一个人。
  第一章 奇怪请柬三度出现
  按下了办公桌旁,一系列按钮中的一个,落地长窗前的窗帘,就自动向两旁分了开来。
  窗玻璃抹得一尘不染,窗帘一拉开,就可以看到大半个城市的景色。
  王一恒的办公室,在这幢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大厦的顶楼,七十八层高,他的办公桌,就面对著那一幅高达四公尺,宽十二公尺的大窗。
  王一恒很喜欢坐在办公桌後,透过这个窗子,欣赏这个亚洲大城市的景色,同时心中对自己对这个大城市有极大的影响力而自傲。王一恒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又落在面前那张奇怪的请帖上,他习惯性地玩弄看金质的拆信刀,用刀尖轻敲著那份奇怪的请柬。
  请柬使王一恒感到奇怪,当然不是没有理由的。这的确是一份奇怪之极的请柬,王一恒也不是第一次收到他了。
  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王一恒收到这份请柬,也是在十二月三十日,一年结束的前一天,那是两年前的事情,当时的情景,王一恒还记得非常清楚。
  王一恒是一个庞大的企业集团的首脑,这个企业集团的业务极广,包括了两家在亚洲金融事务上有巨大影响力的银行,一家远洋轮船公司,世界各地的无数地产,大酒店和各种各样的工厂,连王一恒自己也数不清他属下的机构究竟有多少。
  像这样的一个人物,每天所收到的请柬之多,可想而知,他专门有一个秘书,处理每天收到的请柬。大多数的请柬,都根本不必王一恒过目,而直接由秘书答覆:「抱歉,本人业务繁忙,无法参加。」只有一些重要的请柬,才由秘书和王一恒商景,决定是不是参加。
  这位秘书十分能干,对王一恒很有帮助。有一次,收到的一张请柬,是由一个署名「亚尼达」的人发出来的,请王一恒去参加一个私人宴会,王一恒根本没考虑,就表示拒绝,可是秘书却查出了这位亚尼达先生,是中东一个小酋长国的重要人物。王一恒参加了那个私人宴会的结果是,他获得了一份长期低价石油供应的合同,替他的企业带来了巨额的利润。
  秘书是一位已经超过了四十岁的老处女,整个企业上下对她都很尊敬,许小姐是大老板重视的人物,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
  两年前的十二月三十日,许小姐照例在上午十时,捧著一叠请柬,进了王一恒的办公室。每天,固定有半小时时间,他们处理有关请柬的事务。
  当他们化了二十分钟之後,决定接受了印尼商务部长的邀请,出席一个世界性的商业会议和参加他一个老朋友的婚礼之後,许小姐取出了一张纯银色的请柬来,道:「这不知道是什麽人在开玩笑!」
  当天,王一恒的事情极忙,像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对於「开玩笑」这样的事,真是陌生得如同乞丐对皇宫一样,他挥著手,本来根本不想接下口去。可是,那份请柬的精致,却吸引了他的眼光,他顺眼看了看,许小姐已经将请柬放在他的面前,而当他仔细看去的时候,他心中也兴起了一股极度的好奇。
  请柬是纯银色的,乍一看来,像是一片纯银的薄片,但事实上,是质量很好的塑胶片,涂上了银色。在银色上,是深黑色的字,文字并不很长,但是分成六段,用六种不同的文字来表达。王一恒只认得其中的中文、英文、日文和德文。西班牙文和阿拉伯文他不认得。从他认得的四种文字所表达的意义完全相同这一点上,他可以肯定,西班牙文和阿拉伯文表达的,也是同样的意思。
  其中,中文文字如下:
  「敬请台端於十二月三十一日晚十一时五十九分,独自准时到达夏威夷群岛中之毛夷岛著名风景区针尖峰下,届时,台端将会见到意想不到,又乐於与之见面的人物,和发生意料不到而必然极之乐於发生的事。请柬送达的时间并非故意延迟,而是假设接到请柬的朋友,都拥有私人喷射机,可以在三十小时之内,到达世界上任何角落之故。乐意见到台端出现。
  敬祝新年快乐。」
  请柬的下面,并没有具名。
  王一恒看著请柬,心中十分好奇。他当然有私人喷射机,就算明天下午出发,他也可以准时到达请柬所邀请去的地方。
  许小姐看到王一恒全神贯注地望著那张请柬,她用十分讶异的语气问道:「王先生,你不是……想要去吧!」
  王一恒已经快六十岁了,从三十多年前,他开始为他的事业奋斗起,一直到现在,已经攀上了事业的顶峰。在旁人的眼中看来,他是一个极度成功的人物。在他自己而言,究竟事业的成功,是苦还是乐,连他自己也答不上来,只知道一旦开始,就没有休止。
  这张看来充满了神秘的请柬,不但打动了他的好奇心,而且,也令得他感到,或许应邀前往,真会有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可能只是一些极其有趣的事情!他真的想去赴约!
  可是他随即叹了一口气,他的生活杂冒险和追寻乐趣,毕竟相去太远了。
  他拿起那张请柬,拉开抽屉,顺手放了进去,道:「当然我不去,还有什麽重要的邀请?」
  他只不过想了一想,就恢复了正常,再也没有理会那张请柬的事。那张请柬,就在他的抽屉中放了一年,繁忙的事务,使他也根本忘记了有这麽一回事。一直到了一年前,又是十二月三十日上午十时,许小姐又带看同样的请柬,来到他的办公室中,王一恒才感到事情多少有点不寻常。
  许小姐的话和神态,或许有点夸张,她把同样的请柬放在办公桌上之後,逼尖了声音,道:「看,又来了,这个开玩笑的人,他究竟想达到什麽目的?」
  王一恒拉开抽屉,将去年的那张请柬,取了出来,两张请柬,是一模一样的。王一恒皱了皱眉,道:「信封呢?是从哪里寄出来的?」
  许小姐取出了信封来。信封也是漂亮的银色,印著黑色的字,没有邮票,是专人送来的。
  这一次,王一恒沉吟思索了三分钟,结果还是把两张请柬一起放进了抽屉中。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在这一年之中,王一恒曾经好几次想起过这个怪异的邀请。在这一年的夏天,王一恒曾到过一次夏威夷,参加一个国际性的经济会议。他还特地抽出了大半天的时间,到毛夷岛去了一次。
  毛夷岛是组成夏威夷群岛的七个主要岛屿中的一个,面积仅次於主岛夏威夷岛,从高空看下来,形状像是一个俯首的人头,针尖峰在岛的近北端,是一个游客常去的风景区。
  王一恒本来准备到针尖峰去走一走的,可是由於他实在太忙,所以他只是在毛夷岛的机场上,搭乘直升机,飞到针尖峰的上空,盘旋了一回。
  当他决定要这样做的时候,已经令得别人很讶异。连他自己也有点不明白为什麽要这样做,是为了好奇?连续两年收到了这样怪异的请柬,令得他实在想去看一看那个约会地点的情形。
  从直升机上看下来,那针尖峰实在没有什麽特别之处,山峰并不尖,只不过和四周围其他的山峰相比,显得相当特出。山势连绵,看起来形势很是峻伟。
  看起来并没有什麽特异,这样的山区,白天虽然多游客,到了晚上,一定寂静无人,王一恒心想除了自己之外不知道还有谁收到同样的请柬?看来,不论是谁,都一笑置之,不会应邀前来的。自己竟然为了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张请柬,浪费了几小时时间,真是傻得可以!
  所以,从夏威夷回来之後,王一恒再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一年很快过去,同样的请柬,第三次出现了!
  这一次,许小姐没有说什麽,只是在处理了事情之後,将这张请柬放在桌上,就走了出去。王一恒在许少姐走了之後,按钮令窗帘打开,注视著请柬,心中的疑惑,也达到了顶点。
  王一恒先吩咐了秘书,暂时不接听任何电话,连约定了的电话,也推迟十分钟。他需要十分钟时间来考虑这件事。
  当然,他还不是打算去接受邀请,但是他却告诉自己,他需认真考虑一下。
  如果是开玩笑的话,接连三年开这样的玩笑?开玩笑的人,有甚麽目的?他实在不想自己去想,但是又忍不住去想请柬上那充满了诱惑的字眼:「意料不到而必然极之乐於发生的事」!
  那会是甚麽事?王一恒将身子向後仰了一仰,像他那样的人,如果说还有甚麽能够吸引他的话,就是完全不可测的意外的快乐。物质上的一切,他已经全都有了。他缺少甚麽呢?
  可以说甚麽也不缺少,他等於已拥有了一切,然而,是真正拥有一切吗?
  王一恒突然觉得烦躁起来。一共是三张请柬,每年一次,一次比一次诱惑力强,他甚至真的想去赴邀,看看到时会遇到甚麽人,发生甚麽事!
  然而他又叹了一口气,这种事对他来说,真是太奢侈了,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做这极胡闹的事。
  他又打开了抽屉,将三张请柬,一起放了进去,在他合上抽屉的那一刹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立时按下了对讲机,把他的一个主要助手叫了进来。那是一个极能干的年轻人。
  当这个年轻人走进办公室之後,王一恒就吩咐:「你去问一下,用我的名义去问,询问的对象是国际上有地位的人,至少要像我那样,问他们是不是曾经收到过请柬,请他们在除夕夜到夏威夷的毛夷岛去。我给你三小时的时间去办这件事!」
  能干的人有能干的人的好处,那年轻人听了之後,连问也没有问是为甚麽,就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王一恒吁了一口气,不再理会这件事,开始接见预先约好了的人,主持一个重要的会议。
  中午,当他在他自己特别的房间中,和一位美丽的女郎,共进了一顿丰富的午餐之後,回到了休息室中,享受著浓香扑鼻的台维道夫牌的雪茄之际,安乐椅边上的电话机响了起来。他拿起了电话,是那个年轻人打来的,那年轻人道:「董事长,你吩咐的事,已经有结果,我问到有四个人,有这样的邀请。」
  王一恒直了直身子,道:「你到我的办公室去等我,我立刻就来。」
  午餐之後,王一恒本来有半小时的固定休息时间,但是他缩短了十五分钟,提前到了他的办公室,那年轻人已等在那里,一见到王一恒,就道:「我一共询问了二十个人,四个人的答覆是肯定的,他们的名单在这里!」他把一张纸递给王一恒。
  王一恒看著,皱著眉,四个人的名字,他都很熟悉。一个是美国的大油商,德克萨斯州的豪富;一个是日本重工业的巨擘;一个是西欧著名的工业家,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就是军火输出的主要人物的工业世家的唯一传人;一个是在南美洲拥有比世界上许多国王还要多土地的富豪。
  王一恒心中想:不错,这四个人的地位,可以说和自己差不多,请柬上说的不错,假设被邀请的人,都拥有私人喷射机。
  这四个人,是不是曾经赴约?王一恒的心中,起了一股不可抑制的好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替我安排和这四个人的电话合议,一小时之後,我要和他们商谈一些事!」
  那年轻人略为犹豫一下,但是他的犹豫不会超过半秒钟,立即又答应著,走了出去。
  在世界上各个不同地点的人,通过电话传讯系统,经由人造卫星,举行会议,已经是一件相当寻常的事情了。
  但是困难是在於那四个人本身全是超级大亨,要他们接听电话,已经需要好几天时间的预约,一小时的时间去安排要他们参加电话合议,听起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但是,旁人做不到的事,用王一恒的名义去做,却可以做得到,因为王一恒本身也是超级大亨!
  王一恒的超过十位以上的秘书,忙著替王一恒推掉原来的约会,一小时之後,王一恒走进了电话会议室,坐了下来。有四具经过特殊仪器处理的电话,在他的面前。连他在内五个人处在世界不同的角落,但是他们相互之间,却可以听到对方声音。
  时间一到,首先是美国德州石油大王的声音,美国南部的口音,浓重得像是化不开的原油一样,他叫道:「王,不是想告诉我你的企业已找到了石油的代用品了吧?」
  接著,是其余三个人的声音。南美富豪一面在讲话,一面打著呵欠。
  王一恒道:「对不起,今次的会议,我是想讨论一下那一份请柬的事!」
  那四个人都不约而同,沉默了片刻。
  德州油王首先「哼」地一声,道:「那请柬,谁会真的去理会它?」
  王一恒道:「另外不家多少人,收到过这份请柬,我还不清楚,我们五个人是会有这份请柬的。」
  欧洲工业家笑道:「王,你不是准备去赴约吧!」
  日本人的英语相当生硬,道:「这是一种恶作剧,可以不必理睬。王先生,你去赴过约?」
  王一恒道:「我没有,你们之中,谁赴过约?」
  王一恒的询问,惹来一阵笑声,笑声最大的是德州油王,南美人不耐烦地道:「王,别浪费时间了,有七个美女正等著我!」
  王一恒有点恼怒,大声道:「你们没有想到过要去赴约?从来也没有想到过?」
  欧洲工业家道:「为什麽要去想这种无聊的事?」
  王一恒叹了一声,道:「或许,真会有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其余四个静了一会,日本人首先道:「也许,但是一切在我们的掌握和意料之中,这不是更好?何必还要去追求意料不到的?」德州油王立时响应:「对,何必?这样的邀请,是决不会有人参加的!」
  王一恒沉默了一会,道:「实在对不起,耽搁了各位宝贵的时间──」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欧洲工业家突然叫了起来,道:「等一等,我们收到的请柬上,有六种不同的文字,其中五种文字,正和我们每个人的国籍一样!」
  又是一个短暂的沉默,显然是每一个在想:对,正好五个不同国籍的人习惯使用的文字,都在请柬上。日本人最先发言,道:「阿拉伯文,如果说接到请柬的一共应该是六个人的话,还有一个是阿拉伯人?」
  德州油王笑著,道:「那该是谁?不见得是沙地的雅曼尼王子吧!」王一恒向一直在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作一下手势,南美人道:「我们不妨来比赛一下,谁先查到那个有请柬的阿拉伯人是什麽人!」
  欧洲工业家的声音传过来,道:「我赢了,我的助手已经开始和道吉酋长国的尼格酋长联络了。」
  王一恒「哼」地一声,道:「是他!」
  接下来,便是一个女性的流利的英语:「尼格酋长的秘书室。」
  另一个纯正英语的男性声音也传了过来,那当然是欧洲工业家的助手的声音:「这里是欧洲国际工业集团董事长室,请尼格酋长参加一项国际性的会议。」
  那女性的声音道:「真抱歉,酋长才在半小时之前,离开了国境!」
  王一恒震动了一下,忙问:「请问,酋长是不是到夏威夷去了?」
  那女性的声音犹豫了一下,才道:「是!」
  王一恒清楚地听到了每一个人的吸气声。同样也有这种怪请柬的尼格酋长,中东一个盛产石油的小酋长国,国土几乎是全部浮在石油上的,有著数不尽财富的尼格酋长,到夏威夷去了。
  一个阿拉伯豪富到夏威夷去,本来不是什麽新闻,但是所有的人立即想到的是:尼格酋长一定是到毛夷岛去赴约了。
  又是日本人先开口:「我们是不是也要接受这个邀请?尼格酋长已经──」
  南美人叫了起来,道:「我才不会去!各位,我没有兴趣冉讨论下去了!」
  德州油王,欧洲工业家和日本人也先後表示了同样的意见,并且还调侃王一恒,道:「王,要是你也去的话,请将结果告诉我们!」
  电话会议结束了。
  王一恒皱著眉,向他的助手吩咐:「去追查尼格酋长的行踪。我们在夏威夷的机构中的人员,随便你调动,我要有十分详尽的报告!」
  那年轻人答应著,王一恒离开了会议室,并没有回到办公室,而且直接到了他私人的休息室中,一个美丽的女郎替他进行按摩,他半躺著,看来像是享受著宁静,但是他的思绪却十分紊乱。
  对於那份怪请柬,他已经多少有了一点概念:请柬上的六种文字,是特地为收到请柬的六个人而设的。六个人都是足以左右世界上一个地区经济局势的超级大亨,六个人都一连三年,接到了这样的请柬。这样的请柬,无可避免地会引发人类与生俱来的好奇心。
  王一恒知道自己的好奇心,几乎已到了忍受的极限,而其余四个人,一经接洽,就肯参加电话会议,虽然他们口头上表示了冷淡,但是他们的心中,同样表示好奇。六个人之中,尼格酋长已经受不住好奇心的引诱,出发到夏威夷去了。
  王一恒是一个极其成功的企业家,作为一个如此成功的人物,自然有性格上的优点。不怕冒险,放大胆地接受挑战,正是这类成功人物性格上的优点。王一恒可以感到,这份神秘的请柬,有著极其浓厚的挑战意味,他是不是应该去接受这种挑战呢?
  尼格酋长的行动,表明了他已经接受了挑战,他是应该看看尼格酋长接受挑战的结果如何再行决定,还是现在就下决定呢?
  看看人家的行动如何,再下决定,这绝不是王一恒这种成功人物的性格,要是什麽事都跟在人家的後面,他也决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功。那麽,是不是他应该出发到夏威夷去呢?
  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使他在约定的除夕夜十一时五十九分到达约会的地点!
  王一恒沉浸在紊乱的思绪之中,足有半小时之久,才霍地站了起来,自己在自己的头上,重重拍了一下,为他自己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请柬而不知所措,感到生气。他离开了休息室,决定根本不再去想这件事。他以一种看来精神十分饱满的状态,走进了办公室,开始处理被延误了的公务,一直到晚上九点才离开。
  第二天,当他又回到办公窒之际,他那位年轻的助手已拿著报告书在等著他。王一恒摆了摆手,示意年轻人将报告书放下,然後,日常繁忙的工作又开始。
  到了中午,年轻人第二次拿著报告书进来。王一恒叹了一口气,他本来已经决定,不论尼格酋长在夏威夷干什麽,他都不加理会。
  可是报告书一次又一次送来,等到下午,工作告一段落之际,他忍不住打开了报告书。
  X      X      X
  报告书把尼格酋长的行踪,列得十分详细。
  尼格酋长并没有带任何随从,他的私人座驾机,在夏威夷时间,十二月三十一日凌晨四时二十七分,降落在檀香山机场。檀香山市政府的一个高级官员,在机场和他见面,尼格酋长只是在擅香山略为逗留了一会,就直接飞向毛夷岛的机场。
  他抵达毛夷岛的时间,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早上七时零三分。
  毛夷岛机场相当小,候机室更小得可怜,整个建筑物,实际上只是一个有著柱子和顶盖的「棚」。
  尼格酋长在檀香山的时候,已经通知毛夷岛方面,替他准备了一架性能超卓的跑车。
  尼路酋长到达檀杏山,他在檀香山的行踪,是王一恒属下机构在檀香山的几个人员报告的,当他们知道了尼格酋长的下一站是毛夷岛的时候,就通过电话联络,将追踪尼格酋长行踪任务,交给了机构在毛夷岛的另一个工作人员。
  王一恒的机构,最近正在夏威夷发展一系列的地产事业,驻在毛夷岛的那个代表,是一个日裔美国人,相当精明能干,他的名字叫三桥武也。王一恒这时已收到三份报告书,其中两份,是三桥用无线电传真设备传来的。这两份报告的内容,都很详尽。
  第一份报告的内容如下:
  「接到檀香山方面的电话之後,我立即赶赴机场,在我到达的时候,看到为尼格酋长准备的那辆跑车。通过关系,和机场控制室方面联络,知道了尼格酋长座驾机正确的降落时间。我在机场跑道尽头等,带去的两个助手,在车子中等。
  尼格酋长的座驾机,在比预定时间早两分降落,有专人驱车在跑道上接他,他和一个看来是座驾机驾驶员的人一起下机,上了车,直驶回机场的建筑物,才又下了车。在机场的建筑物中,尼格酋长和那个驾驶员,发生了小小的争执。
  那时,我也眼看到了机场的建筑物中,尼格酋长和驾驶员,在一株榕树旁开始争执。必须解释一下的是,毛夷岛机场建筑,相当简陋,保持著一种接近原始的风格,在建筑的时候,由於当地有一棵树,建筑师将这棵树保留了下来,在建筑物的顶部,开了一个人圆洞,让那棵树可以继续生长。所以,这棵树的树干部份,是在建筑物之内的。
  尼格酋长和驾驶员就在那榕树的树干之旁,开始争执,我故意靠近他们,听得驾驶员在说:「酋长,你绝不能单独行动,我有责任。不论你到哪里,我都应该跟在你的身边!」
  酋长十分生气,道:「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留在机场等我!」
  那驾驶员的神情十分为难,道:「酋长──」
  他方叫了一声,酋长已经大怒,一脚踢在那株榕树上,将榕树的树皮也踢破了一块。
  驾驶员不敢再说什麽,一个前来迎接的当地官员向酋长道:「阁下是准备到哪里去?」
  酋长道:「到针尖峰。」
  那官员听了,连忙向酋长解释到针尖峰去的路途,该怎麽行走。」
  王一恒看报告看到这里,「嗖」地吸了一口凉气:千真万确,尼格酋长是要到针尖峰去,去赴那个神秘的约会了。
  王一恒又看了看时间,算了一下,夏威夷时间是下午六时三刻,离那个约会的时间还有几小时,他在考虑,如果自己立即出发,直飞毛夷岛,时间上也来不及了,只好看看尼格酋长赴约的结果如何了。
  王一恒续续看报告书:
  「到针尖峰的路途我十分熟悉,既然知道尼格酋长是要去针尖峰,跟踪的工作自然容易得多,我离开,和两个助手先在车上等,不久,我看到尼格酋长登上了那辆跑车,等他驶开去之後,我就开始跟踪的。
  尼格酋长的行踪如何,在跟踪途中会继续不断地报告。报告人:三桥武也。」
  王一恒合上了报告书,想:现在,尼格酋长应该是在赴针尖峰的途中,三桥和他的两个助手在跟踪他。午夜时分,尼格会到针尖峰下,三桥就可以知道尼格会和甚麽人见面了。
  王一恒感到满意,这样,比他自己去赴约好得多了。人心理测,谁知道发那种请柬的人
  ,安的是甚麽心!
  在王一恒又耽搁了一会,准备离开的时候,另一份三桥的报告又来了:
  「尼格酋长在赴针尖峰途中,在一家酒店休息,租了一间豪华的套房,到如今为止,他进了房间之後,未曾出来。既然他的目的地是针尖峰,跟踪应该不会有任何困难。我的一个助手就守在他的房门口,一个守在电梯口,我本人在酒店门口,只要尼格酋长一出现,就可以继续跟踪。
  酒店离针尖峰,大约有两小时的车程。报告人:三桥武也。」
  王一恒问他的助手道:「晚上我有一个宴会,那个三桥有报告来,立即送到宴会场所来!」
  王一恒离开了办公室,直接去赴那个宴会,两小时後,助手又送来了三桥的报告:「尼格酋长离开了酒店,驾车直赴针尖峰,正在顺利跟踪中。」
  王一恒离开了宴会场所之後,回到了他的豪华住宅之中。自从中年丧偶之後,他一直未曾再娶,也没有子女,每次回到家里,屋子中的陈设再豪华,他也行有一种寂寞之感。
  当他换上了睡袍,在床上半躺下来之际,电话的铃音响了起来。
  王一恒伸手按下了一个掣,电话中就传出了他的助手,那个年轻人的声音,道:「王先生,三桥的报告又来了!」
  王一恒「嗯」地一声,陡然震动了一下,夏威夷时间该是几点钱了?已接近午夜了吧!
  那年轻人的声音听来有点急促,道:「是不是要我将报告立即送来?」
  王一恒感到相当疲倦,打了一个呵欠,道:「不必了,你念给我听好了!」
  那年轻人道:「是!是!」他的声音显得很惊惶:「三桥报告说:尼格酋长在针尖峰途中,本来跟踪一直非常顺利,到针尖峰去,也只有一条路可供汽车行驾,可是在十一时零三分,突然失去了尼格酋长的踪迹,报告发出的时间是十一时十二分,仍然没有发现尼格酋长的车子!」
  王一恒听到这里,已经坐直了身子。
  那年轻人继续在念三桥的报告:「由於知道他的目的地是针尖峰,所以虽然半途不见了他的行踪,但估计仍然不成问题,可以在到达目的地之後发现他。除非酋长忽然改变了主意!」
  王一恒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了相当程度的不满,道:「三桥做事太不负责了!」
  他的助手连忙道:「是!是!我想三桥进一步的报告立即会来。」
  王一恒道:「报告一到,立刻通知我!」
  王一恒的心中十分疑惑,他还不知道详细的情形,何以在跟踪途中,会突然失去了尼格酋长的踪影?虽然是旅游胜地,但是在接近午夜时分,不应该有太多的车辆,跟踪应该是十分容易进行的!
  时间慢慢过去,王一恒心中越来越感到事情的神秘。半小时之後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的助手的声音更急促,道:「王先生,三桥的报告说,他已经到了针尖峰,一个人也没有看到。他报告说:针尖峰下,一个人也没有,正在设法绕著山峰行驾,看是不是能发现尼格酋长下落,俟後再报告。」
  王一恒站了起来,来回踱步。接下来,每半小时,收到一次报告,报告的内容是一样的:「针尖峰下,一个人也没有,并没有尼格酋长的下落。」
  几次这样的报告之後,算来已是夏威夷时间凌晨二时了,那个神秘的约会如果存在,早已进行过了。王一恒十分恼怒地道:「不必再向我报告了,取消再跟踪尼格酋长的行动。」
  王一恒很不快乐,事情进行得不顺利,尼格酋长究竟怎麽了?这个邀请为什麽那麽神秘?看来三桥武也并不是一个不中用的人,何以在跟踪的中途不见了尼格酋长?是酋长发现了有人跟踪他?
  当时,王一恒所想到的,只是这些,还未曾想到事情可能有别的发展。
  但事实上,事情却有了出乎意料的发展。
  第二章 尼格酋长离奇失踪
  在尼格酋长离开了机场的八小时之後,他还没有回到机场,他的私人驾驶员,一个体格极其健壮的澳洲人,就开始著急。
  那澳洲人的名字叫强生,在尼格酋长不听他的劝告,而独自驾车离去之後,他一直在候机室的酒吧中喝酒,消磨时间。
  他知道酋长要到针尖峰去,也打听清楚,来回约摸五小时。他不知道他的老板到针尖峰去干什麽,但是他却素知尼格酋长的性情,决不会去游山玩水,那麽,预算他到了目的地之後,化费一小时时间,六个小时之後,酋长应该回来了。
  强生算准了时间,离开了酒吧去等,又等了两小时,他感到极度的不安,开始和当地的官员联络。当地的一个官员,就是到机场来迎接酋长的那个,是夏威夷土生土长的,毛夷岛就是他的故乡。
  他在听到了强生焦急的声音之後,「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请放心,到针尖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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