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闲云公子

_5 于晴 (当代)
  “我……”他俯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我在等一个我始终不知她相貌的小姑娘。我终于等到了,也忍痛舍弃过她,她心里必是痛苦万分,现在,我只是一个希望她遗忘那痛的男人,我代她记住就够了。”
  淡淡的发香扑鼻,他张开眼,先是微怔,而后瞧见枕在他肩上熟睡的女子。
  纵然他武艺出神入化,也无法同时救起三人。他必须救相处十来年的兄弟,被迫放掉一个记挂六年的姑娘。
  现在,他失而复得。
  “公子,咱们还不能下马车吗?”小江弟很兴奋,毕竟是第一次上邓家堡看婚宴。
  “已经到了吗?你先下车去找五公子吧。”
  小江弟点点头,奉命下车去。
  他半垂着眼,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睡醒。
  过了一会儿,她伸个懒腰,道:
  “江湖人的婚礼,我还是头一遭参与。”她早就醒来,只是懒得坐直而已。
  “这跟一般百姓婚礼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多了点随性而已。”他微微笑道,先行下车,而后托着她腰身,让她跟着出来。
  同是坐马车,先前她躺着进出,现在却能自由活动,他的目光略带隐藏地,追寻着她健康的身影。
  她偏头打量车厅外热闹的景象。她长发轻扬,一身雪衣,腰带仅仅及膝,等着他上前,说道:
  “闲云,邓海棠原是喜欢你的,后来却让人夺爱,唉,仙子般的人物呢。”
  他淡淡看她一眼,依旧有笑。“屠三珑是个不错的人才。”
  “嗯……”嘴角整个翘起,明明是俊俏的脸色,如今却显得有点可爱。“你遗憾吗?”她非常感兴趣。毕竟是美人啊!
  “我一点也不遗憾,心爱的人一个就够。”他有意无意加强后面那一句,果不其然,他见她脸微微红了。
  她还不习惯这样的亲昵,他知道,但她必须习惯,才能慢慢淡化她内心的疤痕。
  “那三天来,真是辛苦你了。”他笑道。
  一想起那三天,江无波头就有点痛。公孙纸没说清楚媚香持续三天,害她以为自己兽性大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见疯狂的事,唉,所幸,她能忍,把持住自己,了不起!
  俊美的面庞俯近,她一跳,杏眸未闭,就这样看着他轻轻吻上自己。
  唇办有些发热,她双手交于身后,没有回应他。他也没闭眼,黑眸如春潭,以前总觉得他眼中无潭,现在才发现他的眼眸、他的嘴,甚至他浑身的光彩都是给自家人的,世人只会看见他高洁的清冷外貌……她想,太高洁的洛神是不会这样吻人的。
  她慢慢垂下眼,拳头开始紧握。
  他轻浅吻着,又吻,最后终结在她发热的耳垂。他在她耳侧道:
  “这次,没有药味。”他也希望永远不会再喂她药。
  她讶异地看着他,一脸疑惑。他又笑:
  “无波,你的忍功真是举世无双了。”
  “过奖过奖。”她沙哑道。这是习惯使然,不能怪她。
  他直起身子,指腹轻触她的颊面,而后轻舔触摸她的那指头。
  她咳了一声,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方为克制之道。
  “走吧,要让主人久等,就是我们的不是了。”他微笑。
  她点头,道:“闲云走前头。”她还是习惯尾随在后,避免过多的注意力。
  他潇洒一笑,转身走出车厅。她这才摸摸嘴……她也不是要忍,就是惯性地控制自己,没有吻回去。
  真麻烦啊……这个不忍、那个要忍,她都快调适不过来了。
  说起来,要比克制,她是万万不及面前这个九重天外春色无边的天仙。她中媚香的那三天,只有闲云接近她,但他竟然毫无反应,她不知该说,是媚香无效,还是他有问题?
  这样相比,她真是逊色多多。方才他吻她时,她差点把持不住,就地扑倒他……这男人,是头狼,自从有了义兄妹的承诺后,他的尺度放宽了,亲昵的举动如天罗地网罩住她。她知道他想什么,他想腐蚀她过去的观念。
  他回身,瞧着她,目光冷中带着暖意。
  在他眼里,她也归类在自家人里,才能享有这样的特殊待遇。可是,为什么他始终不问她那三天春梦到底梦到谁呢?
  他是太有自信了呢,还是男人的矜持让他拒绝追究?
  可是,她好想发问哪!那三天一直有他相伴,他身上多少沾了点媚香,难道他连个小小春梦都不曾发过?
  她咬咬牙,咕哝—句。
  “无波?”
  她叹口气,跟上他的步伐。
  “忍来忍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又不学勾践尝粪便,没必要忍到底吧?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
  一进喜厅,她就注意到一件十分不对劲的事,江湖儿女穿着随意本是常事,但她发现有些女侠穿着跟她很雷同,除了颜色不同,那短短的上衣,长长的裙子,腰间长长的锦带,连衣料出处似乎都来自同一处。
  彷佛,多了很多的江无波。
  公孙纸察觉她的目光,咳了声,委婉道:“当个仙子是很辛苦的。”
  “……云家庄因此赚了多少?”她平静问道。
  她终于明白,云家庄的金矿在哪里了。难怪会这么热中替她封起仙子名号,还让她有空没空都得上女眷处走走。
  要养一家子人真不容易,此刻,在她眼里,本来高风亮节的云家庄忽然镀上很俗气的金光。
  有钱,才有她的全油小烤鸡……她叹气。她不得不说,云家庄,会在江湖上延续很久很久。
  为了保有她的独特性,避免到处都是江无波,所以她脱离屠三珑的喜宴。她随性闲逛着,路过一处时,停下脚步,缓缓往声音来源处望去。
  那声音,是轻微的铃声。她跟何哉离开白明教时,就是以布包住铃铛,才会有这么不惊动人的声音。
  她寻思一阵,步出院子,果然看见黑暗中有白明教的人。
  凌厉的长鞭破空击中男人,男人跌飞到她的身边,她动也不动,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黑暗中的车艳艳。
  五个天奴,一个车艳艳,阵仗算是不小。她看见其中一名高大的天奴扛着布袋,那布袋里的喜衣正是新娘子所有。
  “你……”车艳艳眯眼,望着她的衣衫。“你……是无波仙子?”
  “是。”她承认。
  “正巧,我正想看看公孙云唯一允下的义妹,你倒是自投罗网了。”
  “……”
  “江姑娘,你快走!”那男人正是贺容华。他挣扎地爬起来。“你快去通知闲云,邓海棠被劫走了,你弟弟在喜房也被打伤了。”
  弟弟?她想了想,而后想起那个很有本钱胖下去的小江弟,她终于皱起眉头,忍住心头不悦。怪了,为什么她会不高兴?
  车艳艳看不清她的长相,上前一步,一见她俊俏的脸庞,不由得发怔。
  “你……”
  她叹气,正要答“你中奖了,是我皇甫沄没错”,忽地听见车艳艳再道:
  “你生得还不错,如果是男子更好。”
  她闻言,差点扑地。这车艳艳是不是太花心了点?连她都看中了?
  “可惜,今天你们一个都走不出这里。”
  “车护法抢新娘子走,不就是为了要逼出某人来吗?”
  “你怎么知道……你这声音我在哪听过?”
  “咳,在哪听过不重要。”江无波压低声音。“重要的是,你曾亲眼目睹皇甫沄的尸身,但贵教教主就是不信你,要你掳走银手三郎的妻子,重击贺容华,逼皇甫沄出现吧?”
  车艳艳疑惑道:“是闲云推测的?”
  她随口应了声,负在身后的手动了动,示意贺容华先走。
  贺容华迟疑着。要他放下一个弱女子先逃,太丢脸了!
  江无波叹道:
  “咱们打个商量,你们要逼出皇甫沄,不如就掳我吧,掳了我,好过一个武状元的新娘子。至少,白明教不会被朝廷跟中原武林围剿,你掳了我,闲云自然会出面周旋,想法子交出皇甫沄。”
  车艳艳沉思片刻,最后艳容漾着笑。
  “这样做,太麻烦了。我谁都不放过,把她一块都给抓了,带回去!”
  江无波闻言,喝道:
  “贺容华,还不快走!”同时踢向扑来的天奴。
  皇甫家的绝学,她只学了三成,不如何哉青出于蓝胜于蓝,但她想,她还能撑一段时间。
  撑到贺容华逃命后,她就自动投降去。
(由m制作)
『10』第八章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熟悉的天奴铃在地牢里响个不停。至少有半年的时间,她没有听到这样的铃声,现在一听好刺耳啊。
  白明教的地牢干净不虐人,这一直是她非常欣慰的地方。她慢腾腾地走在邓海棠之后,邓海棠一身喜衣,而她一身白衣,不知算不算红白对照?
  两侧的铁笼关着天奴,当她经过某个铁笼时,淡然地投去一眼。
  那里头,关着一名高大的天奴,他正闭目养神,没有看来人。
  一名天奴打开隔壁的铁笼,让她俩进去。邓海棠跄了一下,她及时扶持。
  当的一声,铁笼锁链拉上。
  邓海棠恨声道:“这简直是跟中原对立了,白明教教主是疯了吗?”
  江无波颇有同感地点头,盘腿坐在与隔壁相连的铁笼栏边。
  “江姑娘,连累你了。”邓海棠低声道。
  “也还好。”她道。
  隔壁的天奴听见这声音,猛地张眼,瞪着铁栏后的白色背影。
  “现在咱们得想办法出去!”邓海棠撕去过长的喜衣,摸索着可能的逃生之处。
  江无波眨眨眼,很感兴趣地望着这个新娘子。原来这就是江湖女侠,明明当日她看见海棠仙子对闲云细声细语的,现在独自一人就靠自己,强啊!
  只是——
  “邓姑娘,你找不出路的,不如等人来救吧。”她是寄生虫,让人来救,方便些。
  那高大天奴脸色更是变化莫测。
  “让人来救?得等到什么时候?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哎呀,教主要的,也不过是死而复生的皇甫沄。”江无波叹道。
  “皇甫沄?”邓海棠讶道:“就是半年前被炸死的白明教护法?”
  “唉,是啊。”她垂下眼,把玩着腰带。“许多人都不相信她死了,白明教教主不信,贺容华的兄长也不信。教主一直在等时机,可惜,他走火入魔,性命垂危,快等不了了。而贺月华呢,认定皇甫沄还活着,所以他回到白明教,甘愿囚于这间地牢里,他认定,只要她还活着,她迟早会来救他。即使天贺庄放出贺月华已回到庄内的消息,皇甫沄还是会看穿这一切。”
  邓海棠愣了愣,目光从江无波身上移到她铁栏后的高大男人。
  “姑娘。”那男人,沙哑着,语气隐着激动。
  江无波仍然垂着眼,道:
  “何哉,你跟我玩计玩得过我吗?”
  “玩不过。”他喜色溢满面:“姑娘心软,迟早会回来。”
  “我哪儿心软了?”她淡声道。
  他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才哑声道:
  “姑娘,我并非不救你……他是我父亲最后一个儿子,也将是唯一的儿子,他性偏软,意志没有姑娘强悍。我想着,姑娘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生机,哪怕是坠了崖、哪怕是被人乱刀砍着,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放弃。所以,我……一救了他,便下悬崖找姑娘……只剩尸首、天奴铃跟玉箫。”说到最后那句话时,语气已带痛意。
  邓海棠瞪大眼。“你是皇甫沄?不对,明明皇甫沄不是长这样,她的脸也有刺青啊。”
  “我怕痛,不想刺。那是用画的。”江无波坦承道。
  “可是,可是天奴环永生不得解……”
  “我十四岁就解开了,怕人发现,就一直戴着。”
  邓海棠哑口无言,最后,她只能问道:
  “你……真的坠崖了?”
  她笑道:
  “当然是坠崖了。我骨头断了,五脏移位,头破血流。”她起身,面对何哉,撩过刘海,露出上头疤痕。“你说得对。当日,我自认毫无生机,明明等着上西方极乐世界,但最后一刻,身体又起本能自救,落得躺在床上四个月。这四个月还是我忍力好,才能这么快的好转。”
  “姑娘……”他瞳眸骤缩。
  她负手轻快笑着:
  “何哉,你也用不着内疚。这世上,不就是这样吗?你救得了我,我感谢你;你救不了我,那就各自发展吧。当年,你身为天奴被迫驯于我的手下,我日夜怕你谋杀我这十岁小孩,于是一切讲究公平,你有天奴环,我也有;你脸上被迫刺青,从此我脸上跟你有着同样的刺青;我教你武功,不是要你发扬光大,而是要你保护我,这就是你跟我十年的情谊,各取所需罢了。今天我来,是要告诉你,你我两不相欠。我替你解了天奴环,从此阳关独木各走自道。”
  何哉注视她的表情,慢慢开口:
  “当日在悬崖下,我看见天奴铃与玉箫,便知姑娘心意了。”
  她不吭声。
  “姑娘这半年来,过得可快乐?”
  “还不错。江无波是我现在的名字,有的吃、有的睡,挺逍遥的。”
  “江无波?”他沉思,而后涩声笑了:“江上无波,我早该发现。原来果真是公孙云救人,当日我抱着几许希望,想他出招救人,不料林中暗器逼他收手。他终究是救了姑娘……姑娘喜欢人了?”
  她扬眉,又笑:“我这么容易被看穿吗?”
  何哉疼惜地抚着玉箫,道:
  “如果是以往的姑娘,活了下来,就是一走了之了,永不相见。”
  “那你还存心留在这种地方,等我回来?”说起来就有点气。从她听见何哉在天贺庄从不见人时,她就知道这家伙根本没有留在天贺庄。
  相处十年,她怎会不知道这人的性子?
  为了要逼她现身,确认她还活着,他绝对会回到教主身边,哪怕一年两年他也会耗着。贺月华已经不再是天贺庄的大少爷了,十年会使人改变,再这样过下去,有一天他有心杀了正道人士,他也不会手软,这就是何哉。
  贺容华看不出来,但她看出来了。这样的人,已经不能在天贺庄了。
  她是不是该感激他无论如何都认定她有能力自保,死不了?
  “姑娘,可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已还清生养之恩,不再有所牵扯。”
  她漠然看着他,道:“我对你,当真如此重要?”
  何哉望着她,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轻抚着那曾代表两人情谊的玉箫。
  她当没看见,又瞟着铁笼外,想了一阵,道:
  “何哉,你已经不是天奴的料了。我也不再是以往的皇甫沄了。”
  “我知道。”他面色压抑。
  她又看向他,笑着,在他错愕又难掩喜色的目光中接过那玉箫。
  “你跟我曾有十年伙伴情谊,如今你已不是天奴,我也不再是以往的皇甫沄,可是,这并无损我们未来十年的情谊。我到哪儿,这玉箫就是你;你到哪儿,只要这玉箫里有剑,就表示我不曾忘记你。这样可好?”
  “……姑娘难以想象的宽容。”他沙哑道,瞳眸激动着。
  “如果今日我穿的衣物里,腰带依旧及地,我是绝不会来的。”
  他一脸疑惑。
  她又笑:“我只是在弥补。”
  “弥补?”
  “以前你明明是个俊秀少年,赏心悦目,令人看了心花朵朵开,自从练了皇甫家武学后,就变得虎背熊腰。”她摇头叹息:“幸亏我练到十四岁,便不再前进。”
  何哉瞪着她,而后坚持:“虎背熊腰,才是男人。”
  她配合地点点头,反正男人嘛,只会强调自己是男人,别人不是。她又摸着那有些损毁的玉箫,神色不由得柔和。她随口道:
  “有些事我总得要问清楚。”
  “姑娘请问。”
  “我躺在病床上养伤时,公孙纸闲来无事每天在我耳边念念念,念到我心想干脆就死在崖下算了。”
  “姑娘要我杀了他?”
  她瞟他一眼。“凡事忍为先,还不到这地步。我是说,拜他之赐,我听到许多江湖轶事,其中也包括公孙家。公孙家一直以来有个恶习,所娶所嫁必是亲人,好比义兄义妹、表兄表妹诸如此类的,当然,并非刻意如此,但冥冥中还是会兜在一块。”所以很多人,一直想跟公孙云结拜,很不幸地,是她雀屏中选。
  何哉眯起眼。“姑娘的意思是?”
  “你贺家,有什么恶习先说出来,以免我误踏陷阱。”
  “……没有。”完全没有。
  她认真道:
  “这就好。既然我拿了玉箫,你有的,我一定要有;我有的,你也会有,不分彼此。以往我总将你视作亲人却又怀疑你终会背叛,但今天你跟我结拜,从此视为至亲,相依相赖,不分年岁大小,直呼其名就是,它日你若有妻子,我敬她一声嫂子。”语毕,她伸出手。
  他看着她,而后难得柔声说话:
  “相依相赖……姑娘遭我遗弃后,终于愿意开始信赖人,公孙云的功劳不浅。”他的声音有点苦涩,但还是很爽快与她击掌。而后,他再道:“从今以后,若再舍弃姑娘,我便遭天打雷劈。”
  她眨眨眼,又摸上那玉箫,最后,笑道:
  “我很想说我相信,不过你要给我点时间。现在我只能答你,我不怕,就算你再舍弃我,我依旧当你是亲人。家人永不言弃,你,何哉,永远都是我心目中第一个家人。”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
  半个月后——
  融于深沉夜色的身影如飞壳,飘忽若神,即使教徒突然正面迎来,他也若疾风掠去,不惊动任何人。
  跃上建筑物,黑色的屋瓦更方便他藏身。六年前他自天璧崖全身而退时,依着脑中记忆绘出一张失了三分真实的地图,如今幸得他迷路的天性没有在今晚搅局,所以他只浪费了一炷香,就寻着了地牢。
  他慢慢伏身,神色冷然,轻轻移去一角瓦片。
  果然是地牢。
  细微的声音自里头传上来。他又起身,估量那声音的位置,往前移了二十步的距离,才又掀去脚下半瓦。
  “何公子,你醒着吗?”
  “嗯。”何哉倚着铁栏闭目养神。
  邓海棠有点焦虑。“皇甫姑娘……不,江姑娘被这样带走了,会有事吗?”
  屋瓦上的男子,黑眸精光毕现。
  “不是教主主动召见,那就是没事。”
  “是不是车艳艳发现江姑娘的身份?”邓海棠咬牙道:“三更半夜差天奴带她走,会有什么好事?”
  “姑娘忍功极好,不会有事。”
  “但……”
  屋瓦上的男子无声无息地起身,盯着脚边下方的地牢一会儿,自腰间掏出小小锦盒,他将一块碎玉放进锦盒中,随即轻轻弹进地牢。
  何哉几乎是在刹那察觉有异,攥住那锦盒。
  “什么……”邓海棠及时掩住惊呼,上前隔着铁栏看着何哉打开那小盒子。
  里头是两颗药丸跟一块碎玉。
  她一头雾水,却见何哉递给她其中一颗药丸。何哉对着她高声道:
  “姑娘被车护法带走,问了许多闲云公子的事。依车护法个性,带走姑娘,绝对是为了这男人。”嘴角扬笑,盯着那块碎玉。“这碎玉,我见过。好好一块玉,被姑娘分成四块,没想到终究是物归原主了。”
  屋上的人并不吭声。
  何哉接着再道:
  “车护法要私审,自然是在她的住所了。从地牢往东边走,见了红色的楼阁便是了。”
  屋上的男人听至此处,也不管他们有没有服下药丸,选定东边而去。
  飞掠一阵,终于发现红瓦铺顶,内外灯火阴暗不明,十来名天奴一一顺序排列进厅。他寻思片刻,一时猜不透车艳艳的心思,遂撩开红瓦。
  厅内,烛火摇曳。
  “连他你也不喜欢?”车艳艳抿了抿嘴。“江无波,我这是给你机会,这些天奴都是一时之选,虽然脸上有刺青,但也绝不输闲云。”
  “唉,车护法,你都说不输闲云了,不如他们陪你吧。”
  他眯起俊眸,注意到厅上有两名女子坐着,其中一名正是他今晚的目标。
  江无波隐着呵欠,见她脸色沉下,笑道:
  “闲云究竟有什么好?你这么执着于他?”
  “哼,我要的男人总是要诚服我脚下的。”
  “那简单。”江无波又掩去呵欠。“你尽管去吧,我绝不阻止。”
  “跟人抢男人,一向不是我车艳艳的作法。以往本护法要男人,这男人若是没有心仪的人,那抢来了就是我的了;如果他有心仪的女人,能让他成为我裙下之臣就是我本事,但我从不亏欠那些女子,都是要弥补的。这些天奴,你就瞧瞧,有哪个你喜欢的,今晚你就好事玉成吧。”
  江无波闻言,差点倒地。
  “这叫不亏欠?你根本是先让那些姑娘背叛,你再乘虚而入吧!”
  车艳艳恼怒起身。“你这耳熟语气,我怎么听怎么讨厌。今天你要是不挑个天奴,我就亲自替你挑!”
  江无波暗叹口气。前两年她是有听说过车艳艳的行事作法,既要面子,也要男子,表面上是很有品地凭自家魅力勾引男人,即使对方有意中人,也以真本事去得到这男人,绝不会干那种杀人抢男色的事……
  当日她随便听听,现在她是身受其害。
  所幸,她忍功了得,忍。
  车艳艳身边这些天奴,平日戴着面具,今日一一卸下,还真是个个不赖,难怪都被这右护法收为裙下之臣。
  她摸摸鼻子,又偷偷掩去呵欠。都怪那半年在云家庄养成恶习,为了养生,初更熄灯,害得她现在非常之困,让她一沾枕就完了。
  现在,她必须发挥她的忍功了。
  车艳艳冷笑:“其实,闲云怎会适合你呢?当日我掳你们来时,他正在喜厅与唐家堡的千金相见欢呢。”
  江无波睇向她,有礼地问道:“车护法,你这用词是不是用错了?”
  “呿,我用错了?我也不瞒江姑娘,来救你们的人已在山下,其中自然包括闲云,但唐家堡的千金这半个月来与他形影不离……你了解我的意思吧?”
  在烛影下,江无波神色不定,她半垂着眼,忽然说道:
  “我记得在喜宴上,确实有姓唐的女子,年约十八,娇美动人,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何唯独她的穿著与我不同,原来是好胜心所致。她跟闲云,倒也是合配。”
  屋上的男子直盯着她看。
  江无波叹了口气,起身道:
  “他不仁我也不义,来来,一个个排,我来看看哪个比较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不乖乖从她,只怕待会被人强押上阵,还不如自己挑个顺眼的。
  她慢慢绕着他们走,习惯性地要把玩她的玉箫,但在被押出地牢前,玉箫是交给何哉的,唉。
  每一个男人,都各有特色,但她春心难动啊……反正她想办法耗到天亮,到那时,山脚下的武林各派也上了山,她就逃过一劫了。
  “快挑啊!”
  她站在其中一名处处有鞭痕的青年前,正要挑他,忽地烛火遽灭,厅内外顿时陷进黑暗之中。
  “怎么回事?”车艳艳喝道:“快将烛火点起!”
  有天奴奔到烛台,要点上蜡烛,却发现烛芯被人抽去,再一回头,人就僵住再也动不了。
  江无波还没来得及反应,纤腰被人搂住,整个身子枕进某人的怀里,如神人御风,眨眼间出了厅,掠过个个僵住不动的天奴,来到远处某个隐蔽点。
  接着,她下巴被人抬起,硬是撬开她的唇办,然后强吻她。
  她愣了愣,这气息……
  这吻,真是热情缠绵。他是笃定她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于是就尽情的吻?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心跳有些快,但她想她能控制,这样的热情,她生平仅见……好吧,她必须说,她的人生历练只有二十年,见识过许多事,但这种事呢,只在春梦里遇过。
  她还是能忍。
  不对,她忍什么啊?有些事能忍,有些事可以不用忍。于是,她正要“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好生回报一番时,发现对方以舌尖递过一颗药丸后,就抽身而退。
  “……”她摸摸湿润的红唇,吞下那颗药。
  “你没事么?”他哑声问着。
  “……还好,只是心跳得有些快。你给的是毒药?”
  夜里,竟带来他低微的笑意。
  随即,她又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抱住。她是不是老想着自己孤独一人,却忘了当日他这个没救成功的人心里的想法?
  他抱她抱得极紧,不像是情生意动,倒像是怕她又坠崖似的。
  这男人顶天立地,人人都能依靠他,但……见鬼了,她竟在安抚他了:
  “你也不必有歉意,迟早我都会回来找何哉,这一次,算是顺水推舟。”
  他应了一声。
  她抬起脸,正好擦过他光滑的颊面。她想象着他笑若春风的样子,不由得愉快起来。说来真是奇怪,这半个月来,她想的都是他在云家庄里对自家人的笑容,这样可不太好,太过沉迷是很容易受到伤害的。
  他不知动了什么手脚,一抹火光遽起。她定睛一看,原来他们身处假山之后,他掌心上是半截平齐的小蜡烛。
  她徐徐抬眼,对上他的俊容,不由得暗地心震。
  他一身夜衫,长发不若往日束起,而是缚在身后,些许黑丝落在额前,清俊的脸庞竟有几分出尘孤傲之美。
  原来,他不是喜白色,而是白袍能衬出他的淡冷与距离,其它颜色却能让这个人具有夺人心魄的光彩,如泻了一地的迷人月光,不分男女。
  妖孽啊……她心里想着。原来,她练忍功就是为了今晚啊……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像看不够似的。
  她舔舔唇,低声道:“我想,今晚不是来救我们的?”
  他嘴角抹起笑。“不是。”
  “哎,那是什么药?”
  “再见倾心药。”
  她闻言,傻眼。
  他眉目带春,简直是春意融融,春花满天飞,春天……她吞了吞口水。
  “那个……”
  “你有话,就快问。”他轻声道。
  她想了想,忽地笑了出来。问什么呢?还有什么好问的呢?问他对唐家堡的千金感觉如何吗?
  这种话绝对是白问。
  “也没什么,只是告诉你,我很好,不必担心。”
  公孙云闻言,只是嘴角噙笑,灭了烛火。顿时,又是一片黑暗,他道:
  “你回地;牢后,运功一阵,这药可以护住你心脉。”
  “我还没那么弱……”她咕哝。
  “我现在还不能带你走。”他平静地说道:“白明教胆敢在武状元婚宴掳人,就是要惊动在场老前辈跟官员,如今他们正在山脚下,明天一早就会上山来。云家庄有祖训,不得插手江湖中事。我从未见过白明教教主,你曾提过他走火入魔,明天要是发生什么事,你定是首当其冲,我不见得能护你周全,若是有人击向你,至少,它能使你不损心脉。”
  “你就为了送药来?”
  “……嗯。”
  她笑了。“我明白了。”
  他又抱着她一会儿,才道:“你保重,我送你回去。”
  她应了一声,忽地拉下他的颈子,摸上他的嘴角。
  果然,嘴角未扬,是他一派带冷的模样。
  刚才的春日融融原来是做给她看的,今晚他前来,怕是心神未宁,非要在第一时刻确认她的生死、她的安危吧?
  当夜她与车艳艳打斗,车艳艳手下天奴不少,有强有弱,打斗不免有伤,留在院里的血迹不少,只怕那时他盯着地上的血滩,推测这到底是谁留下的吧?
  这种感觉,真的很陌生,但她内心却莫名泛起喜悦。
  她想,毒罂粟也有小小失去控制的时候……虽然他平常很尽责地散发他的毒素。她微地垫起脚尖,释放小小的冲动,亲上他的嘴角。
  “这是最后一次。”他哑声道。“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这句话令她有些疑惑,但她没有细问,只笑道:
  “闲云,现在我觉得,吃着云家庄的养生饭菜也不错。”
  “以后你就知道苦头了。”那声音,终于隐着笑意。
  接着,她被搂住,才一眨眼,她发现自己竟回到厅堂。颊面被他轻轻碰触,突地穴道被点,她只能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熟悉的气息远去,她却面带微笑。
  一名厅外被解穴的教徒狼狈地奔进来,亮起火折子。
  “车护法!”
  江无波眼珠骨碌碌转着,瞧见天奴们跟车艳艳都被点住穴道。
  那名教徒见状,奔前先解了车艳艳的穴道。后者立即甩了他一巴掌。“一群废物,让人就这么堂而皇之进来劫人……你还在?”
  江无波眨巴眨巴地望着她。
  车艳艳狐疑着,一一替其他天奴解穴,再来点开江无波的穴道。
  江无波喘了口气:“吓我一跳,我以为是你点了我的穴……”
  “我点你的穴做什么?”
  “当天你惋惜我不是男子,谁知你要做什么?”
  车艳艳瞪着她,而后转头怒声道:
  “还不快去查!把下山的路都封了,我倒想看看是哪个人胆敢上白明教来示威?把她先押回牢!”
(由m制作)
『11』第九章
  翌日一早。
  何哉洗去面上浓妆,还他本来面目。
  邓海棠瞪圆了眼。
  “既然已等回姑娘,天贺庄也知道贺月华是天奴,我不必再隐藏了,今日之事将是最后的结束,至少,得以本来面貌面对。”他道。
  江无波收回属于她的玉箫,笑道:
  “这又不是你我的最后一刻,你这么从容就义做什么?”
  “姑娘又用错词了。”何哉跟着笑了。
  车艳艳亲自来领人,随即美目暴睁。
  “你是何哉?”
  何哉冷面以对。江无波要笑不笑的,现在车艳艳不知会不会懊悔,明明有个英俊的战将型男子在她面前晃了十年,她却一直没发现。
  “姑娘。”何哉瞪江无波一眼,喝止了她忍笑的目光。
  他们三人被迫服下软筋散,接着被带往前厅。
  来到正厅,她撩过红艳的绸幔,发现要亮不亮的正厅理,多了十几名中原武林人士。
  “在正厅的,都是些名声高雅的武林前辈,厅外是年轻子弟,想来是要先礼后兵了。”何哉头也不回,低声跟她说着,同时有意无意,挡住她泰半身形。
  她应了声,思忖着。难怪这些武林人士看起来至少有五十以上,屠三珑也在场,他身穿百姓服饰,但身边跟了一名穿着官袍的老者。
  江湖事里混进朝廷,那就麻烦多多,这老官八成是逮到机会一块来,官兵此刻定在白明教外,只要一有大规模的激斗死伤,就能堂而皇之占据此地,摆平两方。
  她叹气,一切皆如教主心意,只怕现在白明教徒都被暗地召了回来。
  一开始,白明教里也有能人隐士,之所以被人称之魔教,就是这些人不理道德规范,随心所欲,不管世俗常规,这正是中原武林所不能认同的。
  后来,许多人不见了,她才发现教主走火入魔疯了,从此,她隐藏着,任着白明教龙蛇混杂。历代教主向来自左右护法择一,从无例外,但这一代的白明教实在已非昔日野鹤集聚之处,只怕许多人对两名女护法早无敬心,对教主之位更是虎视耽耽。
  这正是教主的目的。
  她聆听着宝座上教主与众人的对话,心不在焉地瞟着,忽然瞧见对面厅旁正是清一色云家庄的数字公子,却不见闲云在场。
  她再跨半步,微微偏头。守在厅门的果然正是闲云。
  今天他是惯常的月白长衫,但手中并无任何江湖册,厅门大开,外头就是一触即发的对立。他双手负后,逆风而立,身姿如夏风青松,清冷沉静调子如昔,却少了往常那优雅的客气,多了幽冷的寒意,一时之间竟无人敢跨过那扇门。
  他彷佛察觉有人在打量他,于是抬眼瞧来。那双带俊的黑眸依旧平静,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她。
  明明此刻他瞳眸无波,没有令人遐思的玉采,但她仍是掩咳一声,挨不住这样的注视,不由得撇开目光。
  当她再度调回视线时,发现他衣袍下摆沾有鲜红的血迹。
  “教主,人都带来了。”车艳艳道。
  “白明教与中原井水不犯河水二十多年,姜教主掳来今届武状元屠三珑的妻子与闲云公子的义妹,这不是存心生事吗?”唐家堡的老前辈道。
  在宝座上的教主,理也不理他,迳自懒洋洋道:
  “何哉,你过来。”
  何哉一语不发,来到宝座的侧边。
  “你说,左护法还活着吗?”
  “自然是活着。”何哉平板道。
  “既然如此,你说为什么她还不出现呢?”
  “属下不知。”
  “难道要本教主一个个都杀了,她才会回来?”
  屠三珑皱着眉头,上前一步,沉声道:
  “姜教主,皇甫沄确实已死,死因与我们无关,就算你想报仇,也找错人了。你掳走屠某的妻子与闲云公子的义妹,我们都可以不计较,只要能让我们带她俩走,今天的事都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江无波瞟向邓海棠,正好瞧见邓海棠极力掩饰无奈,当武状元的妻子真不好受,丈夫连替她出个气都不能,被人掳来掳去,却得顾及两方和平。
  平常要聚集这些人,不容易,现在这个疯子教主到底是想要毁了白明教,还是要看她一手如何扶起白明教?
  她拒绝去推测,要真推测中了,她岂不也是疯子吗?
  “要放人,那绝不可能。”教主笑盈盈,道:“车护法,既然你抓来的那两个姑娘家属都在,就顺道让他们收尸吧。”
  车艳艳迟疑一会儿,点头。“是。”
  邓海棠咬咬牙,当机立断,立即掠向屠三珑。意外之举令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奔前力助屠三珑。
  江无波只是看着这一切,并未有所动作,哪知这正成了她的致命伤。
  “姑娘小心!”
  一抹黑几乎不成影的窜过来,她瞬间恍然大悟,何哉只来得及追上一招,她就听见极粗的喘息就在耳侧。
   “沄儿,我找着你了。”
  刹那又有人单手拉住她的腰带,将她卷至怀里,单手与教主连过数招。
  招招简单而精妙,几乎只是近身的见招拆招,每一招几乎都蕴着内力相搏,最后一次,轰的一声,双掌相击,厅内不知什么东西被爆发的气劲给崩碎了,各自滑退十来步。
  何哉与屠三珑身手迅疾,及时抵住公孙云的背,稳住他的去势。
  “姑娘没事?”何哉问得极快。
  屠三珑这才明白为何公孙云止不住去势,原来相搏之中,内力相互流窜,极易伤人,何况江无波夹在白明教教主与闲云这两个内功修为极高的高手中,一不小心,就此没了呼吸也有可能,难怪闲云以先保住江无波为主,任由对方内力在自身体内四处流窜。
  何哉拢眉,再道:“姑娘?”
  闲云看了何哉一眼,声音略地沙哑:“她喘不过气而己,没事。”
  “好功夫!”白明教教主笑道,双眸晶亮得不似常人,慢步走回他的宝座。
  自公孙云接他那一招开始,厅内外便打成一团,有人阻碍了白明教教主的去处,他直接挥袖,那人便飞了出去,砸个脑浆迸飞。
  今日事,难善了!
  屠三珑与公孙云对看一眼。前者不由得暗怪江无波,先前闲云主动插手,摆脱云家庄公子的身份,镇守厅门,让两方不得一见面就动手……如果闲云不是为了救她,万万不会离开厅门。
  他咬牙又看见那跟来的地方官员正满面喜色。他怎不知这老头子打的如意算盘?两方械斗,朝廷便有理由派兵镇压。
  “沄儿,你猜猜,本教主是怎么认出你的?”
  江无波张开眼,瞧着那教主宝座上白发苍苍的中年人。她自公孙云怀里起身,低声叹道:
  “该来的还是要来。”她在一团混乱中,负手走向教主,何哉立即尾随其侧,遇有人杀过来,他出手要击毙,但有人旋招挡住。
  何哉一看,正是公孙云。
  “得饶人处反饶人,能忍则忍吧。”公孙云冷静道,周身气旋清而稳,完全看不出他之前曾用尽全力与白明教教主对掌过。
  何哉冷冷哼了一声。
  姜教主非常玩味地笑道:
  “当所有人都乱成一团时,只有一个人不会动,那就是你啊,沄儿。你凡事谋定而后动,没有确定下一步是不会跟人乱的。”
  “教主真是了解沄儿。”她笑,来到当年替何哉套天奴环的玉阶之下。她抚着长箫,再道:“教主想尽办法考验沄儿,今日是验收成果的时候了吗?”
  “你掉下悬崖后,体会到什么了?”
  她偏头想了一会儿,笑道:
  “死而复生后,莫名其妙多了很多需要晨昏定省的家人。”
  公孙云闻言,垂眸,偏冷的唇线隐约勾起。
  这个答复显然令白明教教主错愕,所以她又改了答案,叹息道:
  “人还是要信自己的好。连何哉,都去救自家兄弟,教主,你这炸药,是存心让我认清这世上只有靠自己才是最可靠。”
  何哉撇开脸,咬牙着。
  教主满意地点头。
  江无波慢吞吞地上了阶梯,来到宝座前,微微弯身,轻声道:
  “教主这么急着逼我出来,是要到尽头了吧?”
  那白发中年人目光炯炯,如烛火将熄前的回光反照,他笑道:
  “沄儿真聪明,不枉我疼你十多年。”
  “唉,我不是聪明,教主你当年走火入魔,一夜遽老,又因病缠身,命不久矣,不料你竟能撑得这么久。我还以为可以躲到你老人家仙逝去,哪知,这么快就把我给揪出来了。”她直起身子,淡声再道:“你接了闲云一掌,只怕当真是灯枯油尽了!”
  “正是。”那教主不悲反而哈哈大笑,笑声如天雷,震得厅内外的人五脏六腑遽痛。
  江无波距离极近,她晃动了下,身后立即有两人以内力支持她。
  她忍!今天绝对必须忍到最高点!
  公孙云面色不改,啸声立出,其声平和而绵长,一时阻塞了那狂放的笑声。
  姜教主咳了咳,看向不动如山的公孙云。“你的功力不弱啊。”
  “姜教主过誉了。”他客气道。
  姜教主嘴角掀了掀。“若是你早生二十年,本教主倒可跟你一战。”语毕,忽然道:“白明教左护法皇甫沄听令,自今日起,你就是白明教第三十一代教主!”其声巨响,内外皆闻。
  她与教主对望良久。接着,她反身走下玉阶。她走过面色不豫的车艳艳、走过震惊的屠三珑,她全都视而不见。
  “世上哪有人能让你相信?沄儿,你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人,你不可能会信任何人,何哉更是你的心头之痛。今日你离去,白明教没有教主,到头不是让中原正道歼灭,就是让朝廷官兵给剿了,你会是白明教的罪人,一辈子遭白明教徒追杀,中原也容不得你!”
  内外教徒目光皆落在她身上。她跨出厅门,淡淡地扫过长阶下的众人。
  白明教的正厅位于山腰间,由厅门往前看去,正前方正是高耸的天璧崖,中有宽展的峡谷,不绕路走是上不了天璧崖。
  站在此处,众人皆得仰望她。
  她这一辈子可没出过什么风头,这一次不知算不算出了点小风头?可惜,以后要顶着这张素颜在中原里混,是不太可能的了。
  她又回身,遥望坐在那厅内宝座上的教主。
  他将要气绝,她知道,然后丢下烂摊子给她,这正是他的目的。如果不是他疯了,她真要以为这个教主以磨练一个人为毕生的志愿。
  如果当日她掉下崖,就怀着那样愤世嫉俗的心思独自走了,那么教主磨练出来的江无波,就是他真正想要的人吧。
  她笑了,徐徐朝宝座作揖,道:
  “皇甫领命。”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
  众目睽睽之下,她接下教主之位。
  “姑娘!”何哉难掩震惊。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