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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公子

_6 于晴 (当代)
  她没理会他,负手立在厅外长阶之上,朗声道:
  “今日起,皇甫沄为白明教第三十一代教主,众徒听令,跪下为前任教主送终吧!”
  厅内外,教徒迟疑一会儿,纷纷放下兵器伏地。
  她扬眉,瞟向公孙云。“闲云公子,今日之事你可会记在江湖册里?”
  公孙云平静但目不转睛,清冷的声音响彻内外——
  “今日之事,将巨细靡遗记在江湖大事册中。”
  她难得笑开怀,又看向即将含着得意的笑而终的教主。
  她神色一凛,又喝道:“何哉何在?”
  何哉上前。“属下在此。”
  “你十六岁起,习皇甫绝学,尽得真传。从此刻起,你便是新任左护法!”
  这命令来得唐突,但何哉还是说道:
  “谨尊教主之命。”
  她又看浑身僵住的教主最后一眼,实在不忍见他就这么去了,于是面部扭动,面对厅外,再度朗声喝着:
  “左护法何哉听令。”
  何哉疑惑,仍是作揖等着。
  “白明教需有能人带领,方有千秋万载之路,本教主无能,自认有负前任教主托负,何哉,由此刻起,你就是白明教第三十二代教主,还不快接令?”
  宝座的方向,似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但没有人回头看,只是傻傻地看着那站在长阶上的女子。
  她一身绝俗月白衫裙,长发飘扬,非常之美丽,甚至带点无垢雅致,可惜,她之后将要做的事,令她这身形象遽毁。
  她垂下脸,嘴角抽搐。她绝对能忍,这一刻终于让她等到,并且顺利通过了!教主,你安息吧!
  “姑娘……”
  “何哉,你不听令吗?”
  她斜睨他一眼。山上强风正好拂过她的刘海,露出她淡淡的疤痕。
  他心底一抽,咬牙:“姑娘,你这是把所有的烂摊都丢给我了?”
  唉,话说得这么明白,那就伤感情了。她神色冷冷,抚着玉箫,道:
  “你这是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何哉回头寻找公孙云的身形,不料却见公孙云接过册子,垂眸在写些什么。这分明是……集体嫁祸?
  “何哉!”她声音放低,只让他一人听见。“你性子如何,我最是明白,白明教将是你大展拳脚的地方,天贺庄太过正派,已经不适合你了,白明教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啊。”
  “姑娘这些都是推托之词。将来姑娘要何去何从?”
  “天涯海角任我去……”不能太嚣张,于是她再补充:“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的家也会是我的家,你当了教主,白明教就真正是我的家,它再也不是一个令我处处设防的地方了。”何况她还是很想念天璧崖的温泉的。
  “如果没有今日之事,姑娘的天涯海角可有我一份?”
  她毫不考虑道:
  “自然是有,但你出身天贺大庄,假若顺遂一生,就是率领众人的少庄主,你可以天涯海角与我游玩,却同时也在浪费你的才能。白明教内,问题太多,难道你不想试试,在你的手里,能创造出什么样的白明教吗?”
  他沉默着。最后,他道:
  “姑娘可会三五年回来?”
  “这是当然。白明教再差劲,也是我的家啊。”她笑笑:“何况,现在这里你当家作主,我与你,密不可分,有你一份必有我一份,以后我在白明教可是千金大小姐的待遇呢,它日我要受了委屈,一定回头找你。”
  何哉闻言,笑了声。
  “姑娘如此狡猾,哪会委屈?但只要姑娘一句话,何哉随时放下白明教,随姑娘走遍天涯海角,这承诺一生一世不变。”语毕,他看向长阶下,正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贺容华,他深吸口气,说道:“白明教第三十二代教主何哉接令!”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
  白明教一连再三的遽变,今中原武林人士措手不及,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但接下来的事能不能摆平,就是归何哉管了,跟她没有关系。
  虽然她是教主,但是过去式,众人注视的焦点已不在她的身上。
  她反身想回厅内,却见一名女子靠近闲云。
  她不自觉地眯眼。
  她看见那名女子拿出雪白汗巾,要替闲云拭去衣上血迹。
  “唐姑娘真是非常积极呢。”不知何时,公孙纸站在她身边叹道。
  “人要积极,才有未来啊。”她随口道。像她,就是到最后开头也不放弃,所以落崖后犹剩一口气,被教主抓回也不死心,今日才能功德圆满。
  公孙纸投去古怪的一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嗯。”
  “无波,你是不是忍过头了?还是当过教主的都会昏头?把手伸出来给我把把脉,是不是这半个月的饮食迷惑你的心智,加强你的忍功……”
  她闻言,差点想昏倒在地。
  这个长舌的五公子有没有停止的一天啊?她半个月没听他唠叨,但不表示她想念他吧!
  他从唐家背景细说起,说着说着,说到在很久很久以前,公孙家里曾有一名唐家姑娘入门,算起来两家渊源流长,又说到江湖上的利害关系,最后竟然扯到男人的美貌问题,以及将来她跟闲云的发展有几成可能……
  她面皮抽搐着。她忍,满腔都是血也要忍!
  “约莫是一成吧。”公孙纸叹气。“你的背景被揭破了,闲云毕竟是名门之后——”
  她面皮还在抽动着。难道是她刚才太得意,现在必须承受惩罚?没关系,她再忍!忍字头上一把刀,今天的刀太锋利,不小心割伤她的心口。
  “我也不瞒你说,云家庄的大大小小绝对力挺你,但云家庄确实没有跟白明教结亲的例子,你曾是教主,虽然是历代以来继位最短的教主……”
  她再忍!把公孙纸的话当作异邦语言就好!没听见没听见……
  “叽哩咕噜……叽哩咕噜……”
  她慢慢走到闲云身后,听见那唐姑娘充满歉意地说:
  “闲云,先前你出面阻止两方动手,接了我爹一掌,你只接不打,我心中真是有愧。”
  江无波垂下眼,瞟着他衣袍的血迹。原来如此……她再忍。
  屠三珑没去何哉那儿,反而大步走来,道:
  “闲云!”忽地瞄见公孙云身后的江无波,及时改变主意,道:“你是一代人才,屈就一名妖女,是世人之憾啊!”
  啪的一声,她觉得有根神经好像断了。无妨,她的神经许多条,断了一条也没差,只是有点惊讶她的神经这次断得很快。兵败如山倒,第一根断了,啪啪啪,连着数根都断了。
  难道是她通过一生最大的难关,所以松懈了忍功?还是……她在妒忌?
  她低头把玩着小药盒。
  当她拿出那小药盒时,淡淡的香气扑到号称药理灵鼻的公孙纸面前,他呆了呆。这香味是……
  “闲云。”她开口。
  公孙云早知她来到身后,一回身便见她面色有异。
  他神色冷静,但俊眸微有笑意。他瞧见公孙纸目瞪口呆,不由得顺着目光,落在她手中小盒子。
  “人生难得一次放纵,我不忍了,当作是我憋了二十年的奖赏。你说好不好?”她若有所思的。
  公孙云扬起眉。“凡事都忍是很苦的,我鼓励你放纵点。”
  “闲云,你向来克制能力极好,是不?”
  “……尚可。”他似笑非笑。
  “你心里就只有你的救命恩人是不是?”
  “……是。”他掩不住笑。
  厅内外,众人皆静下来,傻傻地望着那高洁的闲云公子。
  “张嘴!”
  “小心,闲云——”屠三珑话未说完,就见妖女喂了一颗药给闲云,同时点住哑穴,他要阻止已是不及。“你给他服了什么药?”
  “艳情无边合欢散!”车艳艳低喃,瞪着她。“你……”
  本来数字公子们都在另一处记下白明教新任教主大事件,一听这药丸名字很特殊、很有大事件发展的可能性,于是一眨眼闪到附近,埋头继续记事。
  江湖上的事件他们可以偷偷不记,但自家头儿的事非记不可,而又绝对要真实的事实,绝不虚假。
  个个竖起长长的耳朵。
  “艳情无边合、合欢散?”屠三珑为人正派,一生没听过这种药,但光听药名也知道不是好东西。他又听见公孙纸在旁摇头叹息着。
  “好狠……此药过毒,能让一代圣人的克制力化为乌有,媚香与它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婴儿跟老人之差啊。”
  屠三珑满面错愕,脱口:“解药呢?”
  “哪来的解药?闲云,跟我走!”她不忍了。不想忍了!
  她拽住他的臂膀,往厅外走去。人潮如水,竟是直觉让开,数字公子们面不改色追寻在后。绝无虚假绝无虚假,一定要记!
  屠三珑回神,上前要抢回公孙云,哪知公孙云袖中乾坤,不动声色地拆了他的招数,任着江无波掳人。
  屠三珑顿时停步,瞪着他的背影。
  “姑娘?”何哉讶道。
  “闲云身中剧毒,我带他去疗伤,治愈之后自然完璧归赵。”她朗声道,万分之理所当然。
  咚的一声,数字公子尽数倒地。
  放纵的感觉真好!她早就想这样做了!中原江湖老是客客气气的,但私下什么谣言毁谤暗招样样来,她是妖女,就做妖女该做的事吧!
  “……姑娘上哪疗伤?”何哉很含蓄地问。
  她扫过四周,目光落在对面高耸的天壁崖。非常爽快地遥指那方——
  “天大地大,唯有天璧崖不受干扰!”难得疯狂,但疯狂得很爽。
  管人家在做什么,管人家想什么,她就任我行,她想要闲云就要,她喜欢闲云就喜欢,哪容得旁人这么多废话,还来跟她抢人咧!
  原来不用忍的感觉竟是这么的愉快,难怪世上只有一个勾践!
  她一运气,托住闲云,施展轻功,白衣飘然若流风回雪,疾掠宽厚的峡谷,众人这才回过神,惊呼妖女抢人!
  何哉立时登高大呼:
  “只要皇甫沄与公孙云亲事未离的一天,白明教永不踏进中原一步!”其声如啸,众人被迫承受这个事实。
  亲事?人都还没成亲呢……但现在也跟成亲没有两样了,万目共睹之下,闲云公子岂能回避这责任?
  本来想要相救的众人顿时停步。这一停下,就已错失搭救最佳良机,天仙己飞人间外,茫茫白雾掩去两人身影的那一刻,何哉看见其中较为娇小的那个脚下虚了点,差点掉进万丈深崖,还是身边的九重天外的天仙托住她的腰身,如轻云般跃上天璧崖。
(由m制作)
『12』第十章
  天璧崖上。
  双脚一落地,她立即抹去满面薄汗。
  吓死人!刚才她差点跌下万丈悬崖,上回的经验余悸犹存,这次一落下,绝对尸骨无存。
  这一吓,把她的什么兴致都吓跑了,再也没有疯狂的念头要品尝洛神了。
  她要替闲云点开哑穴,右指却僵在半空中。她咳了一声,避开他的目波,而后又抬眼,震惊地望着他已有薄红的俊容。
  “……”是谁给他服了艳什么合欢散?是谁?
  现在可好,不就是自找罪受?虽然是这么想,她仍是难以调开视线,就这样与他对望。
  这样的闲云,是她第一次见到,而她并不认为她想让其他女子见到他这样迷人的模样。
  她吞了吞口水,豁出去了!
  不忍了!
  “既然合欢散对你有用,对我也是有用!”被吓到没兴致没关系,她耐力过强也没有关系,她掏出药丸干吞,很公平吧?
  她拉着他掠过温泉,撩开飞舞的薄纱,来到最里头的小寝房。
  她瞟向闲云,他眉头微皱,似乎有些恼怒。
  也对,被她这样子赶鸭子上架,是男人的都会不快。
  她动作非常快速,推他上床,跨坐在他身上,拉开他的衣襟,才拉了一半,她想了想,点开他的哑穴,道:
  “闲云,你有什么话快说!”就算他后悔她也不放人走。他这毒,要找人解,只能找她!
  她眨了眨眼,第一次看见洛神半裸……心跳有些加快,药效这么快?
  “药哪儿来的?”他声音沙哑。
  “昨晚你来前,车艳艳送的。她说,控制男人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此。”她随便收下,今天就派上用场。嗯,果然很有用。
  “……药有几颗?”
  她一怔,直觉答道:
  “还剩一颗。”
  “药效多久?”
  “不知道。”她很干脆地说。
  俊目直勾勾地望着她,轻轻撩开她已汗湿的长发至耳后,他拉下她的颈子,在她耳侧亲昵道:
  “原来你冲动时是这样子啊……”
  冲动?也不算是,她想,她只是小小放掉一些忍性而已。她浑身发热,面色通红,但她注意到他似乎还保持理性,除去俊颜薄红外,倒还算镇定。
  这一比,果然她的忍功没有他高深。
  她是不是该跟他再比比忍功?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主动吻上她的嘴,才一沾口,她便无法克制地接过手,深深吻着他。
  原来,摧毁忍字后的亲吻,是这样啊……她还是第一次回吻呢。她深吸口气,揪着他半开的衣襟,咬牙道:
  “这话还是要说清楚的。闲云,我这心中,就这么一个洛神而已!”
  “洛神?”
  她也没理会。她心智有些沉沦,但非常愉快地笑道:
  “今天就让你看看,那天我到底作了什么春梦……”
  “……无波,你何必吃药呢……”
  她听不真切,拉开他的衣衫,随意一抛,雪白的长衫自小寝房外落出,七彩的纱幔随风飘扬,若隐若现。
  一颗药丸自男人的袖口滑出,一路滚进温泉,毫无声息的融于热水之中。
  天璧崖上,春意正浓。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
  三天后——
  一名青年行色匆匆,自天璧崖沿着山路而下,中途,他发现有许多少男少女试着闯上去,也有许多年轻的少侠们在叹息、女侠们在含泪。
  有没有必要这么悲伤?
  在天璧崖上的那个,不是九重天外的天仙,是九重妖孽好不好?
  众人皆醉他独醒,世人认人不清,认人不清!
  “小兄弟!”有人叫住他。
  他回头,几名青年、姑娘正惊异地瞪着他。
  “你打上头下来?”
  他咳了声,道:“我只闯到上头不远处,就放弃了!”
  “原来如此!”一名青年少侠咬牙切齿。“这天璧崖真是难闯!闲云公子在上头三天了,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头?”
  他闻言,差点扑地。是谁受了苦头啊?
  他毕生以来,从未如此后悔过!从此,他要把忍字深深刻刻的烙在心头上,绝不轻忘。
  他在山上……他在山上……
  想来就很想负手哀叹。
  “哼,那妖女,竟敢对闲云公子行那、那不道德之事……长达三天……三天这么久哪,闲云公子哪挨得住!实在是可恶之极。”说着说着,有人脸红了。
  少年的脸是黑的。
  他的心也是黑的,拒绝脸红。
  他非常怀疑,公孙云根本没有吞下那颗药丸。而他,也十分后悔,三天前怎么不点公孙云穴道,使其不得动弹呢?
  三天……他更怀疑,公孙云根本是确认他体内药效完全散去,才放他下山。
  同时他也深度怀疑,这是公孙云报仇的方式。当日他春梦三天,现在公孙云就真的还他三天货真价责、绝不偷工减料的春梦……彻彻底底,毫不手软,其手段之残忍无道,他此生难忘……
  有必要还得这么清楚吗?
  他用力叹了口气。这正证明,人心不可尽信,以后他还是回到那个从不信人的王沄好了。
  他,就是女扮男装的江无波。她把全脸涂黑,企图温水摸鱼混出教去。她无颜见江东父老,无颜面对尝粪的勾践大师,所以遮脸啊!
  这个忍字,她做得太失败了。
  “闲云公子那么高洁无瑕的人,竟被妖女如此凌辱……”
  高洁无瑕是她江无波吧!
  她咬咬牙,旋身继续下山去。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
  江湖淫贼宫七郎,于十一月初五五花大绑于“寒雨山庄”前,身上淫药皆毁。
  江湖淫贼兰大刀,于十一月三十吊于老里坡,身上淫药皆毁。
  同日,春流堂地客大火,事后发现春流堂专贩售艳情无边合欢散……
  十二月十日,百里铺大火,事后发现百里铺为制造淫药贩售采花贼之源头,各式淫筑药引尽缺,长达三年。
  动手者手段雷同,疑是同一女子。其手段虽然略狠,但淫药药方皆消失于世间,从此少有人受害,此女功德无量。
  江湖事记·三公子
  云家庄第九代公子公孙云,将于明年年初退隐行婚。
  云家庄史·二公子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
  街头那端,一名执萧姑娘负手行来,状似悠闲,腰间叮叮当当的,定睛一看,原来那不是天奴铃声,而是市面上普通卖的铃。
  这姑娘面貌黑漆漆的,但看得出相貌姣好,她的身侧跟着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那小男孩生得十分白嫩,腰间也有铃铛。
  当这一大一小来到云家庄分庄时,看见庄外新公告,便借来书册翻阅。
  “大姐,这上头在说你耶。”这几个月吃得很圆的小江弟高兴地说。
  云家庄分庄弟子瞄了她一眼,又看看那小江弟,最后返身入庄。
  她叹了口气。“歹事不可做……时候到了啊,小弟,以后你游历江湖时,切记,看见淫药就一定要毁,最好毁得彻底,以免害到自己。”
  小江弟似懂非懂。
  “还有,你记得,你什么文章都可以读,就是不准读〈洛神赋〉……读了有害身心啊!”她叹道。
  有名看似分庄的大弟子匆匆奔出来,看看她一身翠绿衣裳,上前试探道:
  “全油小烤鸡?”
  她闻言,差点扑地。这是什么暗号啊?
  “养生云家餐。”小江弟正色代答,瞄着大姐抚额哀叹。
  那大弟子松了口气,道:
  “总算等到……小烤鸡姑娘了。”递出一封信。“这是闲云公子的信。”
  她慢吞吞地摊开,读了一会儿,道:
  “我明白了,多谢。小弟,走了。”
  “大姐,咱们要上哪儿?”
  “嗯……先去买几只小烤鸡,然后上船去。你记得,上船之后,不管谁问你,你都说,小烤鸡是你买的。”反正小江弟被她养得肥肥胖胖的,多带几只上船,没有人会怀疑。
  “大姐,咱们要回云家庄了吗?”
  “不,我们要上船。”
  两人花了一天到岸口,当然,中途她买了许多油腻腻的食物,让小江弟带着,并嘱咐不准吃光,最近的小江弟很有贪吃的本能。
  岸口早已有大船等着。
  “大姐,船耶,是要上这船了吗?”小江弟兴奋地问道。
  一上船便是一生一世也离不开了,但,她内心深处又非常想上船。
  “上船吧。”她笑道。
  她让小江弟先行上船,而后慢悠悠地跟着上船。
  甲板上,都是眼熟的数字公子跟弟子。
  其中与她最为亲密的男人刚自船舱上来,他一瞧见她,神色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黑玉般的俊眸却是神采流动。
  他回头对公孙纸笑道:
  “人都到了。准备开船了。”
  她负手上前,撇开目光半天,又往他瞧去。
  “闲云公子名响中原,年方二十七,这么快就退隐,好吗?”
  公孙云不以为意,道:
  “我不想做的事,世上尚无人能左右我。”
  她闻言,嘴一抿。被她套出来了被她套出来了!那天在天璧崖上他果然没有食药……哼,搞了半天,真正在忍的只有她吧。
  “我十三即为公子,至今十四载,见过太多龌龊之事。利益冲突、一时私心,甚至男女间的风流导致悲局也不少,所以我从不给人多余的奢想。无波,一人练功究竟为何?从今以后,卸去公子名号的我,一心三思保护我真正心爱的人,再也不必顾及其它。”
  她黑脸微微发热。
  他笑着取出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脸蛋色彩,蜜色颊面明显可见晕红。她眼波乱移,叹气道:
  “当日真不该那样放纵的。”报应报应。
  “你若对我没有七分情意,哪怕是服了十颗合欢散,也是会不动如山的。”他颇为含蓄道,而且笑得很愉快。
  说得还真笃定,但她也不想反驳,不去做一些无谓的抗辩,反正事情都做了……唉,大不了当作强烈春梦版就是。
  在天壁崖上最后一夜,沐浴过后,她闻着他身上与她相同的特殊硫磺气味,想起当年他误闯天璧崖时也是一身的硫磺味,果然始于天璧崖,毁于天璧崖……怨孽啊!
  他亲自替她绘上黑妆,让她自行下山,避开有心人的追踪。
  这就是做坏事的下场。众人视她为妖女,哪知真正妖孽平常带着高风亮节的牌子四处安走……他大气得很,两人口头相约,任她行走几个月,每月定时上分庄报平安;而他,正让下一代接手云家庄,同时也定时将他的下一步告知,最后的告知,便是要她上船,一块远离中原。
  她曾挣扎过。她根深蒂固的观念还没有彻底拔除,但时常又想起在云家庄的一切。他安排暗桩小江弟在她身边,就是要她时刻记起在云家庄的生活吧。
  公孙云见她神色柔软,扬眉伸出手。
  “无波,老七还在伤上,船会驶得慢些,只怕咱们要在船上过年了。”
  她望着他的手,嘴理应道:“也好。”
  “到岛上稳下来后,你我就成婚吧。”
  “成婚那天,公孙云的情史会让你看个一清二楚。以后,你的丈夫将会天天为你绘着妆点,绘着双眉,一生一世。”
  她闻言,慢慢地与他交握。笑道;
  “听起来好像不错,我十分期待。”
  “以后别再下药,你用不着拿这种药来挑战自身忍耐的极限。”顿了下,他平静道;“我想,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污辱。”
  “……我们去看看阿遥吧。”她满面通红,转移话题。
  他没说什么,在她下船舱时,他突然道:
  “最后一颗药丸给我。”
  不给,绝对不给。她是有仇必报,正所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她忍功够,可以忍气吞声,等待最佳时机“投我以木桃, 报之以琼瑶”,发挥她最残忍的手段。
  “无波?”
  她当作没有听见,负手闪进舱房。这颗药,她一定要用在他的身上!
  这一年年底,云家庄第九代公子与数字公子未曾通知任何人送行,就此远离中原,隐居某岛,不再以云家庄主人身份回到江湖。
  大船早已驶离岸边,在海面上缓缓行驶着,离开中原武林的纷争。
  海面天边连成一线,无波无浪,很平静,很和缓,很家人,这正是她想要的生活。
  如果有一天,真起了波浪,她想,这艘船上的亲人们,也是会力挺她的吧。
  “……”她默默翻着云家庄史册。
  还躺在病床上的公孙遥咳了一声,低声道:
  “绝对不是我给你看的,是你抢的,请务必告诉大家,是你抢走的,不要陷害我啊!”
  公孙云年二十七,被白明教妖女所软禁,囚于天璧崖上三天三夜,行非常彻底不道德之事,众人搭救无效。事后,闲云公子高风亮节负起责任,退隐江湖,江湖之痛也。
                    云家庄史·五公子
  果然,人还是只能信自己,绝不能随便乱信人,什么家人都是骗人的!
(由m制作)
『13』尾声
  公孙云,不求天仙女,只盼留心人,年二十,夜闯天璧崖,巧遇白明教皇甫沄,该女十四芳龄,心思灵敏,不似中原儿女,面目不清,但公孙云已有好感。年二十六,再遇该女,喜不自禁,情意蔓生,难以自制,此女如风,转眼即逝,如不稳抓,必饮憾终生。
  天璧崖上,三天三夜,江无波失控,自投罗网,公孙云喜之悦之不动声色之。江上无波,心若止水,拒人于心门之外,一旦失控,便是从心而走,此刻方能得见她完全的真心,岂能不喜?
  但盼此风永留云侧,男女之爱,夫妻之情,一生一世。
                    公孙云情史·公孙云
  她咳了一声,慢吞吞地合起册子,目光游移不定。
  屋内的洛神新郎,取过册子,非常有耐心地等着。
  “这个……好像是写给自家人看的。”她嘴角轻翘。
  “只写给公孙之妻看的。”
  “这个……好像短了点。”非常之短,细节全无,令人遗憾。
  “每年的今天,自然多增一篇。”
  这不是摆明,年年都做夫妻,一直到老吗?如果她想看,就真要永留云侧了。她满面热气,有点恼又有点说不出的滋味,于是她一弹指,烛火顿灭。
  反正她又输了,忍功就是不如他。
  他皮肤偏白,加上面目偏冷,只要不笑时,就是十分有礼客气,绝对看不出任何发窘……哪像她,他一点点情意一曝光,就够她掩不住脸红,难道是往日她没有这种经验,所以一时适应得很慢?
  她叹道:“上床休息吧。”
  新郎放下床幔,随她一块上了床。
  “闲云,你……曾迷恋过他人?”黑暗中,她如此问着。
  “不曾。”
  她眨眨眼。“以前心如止水?”
  “……可以这么说。”
  这么说,两人心思、际遇都算是相似了?
  她沉吟半天,感觉自身被人抱进温暖怀里。
  “那个……”
  “嗯?”他亲昵地吮着她的耳垂,似乎不知她想说什么。
  她咳了声,哑声道:
  “闲云,我……我……”
  抱着她的男人没有停下动作,但身躯微微紧绷。
  “我……”她试了好几次,最后放弃道:“算了,明年这时候再说吧。”
  一声低微的叹息,她假装没听见。随即,男人的身躯覆了上来。
  “……闲云?”
  “嗯?”那声音又有点期待了。
  “……我……”她捣住他的耳朵,终于很不习惯地说了几个字,然后在他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翻坐到他身上。“明年……我再说一次,那时就不用捣住耳了,明年说不出口,我就跟你耗下去,总会说出来的。”
  今晚,是新婚之夜,总不会有人再说,她对他行不道德之事了吧?
  【全书完】
『14』《一鸣天下》小番外——姑姑与侄儿
  十岁小姑娘自厨房走出来,她看看天色,小心翼翼地捧过烫烫的药碗,一路往她侄儿的睡房去。
  她笑咪咪地……不能笑不能笑,显儿受寒了,她这个当姑姑的怎能笑成这样呢?于是,她努力憋笑,走进睡房。
  床上有个小人儿在睡觉。
  “显儿,吃药了。”她道。
  那小人儿立即背过身去。
  “显儿,你不可以不吃药。不吃药不会好,来,姑姑来喂你。”
  他依旧背对着她。
  她扁扁嘴。“你这小孩真不听话,平常我吃药时也没你那么难缠,你从小到大才生这么一次病,让我喂一下有什么关系?”
  “你胡说八道。你哪次吃药不是拖拖拉拉?连五叔都拿你无可奈何。”那小孩声音偏冷,有点儿像父亲。
  她抿起嘴,很想跟他杠,但又怕药凉了。她有听大人说过,不常生病的人一病起来会很严重的。
  别像她一样才好啊!
  “好啦好啦!我就知道你坏,一逮到机会就要整我。你今天乖乖把药喝了,下次我生病时,我保证绝对乖乖,你怎么喝药,到时我就怎么喝。”
  床上的人,徐徐坐起来,睨她一眼。“真的?”
  她眉开眼笑,汤匙连忙递到他嘴边。“真的真的。快喝快喝,要凉了又要重煎。”
  “我可以自己喝。”
  “不行,要喂!”她笑得连眼睛都张不开了。
  他冷着脸,憋着抢过药碗的冲动,任她一口一口的喂着。
  她像个小大人娘亲,很小心地喂药,嘴里念着:“吃药药,身子壮,活到七老八十。”这是五叔每天在她喝药时的咒语,今天终于轮到她来献宝。
  “公孙要白,你别忘了你的承诺。”他非常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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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公孙显端着药,一走进那间小小的睡房时,他听见啪的一声,随即看见有个人翻被蒙头。
  他目光遽沉下来。
  “起来吃药!”
  她装睡。
  “公孙要白,别忘了你的承诺!”他冷冷道。
  “我没承诺我没承诺!”她叫着:“我睡一觉就没事了啦,不要吃药,药很苦啦!”
  他自三岁习武,力气绝对比她大,遂一把抽了她的暖被。哗啦啦,藏在被里的书册全掉了出来。
  他一怔,又凶:“你在搞什么?生病要休养的!你躲在这里看书?”
  她很不会掩饰地抱住其中一本江湖册,结给巴巴着:“是傅哥哥看我躺在床上无聊,就、就带点汲古阁里的书给我看……”
  公孙显冷冷盯着她怀里的书。“那是讲什么的?”
  “没有没有……别抢别抢啦!”可恶!哪有这样的!她整个人要扑上去抢回来,但实在没有力气,只能气喘吁吁地瞪着他。
  他单手翻开江湖大事件册,速读一番。而后抬眸,问道:
  “哪一段你得遮遮掩掩的?”
  “没有啊……”清露小脸装得很无辜,保证任何人都会被骗。
  只除了他。
  他又垂下眸,翻了几页。“你是怕我看见我爹娘的事?”
  “……”她扁起嘴。“那些事情都是假的啦都是假的啦!大哥跟大嫂是很好的,绝对没有那种……那种强迫……唉,好啦好啦,我喝药,喝药,你别不开心!”她连忙抢过药,皱着小脸咕噜咕噜灌进肚子。
  他嘴角隐着笑意,接过空碗,摸摸她热热的额面。
  “你不难过了吧?”她小心翼翼问。早知今天就不要傅哥哥拿书来了,她刚才看见时,也是很震惊很难过的。
  “我不难过。”
  “显儿骗人!”江湖记事都是最真实的耶。
  他本要不理她,但又怕她耿耿于怀而加重病情,遂道:“如果爹是被强迫的,就不会给娘笑容了,更不会不定时跟娘出海远游了。”
  她想了下。确实是如此,她跟显儿来云家庄后,大哥跟大嫂偶尔会来中原,那时她才知道显儿的冷冰冰是来自大哥的,还是在岛上的大哥好,笑得跟春天的花一样,多美。大嫂说,那是妖孽洛神,虽然她一头雾水,但她想那应该是在赞美大哥。
  她想想,道:“原来被强迫的是大嫂。难怪大嫂每次都对我说,人只能信自己,绝对不要信自家人,迟早被陷害。”江湖册写错了,下次她要提醒傅哥哥。
  他瞪着她。“别信我娘的话!”
  她噗哧一笑,道:“我不信大嫂,我信你就好。哎,显儿,我困了,你跟大嫂长得一模一样耶,原来大嫂小时候跟你一样可爱,可是为什么你老是冷冷的,真不讨喜。”
  都是被她逼的!不冷,她早就缠他缠到天荒地老了!他用力深吸口气,见她果然开始昏沉。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有她,偏偏她多病,三天两头不病上一回就不是公孙要白,她还能保有活泼的性子,他真是……说不松口气是假的。
  在她的纠缠与耍赖下,他勉为其难坐在床上,握着她的手,陪着她睡着。
  反正在她昏昏病病时,他常这样做,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显儿……”她困困的,又黑又卷的睫毛快盖住她明亮的瞳眸。
  “嗯?”
  “大嫂到底怎么强迫大哥的?上面写,彻底行不道德之事三天三夜……大嫂,不,一定是大哥,到底是怎么行不道德?不让大嫂吃饭吗?还是不让大嫂睡觉?我三天不睡觉会很痛苦的……”
  “……”他才八岁,这种事他怎会知道?
  她眼眸闭上,笑咪咪地,突然扑前抱住他的腰。“大嫂!”
  他用力深吸口气。从他出生后,他就懂得什么叫“修身养性”。虽然他娘说,那叫“忍气吞声”。
  “大嫂上次跟我说,我是她的家人耶,可是,她又摇头叹息说家人不可信……她一定是被大哥欺压。显儿,你以后长大千万不能欺压我侄媳哦。”
  “……”他很有耐心听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而后她终于沉沉睡去。
  他替她盖好被子,自己被她这样一折腾,也有点困了。通常她一生病,头天半夜一定会又再烧起来,他思索一会儿,小心躺在床上,就近看护她。
  看看岛上那些叔伯家人就知道,他娘的意思是家人用来骂用来陷害时绝不可以随便信任,然后又可以毫无芥蒂合好如初吧?
  那个岛上的人,都保有年轻的相貌,他一直到云家庄后,才发现什么年龄该有什么老态。他望着她的睡容一会儿,低声道:
  “要白,你也会长命百岁的。”语毕,合上眼,跟她双双入睡去。
『15』后记——这就是机缘
  这全是《一鸣天下》中那句“天璧崖上行三天三夜之彻底不道德之事”惹的祸。
  因为这句话而产生这个故事,也是我当初始料未及的。
  我为《闲云公子》设下的大纲是:看完它,心里是一片风和日丽的明亮感觉……相信我,我绝对不是写悲剧的作者。我也是会写风和日丽好晴天的!
  因为太配角的关系,有些旁枝末节就在这里交代。《一鸣天下》公孙显的邪派功夫是何哉教的,因为皇甫沄只学到三成。
  至于车艳艳……即使不服气,她也会忠于那个坐在教主位子上的人,而第三十二代教主正是她喜欢的战将派男子,所以她一直在思考……该不该下手?
  以上为《闲云公子》的旁枝末节,看吧,因为太小枝了,虽然有点蛛丝马迹可寻,但搬上台面挑明就真的太琐碎。
  最后,那个拉页的事……那是这一系列云家庄生活图。xd
  请各位把《一鸣天下》的封面想成:公孙要白最美的时候,就是瘦瘦似仙的时候。而拉页中的公孙要白有点圆,是属于公孙要白解毒后,还是有点圆圆的样子(跟画家沟通过,要她把脸画圆,出来后果然够圆,而我写公孙要白时,真像是变脸大作战啊)。
  至于为什么公孙云跟皇甫沄没有在拉页里,原因很简单,因为不是同一个世代的,皇甫沄请看本书色彩明亮灿烂的封面,就是那个光就是那个光啦。
  这一本,把这一系列所有人的相貌都带出来了,只除一个洛神闲云,哈!
  以后我不会再这样玩了,喜欢的人就请珍惜一下,顺便感谢封面画家德珍跟内页拉页夏火火吧。
  因为在写《一鸣天下》时,设定就是感情浓滚滚,也就是主写感情,所以同一系列在《闲云公子》时,我就恢复本人只可意会的简单情感,我不曾写过父子档,但可以确定的是两代里总要有一个是轻松的。
  在设大纲时,曾经有好几个版本,其中有一开始强迫派的(你会看见白鸟丽子一直在呵呵笑着,而男主角当然就一直受困在天璧崖上,每天甩着头呐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喜欢的是另一个女人!我会报仇的!),但基于个人目前喜好的问题,嗯,这类一开始非你情我愿就跑本垒的故事还是被剔除在我的大纲外。
  简单地来说,每个作者的底线随时在变动,也许明天我会改变底线,但不知幸也不幸,《闲云公子》是今天写的。
  而今天的我,头顶挂着风和日丽的牌子。xd
  好像都交代完毕了,总之一句话啦,有兴趣可以逛逛飞田官网,或者敝人于页网,不定时是有番外篇的。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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