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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狼

_4 张永军(当代)
  何铁牛就笑,说:“行!在人前我叫你外当家的,在没人时我就叫你张老弟,我充大了。”
  张知渔就叫了:“大哥!”
  何铁牛憨憨地一笑,说:“我想起我儿子,臭小子长得那熊样儿,他妈的像谁呢?”
  张知渔就笑了。
  第三章 人斗、兽斗、性斗(22)
  何铁牛说:“真的,我儿子小眼睛还肿眼泡儿,小鲤鱼嘴儿,整张脸上最大的是鼻子,差不多占了脸上的三分之一。妈的!我找不出这小子像哪个。”
  张知渔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笑。
  风奔跑起来了,头顶上尽是呜呜的声音。火苗儿在风中忽闪着一明一暗,忽拉!呼!柴火就灭了一片。
  何铁牛大喊:“快引火!”枪就抄了起来。
  群狼跳起来了,开始了嚎叫。火圈儿内的狗也跳了起来。四只狼冲上来,四只狼的后面紧跟着四只狼。前面的四只狼快步疾冲,冲至火圈儿外围突然折回向一侧跃开,紧跟着的四只狼跟着跃起,扑向了张知渔和何铁牛。
  何铁牛在火灭的同时就做了准备,一抬手臂,砰的一枪,一只狼中枪跌下来。几乎是同时,何铁牛向下一蹲,把枪管一举,就顶在一只张牙舞爪扑下来的狼的肚皮上,右手往腰里一探再一挥,一刀就挑开了狼的脖子,死狼跌了下来。
  大群的狼扑了过来,又有三五只跳了进来。何铁牛不理会跳进圈里的狼,举枪向外一连就是七八枪,每一声枪响就有一只狼扑倒。
  正急忙点火的张知渔刚刚点起火,两只狼分别扑到。张知渔向左一转身向下一蹲,一只狼擦着张知渔的背部扑了过去,张知渔刚起身另一只狼却扑到了。张知渔挺身探手去摸甩刀,手却被青毛闪电脖套上相连的绳子一拽,张知渔就被拽开一步。青毛闪电斜下里迎着狼扑去,两条前腿扑在狼的腰部,只一口就咬在狼的窄窄的腰脊骨上,咯的一声,就咬断了这只狼窄窄的腰脊骨,狼扭头咬向青毛闪电的肚子侧部,咽喉处就中了张知渔的甩刀。另一只狼擦着张知渔背上扑下去,正好踩在乌大脚的肚子上,乌大脚噢了一声,跳起来,这只狼就被守在熊连丰身边的青箭扑倒了,一阵厮咬过后,青箭咬死了狼。
  乌大脚正发愣,就听到穆有余在惊叫。乌大脚仔细一瞧,三只狼正向他扑来。乌大脚扯开驴般的嗓门大喝一声,操起粗硬的木棒一棒抡出,一只狼就像撞上木棒的球一般反弹出去。
  20条爬犁狗呼的一齐围上去,只一刻就撕碎了落入圈中的两只狼。张知渔接连奔跑了一圈儿,火再次在风中摇晃了。头狼嚎叫一声,群狼退下去了。这一回合击毙了14只狼,何铁牛却面现愁容,他用去了13发子弹。张知渔恐怕柴火再次被风吹灭,就多加了些柴。松油味飘升着,火苗儿向天空中舔着。
  何铁牛喃喃地说:“四更天了。”
  天上挂着的星星像被人偷偷摘走了一样,一眨眼就丢一颗,天渐渐透亮了。
  何铁牛紧绷着脸皮,冷静地叫张知渔和乌大脚盯着狼,就和穆有余一同架好了两驾爬犁。何铁牛算算路程,把冻肉、冻鸡、兔之类分成三份,喂给了22条狗一份,丢在火圈外一份,希望用来吸引狼。又收起放爬犁上了一份。然后把仍在沉睡的熊连丰抬上爬犁,其他多余的东西尽数丢掉了。
  披了满身白霜的狼一只只从雪窝里爬出来,在雪地上活动。
  何铁牛望望天,说:“驾上狗。”
  8条狗拉的爬犁和12条狗拉的爬犁驾好了。何铁牛盯着穆有余,问:“你能不能像来时那样驾爬犁?”
  穆有余摇摇头,目光怯怯地望着何铁牛。
  张知渔说:“我来驾小的爬犁。”
  何铁牛说:“不行,外当家你驾大的爬犁,我坐上开枪,穆有余就得驾小的,乌大脚坐上可以用棒来打。”
  何铁牛上前拍拍穆有余的肩,说:“往外一冲,跑起来就不怕了,很过瘾的,你试试。”
  穆有余却恼了,吼叫:“去你妈的!我一辈子也不想试,不过眼下又没法子。”
  何铁牛望向群狼,突然说:“那边有狍子,有两只正向这边来,咱们解围了。”
  几个人很高兴,都望着。远处的狍子正在茫茫的雪地上撒欢儿,是一只大狍子和一只小狍子。群狼也看到了两只狍子,有的狼已经悄悄向前围。何铁牛就瞄准一只狼放了一枪,砰的一声,狼就扑倒了,在雪地上直蹬腿儿。狼的肚子中弹对穿了,一时还死不了,其余的狼就躲了起来。两只狍子听到枪声向这边看。
  第三章 人斗、兽斗、性斗(23)
  何铁牛就骂:“妈的!傻狍子真傻,他妈的越傻这长白山里还越多。”
  两只狍子终于发觉了危险,掉头奔跑起来。几只狼跃起追赶,却被头狼的一声嚎叫招了回来。
  何铁牛叹口气,说:“妈的!狼群是和咱们干上了,就像对付熊一样。”
  何铁牛望向天空,天上又丢了几颗星星。何铁牛说:“乌大脚,拿几根烧着的木棒,向外冲。”
  穆有余突然说:“你先冲,我跟着。”
  何铁牛望着穆有余,认真地说:“最好你先冲,我不骗你,在后面跟着可吃亏。”
  穆有余说:“你放屁!你不在前面反倒让我在前面,你没安好心?你还有枪呢!”
  乌大脚却叫:“我不怕!我有棒子。”
  张知渔也怀疑起何铁牛来了,何铁牛看出来了。何铁牛不再坚持,说:“外当家的,驾起爬犁咱们冲。”又说:“穆有余,你提着神儿跟上。”
  何铁牛就招呼12条狗和青箭、青毛闪电向外冲去。12条狗拉着爬犁向外一跑,群狼就围上来。何铁牛手中四根燃烧的木棒甩出去,开出一条路冲出了狼群。
  何铁牛端着枪向后呼叫:“快!跟上!”
  穆有余也催动8条狗向外冲。乌大脚哈哈大笑着向狼身上甩火棒,火棒在朦胧的夜色中翻着跟头飞入狼群。8条狗的爬犁也冲了出来,群狼在头狼的嚎叫声中从后面追来。
  20条爬犁狗也知道危险,狂叫着发力地向前奔跑。青箭和青毛闪电跟在爬犁的左右不时回头张望。
  何铁牛说:“张老弟稳住神儿,放轻松些,狼比狗有长力。”何铁牛又喊:“穆有余稳住了,赶上来!”
  穆有余心里却慌了,那群狼紧跟在穆有余的左右两个侧面,穆有余时时担心狼在他侧后面跳起来咬他后脖子。
  乌大脚喊道:“甭回头啊,别回头看,狼近了我就打!”
  穆有余却不时向两侧瞄两眼,心里放心一下,紧张一下,这才信了何铁牛的话。穆有余忍不住大喊:“他妈的!何铁牛快开枪!”
  何铁牛也瞧出不妙,开始向后放枪,一连四五发子弹都没打中狼,却也阻了狼的追击。
  两驾爬犁奔出十多里,狗就喘粗气了,也将狼甩下了二三里远,不自主地就慢了下来。狗拉爬犁奔跑起来风声很大,风在耳边嗖嗖过,又有枪声和狼嚎,熊连丰就醒了,问:“往回赶啊?扶我坐起来。”
  何铁牛扶熊连丰坐起来。熊连丰原本红扑扑的皱巴苹果脸此时像纸一样惨白。熊连丰向后看了看,说:“狼还在追啊。”
  何铁牛说:“是啊,狗都累了。”
  熊连丰说:“路太远,怎么跑得完?”
  何铁牛说:“那也得跑。”
  熊连丰咳着咳出了血,喘息说:“累啊。”就闭上眼睛又躺倒了。
  狗越跑越慢。何铁牛看看狼离得还远,就说:“停下来让狗歇歇。”何铁牛站在爬犁上向后张望,张望了一阵,说:“奇怪,后面只有七八只狼在追?其他的狼都到哪儿去了?”
  何铁牛坐下来又掏出皮袋喝了口酒,问:“张老弟你喝不喝?”
  张知渔说:“都冒汗了,连急带吓就出汗了,我不喝了。”
  乌大脚却站在爬犁上叫喊:“狼也累了,也在歇着,都趴下了!”
  乌大脚的这句话一出口刚冲入何铁牛的耳朵,何铁牛眼前就一阵发黑,何铁牛大喊:“快走!狼在打围!”
  穆有余叫喊:“什么是打围?这回我走在前面,你有枪你在后面。”催动8条狗往前跑。
  何铁牛急了,喊:“妈的!穆有余瞎胡闹,快赶过穆有余的爬犁,狼绕道在前面堵截咱们呢,整不好已经超过咱们了。”
  张知渔驾着爬犁向前赶,与穆有余一前一后从两处林子中间形成的河道中穿入丛林正跑着,林中一声嚎叫,三十几只狼从两边林中突然冲了出来,都集中扑向穆有余和乌大脚。何铁牛连放了几枪,只击倒了两只狼。
  第三章 人斗、兽斗、性斗(24)
  乌大脚坐在爬犁上抱着木棒傻笑,看着狼在爬犁的一侧跟着跑,连说:“快咬了!快咬你后脖子了!”才整得穆有余惊慌了。穆有余惊慌失措,驾着爬犁冲上一个雪坡。爬犁在雪坡上一头掀起失去重心,左边滑行板离开雪面向前一冲撞在树上,两下力量一挣绳子就断了。8条狗被巨力向后一拉再放,就跌成了一团。8条狗拖着绳子爬起来,就和几只狼咬在一起。
  穆有余被巨力抛起,一头冲进丛林,没等爬起来就被几只狼扑上掏开了咽喉,临死前只叫了声:“妈呀!”
  爬犁一翘起再一撞,乌大脚也从爬犁上滚了出去,虽跌滚得发懵了,但还抱着棒子。乌大脚爬起来眼前金星乱冒,腿上就被狼掏破了皮裤,撕开一道口子。乌大脚哎哟一声痛呼,抡起木棒揍飞了一只狼,狼立刻围上了乌大脚。
  张知渔眼见前面爬犁撞翻了,狗散开了。张知渔吃了惊但瞬间镇静下来,张知渔用力将爬犁转个弯儿使得右边滑行板离地一翘就绕过了穆有余的爬犁,但却把何铁牛给掀翻下去了。何铁牛一落下去打个滚就开了一枪,使扑上来的狼后退。但何铁牛刚一爬起,一只狼向上一扑,何铁牛一闪,另一只狼一口就咬住了何铁牛手中的枪,何铁牛左手一拉枪杆,右手一拳砸在狼的头上,狼一松口,何铁牛的右腿被狼掏破了裤子,咬破了皮肉,痛得何铁牛大着嗓门喊,右手被前一只狼一翻嘴咬下了三根手指,何铁牛终于被狼拽倒了。何铁牛正危险间,张知渔已经停下了爬犁,甩出了三把甩刀,压在何铁牛身上的三只狼一一中刀跳起再跌倒。爬起来的何铁牛右手残了,左脸上血肉模糊,瘸着一条腿向张知渔这边退,大喊:“放开狗!”
  张知渔一摸身上没刀了,一转念头就去熊连丰怀里摸刀。熊连丰早已坐起来,把刀拿在手里,是准备自杀用的。熊连丰把刀递给张知渔。张知渔动作很快,转眼间放开了12条狗。12条狗在青箭的带领下和扑上来的狼扑咬在了一起。
  青毛闪电却跳到爬犁上稳稳当当地坐着看着。何铁牛和张知渔汇合在一处,何铁牛喊:“乌大脚!靠过来,先用狗拼!”
  另外那驾爬犁的8条狗已经分别受伤,因为8条狗的绳子没松开,8条狗只好连在一起对付狼。但8条狗屁股靠屁股顶在一起,分八个方向用嘴对付周围的十六七条狼的围攻,一时还抵挡得住。
  乌大脚舞着木棒靠过来。乌大脚打死、打伤了三只狼,被狼咬了肩头和腿部各一口。乌大脚边舞着木棒边骂:“我要吃饱了,妈的!还有力气!”
  跟在爬犁后面的狼追了过来。独耳狼站在高处歪着脸向下看,何铁牛擦了擦脸上的血,咬着牙给了独耳狼三枪,何铁牛剩余的两根指头不听使唤,都没击中。
  何铁牛说:“张老弟你来打,今天怕要全死掉。”接着又说:“还有三粒子弹,妈的!狼却越来越多又成了30多只。”
  13条狗死4条,其他很快败下阵来,除青箭外个个带伤。只是那连在一起的8条狗仍被十几只狼围着,绝望的叫声一阵紧上一阵。
  突然,群狼停止了攻击,退向了丛林边上。那8条连在一起的狗才夹着尾巴吱吱叫着逃过来。张知渔给它们解开绳索,拍拍它们的脑袋,8条狗胆子就壮了。狗开始舔伤口,狼也在舔伤口,张知渔也为何铁牛包好了伤口。
  天已经完全大亮了,太阳冷傲地挂上天空。
  熊连丰突然说:“外当家的,你们三个先上树,等狼吃完了我和狗就会走,你三人别管我了。”
  张知渔说:“为了一只狐狸整到这般境地。算了大叔,我不走了!铁牛大哥你走吧,带人来给我和大叔、穆有余收尸。”
  张知渔又说:“乌大脚,你用棒子送铁牛大哥回屯。”
  乌大脚摇摇头,说:“那哪行,内当家的吩咐我守着外当家的,一步也不离。不行,你走我就走。”
  何铁牛说:“算了,生死有命,大伙别争了,拼了就拼了吧,我有了儿子死也闭眼了。”
  第三章 人斗、兽斗、性斗(25)
  乌大脚听了这句话就一震,说:“那我和外当家的都没儿子,我和外当家的就走了,你俩留下喂狼吧。”过来就拽张知渔走。
  张知渔就笑了,说:“你不记得我有儿子了吗?”
  乌大脚一呆,说:“是啊,你发芽了啊,那就我没儿子了。”
  张知渔说:“那你走吧,要快点跑。”
  乌大脚唉了一声,抬腿要走,想想又觉得不对,扭过脸又说:“我不能丢下你,你是外当家的。”
  张知渔说:“你先回去生了儿子再回来接我!”
  乌大脚这才笑了:“那行!”掉头走了几步,突然说:“不行,我回去回来得两下黑白,你就被狼吃了,就像我媳妇养的猪一样,我还是要守着你……”
  张知渔不再逗乌大脚,也知道乌大脚绝不会独自逃生。张知渔问:“狼怎么了?怎么还不行动?”
  何铁牛摇了摇头。
  熊连丰叹口气,说:“我打了一辈子猎都没整懂狼的性子,白活啊。”
  这时,青毛闪电从爬犁上跳下来,挨个用鼻子去碰16条狗的鼻子,从神态上就可以看出每条狗都惧怕青毛闪电,和青毛闪电碰鼻子的同时都将耳朵向下耷拉,就像仆人对主子鞠躬一样。只有青箭没对青毛闪电做其他狗做的那种势弱的动作,而是警惕地和青毛闪电顶了顶鼻子。然后,青毛闪电就跳到了雪原上,昂起头对着天空发出清亮而悠长的嚎叫。
  群狼都围了过来。独耳狼立在高处扬头嚎叫了一声,就和白母狼从群狼中蹿了出来。
  何铁牛突然惊叫:“青毛闪电是狼!”
  熊连丰却说:“他妈的,青毛闪电是母猎狗养大的青狼崽子。”
  张知渔惊呼:“怎么可能?”
  何铁牛说:“青毛闪电在向头狼挑战。”
  独耳狼用鼻子顶出一只高大的浅青色的壮狼,浅青色的壮狼和青毛闪电同样高大且粗壮一些。浅青狼跑出来和青毛闪电对视着,对视着……两只狼的眼珠不时闪出光芒,都等着对方的拼命一击。浅青狼突然耳朵向下一耷拉,呜的一声,就卧下了。
  张知渔说:“青毛闪电赢了。”
  熊连丰却说:“怪事情。”
  何铁牛的脸却惨白了。
  青毛闪电用棺材嘴拱翻了浅青色的狼,浅青色的狼就把裆部敞开了。青毛闪电嗅了嗅浅青色狼的“棒槌”,就退开了,浅青狼也就爬起来了。
  何铁牛说:“青毛闪电收了一个手下。”
  独耳狼再次用鼻子赶出一只灰狼,是只老苍狼。老苍狼的头向下低着,拖着尾巴一步步走向青毛闪电,似乎每走一步都很费力。青毛闪电迎上去,抬起前腿搭在苍狼的背上,老苍狼就卧下了,同样叫青毛闪电嗅了嗅裆里的“棒槌”,老苍狼也站到了青毛闪电的身后。
  独耳狼显得极为烦躁,在群狼中又用鼻子顶出一只年轻的灰狼。年轻的灰狼蹦跳着跑过来,先耸了一下耳朵,就用鼻子去顶青毛闪电的脖子。青毛闪电斜视着年轻灰狼,青毛闪电坐下了。年轻灰狼自动躺下献上“棒槌”,却被突然站起的青毛闪电一口咬断咽喉处死了。
  熊连丰说:“闪电的妈妈明明是猎狗啊,它怎么混到狗崽里的?”
  青毛闪电咬死了年轻灰狼,扬头嚎叫。独耳狼终于跳出来了。青毛闪电四腿分开踩在雪地上,尾巴平举,扬头望着独耳狼,一副王者之相。
  独耳狼围着青毛闪电转圈,青毛闪电一动不动,任独耳狼转到背后,有机会掏青毛闪电的肚子,青毛闪电都不理会。独耳狼却不敢动口。再次转到前面,独耳狼就像做贼一样低下头,耷拉下耳朵。青毛闪电坐下来,抬起前腿搭在独耳狼的肩上,独耳狼就滚翻了身子让青毛闪电嗅“棒槌”。
  所有的狼都欢快地嚎叫。白母狼奔过来向青毛闪电大献殷勤。青毛闪电扭过头瞅了张知渔一瞅,顿了一下,嚎叫一声,就向丛林中跑去。只一会儿,群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三章 人斗、兽斗、性斗(26)
  张知渔抬头望天,大鹰也不知飞到了哪里。张知渔似乎觉得上了大鹰的当,是大鹰为活命故意让他熬败的,青毛闪电也一样,也像是为了出世才听他的话。
  熊连丰却喃喃地说:“我想起来了,那年青毛闪电的妈妈猎狗青雪生了九只狗崽。后来不知怎么的,第七、第八、第九只狗崽都被狼咬死了。青雪就失踪了两三天,青雪回来时就叼着青毛闪电。我认为青雪是去偷了别的狗的狗崽。这青毛闪电从小就凶猛,把那六只狗崽都咬死了,青毛闪电独个占了青雪的奶。我看在眼里喜欢的不得了。现在看来那传说是真的了。”
  不等张知渔和何铁牛问,熊连丰又说:“传说如果猎狗一窝生七个崽子,那么第七个崽子长大了就可以猎狼。如果一窝生八个崽子,第八个崽子长大了可以敌豹。如果一窝生九个崽子,那可不得了,第九只狗崽长大了就是天生的‘狗王’。聪明无比也凶猛无比。当时,青雪一窝生了九个崽子,这是一般猎人和母猎狗一生也遇不上的事。我得意极了,精心喂养青雪,让青雪的奶足足的,我想都养大这一窝九条猎狗,带回去围猎,这长白山就震了。可是第七、第八、第九只狗崽还是死了,叫狼咬死了。狼怎么进了狗窝,怎样引开了青雪和其他猎狗我不知道。这挺神的。当时神猎手那二爷来看那七、八、九三个狗崽,那二爷就说过狼不会让这三只克星活着的,这三只崽子能否长大,能否成气候不是靠猎人和猎狗守着,而是靠老天爷。我就不信邪,也不信那个传说。现在看来传说是真的,青雪为了报复咬死三个崽子的狼才去偷了狼的狼崽。那么为什么青雪不咬死这只偷来的狼崽呢?我想通了,那时青雪正是养狗崽的时期,那两天没崽子吸奶奶子就涨得难受,这样青雪才留下一只活的狼崽,一路吸奶一路带回来了。而且青雪和狼崽之间就有了感情,这狼崽就这样叫青雪养大了。唉!这个青毛闪电啊!它具有猎狗的智慧和聪明,具有狼的残忍和耐力,它就是狼中之王,这一带的猎人要遭灾了……”
  回到鹰屯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一行人是顶着星星回来的。熊连丰躺到自家的炕头上,就要吃狗肉喝烧酒。
  熊小彪的媳妇就给做上狗肉温上了烧酒。
  熊连丰吃狗肉时精神很好,熊连丰说:“我老了,屯里的事以后就由外当家的大哥何铁牛主事儿。”熊连丰着重提的是外当家的大哥何铁牛,然后就说:“何铁牛比我强。”又对儿子熊小彪说:“好好帮衬着铁牛兄弟。”
  熊小彪懵懂着,叫媳妇踹了屁股一脚才说:“行,我帮衬着。”却又被媳妇踹了屁股一脚,熊小彪又说:“我媳妇也帮衬着。”
  熊连丰点了点头,说:“请外当家的回去吧,铁牛也去歇着。”熊连丰就睡了。睡到半夜,熊连丰大喊了一嗓子,喷了满棚顶的鲜血,就死了。
  张知渔人年轻不懂得处理丧事,他是汉族人,更不懂得满族人的丧事,但也陪着守了三天,直到把熊连丰连同穆有余一同埋了。在第四天夜里,张知渔才听回过神来的熊小丫说佟家湾可能出了事儿,吉家庆连着十几天没回屯了。张知渔不知道是佟九儿有意瞒着熊小丫,不要熊小丫知道吉家庆被谢达山捉的事,佟九儿才把熊小丫打发回了鹰屯,不想却赶上了父亲的丧事。
  鹰屯中人都说,佟家湾欠鹰屯一条人命半张脸皮,看佟家湾将来怎么还这一条人命半张脸皮。还有人说:还欠两个女人呢,佟家湾每来一次鹰屯就倒霉一次,被整去了猪美人娘儿两个呢,要不介咱屯的光棍就少一个。这几天张知渔一直听着这些话,这些话把张知渔闹腾得眼冒金星,甚至见了鹰屯的人就发怵。张知渔强忍着待到第四天,就借故和乌大脚坐着熊小丫的狗拉爬犁回来了。
  张知渔回到佟家湾是掌灯的时候,没见到佟九儿,却见到了被割去耳朵的王二牛。王二牛听说外当家的回来了就来见了张知渔,一五一十对张知渔讲得十分清楚。张知渔越听背上越冒凉气,冒着冒着凉气就冒火了,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谢达山竟敢割你的耳朵,这奇耻大辱胜过割头!娘的!我去割了谢达山的‘棒槌’!”
  第三章 人斗、兽斗、性斗(27)
  王二牛很委屈、很感动,像跑大风似的呜呜地哭嚎起来。张知渔闷声往大肚匣子里装子弹。王二牛看一眼,一下子收了泪止住跑大风,说:“外当家的,二牛去集合兄弟。”
  张知渔说:“集合兄弟干什么?”
  王二牛说:“外当家的要上磨盘岭,哪能不带上兄弟?”
  张知渔突然就笑了,说:“你哭出来了心里敞亮些了吗?”
  王二牛说:“敞亮了。”
  张知渔说:“那就过两天再说。”
  王二牛就呆了。
  张知渔叫乌大脚把王二牛带下去,吩咐乌大脚去和王二牛喝酒,就是不许出屯。站在一旁的乌大嫂说:“外当家的很会让人消气。”
  张知渔说:“内当家的一定有所准备,我怎么能冒失,只好先稳住王二牛。”
  乌大嫂又说:“内当家的是去了花山镇。”
  张知渔骑着马去接,半夜里接到佟九儿。张知渔告诉佟九儿雪狐已经捉到了,可以给张宝志送礼了。
  佟九儿叹口气,说:“我听到消息,张宝志的雌雪狐病死了。咱们白费力气了,张宝志很伤心,咱们再送他一只雄雪狐不是拿他开心吗?”
  张知渔笑了,说:“雪狐捉了一对,有一只正养伤,另一只欢着呢。”
  佟九儿说:“那好,如果这次救人失败,也算有了过硬的调和人了。”
  佟九儿又告诉张知渔对负谢达山计划已经差不多了。两个人一路谈着回到佟家湾,喝了药酒的苟小耳就去呼呼大睡了。
  在屋里的大炕上,佟九儿又听了张知渔狩猎的经历。佟九儿仔细听完就笑了,说:“你熬出来的鹰飞了,驯出来的狗却原来是狼,又成了头狼,我看这两个行当在整座长白山里你是第一了。可你做不了猎人,你做不了猎人将来怎样去猎取‘人’呢?”
  张知渔说:“我有自己的活路了,你就等着做儿子的娘吧。明天去磨盘岭我就按我的法子做,你放心等着,但却不许干涉。”
  佟九儿虽然担心,但又无所畏惧。佟九儿说:“就用吉家庆和林虎子两颗脑袋赌一赌你的法子吧。”
  张知渔说:“我看不是在于怎样做,而是在于怎样收场,你就等着瞧吧。”张知渔站起伸腰,说:“我洗个澡,身上痒得不得了。”张知渔说着扭过头瞧着佟九儿。
  佟九儿就笑了,说:“你要儿子不要?”
  张知渔说:“当然要。”
  佟九儿一笑说:“那就憋着。”
  张知渔就唉了声……
  谢达山一觉醒了,谢达山还在笑。谢达山做了一个天马行空、乘龙入海、跨虎称王都比不上的梦,而且谢达山从生下来那天起,从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从没做过这么美妙的梦。谢达山梦到长着一头乌黑头发、浓浓的眉、长长睫毛的那个人,那个除了头发、眉毛、睫毛,全身上下再没一根毛的谢布丁。两个人携手穿入山林,两个人缠绵、缠绵……
  谢达山回味着,藏着眼珠还在笑。谢达山就听到满山寨的空气中滚动着的声音,是同一种声音聚集在一起发出的滚滚声。谢达山露出眼珠,两只眼珠撞出一片五光十色的星星。谢达山定定神,仔细听,想分辨是什么东西发出的轰鸣。在谢达山左耳朵边上也有这么一股声音撞击耳膜,谢达山侧头看,是朱小腰的嘴,嘴巴半张着像条离了水的鱼嘴,向他吐呼噜。
  谢达山冲口说:“妈的!都在打呼噜。”
  谢达山爬起来拉过裤子往腿上套,谢达山就懵了。谢达山弯下头,仔细看裆里的“棒槌”。那根“棒槌”红得像朱小腰抹上胭脂的嘴唇,那一片黑毛一根也不见了,都丢了,只剩下根红枣似的东西垂头丧气,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谢达山惊诧地眨着眼珠,不敢用手去碰,怕一碰就碰掉了。谢达山敞着裆劈开两条毛茸茸的大腿,拐了拐下了炕。谢达山怕丢人不能喊人,拐着腿在房里转圈儿。眼珠盯上了茶壶、茶碗,就过去想倒碗凉茶水,眼珠却差一点掉在茶碗里。茶碗里有张纸,谢达山忙拿起来看。
  第三章 人斗、兽斗、性斗(28)
  纸上写着:
  山东棒子张知渔即日沐手敬上。
  谢达山就发呆,呆着呆着再看看裆里的红“棒槌”,就用茶水洗,洗掉了才知道是朱小腰的胭脂。
  谢达山就在房里转圈,地上印满了脚印。谢达山才感觉到冷,开始打冷颤,颤着冷颤,谢达山摸脸,脸还在,就是烫手。摸头,头还是像山楂似的头。摸脖子,脖子上的筋直跳。摸完了谢达山就笑,谢达山想,好个张知渔!谢达山不服你都不行……
  张知渔把谢达山的阴毛交给王二牛。王二牛先是喷出一口酒,笑得直打颤。
  佟九儿摇着头说:“你呀!快当爸了还孩子气。”
  张知渔就笑。
  林虎子说:“外当家的这事办得出人意料,真绝了。我了解谢达山,那小子认赢、认输,是个痛快人,谢达山这辈子都不会招惹佟家湾了。”
  吉家庆嘿嘿笑着说:“我想起谢达山的红‘棒槌’就忍不住想笑。”
  佟九儿瞪着张知渔,说:“也不嫌脏。”
  林虎子说:“内当家错怪外当家了,是我开谢达山个玩笑。”
  佟九儿把脸儿沉下来,说:“你这次的祸可惹得不小,四条人命,我问你有什么打算?”
  林虎子满脸愧色地说:“我这下半辈子不带枪了,内当家的再给我一次机会。”
  佟九儿说:“外当家的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你是外当家救回来的。”
  林虎子就放下心了,却听张知渔说:“一开春咱们佟家湾就招人垦田种庄稼,我看就罚林虎子在十天内讨个老婆,放下短枪,拿锄头去开荒种地吧。”
  林虎子就犯傻了,说:“我不会整那玩意儿。”
  张知渔说:“不会什么玩意?不会讨老婆?”
  林虎子忙说:“不是,我不会种地。我会伐木,会放排,就是不会种地。”
  张知渔听了说:“那你就去伐木,伐了木头集中起来,再用木排运出山去换龙洋。总之咱们佟家湾要征服山、征服水,甚至征服天,也要向自己的双手要饭吃。咱们大伙儿合力走另一条路,就是不抢别人也不怕别人抢的路。你们每一个光棍汉子都要讨老婆、生孩子,向这座大山里要吃、要穿。每一个人都要去做,做不来不勉强,可以离开佟家湾。”
  吉家庆、林虎子、王二牛甚至乌大脚都觉得新鲜。
  佟九儿站起来去摸张知渔的额头,说:“真的烫手,你发昏了……”
  轰隆隆的春雷炸响了,江河中的严冰似乎在一夜间就开封了,几天之后,冰排顺水浮去,消溶在江水里,鸭绿江清澈了。整座长白山16座山峰条条山脉都绿了,绿得流淌出来的水都像是亮晶晶的油。
  孔大脑袋在长白山上的雪水似干非干,青草似长没长的春初带着7户人家老小19口人来了。孔大脑袋他们先在佟家湾住下,就跟着张知渔向山里跑,选定了垦点。孔大脑袋的心事也泄漏了,他不想做佟家湾的管事,孔大脑袋想做新垦屯的大户。理由很简单,就是孔大脑袋的家人口多,7户19口人中孔大脑袋家占了7口。孔大脑袋带着媳妇,两个儿子、两个媳妇还有一个闺女全家来的。这样,张知渔就给佟家湾的第一个粮屯起名叫了孔家屯。
  孔大脑袋就笑,仿佛满脸的皱纹都急速地向下掉。孔大脑袋抓起一把黑土放到鼻子上闻,再放到嘴里尝。孔大脑袋双手紧紧抓着黑土,嗓音就颤抖着说:“我选这条沟两边的缓慢坡,就以缓慢坡顶的那圈山梁为界,行吗?外当家?”
  张知渔说:“行!”
  孔大脑袋的泪蛋蛋乒乓地就砸在黑土地上,孔大脑袋喊道:“有地啦!这地肥呀!”
  张知渔微笑着,很激动、很冲动,擦擦眼角,说:“有风啊!”
  孔大脑袋也说:“风还大着呢!”也擦着眼角。
  张知渔问:“还短少什么物件你就说。”
  孔大脑袋蹲下来吸烟锅。关东的叶子烟劲头大,顶在孔大脑袋的嗓子眼儿里直跌跟头。孔大脑袋泪晶晶地说:“先烧荒,再过些时候这浆水泛青就足了,就得先烧荒;这地肥啊,种什么就能长什么,头两年不用施肥劲就猛,外当家的你就瞧好吧。然后搭屋落脚、制办农具就赶耕种了。”
  第三章 人斗、兽斗、性斗(29)
  张知渔心里面挺敞亮,他问:“这头一年能耕种多少亩?”
  孔大脑袋说:“我合计着先按人头分成块儿,然后就分开来种,这头一年不停手怎么得也耕下来一二顷。你看行吗外当家?”
  张知渔望着两坡荒地,泛青的绿色爬满了眼珠,张知渔又看着坡底向下滚跌的清澈溪流,说:“这两面坡有四五十顷地,这样下去得十几年才能耕完,才有大收成。如果有牛呢?”
  孔大脑袋眼珠亮了,说:“如果佟家湾能给配上牛,那一年就能干三年的活,那就美了。”
  张知渔说:“好!八头牛,你人口多,你两头!”
  张知渔望着红红的火舌舔着乌黑的浓烟在山坡上翻腾,嗅着干枯茅草燃烧的香味,听着新生草绝命前的呻吟,也听到了满山走兽飞禽的呐喊。张知渔满意地笑了。
  随着长白山条条山脉的茂绿,闻风而来的北方人在佟家湾的支持下,将深山里四处荒坡变成耕田,佟家湾控制的四个农屯的人口达到191户。
  佟家湾里的十几顷地也在乌大嫂和熊小丫的带领下开垦了,生长出苞米、水稻来了。林虎子带着十几个汉子在冬天里进山伐木、运木,再经鸭绿江顺水放出山去。吉家庆做的事情就是赶大车和爬犁,兼做佟家湾的护卫,手底下整日带枪的有24个炮手。
  佟家湾初步的垦田已经形成,张知渔要做的那种既不抢人也不被人抢的好男人似乎有可能做成了,因为一切事情都顺利着。张知渔觉得事情正顺,正敞亮,佟九儿却为一件事发愁。佟家湾中三十大几的汉子有15个,这些汉子时常往外跑,这些汉子找不到女人,不是去找都大屁股,就是去找朱小腰。
  佟九儿就想,怎样也得解决众家汉子的“棒槌”晚上有处放的问题。佟九儿想出个点子就去找县城妓院的刘二。刘二很爽快,一下子打发了想从良又没人要的老妓女14人,每人又给了30块龙洋做陪嫁,都送给了佟九儿。
  佟九儿在临走时仔细打量一个小姑娘。
  刘二说:“她是个小媳妇,才来了三天。是被娘家和婆家一齐赶出门的,叫我收留了,还没接过客。”
  佟九儿就向刘二要来了,单独留在了身边。回到佟家湾,佟九儿就招来众汉子,佟九儿笑着坐在太师椅上看着15个汉子14个妓女让他们自己选配。屯中其他的男女围着嘻嘻哈哈看古怪。这个时候张知渔去抚松和柳一夫商量佟家湾过境贩粮食的事了。
  林虎子一进厅门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佟九儿正冲林虎子笑,并要林虎子先挑。林虎子涨红了赤黑大脸,说:“让兄弟们来吧,我自个儿找个媳妇。”
  佟九儿说:“外当家给你十天时间找媳妇,而今已过了十几个十天了,你没找,是不是瞧不起外当家?”
  佟九儿是笑着问的,林虎子却吓了一跳。忙说:“我伐木伐昏了头,顾不上那事儿。我心里敬着外当家,和敬内当家一样。”
  佟九儿还是笑着说:“只是敬?”
  佟九儿发胖了,不光是肚子变大的胖,连其他地方都膨胀。佟九儿还比以前更白了,两个下巴重叠,脸笑成一张满月,像一朵盛开的棉花。
  林虎子叫佟九儿笑得淌汗了,林虎子说:“说实话内当家,我对内当家是又敬又怕,我对外当家是又亲近又敬佩。”
  佟九儿还是笑,就说:“你还有良心,那你就先挑。”
  林虎子赤黑大脸上的汗快淌成河了,林虎子才说:“我真的不挑,14个兄弟配14个姑娘正好,我一个也不要。”
  几个兄弟就说:“虎子哥先挑吧,虎子哥就挑呗。”
  佟九儿拍了下手,从里间走出个小姑娘来,低眉顺眼的样子,两只手摆弄着垂在胸前的长辫子,站在佟九儿身侧。
  14个汉子的眼珠都盯在了长辫子姑娘的脸上,但看不大完整,就感觉长辫子姑娘挺好,就是身材瘦弱,前胸是平平的,身材高挑,脖子很细,粗布衣服很整洁。林虎子也瞅了一眼,说:“内当家,我有事,得先去抚松接外当家。”
  第三章 人斗、兽斗、性斗(30)
  佟九儿把长辫子姑娘向前推一推,说:“她叫路小妹,爸不是人,妈也不是人,婆家更不是人。今年15岁多了一点儿,就把路小妹给你了。你行也行,不行也得行。你靠得住又不乱找女人,你就收了路小妹吧。”
  林虎子愁得一句话也没有了。
  佟九儿说:“路小妹,你抬头看看他,他叫林虎子,33岁还不到,林虎子就是你男人了。你有话,以后就和林虎子说,受气了就对我说。成不成林虎子,你说句话呀?”佟九儿拍了桌子。
  林虎子连声说:“行!行!”
  林虎子连路小妹的脸都没瞅,就拉着路小妹回屋了。别人都看清了,那是一张清清秀秀的小脸儿,一对眼睛正水灵……
  那日谢达山劫了谢布丁,又送回了谢布丁。谢布丁就到了抚松药材铺的夫家,只过了两夜一天就被夫家送回了谢家屯。
  谢大户问原由,夫家只说了一句话就堵得谢大户背过气去。夫家说:“下身的毛都没了,那是白虎星,谁敢要。”
  谢布丁就这样又回了娘家,却由处女变成了小媳妇。谢布丁就病倒了,一直病到过了年开了春,佟家湾耕了田,种了地,谢布丁才走出屋子。谢布丁晃晃悠悠地走到院里看草地,又看蓝天、看白云,接着就看到了林虎子和谢大户。
  林虎子自从听说谢布丁做了媳妇却没了婆家又回了娘家,就开始往谢家屯跑。林虎子突然看到站在院子里憔悴成枯叶的谢布丁。林虎子说:“妹子,我等你很久了,我问妹子一句话。”
  谢布丁瞅着林虎子。林虎子见了谢布丁的眼神就心颤,林虎子说:“只要妹子点头,我立马用八抬大轿来抬你。”
  然后林虎子就盯着谢布丁的头。谢布丁除了头上的乌发在舞,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谢大户叹口气,说:“算了,算了,我养她老,做一辈子娘家人吧。”
  林虎子说:“妹子,我拔光了毛,我就是青龙星,我不怕白虎星。”
  谢布丁却笑了,谢布丁就回屋了。
  林虎子低着头用鞋尖去顶地上的湿泥。一旁的谢大户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很清楚:“或许内当家有什么法子。”
  林虎子苦苦涩涩的肚子里回来了希望。林虎子说:“对呢,我去找内当家!”
  胖成了棉花的佟九儿刚喝完鸡汤放下碗,林虎子就来了。林虎子低着头闷坐了一会儿,突然说:“内当家,我想要谢布丁,佟家湾怕不怕白虎星?”
  佟九儿说:“你想叫我帮你还是已经娶过了?”
  林虎子知道佟九儿话中的含意,林虎子说:“谢布丁病着。但我说了谢布丁不答应,我想求内当家的出头。”
  佟九儿说:“行!佟家湾什么虎都不怕!”
  佟九儿的身体越来越棉花,行动不方便,就叫熊小丫和乌大嫂赶着马车去接谢布丁。熊小丫和乌大嫂都很会说话,就说佟九儿想找人说话又没人对佟九儿的心思,听说谢布丁心灵手巧,佟九儿想让谢布丁帮着去给未出世的儿子做小衣裳,问谢布丁能不能走,能不能去?谢布丁就坐着马车到了佟家湾。
  佟九儿带着本身的这身肉棉花,带着谢布丁走遍了佟家湾,也指点了林虎子的屋子,说:“林虎子刚刚进山了,在那边山里整木材,然后放排出山,过个一月两月才能回来。外当家的又去垦屯中忙乎,有时回来有时不回来,今晚呀,就和妹子睡一个被窝儿。”
  谢布丁听了吓了一跳,赶紧说:“那可不成!内当家你身上有喜,我身上不洁,我有个地方睡就行。”
  佟九儿哈哈笑,笑声因体胖也比以往响亮多了。
  佟九儿说:“你没听过传我的事吗?以及佟家湾的事?我告诉你妹子什么事也没有,我宰了前夫博银海,只过了三天就娶了张知渔。你看看现在的佟家湾名声好了,名头更响亮了,甭管谁说什么,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谢布丁就对佟九儿献上了又近又亲的笑容。谢布丁叹口气,说:“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碰上了谢达山,而且早不碰上晚不碰上,偏偏在我出嫁的路上碰上。大姐你说是不是前世我是男人谢达山是女人,我在前世强奸过他。”
  第三章 人斗、兽斗、性斗(31)
  这一句话就对上了佟九儿的脾气,佟九儿就喜欢上谢布丁了。
  谢布丁又轻轻叹气。
  佟九儿又问:“妹子还恨着谢达山?”
  谢布丁说:“不恨,谢达山是个真正的汉子。”
  佟九儿急忙问:“那林虎子呢?”
  谢布丁笑着说:“虎子哥是个直爽的好男人。”
  佟九儿心想,可怜的林虎子,这门亲事泡鸡汤了。
  谢布丁脸上的笑消失了,像一穿上衣服就到了冬天那样冰冷了。谢布丁说:“我恨董家父子,恨把我的身子睡了,又赶我回来的男人。真的,大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要有刀我会杀了他……”
  那一天半夜里,谢布丁被谢达山的跟班送到了夫家。也就是夫家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谢布丁这碗凉水被送回来了,就都平静了。
  董掌柜先发了会儿呆,想问又无法张口,他是公公,董掌柜向儿子递个眼色。儿子董平安就拉着谢布丁回房了。董平安转了几个圈儿,问:“是丈人家把你赎回来的?”
  谢布丁摇头。
  董平安又问:“那是什么人把你救回来的?”
  谢布丁想一想不能算是林虎子救的,谢布丁又摇摇头。
  董平安直抓头皮,问:“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谢布丁说:“是胡子把我送过来的。”谢布丁又说:“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少,还是完整的,咱们的亲事还算吗?”
  董平安很高兴,就说:“当然算。你的陪嫁胡子没抢,赶明天叫丈人家送过来,我去告诉我爸妈一声。”董平安就出去了。
  董掌柜却说:“哪有那么好的胡子,不贪财不贪色吗?要不这丫头就是石女子,胡子整不成吧。”
  董掌柜想了想对儿子又说:“小子,你今晚下下工夫试一试,赶明天再说。”
  董平安回来了,瞅着谢布丁迟疑了一阵子,说:“咱俩睡?”
  谢布丁望着董平安,心里就明白了。谢布丁想说:“又冷、又饿、又累。”但谢布丁却说:“你是我的男人说睡就睡呗。”
  天亮了董平安去和他爸董掌柜说:“不是石女,是第一次,都淌血了。”
  董掌柜媳妇就双手合十说:“谢天谢地!”
  董平安又说:“我没见过没长毛的,爸你见过吗?”
  董掌柜问:“哪儿呀,还不长毛?”
  董平安用手一比下面说:“那儿!”
  董掌柜说:“没有?怎么可能?谁都有毛。”
  董平安发急又说:“可是她没有!倒是挺好看。”
  董平安的妈就愣了一会儿,说:“怕是白虎星吧?我去打听打听再说。”
  谢布丁太累、又饿,就在中午的时候吃了一大海碗面条,和婆婆说了两句话就睡了。谢布丁想,终于过关了!等睡醒就去干点儿活,这是自己的家了。
  谢布丁踏踏实实正睡着就被扒光了,谢布丁心里挺清楚有人来掰她的腿,有人指指点点在说,几个人影子在看,可就是起不了身,眼睛眯缝着就是困。
  天快亮了,谢布丁被董平安给犁醒了,董平安用手捏着谢布丁的奶子用“棒槌”使劲顶。谢布丁就听到屋门外董掌柜说:“小子,你不要命了,还犁!那是白虎星,丧门呢,连胡子都不敢受用,你逞什么强,快滚出来!”
  董平安说:“我要犁够本儿,白虎星的滋味好棒!”
  董平安的妈边拍门边说:“小祖宗,你是董家的独苗,你的命根子要是叫白虎星磨损了,董家就绝后了,开开门吧小祖宗……”
  屋门被拍得山响。
  董平安就说:“犁、犁!就快出来了……”
  谢布丁一翻身,翻起一把,把董平安推下炕去了。
  谢布丁问:“谁是白虎星?”
  董平安爬起来,说:“你是白虎星,王大娘昨天都看了,我爸、我妈也看了。你是白虎星,我还没完呢,我还得犁,犁完了就叫你滚。”
  第三章 人斗、兽斗、性斗(32)
  谢布丁气极反而笑了,谢布丁朦胧地记得昨日的事情,自己醒不了,一定是面条里被放了迷药。谢布丁有点儿懵了,抓起棉裤往身上穿,又使劲摔在炕上。谢布丁龇着牙齿喊:“你敢上炕来我吃了你!”就吓住了董平安,然后抓起棉袄又往腿上套,谢布丁就放声大哭了……
  以佟九儿的肚量和见过的世面,听了谢布丁的事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佟九儿的眼珠没处瞧了,就瞅着地里长出的绿绿的苞米苗。佟九儿走过去抬起脚来就踩,一脚下去苞米苗就折了,扁了,出水了。
  佟九儿呼呼喘出几口气,平静下了心情,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儿,说:“妹子就在佟家湾找个人吧。”
  谢布丁却说:“不,我心里有人,只是还拿不定主意。”
  佟九儿想一想隐约猜出了谢布丁心里的男人是谁,就笑了,佟九儿问:“妹子你真恨董平安?”
  谢布丁说:“恨,真恨!”
  佟九儿说:“妹子在佟家湾多住几天吧,佟家湾三个月前全是树,现在就像拔光毛的母鸡,看着就恶心。张知渔还一天要我吃一只鸡,我一年只吃一顿都恶心,这女人可真不是人做的。”
  佟九儿就拉着谢布丁去了蚂蚁河边。看着清澈的河水佟九儿想洗把脸,试了几次,佟九儿摸不着水,蹲不下去也坐不下去,佟九儿就发了脾气,对着河水大骂男人,妈的!只图自个儿痛快,留下女人遭罪!还天天给逼着喝鸡汤,张知渔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佟九儿骂着骂着出了一身大汗,用手腕擦擦额头,说:“妹子,咱回吧,中午了,又该喝鸡汤了。”
  谢布丁笑着说:“内当家的不要吃得太好,吃得太好孩子长得太大,到时候不好生,听我妈讲,那时才遭罪呢!”
  佟九儿停下了,瞅着谢布丁紧张地问:“是遭罪还是痛?”
  谢布丁说:“都是吧。”
  佟九儿又问:“那已经发胖了可怎么办?”
  谢布丁说:“从今天起少吃肉多走动,久了就会好了。”
  佟九儿有点不放心,说:“真的?我连婆婆都没有,我问过乌大嫂,乌大嫂说不怕,到时候瓜熟蒂落,一使劲儿就出来了,可没你说得这么可怕。”
  谢布丁说:“乌大嫂她没内当家的胖啊。”
  佟九儿说:“那也是,我听你的,到时候请你妈来帮忙。”佟九儿又用右边手腕顶顶额头,说:“生孩子我可真没底儿,早知道这样,就叫张知渔也做骡子,光能做不能生养,咱们女人还没苦头吃。唉!晚了。”
  谢布丁说:“有了孩子你就知道好玩了。”
  谢布丁就在佟家湾住下来,每天陪佟九儿闲走闲聊做小衣裤,同时也控制了佟九儿的饮食。
  约摸过了一个月,谢布丁在夜里独自坐在屯里惟一留下的那棵大约有二百年的老槐树下,望着满天空的星星想心事。在家的时候,谢布丁也是常常这样夜里坐着,就是什么也不想也愿意这样坐着。
  老槐树四周是张知渔修的晒粮场,用石碾子滚压得溜平。在夏日里屯里有些人嫌屋里闷热,就抱捆草到晒粮场上来睡。
  在谢布丁来的这个晚上,晒粮场正有人躺着说闲话。
  一个沙哑嗓音的汉子说:“家庆哥,你不在屋里睡媳妇,跑到这里睡,也不怕小丫嫂子学猫叫。”
  另一个汉子说:“滚你妈的!你没见小丫嫂子怀着崽了吗?还说猫,听着,甭拿小丫嫂子说笑,家庆大哥是厚着肚量待人。”
  吉家庆说:“睡吧,自家兄弟逗两句磕子没什么。”吉家庆就摸黑磕熄了烟锅。
  沙哑嗓音的汉子笑了笑又说:“家庆哥去做了件美差,也爽了一把吧?”
  又一个汉子问:“什么美差?是进县城?”
  沙哑嗓音的汉子说:“哎,你小子。进城算屁美差,是家庆哥去了趟抚松药材铺……”
  吉家庆突然说:“噤声!不该说就别瞎说,要是博银海当家那会儿,你小子的舌头就得割了喂狗!现如今外当家的厚道,就是你小子祖宗积德了,还不快睡!”
  第三章 人斗、兽斗、性斗(33)
  另一个汉子说:“你小子嘴太糟,哪天惹了祸就知道厉害了。外当家的厚道,内当家的可饶不了你。”
  沙哑嗓音的汉子就哑声了。
  可是谢布丁却听到了。谢布丁满心疑虑,想找沙哑嗓音的汉子问清楚,可是又迟疑,心想,抚松药材铺有三家,不会是董家吧?
  谢布丁就带着满心疑惑,在第二天问佟九儿。
  佟九儿听完说:“什么事也没有,吉家庆只是去三家药铺打听商量种药材的事儿……”
  谢布丁是在一个下雨天回谢家屯的。谢布丁回到谢家屯,正赶上谢布丁的大姐和姐夫从抚松县城回娘家探望父母。这小两口在抚松县城里做熟皮货的生意。这小两口和谢大户老两口正说笑呢,谢布丁进屋了。
  老少两口子都闭了嘴。谢布丁打了招呼坐下,就看见大姐又笑,笑得一脸花,像摔开了的西瓜。爸、妈、大姐夫也在笑。
  谢布丁问:“笑什么?”
  大姐就笑得打嗝了。
  谢大户说:“小王八犊子董平安叫人给阉了。”
  谢布丁一惊,问:“阉了?为什么?”
  谢大户说:“管他为什么!反正董平安叫一个人在半夜从被窝拉出来,一刀割了‘棒槌’去,只剩两个蛋晃悠在裆里。”
  谢布丁就想,会不会是佟九儿叫吉家庆去做了董平安?
  她大姐却说:“不是这个样子,是董平安勾搭了一个暗娼,叫暗娼的另一个汉子撞上了,就把董平安阉了。反正是阉了,咱家的仇也算报了,是不是二妹?”
  谢布丁脑袋里就乱了,这种恨一下子不存在了,心想,董平安这辈子算完了,是谁做的呢?是佟九儿?还是谢达山?准是谢达山!谢布丁的心就打鼓了……
  谢布丁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谢达山的。是谢达山扒谢布丁衣服的时候,还是把谢布丁推到外面拥抱老北风的时候?还是谢达山用雪揉谢布丁全身的时候?好像都不是。是谢达山放谢布丁走的时候?是挨了林虎子一拳的时候?是董平安要谢布丁滚的时候?好像是了,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谢布丁心里有了谢达山。是不是谢达山做的?谢布丁一想到这儿就坐不住了。
  谢布丁回屋从屋里往外看雨。正看雨的时候,谢布丁就看到穿着蓑衣骑着马的林虎子慢悠悠地晃来了。
  谢布丁迎上去,说:“虎子哥带我去一趟磨盘岭。”
  林虎子听清了,也愣了。林虎子是条汉子,林虎子一个半月没见到谢布丁了,林虎子就来了,来了的林虎子就说:“行,什么时候去?”
  谢布丁说:“现在。”
  谢布丁就在爸、妈、姐、姐夫迎出来的时候,跳上林虎子的马背,钻到蓑衣里面,抱住了林虎子的腰。
  林虎子就软了,坐不住马鞍,要往马下出溜。
  谢布丁说:“虎子哥你要是要我,我就给你,可是我不能嫁给你。”
  林虎子稳住了神儿,用力一夹马肚子就向磨盘岭赶路。
  谢布丁问:“虎子哥,你怎么不说话?”
  林虎子说:“不愿做我媳妇的女人,白给我也不要。”
  谢布丁就趴在林虎子背上哭了,哭着说:“你做我亲哥哥!”
  林虎子的泪水就和雨水成亲了,林虎子很爽快,说:“你是我的亲妹子……”
  在谢达山听到谢布丁被婆家赶回了娘家,谢达山变了个人。谢达山赶走了睡觉打呼噜的朱小腰,又解散了兄弟,叫木铁驴带着兄弟去投崔豹子,崔豹子在桦甸一带控制了大金沟,正需要人手。谢达山就独自在磨盘岭当了猎户,谢达山当了猎户不是因为张知渔饶了他一命,也不是林虎子的恶作剧,却是因为爱上了谢布丁。
  在这个飞雨的日子里,谢达山出去猎了只野兔,扒了皮开了膛整个儿丢到锅里煮。谢达山就瞅着舔着锅底儿的火苗儿又出了神,谢达山又冲动起来,又想去谢家屯看眼谢布丁。谢达山去过多次,但一次也没看到。越看不到谢达山越担心越思念,思念到揪心的时候,谢达山就用火烧自己的手指,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烧,越痛心里才能越痛快。在熬不住的时候,谢达山又偷偷溜到谢家屯,这一次谢达山看到了立在院子里像棵小草似的谢布丁。谢达山想冲过去说他不做胡子了,谢布丁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个什么。可是谢达山没有勇气,谢达山的勇气从看到谢布丁的那一刻里就溜走了。当谢达山又看到了林虎子和谢大户,谢达山明白了,谢达山眼前发黑,叹口气就走了。谢达山也不想离开磨盘岭。因为磨盘岭上在谢达山嗅来,除了匪气还有一股味儿,就是谢布丁身上的清香。
  第三章 人斗、兽斗、性斗(34)
  谢达山望着厅堂外的雨,雨有股清清爽爽的气味儿。谢达山脱光了衣服,就走入了雨中。雨越发大了,似乎在帮助谢达山冲刷去满身匪气。就在这个时候,林虎子带着谢布丁来了。林虎子首先看到向天仰着脖子光着身子的谢达山,林虎子勒住喘着粗气的马,抱下了发呆的谢布丁,林虎子在谢布丁额头上亲了一嘴。林虎子跃上马背走了,走时狠狠地抽了马屁股。马长嘶一声,蹄声才开始震响。
  谢达山从雨中扭过头,眼珠就像一对青蛙眼了。谢达山向谢布丁跑去,谢布丁向上迎并伸出两臂渴望那一抱,谢达山突然啊了一嗓子,扭头像只兔子一样向山里逃窜,白花花的屁股在雨中扭摇几摇就消失了。
  谢布丁追过去,追到了厅堂里。谢布丁看到谢达山脱下的那堆衣服和支在厅堂中间的一个铁锅,锅下的火已经燃烧出锅底儿向四下里缩伸。谢布丁就过去把柴往锅底下送,锅里咕咕嘟嘟的声音正响,谢布丁掀起锅盖就看到了那只兔子。
  谢布丁就大声喊:“我回到家里了。”
  谢布丁听到了声音,是穿衣服的急促声,谢布丁低着头,一会儿听不到声音了。谢布丁说:“我是白虎星,我能害男人,你要我吗?”
  谢布丁身后就撞过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这辈子、下辈子我都要你!”
  谢布丁扭头就扑过去,和谢达山使劲挤在一起了。两个人互相瞅着哭嚎,那泪水吓走了雨水。
  一个说:“雨停了。”
  一个说:“太阳出来了。”
  两个人就都笑了。
  谢布丁问:“是你给我报了仇了吗,阉了董平安?”
  谢达山笑着就问:“你听谁说的?”
  谢布丁就说了知道的经过。
  谢达山说:“甭管是谁做的,都和咱们没关系了。”谢达山想,佟九儿、佟九儿,佟九儿还是当年的佟九儿,我谢达山欠你个人情!
  谢布丁和谢达山度过了一个蜜里调油的蜜月。
  谢达山说:他犁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谢布丁说:她征服了一个真正的汉子。
  谢达山是挂着六支短枪背着谢布丁,在一个热天来到谢家屯的。谢达山见了谢大户就跪下,说:“我叫谢达山,我没爸没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爸爸了。”
  谢大户只有两个女儿却没儿子,当即张大了嘴巴。谢大户扬头看天,天上的白云在翻着跟斗调戏空气,谢大户又看女儿谢布丁,谢布丁咬着唇在笑,谢大户的媳妇就用嘴巴一呶一呶地打眼色。
  谢大户就喊:“谁敢说谢家没儿子?”
  谢大户的媳妇听了愣了。
  谢大户又喊:“谁敢来欺负谢家没儿子!”
  谢布丁也愣了,惊诧的眼珠望着谢大户。
  谢大户眼泪滚出来了,大着嗓子喊:“谢家有个挂着六把枪的儿子!儿子呀,谢达山这名字好啊!”
  谢大户的媳妇忙上前拉起谢达山,满脸挂着泪说:“二丫头命好,妈去给你做好吃的,你和你爸唠嗑。来,二丫头帮妈一手……”
  谢达山手里拿着锄头锄地,一不小心割去了一棵苞米苗的脑袋,谢达山瞅着锄头发愣。
  谢大户在旁擦汗瞧了一眼,说:“儿呀,歇一歇喝点儿水,爸和你说件事。”
  谢达山说:“爸,你说。”
  谢布丁递给谢达山一条汗巾,叫谢达山擦汗,笑着说:“你像是拿不动锄头,心里烦闷是不是?”
  谢达山说:“锄头比枪重。”
  谢达山瞅着碰损了一个角儿的锄头,又说:“早晚得把它摆弄顺溜了,像整枪一样地整顺溜。”
  谢大户说:“十年也出不了个庄稼把式。儿呀,你再想想还能做什么?真要什么也做不成也不要紧,你就去打猎,别憋闷坏了就成。你慢慢学着农经,靠地吃饭,这地里的收成三辈子也饿不死人。你说怎么样?”
  谢达山仔细想,自己除了玩命、拉绺子、占山头还能做什么?
  第三章 人斗、兽斗、性斗(35)
  谢布丁说:“搭帮几个人进山伐木,像虎子哥那样也能活得滋润。”
  谢达山说:“我不跟林虎子抢生意,林虎子是佟家湾的人,我也不想靠道上的兄弟。”
  谢布丁又出了个主意:“那像张知渔那样垦田呢?”
  谢布丁就看着谢达山笑了。谢布丁说:“爸,咱们也垦田立新屯,将来呀,也和佟家湾争个高下。”
  谢大户也抓着胡子笑,说:“凭我儿的本事不下于张知渔呢,儿呀,这样行?”
  谢达山却说:“爸,有一样事各屯都没人做,我想做。”
  谢大户和谢布丁一起问:“是什么?是什么活路?”
  谢达山说:“开铁匠铺。”
  谢布丁说:“是那个呀,打铁,多累!”
  谢大户理解地说:“打铁是汉子做的事,你做吧,咱的屯就慢慢发达着吧……”
  过了不久,谢达山的铁匠铺就开张了。但生意不好,是没人敢做谢达山的生意。谢达山时时想,过多久这些王八犊子才能忘了我是山大王呢?谢达山心里没底,好在佟家湾的四个粮屯的铁器在张知渔的授意下都在谢达山这里做,谢达山的心也就慢慢平静了……
  林虎子无法面对叫路小妹的媳妇,林虎子把路小妹领进屋里。林虎子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有事儿,我去抚松县接外当家的,外当家沿途拜山头呢。我去了也得多陪几天,过个三五十天再回来。我求外当家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呢,就先在这屋里待着。”
  路小妹红着的脸就白了,坐在炕边的身子抖动了,低着头泪水就砸在鞋面上了。那是小巧的针线走得很精巧的鞋,虽缝补了好几处补丁,但洗刷得干干净净地泛着白色。泪水一砸上去,鞋面上就是一个带锯齿的湿太阳,泛着白色的鞋面布上的颜色就深了些。
  林虎子心软,看不得女人哭,尤其看不得放不出哭声的女人哭。林虎子正朝门外走,在关屋门的时候,看到了一滴一滴的泪水砸在鞋面上。林虎子就收了脚,眼珠直愣愣地望着小巧的鞋面上的湿太阳在增多,最后就都湿了,没有湿太阳了。
  林虎子说:“屋子里什么都有,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乌大嫂还会给你送。你不用愁,柜子里还有30块龙洋,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还很瘦,多吃好的才对,可你哭什么?”
  路小妹的双肩就上下颤了,乒乓的泪珠越发砸得快了,可还是不出声地闷哭。林虎子就把屋门关上在屋里走,直走得尘土飞扬。
  路小妹站起来,从缸里舀了水弯下腰用小手一把一把地把水往地上洒,泪水也往地上洒。
  林虎子一把就把路小妹手中的木盆夺下来丢到地上,木盆滚了几个滚。路小妹吓得头往下缩,双肩往上耸,腰就弓起来,说:“我错了,求你甭打!甭打!”就往屋角靠。
  林虎子就呆了,心里一下一下地翻滚,心想,这么可怜个小人,谁能忍心揍她。
  林虎子就说:“我不打你,我真得走了,你甭哭了好不好?”又往外走。
  路小妹一步挡在门口跪下了,说:“大哥你收下我吧,我什么都能干。”
  林虎子发急了,双手抓住路小妹的手臂往上一提。林虎子眼珠却鼓起来了,路小妹两条手臂的白皮上尽是一道一道的伤痕,林虎子一眼就看出是被人用鞭子抽的。
  林虎子就问:“你这些伤是谁打的?”
  路小妹说:“婆家人。”
  林虎子又问:“怎么这么狠心打你?是你做错了事了?”
  路小妹说:“嗯,我去县城赶集,我头一回去赶集我什么也不懂,我肚子痛。布店掌柜的说他会治,我就叫掌柜的占了便宜。”
  林虎子听明白了,心想这小丫头可也太傻了。林虎子又说:“你怎么就轻信了混蛋掌柜?”
  路小妹又低下头往下砸泪。
  林虎子说:“你坐下来,坐在炕边儿。”
  林虎子看到路小妹坐下,又开始转圈,眼前摇晃着谢布丁的影子,林虎子就叹气。林虎子又问:“就这事儿你的婆家就打你成这样?”
  第三章 人斗、兽斗、性斗(36)
  路小妹说:“那时还没婆家,后来怀上了娃,娘家人才打。我妈带我去看姓白的老中医,老中医也是那样在下面治病,治了三天,我妈来接,吃了药做下了胎,我就嫁了。婆家嫌我被人睡掉了头一回就打了,过了大半年就把我赶回娘家了。娘家陪掉了嫁妆,也嫌我是个拖累,就赶我出门了,后来就叫内当家要来了。”
  路小妹突然抬头瞅着林虎子说:“我在刘大爷院子里只打水干活儿,没接过客。内当家说你是好人,叫我跟着你,你也不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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