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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狼

张永军(当代)
人与动物的野性争夺战:青狼 作者:张永军
长征出版社 出版
  青狼 第一部分
  写在前面:传说源于真实(1)
  长白山区的雪下得早,在其他区域刚刚进入冬季的时候,长白山区就已经落下湿性的大雪了。这一方的原野被雪覆盖了,高大的树木、低矮的灌木,各种植被的枝杈上也就挂满了雪挂。进入这里,就是进入雪的家园了。
  一个戴着一顶灰布短耳棉帽,身穿蓝布棉大衣的少年,随着一条青毛猎狗从雪沟里爬上大雪坡,在大雪坡的灌木丛里寻找野鸡走过留下的雪道。少年的姥爷抱着一支老旧的火铳坐在大雪坡上吸烟锅,一口口的青烟从老人的嘴里冲出来,在老人脸前飞出漂亮的青色弧圈,飘散开去。
  老人看看天色,老人喊:“小狼崽,夕阳红了,该家去了。回去迟了你姥姥的破嘴又在家门口开骂了。”
  少年远远地停下,回头喊:“你又叫我小狼崽,我可要生气了。我说过几遍了,我还没捉到红毛野鸡呢,我要整到野鸡羽毛有大用。”
  少年虽这样说,但还是停下来想召唤猎狗往老人身边来。猎狗却在不远处摇下尾巴,有所发现似的,悄悄向灌木丛深处潜去。
  老人喊:“野鸡毛能有什么用?回去宰只大红公鸡让你拔毛,再说,这山里没几只野鸡了,套了两只兔子就挺好的了,咱们人啊得知道知足……”
  少年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这些破道理。”
  老人嘿嘿笑了,无奈地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雪,提着火铳向少年走去。
  青毛猎狗急促地叫声突然从灌木丛里传过来。
  少年跳了一跳,往灌木丛深处看,喊:“好像又夹到破兔子了。”
  少年抬腿蹚着雪向灌木丛跑去。老人叹了口气,也加快了脚步。猎狗的叫声更加急促了,汪汪叫着跳跃,似在扑咬一只青色的动物。接着少年的声音也喊起来,“姥爷!捕兽夹捉了一条小狼狗。”
  老人愣了愣,老人的腰瞬间挺直,在雪地上边跑边喊:“待着别动!”
  老人跑进灌木丛,在少年身边站下,气喘如牛地说:“这……这家伙不是狗,是好东西。这家伙是这山里的精气神。这……他、他娘的,喘不上、气、气了。”
  少年问:“它不是小狼狗?姥爷,那它是什么?”
  老人说:“多少年没看到这家伙了,它是狼,青狼。”
  老人阻止越发勇猛扑击的猎狗。老人看着被捕兽夹夹住前后两只脚的小青狼,小青狼已经被猎狗咬伤了肩膀。但小青狼一双冷冰冰泛红的目光盯着老人,翻起嘴巴上的皮褶,龇出尖利牙齿,向老人发威。老人定定神把火铳举起对准小青狼挺起的胸脯,小青狼浑身的青毛瞬间从头部如波浪般滚向尾部,又猛然发力,将捕兽夹上的铁链拉得直直的,发出咔咔的摩擦声,甩着头向老人扑咬。猎狗汪叫一声,迎头往上扑。老人喊了一声,喝退了猎狗,老人想了想,突然把火铳也放下了。
  少年喊:“姥爷,快打呀!它真凶!”
  老人叹口气,说:“打了就没有了,好多年都没有了。”
  老人把狗拴上,要少年把猎狗带走,少年带着疑问牵着猎狗向远处退。老人又摆摆手,少年和猎狗又往远处退。老人把火铳插在十几步开外的雪中,又回来面对着小青狼,双手拍拍身上的黑布大棉祅,把双臂张开,叫小青狼看清身上没有了武器。然后老人缓慢地向小青狼走过去。小青狼的目光中透出疑惑,歪着脸盯着老人退了一步。
  老人说:“真好!你是个小狼丫头啊!我放你走,你多养狼崽。知道吗?你的祖先兴许就是我爷爷的青毛闪电。”
  老人靠近了捕兽夹,慢慢蹲下去,小青狼只要一扑就能扑倒老人。小青狼时时龇牙发威,而目光也越发疑惑。
  老人缓缓伸出手,小青狼的背毛缓缓直立,四肢绷得越发紧张,但老人慢慢抓住捕兽夹的一个刃口,用力翻开,小青狼瞬间抽出了毛皮翻开露出脚骨的一只后脚。老人喘了口气,又把手伸向小青狼的左前脚,小青狼闭上了嘴,浑身的肌肉带动皮毛发出颤抖,目光紧紧地盯着老人的手,在这双手翻开刃口时,小青狼身体一晃已跳在几米之外,又停住,低头舔舔脚上的伤口,又抬头盯着老人。
  写在前面:传说源于真实(2)
  老人顺势坐在雪地上,说:“你走吧,这山里没了你连青草都没了精气神了。”
  小青狼缓缓转身,拖着青毛尾巴向大雪坡深处跑去。
  少年带着猎狗又跑回来,问:“姥爷,你干吗放了狼?狼是吃人的野兽。”
  老人说:“小狼崽,你不懂啊,这山里不能没了狼。”
  少年低头看着老人,一脸迷惑,少年真的不懂。老人拍拍雪地,少年靠在老人腿边坐下,老人说:“我的爷爷叫张知渔,他的本事很大,在我爷爷从山东闯到长白山区这一片的那个时候,这周围都是原始老林,都是老荒原。这里没几个人,这里的主人是狼。就在这片大雪坡上,曾经发生过一次人狼大战。人和狼和猎犬的尸体铺满了前面的那条大雪沟……”
  少年说:“噢!你在说故事吗?姥爷!”
  老人叹口气,说:“就算是故事吧!是我的爷爷和一只青狼的故事,青狼叫青毛闪电。当然,故事里还有我的了不起的奶奶,我奶奶长得很美,是个双手使枪武艺高强的女土匪,还有我的土匪姥爷和姥姥,他们干的那些了不起的事。唉!小狼崽,你听啊!看见这只小青狼,姥爷全想起来了。那是老鼻子年前的事了……”
  在三十年后,少年见过青狼的大雪坡变成了农民的苞米地,青狼的身影在少年的脑海中留下清晰而又虚幻的记忆。
  于是,成年后的少年写出了一个山东垦荒人和一个东北女匪与一只长白山青狼的故事……他在故事的开头写道,任何故事都应该有开头,而开头就会引出许多废话。所以,这个故事省略去开头的若干个字,从交待故事背景开始,那么,故事背景是怎样的呢?首先,我们确知这是个以青狼为主角的故事,但我们要知道,没有垦荒人和女匪的故事也就没有了青狼青毛闪电的故事,所以,这个故事从写人开始……
  第一章 熬鹰(1)
  狼狗和人一样,只要活着,从来就不只是自己的事,只要活着,从来就没有自由。正因为没有自由,狼狗才需要付出信任和收获信任、狼狗才渴望被信任和去信任。如果失去了信任,那么不论什么,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狼狗》长白山临江县及周边地区,在清朝末年时被称为东边道,临江县是东边道几十个县镇中的一个。
  从前这里是以渔猎为生的满族人生活的区域。几千年来,一直是森林密布、沼泽相连的蛮荒之野。直到1878年,清政府下令长白山开禁,北方山东、河北等地的汉族饥民大量涌入。这些可以熟练开拓土地的汉族人,在这一区域挖参、淘金、垦荒,才改变了这一区域原来的生活状态和地理面貌。
  而在长白山开禁之后,随着外来人的大量涌入,这个与朝鲜一江之隔的区域,就成为经鸭绿江至黄海的货物、人口流动的水上通道之一。而在当时,这一区域也是强者为尊弱者为败的生存空间,佟家湾则是这一区域混乱或平静的根源。
  当时,在当地有个传说,传说的上一部分说,北方汉子张知渔依靠男性的霸气,征服了佟家湾的当家人佟九儿,才入主了佟家湾。那么,张知渔是在什么背景下入主佟家湾的呢?传说的下一部分说,在张知渔入主佟家湾之前,佟九儿的第一任丈夫是博银海。佟家湾也不是一个普通的村屯,而是临江区域最大的胡子窝。佟九儿的父亲佟河开创佟家湾之初,佟家湾并不是胡子窝,是佟九儿和博银海改变了佟家湾。佟九儿和博银海通过武力渐渐把临江区域的其他势力吞并、消化。并在临江区域的各山口、各江口设点抽成。博银海又从外县引来大量妓女,为这些妓女设点卖肉。
  临江这一区域的内容丰富了,外来人多了,一点点就热闹了。可是,就在佟家湾的势力往抚松县扩展时,博银海因得知曾被岳父佟河暗算过,才趁佟九儿的直辖人马外出时闹了内乱,并杀死了岳父岳母。而他却死在佟九儿手里。
  这样,才有了张知渔的入围。但张知渔到底怎样结合的佟九儿就没人知道了。所以,不管传说是否真实,故事中的主人公从不对外人讲,也就没人知道佟九儿和张知渔相遇的真正过程。事实是,张知渔取代了佟九儿的第一任丈夫博银海,做了佟家湾第二任外当家,进而,张知渔才开始了引以为豪的壮举,开始了征服山川原野的日子。
  然而,这个壮举却因垦田、狩猎与荒野的主人野狼结下了不解之仇,直至人狼大战一方失败而告终。可是人与狼谁是真正的胜利者?问题的得失只怕张知渔从生到死都没有考虑过。那么就让我们从故事中了解吧……
  张知渔住进佟家湾没过几天就进入冬天了。这天早晨,张知渔在后院里一边练枪,一边盼望太阳早点儿出现。冷清的天空却越发苍白,一阵凉风吹过,呼啸的北风贴着地面开始奔跑,跑得枯草弯了腰,跑得树枝嘎嘎响。风过之后,张知渔就看到了长白山入冬以来的、第一场湿性的鹅毛大雪。张知渔将两支短枪插回腰间,看了眼监督他练枪的乌大脚,抬手把狐狸皮围脖紧了紧,再扬头看满天空的雪。
  张知渔今天早上练枪比平时练得久了一些,原本练到太阳出来为止,可是,太阳不肯出来却跑来了雪。一团一团的雪花跑着晃悠着,贴了张知渔一头一身,还挺黏糊,就像张知渔黏上佟九儿就不想下来。
  乌大脚从一开始跑北风就跑到草堂里,靠着火盆坐下来,看着张知渔站在场子里被雪揍,他挺乐。乌大脚伸手在炭火盆上烤着火,嘿嘿就笑了,说:“没见过雪吧,这疙瘩的雪飘起来能拍你的嘴巴子!”
  张知渔没回答,转身往草堂里进,一脚堂里一脚堂外被突然站起的乌大脚拦住了,乌大脚认真地说:“太阳没出来你不能进来,你还得练。”
  张知渔被雪整得恼火,肚子又饿,就说:“你!太阳一天不出来我就得练一天,哪有这个理?你没见下大雪了吗?”
  第一章 熬鹰(2)
  乌大脚依旧拦着张知渔,说:“看见了我才进来烤火。但你不能进来,佟九儿没说雪花揍你,你就可以不练,太阳没出来你就得练!”
  张知渔伸手想摔乌大脚一个跟头,张知渔伸出的手却被乌大脚抓住一甩,一身功夫的张知渔就顺势打个旋子跳到雪地上去了。张知渔揉了下鼻子就骂:“傻瓜!早过了时辰,你他娘的不会看看天!”
  乌大脚却慢悠悠地说:“天上没有太阳……”
  张知渔从进了佟家湾那天起,佟九儿就对张知渔说过:“你艺不能服众,见识又浅薄,先磨练磨练吧。”
  张知渔就多了穆有余当跟班,又多了乌大脚管着练枪。张知渔认为乌大脚人傻好对付,可是张知渔错了,清晨想在佟九儿怀里多趴一会儿,乌大脚会及时闯进睡房把张知渔拽出去,想去大小便也不行,得憋到太阳出来。一个多月下来,张知渔的身材就像金钱豹一样了……
  雪下大的时候佟九儿来到厅堂,厅堂里没有张知渔和乌大脚。只有吉家庆一手握毛笔,一手扒拉算盘珠在算账,好像算盘珠在和吉家庆做对,整得吉家庆满头汗。
  佟九儿的嘴角就有了笑纹,缓缓在厅堂里瞅了一遍,佟九儿问:“几天不见谢达山了,这家伙去哪儿了?”
  吉家庆头也不抬,说:“谢达山在朱小腰的肚皮上趴着呢!”吉家庆说完呸了一口。
  佟九儿知道朱小腰是母亲的远亲,朱小腰的父母死的早,朱小腰比佟九儿还小一岁。佟九儿没见过,据说长得十分妖媚,像山里的红狐狸似的生了一副细腰。佟九儿的母亲生前曾去看过朱小腰,送了朱小腰200块龙洋。朱小腰用这笔龙洋盖了座大屋开始开张,要价很高,一宿十块龙洋。
  佟九儿嘴角又展出笑纹,对吉家庆说:“吉家庆,你也三十大几了,也该成个家了,有没有心上的姑娘?”
  吉家庆淡黄脸皮悄悄地爬上红色了,抬头瞄一眼佟九儿,握毛笔的手去擦脑门上的汗,不巧又抹上了墨迹;吉家庆没发觉,嘿嘿笑了两声,才说:“有,鹰屯熊连丰的闺女熊小丫。”
  佟九儿说:“那就娶了吧,怎么看你和熊小丫也算天生的一对,都是满族人,不坏规矩。不像我爸,娶了汉族的我妈。”佟九儿想起父母,就叹口气,又说:“唉!就这么着吧,抓紧定下来,屯里给你操办。”
  吉家庆却说:“现下满人汉人一个样,谁还管这些。内当家你不嫁崔豹子就嫁谢达山吧,谢达山虽是汉人,但人不错讲情义;朱小腰长得像你他才去睡的。内当家你嫁了谢达山佟家湾还能支撑,要不谢达山带着50条人枪也就回磨盘岭了。唉!内当家,佟家湾底子空了,崔豹子带着40条人枪昨天走了,内当家还送龙洋,这破账我是算不了了。”
  佟九儿歪着头瞅着吉家庆说:“我不嫁崔豹子也不嫁谢达山,我有丈夫了,他要我做个好女人。过些日子就给你张罗成家吧。”
  吉家庆说:“不急,我不急。”
  佟九儿叹口气,像是自语:“唉!佟家湾也该有孩子的哭声了……”
  到了灰白色的夕阳在天际出现的时候,佟九儿还没见到张知渔回来。佟九儿就来到积满雪的院子里,看着夕阳下的雪,反射着银光。佟九儿的脸上起了红潮,精神爽了些,问在院子里用木铲清雪的吉家庆:“我说,张知渔和乌大脚去哪儿了,和你打招呼了吗?”
  吉家庆直起腰回答:“没打,我也不知道,我去问问。”吉家庆拖着木铲回来说:“内当家,我问了穆有余,穆有余说他给送早饭时外当家在练枪,乌大脚在打呼,送中饭时外当家和乌大脚都不见了。穆有余去问了守桥的弟兄,苟小耳和王二牛说看到外当家带着乌大脚过了吊桥进山了。穆有余腿太懒就没来告诉内当家的。”
  事情挺古怪,佟九儿想,张知渔怎么可能拽上乌大脚一起走,一条道儿跑到黑的乌大脚耳根可硬,张知渔挺有法子的!可是这两个人能上哪儿去呢?佟九儿回到厅堂,独自吃了饭就回房睡了。这些日子佟九儿越来越觉困倦,常常想睡。
  第一章 熬鹰(3)
  张知渔站在场子里一直到中午,太阳还是不出来。张知渔还得在雪里练瞄准。满天空都弥漫着一团一团的雪花,张知渔就瞄雪花,嘴巴里叭叭地发着声。乌大脚看着张知渔初时嘿嘿乐,看着看着张知渔就变成三个了,再看着看着张知渔就像雪花般弥漫了,乌大脚就靠在椅子上,用呼噜声回击满天飞舞的雪花。
  张知渔听到乌大脚打鼾,就悄悄向西边遛,张知渔想出去转转。在张知渔刚刚走上吊桥的时候,乌大脚从后来赶上来,一把拽住张知渔说:“嘿!你往哪儿跑?”
  张知渔停下脚,扭头先笑一笑,才问:“你不是睡了吗?怎么还能追上我?”
  乌大脚打个哈欠,说:“你叭叭的叫唤声没了,我就醒了。再说,我是猎人你能跑得了吗?跟我回去,太阳没出来。”
  张知渔转转眼珠说:“我到那边放两枪就回来,你也累了就不用跟着我了。再说,佟九儿也没说不让我出去放几枪吧?”
  乌大脚抬手抓抓狍子皮帽子里的头皮,说:“是啊,佟九儿是没那么说。”乌大脚见张知渔要走,乌大脚又喊:“唉!我得跟着。”
  张知渔说:“好吧,走吧。我讲义气才让你跟着。”
  乌大脚挺开心。
  两个人前后过了吊桥,向光秃秃的白桦树林里去了。两个人进了白桦树林,张知渔四下寻找放枪的目标,满天满眼都是雪,连个鸟儿都没有。
  乌大脚突然一拍大腿,说:“下雪天打猎进老松树林子,雪团团都在松树的枝叶上趴着,鸟儿、山鸡的都在老松树林子里待着。走啊,我的手也痒了。”
  两个人顶着风雪,蹚着雪向老松树林子里赶路。边走乌大脚边给张知渔讲怎样才是打猎。最后,乌大脚认真地说:“知道吗?小子,打猎最好的方法是用手捉。”并伸出大手在张知渔眼前晃晃。
  雪越发下大了,迷迷漫漫,三尺之外看不清东西。
  乌大脚还在往前走,张知渔脚下一绊,向前扑出,一头撞在树上,反弹回来坐个跟头。张知渔坐在雪里问:“这鬼天能打猎?”
  乌大脚站下,把张知渔一把拽起来,说:“怎么不能?有次我和佟河进山也碰上大雪,那雪比现下的雪大多了,还有大风,那风哈哈笑,满耳朵都是风的笑声。佟河个头小,雪都过腿肚子了。佟河老说,回吧,再不就叫雪活埋了。我烦了,一手提着佟河放到我的背上,向老松树林子里挪动着脚。你不知道,那老松枝一点上火就热乎了。我走着,一个家伙撞上我的屁股,我以为是佟河乱动,我没理会。佟河却叫喊,后面有东西,妈的是狼!我一回身抓住一只狼的嘴巴。狼张不开嘴,我不叫狼张嘴,嘴巴叫我捏扁了。又有一只狼跳起咬我的喉头,我一拳把狼揍趴下了。佟河从我的背上跳下和一只狼滚到雪窝里,在雪窝里直翻腾。我看着高兴就哈哈乐,等到佟河和狼都不动了。我就说,下雪天可不能睡,佟河就爬起来了。佟河起来就骂我,又怪我光看着乐,不帮忙。”
  张知渔心想,幸亏佟河能划拉两下子,要不准睡过去了。张知渔问:“后来呢?”
  乌大脚说:“捏扁嘴巴的狼跑掉了。佟河罚我背着两只狼回来了。走啊,赶紧儿走,要不我背上你,就快到了。”
  乌大脚拽着张知渔磕磕绊绊地向雪坡上爬。张知渔突然说:“不行,咱俩得先找个地方避雪才对,我可不想撞上狼,我没佟河那两下子。”
  乌大脚眨眨眼睛拍拍脸颊想了一会儿,说:“行,那就避,去那边,那边站着座石崖,看到没有?那座石崖底下有个石洞,赶紧挪几步,风就要哈哈笑了。”
  张知渔眯着眼睛顺着乌大脚手指的方向看,透过满眼的雪花,果然看到黑乎乎一座黑色的石崖,就抬脚往前走,边说:“哎,你是怎么认识佟河的?还有,你也讲讲博银海,在这里避雪总得说点什么吧?”
  乌大脚抬手扫了扫头上的雪花,又拍了拍手说:“我和佟河搭伴时还没生佟九儿。后来,佟河长高了些,娶了媳妇,生了佟九儿。佟九儿的妈人瘦,像瘦小的小狍子,没奶给佟九儿吃,佟九儿快饿死了。我帮佟河捉了只刚下崽的母狼,摔死了五只狼崽子,叫母狼当了佟九儿的奶妈,佟九儿吃到狼奶就长大了。”
  第一章 熬鹰(4)
  张知渔吓一跳,心里觉得残忍又不可思议。张知渔问:“真的!怎么可能呢?那只母狼呢,是老死了吗?”
  乌大脚说:“哪儿啊!母狼养了佟九儿一年,我放母狼走,母狼恋着佟九儿它不肯走,被佟河一刀宰了丢河沟里了。”
  张知渔听了像是冷了,突然打个哆嗦,莫名其妙地对佟九儿生出种恐惧来,但想一想又摇摇头笑了。听乌大脚又说:“再后来佟河去投奔大胡子头韩边外,一下子过了17年,等佟河回来拉绺子了,佟九儿就19岁了。还有一个臭小子,那臭小子太野,7岁就杀过人,臭小子叫佟壮,他好瞎跑,就一下子跑丢了。上次内乱就是博银海搞的。是博银海杀了佟河还有佟九儿的妈。他妈的!还好,博银海打不过佟九儿。现在好啦,跟上啊……”
  两个人前后摸下石崖。石崖处在背风的位置,石崖遮挡了风雪,崖下的雪就少了,就能看清楚些树木之类的东西了。
  乌大脚却停下了,说:“我的肚子叫唤了,你带吃的了么?”
  张知渔也说:“我的肚子也叫了,我好像闻到烤肉的香味了。”
  乌大脚吸了吸鼻子,说:“是,我和佟河也在石洞里烤过山兔子。”又说:“洞里往外冒烟,准有猎人在里面烤肉吃,咱俩快去,有吃的了。”
  张知渔握紧了短枪,说:“会不会是山里的胡子?我在前你在后,我有枪。”
  两个人摸过去,香味更浓了,张知渔却听到十分熟悉亲切的乡音。张知渔悄声对乌大脚说:“是我的老乡,没准儿就是孔大脑袋他们一帮。”
  两人进了洞。洞里很暗,借着火光,张知渔就喊:“孔大脑袋,有日子不见了。”
  洞里围坐在火堆边儿的七个人个个吃了一惊,半年前,正是这七个人把张知渔丢在老林里。这七个人见到张知渔都紧张,分别操起了木棍。张知渔不理会,在火堆旁蹲下来,将两支短枪插回腰间,再伸出手烤火。
  孔大脑袋才嗷了一声,惊叫:“你走出老林了?这怎么可能!”
  张知渔冲着孔大脑袋点点头,拿起一只烤得冒油的山鸡,掂两掂,吹了吹,撕开分一半给挤过来蹲下的乌大脚,说:“我的兄弟,乌大脚!”
  孔大脑袋忙说:“请!请!野兔还有一只,李稀饭,快!别呆站着接着烤,今天大伙有客了!”
  乌大脚头也没抬只顾吃,吃得满脸满手都是油。
  张知渔嚼着山鸡肉,抬头挨个儿在孔大脑袋,低头烤鸡的李稀饭,捏着木棍的栓柱,暗中握块石块的富贵,愁眉不展的锁子,呆呆发愣的李稀饭兄弟李馒头,咧嘴傻笑的宋财的脸上一一看过,最后,目光又盯在孔大脑袋的脸上。
  张知渔说:“哥几个变成野人了,就像两个月前的我。”
  张知渔说着话,眼睛还盯在孔大脑袋胡子拉碴的脸上,孔大脑袋却盯着张知渔腰间的枪。张知渔又说:“哥几个发财了,挖了几苗参?”
  李馒头急忙说:“没整到什么,也就每人整了几苗二甲子。”
  张知渔突然啪地拍了下巴掌,吓了七人一跳,七个人的眼珠就向洞口瞄。张知渔又说:“来啊,都坐下来,一起动手烤肉吃,就像大伙儿刚进山那阵儿多开心!”
  孔大脑袋憋不住了,孔大脑袋问:“张爷在哪座绺子高坐?”
  张知渔被问得一愣,但张知渔答道:“不是绺子,是个屯子,叫佟家湾!”
  佟家湾这三个字比任何的绺子都有威力。
  孔大脑袋说:“难怪张爷有了火器,原来又有奇遇。张爷你老就不用动手了,我知道佟家湾的规矩,大伙都拿出来让张爷捡好的收着!”
  张知渔瞅着孔大脑袋,有点莫名其妙,就问:“是为了补偿我吗?”
  七个人发了呆,一个个都拿出来,放在张知渔眼前。张知渔才头一次看到几十苗大小不一的老山人参。
  孔大脑袋说:“大伙儿本来想偷偷摸出去,不交那三成。嘿!张爷真本事,给你逮住了。”
  第一章 熬鹰(5)
  张知渔这才明白是要他抽成,他并不记恨这七个人。张知渔母亲早丧,在15岁时,在村里教书的穷父亲又生病死了,张知渔就靠打短工度日。后来,张知渔长大了,那时流行闯关东,风闻在关东赶山挖参、开荒打猎、淘金采珠发财极为容易,谁去了都能发财。张知渔信了,就过海流落到关外,碰上赶山的孔大脑袋他们一伙,一同搭伴进山挖参。可是一伙人中就张知渔运气不好,又杀了几只老鼠而得罪了山神。
  张知渔不知道老鼠在赶山人眼里是山神,是赶山人的小媳妇,是得罪不得的。孔大脑袋不敢直接赶张知渔走,就在一个夜里,给张知渔留下了三天的干粮,带着另外六个人把张知渔丢在山里了。张知渔睡醒了,不得不面对被同伴抛弃的现实。可是,张知渔没有在老林里讨生活的本事,几天下来又没了火种,幸亏张知渔有一手甩刀绝技才靠打猎活了下来。张知渔饿的时候就发疯般地捕杀老鼠,张知渔恨老鼠,他认为同伴抛弃他就因为他吃老鼠。张知渔想,吃光你们的小媳妇,我就不信会死……
  往日的境遇在张知渔脑海中一闪就过去了,张知渔看着这堆参说:“你们不吃老鼠你们才能挖到参,我吃老鼠就挖不到参,我服了。”
  张知渔笑着瞅着大伙,又问:“这些参一共值多少龙洋?”
  孔大脑袋仔细算一算,说:“400块多一点。”
  张知渔说:“每人才70多块。”
  李稀饭说:“70多块也够全家吃用几年的了!”李稀饭快急哭了。李稀饭和张知渔初时很要好,李稀饭还瞪了张知渔一眼,家里等着李稀饭挖回参换龙洋娶媳妇。
  张知渔笑嘻嘻地问:“我抽多少?”
  孔大脑袋说:“按佟家湾的规矩,张爷抽三成。”
  张知渔摇摇头。
  孔大脑袋眼皮直打颤,说:“张爷抽四成也成。”
  张知渔说:“佟家湾的规矩改了。”
  孔大脑袋眼前就黑了,想动手又怕张知渔的功夫。孔大脑袋的声音一颤一颤地抖,说:“张爷,大伙是对不起你!你不得罪山神大伙也不会丢下你,你张爷可不能、不能让大伙要饭回老家吧!”
  张知渔笑着说:“当然,我没怪你们,没你们带我进山,我也不可能讨了老婆有了家。你们想怎么回去就怎么回去,佟家湾的规矩改了,从今天改了,一成也不抽了!”
  孔大脑袋的眼睛一下睁大了,眼泪流出来了,说:“张爷,小的谢你了!”孔大脑袋就跪下了,又说:“你还是收点吧,你的兄弟也得吃饭用龙洋啊。”
  张知渔拉起孔大脑袋,说:“我一直盘算着怎样才能养得起佟家湾百十口子人,而且还要做到不抢人家也不被人家抢,这挺难。你们不知道我娶了佟九儿。哎……”张知渔又说:“那不对,是我嫁给了佟九儿,佟九儿她人挺善的,拉绺子也是没法子。我得想个法子做个好的强人,可是又没法子可想,孔大脑袋你说,我这丈夫当得是不是有点不够味儿?”
  孔大脑袋点点头,说:“是啊!没什么味儿,你是汉子啊!”孔大脑袋说完又怕张知渔恼火,小心地查看张知渔的脸色。
  张知渔拍着孔大脑袋的肩头,说:“是啊,我是汉子,碰上你们家乡人可以说心里话了。可是,娘的!怎样做男人呢?靠‘棒槌’才是一半啊!”
  只一会儿,几个放下心又高兴起来的北方汉子就给张知渔出了七八条主意,都是些不是抢人家就是被人家抢的主意。
  张知渔仔细听,又想了一会儿,说:“吃、吃,可惜我没带酒,等下山到了佟家湾我给你们补上。”
  孔大脑袋眯缝着眼珠装了一袋烟,叭嗒了两口烟锅,说:“我走遍了山东、河北两省,哪儿的土地也没有关东的土地肥,这里最肥的土地还是长白山的老黑土。我总想,如果我是这里人,开上几顷地我就是财主了。”
  李馒头笑嘻嘻地说:“你是说种山东的地瓜、麦子吗?那哪儿行啊。”
  第一章 熬鹰(6)
  孔大脑袋瞪了眼李馒头,又转眼瞅着张知渔,说:“是这样,张爷,若以佟家湾的势力,拉上些外来人开荒种地,我想不愁养不了人口。”
  张知渔眼前一亮,冲口说:“娘的!对!对!我心里敞亮了,我可以做个好男人了!可是上哪儿找人来开荒呢?怎么个开法?”
  孔大脑袋沉默半晌说:“就看怎么订个抽成法了。”
  张知渔问:“抽成!还得抽成吗?”
  孔大脑袋点头说:“对,得抽成。接受佟家湾抽成的垦户,佟家湾负责保护人身安全。垦户开垦十亩地收成十亩地的粮食和佟家湾五五分账,垦户对其中五亩地有买卖权。”
  张知渔笑着说:“明白了,你来佟家湾吧,来做我的管事。”
  孔大脑袋笑着说:“好!如果能成,我可以带几十户来……”
  佟家湾响起了爆竹,内当家佟九儿与外当家张知渔为吉家庆迎娶了鹰屯大户熊连丰家的丫头熊小丫。吉家庆跟随佟九儿闯出了名声,加上佟家湾的威名。在成亲之日,临江、抚松两县山林草莽各寨各屯的头面人物大都到了,就连离开佟家湾去桦甸打地盘的崔豹子也来了。而重占磨盘岭的谢达山却带着朱小腰来了,谢达山有意让骚媚入骨的朱小腰压一压佟九儿的美色。佟九儿很热情地问候这位远亲,又和谢达山说了几句问候保重之类的话,谢达山就想踹朱小腰几脚。朱小腰在人眼里只是个骚媚的婊子,而佟九儿却是让人又敬又怕又爱的女人。
  在酒席前,佟九儿正式说明佟家湾放弃所有地盘,并希望各绺子、各屯、各寨在日后分担点儿面子,然后喝了一碗酒,酒席就开始了。
  谢达山向崔豹子一递眼色,两人找上应付客人的张知渔。谢达山叫人在张知渔和崔豹子面前倒满二十碗酒,但谢达山想不到张知渔天生海量,张知渔和崔豹子对干六碗酒就把以酒量称豪的崔豹子干败了。谢达山续上和张知渔对上三碗酒,谢达山腿软了,钻到桌子底下去了。手下人急忙把谢达山、崔豹子抬了回去。
  佟九儿笑吟吟在旁瞧着,佟九儿都吃惊于张知渔的酒量。
  到了月亮回来的时候,酒席散了。
  佟家湾里的人大都睡了,吉家庆开始忙了,尽情地用裆里的“棒槌”犁着熊小丫,犁得熊小丫唉呀哎哟的叫唤声满屯都听得见。
  离吉家庆和熊小丫最近的房子就是张知渔和佟九儿住的房子,张知渔刚刚送走客人回来,这会儿正在洗脚,熊小丫的叫声传了过来,张知渔支棱耳朵听了听,爬上炕拥着佟九儿说:“吉家庆想把三十几年的种子全送到熊小丫的肚子里去。”
  佟九儿一笑,佟九儿说:“你的种子发芽了。”
  张知渔吓了一跳,“什么?种子,发芽?”懵懂地望着佟九儿,佟九儿只是笑。
  张知渔喃喃地:“娘的,我还没做上好的男人就要当老子了……”
  连着下了几天的雪,满山满岭满屯都白了。人一走出房门,脚下就开始嘎嘎地响,山林里的雪下得更厚,低洼处人一脚进去就是齐腰深。
  这是一个雪后的早晨,张知渔踩着嘎嘣、嘎嘣响的雪,推开乌大脚的屋门去叫乌大脚。乌大脚不愿起炕,却说:“干什么也不去,我要睡觉。”
  张知渔说:“月亮回来了你才能睡,赶紧些走吧,跟我去捉河鱼给佟九儿补身子,我的种子发芽了。”
  乌大脚无奈地爬起来穿衣裤,却又愣了愣,问:“发芽有我什么事?”问完停了停,又问:“什么是发芽?”
  张知渔说:“是佟九儿怀上孩子了,你高兴吗?”
  乌大脚听了满脸兴奋,说:“这样好,我没那本事,我那死媳妇只能干不能发芽。”乌大脚住了嘴,叹了口气。
  张知渔在佟九儿嘴里知道乌大脚有过一个媳妇,是佟河帮乌大脚讨的,后来生病死了。可是张知渔想不到乌大脚还会叹气,好在乌大脚只叹了一口气,就穿上靰鞡鞋站出来,望着张知渔空着的两只手,问:“用手捉河鱼?”
  第一章 熬鹰(7)
  张知渔说:“河都冻严实了,我不知道怎样捉才叫你,你说怎么捉就怎么捉。”
  乌大脚在屋外间翻了半天,拿出一张网、一个大筐,两个苞米面大饼子,又拿了一把长柄开山斧,说:“我一网准拉上来十来斤活蹦乱跳的鱼。”
  两个人不用走平时走的吊桥,河面被冰封,从佟家湾的四周平坦处都能走到河面上。两个人顺河沿走下冰面,张知渔看到围着貂皮围脖的熊小丫在往雪地上撒苞米粒。还离挺远熊小丫就喊:“外当家的好,起得真早!”
  张知渔走过去看着俊俏的熊小丫,说:“嫂子你干什么呢?还支撑个大扁筐。”
  熊小丫仰着红彤彤的脸,说:“我捉山鸡。”瞅着张知渔又说:“雪封山了,山里的松鸡、山鸡找食难了就往屯里跑,在咱鹰屯,山鸡还会跑到各家院子里和家鸡争食呢。”
  张知渔十分好奇地问:“真有这事?”还想和熊小丫说两句,耳听嗵嗵地响,回头看去,看见不远处的乌大脚已将河面砸出一个窟窿,河水就像泉水一样往上涌。
  熊小丫问:“你们捉鱼?”
  张知渔说:“是啊,我的种子发芽了要吃鱼。”
  熊小丫问:“什么种子还能吃鱼?”
  张知渔见熊小丫一副想知道的样子,就说:“是这样,在山东老家谁家的女人怀孩子都吃些鱼汤、鸡汤补身子,我今天打鱼呀……”
  熊小丫高兴得跳了下脚说:“呀!是内当家有喜了!”
  张知渔说:“得守秘密,佟九儿脸皮薄,挂不住这件事,她不让说。好了,你捉山鸡吧,我站远些瞧你们是怎样抓鱼捉鸡的。哎,对了,家庆大哥怎么不来捉鸡?”
  熊小丫说:“他在屋里熬鹰,过些天进老林里狩猎。”
  张知渔又好奇了,问:“什么是熬鹰?鹰可以熬吗?”
  熊小丫说:“就是捉只小鹰,把小鹰绑着站在圆木上,你不停地转动圆木,小鹰就不停地在圆木上走。你要一刻不停地转圆木,直到把小鹰熬倒了精神,驯服了才行,小鹰就听话了帮你狩猎。”
  张知渔想想说:“那很容易啊!就是捉鹰难点。”张知渔抬腿要走,耳听熊小丫说:“那可不是容易的事儿。”
  张知渔停下又问:“真的会不容易?”
  熊小丫说:“听我爸说过,鹰性最烈,就像烈性的汉子宁折不弯,只有用耐心一点点地熬败鹰,鹰才向人屈服,而且只向一个人屈服。熬鹰就要先熬人,中间不能换人,一换人鹰死也不服了。”熊小丫说着向屯里望一眼,又说:“我男人熬了一天一夜就快成了,我捉山鸡一是给他补身子,二是准备喂鹰,鹰一吃人给的食就是向人屈服了。”
  张知渔说:“还真不容易,你捉吧,嫂子。”
  熊小丫又说:“噢,对了,还得给内当家送鸡汤喝,内当家怀娃娃了。”
  张知渔说:“那先谢谢你。”话音刚落,就听乌大脚在大呼小叫,张知渔就跑过去了。
  熊小丫却紧起了眉头,翘起了嘴巴,熊小丫想,你们这样大呼小叫的我哪能捉到山鸡?有山鸡也叫你们惊跑了。忽听身后鸡叫,熊小丫回头一瞧,支撑起的大扁筐下已经扣住了一只火红的大山鸡,熊小丫一下子跳起来喊:“捉住了!捉住了……”
  张知渔掉头问:“捉住了什么?”
  熊小丫举起火红的山鸡迎风一晃,小声说:“可惜是只公鸡,熬汤给内当家喝不及母鸡养人。”这句话张知渔当然听不到,张知渔冲着熊小丫喊叫:“我也捉到鱼了!”嘿地一声,乌大脚驴般的嗓门震过来:“有20来斤呢,都是肉棒棒的小黑鱼。”
  然后,乌大脚提着鱼筐,带着张知渔向上游走,并说:“上游有好鱼,肉棒棒的小黑鱼大伙吃,给佟九儿吃得捉大鳇鱼和河鲤鱼。”
  佟家湾是个河岛,上游的河道比佟家湾周围的河道宽了两倍,水深有五六丈。佟家湾就像一个巨大的西瓜卧在蚂蚁河河道中部,将水流硬生生分成两股,过了西瓜屁股再合二为一。在春夏秋季里,佟家湾会被河水包围,屯东屯西的两座吊桥就是佟家湾外出的通道。
  第一章 熬鹰(8)
  在张知渔进入佟家湾之前,东西两座吊桥在夜里是悬空吊起的,还有人守桥。现在那两座吊桥都老老实实地架在河岸上。但仍有人日夜守在吊桥旁的茅屋里,因为放弃所有地盘的佟家湾在邻屯人的眼里还是个胡子窝,这就是张知渔急于改变的。
  乌大脚带着张知渔来到西瓜屁股后面的这一段河面上,乌大脚说:“这疙瘩水深,水还稳,常有大鱼翻水花。”
  张知渔看看方向,说:“这里是下游不是上游。”
  乌大脚说:“管它什么游,我正着走就是上游,倒着走才是下游,就这疙瘩了。”
  乌大脚清了清积雪,嗓子眼里发一声喊,几斧下去就砸了冰面一个窟窿,河水咕嘟嘟向外喷,渐渐由高变低水就向冰面上四浸。
  张知渔踩上浸上水的冰面,一下子粘掉了鞋,张知渔的光脚板一踩上冰面冻得他咧了嘴,急忙将鞋从冰面上拽下来穿好,就站到了厚厚的积雪里。冰面粘一下乌大脚的靰鞡鞋,乌大脚就弯腰翘屁股提一下,然后再砸一下冰,再翘一下屁股提一下鞋,这样反复做了几十次才把冰窟窿砸成,河水就不再向外冒了。
  乌大脚把鱼网丢进去,又从怀里掏了一个苞米面大饼子,掰成小块投进去。双手抓着绳子,看着冰窟窿上有阴影,就小声说:“你一边去,挡住太阳了。”
  张知渔挪开身体,冰窟窿里那片河水也就亮了,飘飘地像在吸着烟再向外吐烟雾。乌大脚静静地等着,风呼呼从河道上奔跑,扬起浓雾般的雪粉,两个人的身上都贴满了。
  张知渔将头上的狐狸皮帽子向下拉了拉,又围紧了狐狸皮围脖,双手插进袖口,躬起腰说:“真他娘的冷!”
  乌大脚不言语,突然乌大脚开始拽绳子收网。张知渔听到河水中哗哗响,股股水花从冰窟窿里飞溅出来。
  乌大脚叫喊:“大鱼!”猛一用力,呼啦一家伙拽上了鱼网,鱼网砸在冰面上。张知渔叫着跳起来,鱼网里的那条三尺余长的青黑色河鲤鱼在冰面上蹦跳,鱼嘴两侧的须足有三寸。
  乌大脚哈哈笑,叫道:“蹦跶吧!蹦跶吧!蹦跶不了多会儿就该睡了!”
  张知渔笑着说:“这一网就一条,有二三十斤重吧。”
  乌大脚问:“还捉不捉?”
  张知渔说:“太阳快到头顶了,该回去了。这条鱼也真够大的,但海里的鱼更大,有种鲸鱼有几千斤重。”
  乌大脚不信,问:“海有多大,有这疙瘩的河大吗?”
  张知渔向四周看了看,说:“海比整座长白山都大。”
  乌大脚嘿的声乐了,说:“吹老牛皮,你骗我,我可不信!海还能大过这疙瘩的天池!”
  张知渔不再理会乌大脚冒傻气,说:“鱼不动了,光张嘴喘,快冻死了,咱俩回去吧。”
  两人一个提着筐,一个背着河鲤鱼往上游走。
  张知渔说:“你记住了,这个方向才是往上游走。”
  乌大脚说:“谁说不是,我正面往前走就是往上游走。”
  张知渔气得笑了,说:“你不该叫乌大脚,叫娘的乌傻瓜才对!”
  乌大脚说:“我妈没生乌傻瓜,我就叫乌大脚。”
  两人走到熊小丫捉山鸡的河面上,看到熊小丫蹲在大扁筐前,一脸愁容。
  张知渔就问:“嫂子,捉了几只?捉了两只还不开心。”
  熊小丫忙站起来,说:“不是不开心,不对,就是不开心,我捉了两只公山鸡还挺大的。可是,我妈说过怀娃娃的女人要用母鸡炖人参煨汤喝才养身。”
  张知渔说:“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一路回吧。”
  熊小丫说:“不,我要捉只母山鸡,母山鸡比家母鸡还养人,我就要捉只母山鸡,外当家的你先回吧。”
  乌大脚说:“快看,妈的!大鹰飞来了。”
  张知渔和熊小丫抬头向天上看,一只大鹰正在三个人的头顶上空盘旋,一圈一圈地盘飞。
  第一章 熬鹰(9)
  熊小丫说:“大鹰也来捉鸡,这鹰可真大,能抓起小山羊来。”
  张知渔瞄着大鹰,眼珠不时闪光,突然问:“怎样才能捉住它?”
  熊小丫睁大眼睛问:“你要捉鹰?”
  张知渔说:“是,你有法子吗?”
  熊小丫摇摇头,突然一拍巴掌,说:“有了,大鹰准是饿急眼了,要不介大鹰见了人早飞走了,咱把红山鸡绑在这条大鱼上,嗯!然后引大鹰来捉山鸡,可是得有东西支撑这张鱼网啊,用什么支呢?”
  张知渔有了主意,看看连上绳子足有三四丈长的鱼网,说:“嫂子你来捆住鸡,我来像打鱼那样抛网捉鹰,这鹰能上当吗?”
  熊小丫说:“差不离,你看大鹰还在天上转圈。”
  都准备好了,三个人一起躲开,丢下红山鸡在雪地上扑腾。张知渔不眨眼地盯着,大鹰在空中一圈一圈地盘旋,越旋越低……
  张知渔将狐狸皮帽子、狐狸皮围脖甩脱,又把老羊皮袄脱了,手心里却流汗了。大鹰向下盘飞得更低了,红山鸡惊叫着,扑腾着,大鹰却突然高飞,飞得远了。
  张知渔呸了一声说:“大鹰可真鬼!算了,走吧。”
  熊小丫说:“外当家你再等等,大鹰眼利,远远就能看到咱们,我和乌大哥先走远些,外当家的你再等等。”
  熊小丫和乌大脚拿了另一只鸡过河向屯里走,熊小丫顺手还把张知渔的老羊皮袄和帽子、围脖抱走了。
  张知渔换个位置藏在树后。红山鸡忙着吃身边的苞米粒,不再扑腾了。不一会儿,大鹰突然从河道转弯处低低地箭一般飞过来,红山鸡惊叫着扑腾,刚扇乎了一下翅膀,就被大鹰探出一双利爪抓起,大鹰箭一般向天空冲去,又一顿将二十余斤重的河鲤鱼也带了起来,可是大鹰晚了。
  张知渔一个旋子跃出来,呼地,抛出鱼网,夹头盖脸就将大鹰兜在了网里。大鹰叫一声,松爪丢下红山鸡带动鱼网向上飞,张知渔向下拉紧绳子,大鹰力气好猛,带动着张知渔时时要离开冰面。
  熊小丫跳着、笑着和叫驴般叫喊的乌大脚跑了过来。乌大脚腿飞快,跑过来一把抓住绳子,叫道:“操!我和你比比劲!”一把一把地将大鹰拽落下来。
  大鹰扑腾了几下翅膀啼叫了一声,昂然立在冰面上,斜着鹰勾嘴怒视着张知渔。
  张知渔说:“我要熬败你。”
  张知渔要熬鹰,而且要熬一只半人多高的大鹰。屯里的汉子都当笑话讲,都说山东棒子不知天高地厚,他以为他的耐力也能像裆里的“棒槌”征服佟九儿一样征服大鹰,做梦去吧。熊小丫的爸,鹰屯的大户老猎人熊连丰专门为此事找了趟佟九儿。
  熊连丰说:“这只大鹰是长白山山神爷的眼珠子,万万动不得,万一熬败了人,那就丢了佟家湾的威名,还会得罪山神爷。”再三说放了吧。
  佟九儿抿嘴笑,说:“让张知渔试试吧,大叔?”
  熊连丰叹口气,说:“当年的神猎手那二爷也不敢熬大鹰!怕是不成,我话是说到家了,行不行在你。”
  熊连丰沉默一会儿,又说:“要是真熬就千万记住了,人得养好了精神,人和鹰同样是不吃不喝,那就熬吧。”
  张知渔养好了精神,开始转动圆木,大鹰斜着鹰目踏在滚动的圆木上不停地移动着脚爪。时间飞逝,一人一鹰这一熬就是三天三夜。张知渔的手掌上磨出了血泡,然后就流血。嘴唇干裂滴着血珠,嘴角尽是血沫子,嗓子眼儿里呼呼像风箱似地向外面喷着干涩的气,而大鹰依然昂首不屈。
  熊连丰又来了,在房外看了一会儿,说:“内当家的,外当家的怕要不成了,放弃吧!放弃了的外当家也是条好汉,我是服了!外当家的比吉家庆要强得多,吉家庆不成叫小鹰熬败了,不过吉家庆也是条好汉子,吉家庆要熬只幼鹰准能行。”
  佟九儿望一眼张知渔,说:“再等等。”
  第四天,张知渔眼前直冒金星,头皮一阵阵发炸,大鹰仍然昂首斜视不肯屈服。
  第一章 熬鹰(10)
  张知渔喃喃地说:“不是我死就是你服。”
  第四天入夜,张知渔已近绝望,每转动一下圆木都得冒出一身的汗水,后来汗水就没了,不再往外流,张知渔脱水了。大鹰的眼珠也半睁半闭,脖子紧缩着翅膀耷拉着,再缩缩脖子就从圆木上跌了下去。
  张知渔心神一振,扯过一块牛肉丢过去,大鹰一口就吞了下去。张知渔手臂抬起向自己肩头指,大鹰飞起落在张知渔肩上。
  张知渔哈哈大笑,笑出了满嘴的鲜血……
  青狼 第二部分
  第二章 乌大脚的姻缘与青毛闪电的出世
  狼狗瞅铁七向前的背景,又瞅雪窝里的狼,狼狗是在选择,狼狗是追随旧主人还是追随铁七?最后狼狗在狼尸的身上找到答案,主人被狼吃了,它杀了狼。而旧主人的形象又同铁七重合了,狼狗就选择了恩义更重的铁七。
  ……《狼狗》森林里的风依然奔跑,整日整夜呜呜的风的笑声不断。雪一场一场地往下砸,砸得老林子、各寨子尽是雪的势力。屯与屯之间的路都封死了。山里的狍子、野羊、梅花鹿、野狼、狐狸、山鸡、松鸡、野兔甚至东北虎都下山了。
  鹰屯的人开心了,清晨推开屋门就能捡到冻饿而死的野兔,捉到躲到柴垛里的山鸡,甚至自动跳到羊圈里装家羊的野羊,当然,也有谁家的猪被狼赶上山了,谁家的羊被虎吃了等等。
  熊小丫从鹰屯娘家带回来30只母山鸡送给佟九儿炖汤养身子。熊小丫是坐着狗拉爬犁回来的,四条狗拉着爬犁在雪地上跑得又轻又快,在回来的路上还捡到了几只冻死的野兔。
  熊小丫说:“我爸说今年的雪下得比以往的哪一年都大。”
  佟九儿说:“是啊。”
  熊小丫就笑了,接着又说:“鹰屯屯东,最东边的大饼家的猪,就在大前天的夜里被狼赶上山了。大饼常被大饼嫂骂做软男人,大饼听到猪叫就起来,但大饼不出去。大饼嫂就骂大饼是炕头汉子软骨头,非要大饼去赶狼。大饼一生气就提着猎叉出屋追狼。狼用牙咬着猪耳朵,用尾巴扫打着猪屁股,另一只狼在后面护着,猪就乖乖跟着狼跑进山里了。大饼大半夜了还没回来,大饼嫂去求我爸,我爸带着我哥和何铁牛进山去找大饼。在天亮时才找到大饼,大饼叫狼掏空了肚子,只剩下个脑袋和两只鞋。大饼嫂都哭疯了,大饼家剩下孤女寡母日子可怎么过呀!”
  说着熊小丫也要哭了,低着头忍了一会儿,熊小丫又笑了。
  熊小丫说:“屯西最西边的丁铜皮家在昨天夜里也出了事,昨夜里风刮得大,到处呜呜的像寡妇在哭。丁铜皮他有个毛病……嘻……”熊小丫停了笑,又说:“丁铜皮晚上睡觉什么都不穿,多冷的天也不穿,这是丁铜皮媳妇秀嫂说的。丁铜皮特小气爱占小便宜,屯里的人都烦他。丁铜皮说,衣服是白天穿的,是给人看的,晚上睡觉穿着太废,老祖宗给的皮多好,磨破了还能长好。丁铜皮不穿也不让媳妇和女儿穿。就在昨夜丁铜皮家的羊乱叫,秀嫂推醒丁铜皮说,外面羊叫,是不是有狼?丁铜皮一下就跳起来,抓起一根木棒就向外冲,却被秀嫂一把抱住了。秀嫂说,你别去,我不能当寡妇,你也别学大饼。丁铜皮就甩了秀嫂一巴掌,瞪眼就骂,做寡妇也不能让狼叼了羊去。丁铜皮就冲出门。外面是月亮地,丁铜皮看到一只兽卧在院子里吃他的羊,丁铜皮猛扑过去,抡起木棒揍在那只兽的屁股上,用力太猛棒子都打断了,那只兽吼一声跳起来跑没影了。丁铜皮大骂着粗话把八只羊赶进屋里,又出去提回来那半只死羊。丁铜皮就站在屋地上打哆嗦,眼珠子都直了,身子还光着。秀嫂说,看你冻的,快进被窝我焐焐你。丁铜皮嗓子眼里冲出一声,操!就钻进了被窝,大喊,是只虎,我打跑了一只虎!”
  佟九儿和张知渔都笑了起来。
  佟九儿说:“熊小丫,你是自家人,有事你就直说。”
  熊小丫脸就红了,说:“我爸要我求内当家、外当家派几条人枪去护护屯子,所有的花费屯里出,不知道行不行?”
  佟九儿看着张知渔,张知渔就笑。
  佟九儿说:“鹰屯是佟家湾的亲家,就叫吉家庆带六个兄弟去吧,管六个兄弟的饭就行。你这一讲倒提醒我了,知渔,你看是不是再往李家屯和谢家屯派几个兄弟?这两个屯一直和咱有来有往,帮过咱们很多呢。”
  张知渔说:“我看这样吧,让家庆大哥带八个兄弟去李家屯和谢家屯,这两个屯离得近,家庆大哥又能管住兄弟,省得他们要吃要喝麻烦人,只是家庆大哥得两下跑辛苦一些。至于鹰屯就叫乌大脚带人去,叫乌大脚一切听熊连丰大叔吩咐就是了,没准儿乌大脚还能捉只活老虎呢,这样行吗?”
  佟九儿说:“行,你想事情越来越周到了,就这样办。”
  乌大脚乐呵呵地带上六个兄弟去了鹰屯。熊连丰很热情地招待七个人的饭。乌大脚对熊连丰说:“外当家的吩咐了,叫咱几个都听你的,你就吩咐吧。”
  熊连丰说:“就是烦劳几位守守夜,那虎啊狼的都把屯里人吓破胆子了。”熊连丰又客气了一番,就吩咐儿子熊小彪,把六个人分别带到六户离山林最近,又都养有猪羊鸡鹅的人家。
  熊小彪回来问:“爸,大饼嫂子那里没分到人,大饼嫂子刚埋了丈夫,正伤着心,可大饼嫂子不离开她的屋,大饼嫂子家里还养着一口猪,都一百多斤了。”
  熊连丰瞅瞅在屋里一刻也闲不下来,东摸摸西拿拿的乌大脚,说:“那就烦劳乌大脚兄弟去大饼屋里住几天。”
  熊小彪却拿眼珠瞪他爸熊连丰。
  乌大脚说:“行,我就是待不住,我也带了枪,外当家吩咐我见了狼、虎的不能用手捉,要用枪打,我也知道我的劲没以前大了,脚也没以前捣腾得快了。我以前能追上梅花鹿,现下我试了一回,只能撵上家狗。”
  乌大脚抬眼看着熊连丰父子俩,又说:“我这就去吧。”
  熊小彪送乌大脚到了大饼嫂家回来,说:“一个老光棍,一个寡妇,在一个屋里,虽然有个小丫头片子也不挡事呀,这万一……”
  熊连丰却笑了,叭嗒了两口烟袋锅说:“屯里要是有个寡妇是非就多,乌大脚和大饼屋里的成了那事也是缘分。别看乌大脚傻呵呵一条道跑到黑,那可是佟家湾的两朝元老。真格的成了这门亲事,鹰屯和佟家湾又多了一层近门,万一鹰屯有点事佟家湾绝不会不理。小子,这也叫手段,两全其美。我告诉你,熊小彪,做事要多个心眼。”
  熊连丰在鞋底上磕去烟灰,又装了一锅烟草,用大拇指按实,点燃,再按实,举到嘴上叭嗒了一口,说:“我只送了30只山鸡,经你妹子去一说,就来了七条人枪,这就是法子。”
  熊小彪说:“佟家湾也往李家屯、谢家屯派人了,还是妹夫亲自带人去的,那两个屯可什么也没给佟家湾送。”
  熊连丰咳了两声说:“那是交情,当初佟河立屯的时候,那两个屯出力出钱粮处出来的交情。再说,那两个屯离佟家湾最近,佟九儿的汉人娘家就是李家屯的人,咱能比吗?”
  熊小彪叹口气,垂下脑壳闷声不响了。
  乌大脚进了大饼家,看了几眼三十多岁的大饼嫂,乌大脚就老实了。大饼嫂很胖,很黑,也很俊俏,屯里人戏称她是猪美人。
  大饼嫂的头一个男人是大饼,第二个男人却是熊小彪。
  那一年,大饼嫂嫁到鹰屯才一年多,刚生下女儿豆芽菜不久,正在屋里给豆芽菜喂奶,黑黑的两只奶子裸露在衣服外面。
  熊小彪来大饼家催还农具,那是前几天大饼向熊小彪借的耕地用的犁杖。熊小彪没拍门,山里人在夏天连夜里都不闩屋门。
  熊小彪从山里跑下来急着用犁杖,满头汗水的熊小彪推门就进了大饼的屋,因为口渴就用半个葫芦头舀起凉水灌了一肚子。
  大饼嫂以为是大饼,又犯困就没言语,把睡着的女儿豆芽菜放好,大饼嫂也仰面躺下了。天太热,大饼嫂就把两只黑奶子连带大块肚皮裸露出来,闭上眼睛迷糊了。大饼嫂正迷糊着,熊小彪进了屋,看到了黑肚皮和两只海碗似的黑奶子。熊小彪的媳妇正坐月子,熊小彪三十多天没干那事了。熊小彪憋得满脸起疙瘩,熊小彪脱下了自家的裤子,也拽下了大饼嫂的裤子,把两条黑大腿一掰就活动起来。
  大饼嫂哼了一声说:“你呀!瞎费力气,明个儿干活儿又得喊没劲了。”
  熊小彪不言语,越干越起劲。
  大饼嫂不自主地哼哼,也感觉到不对了,大饼没这个硬功夫。大饼嫂一睁眼看是熊小彪,想推又忍住了,反倒把熊小彪夹紧了,大饼嫂还问:“你来干什么?”
  熊小彪就说:“要犁!”
  大饼嫂哧地一声,就笑了,说:“犁完就拿犁走吧,犁在院子里猪圈的边上。”
  熊小彪唉了一声,伸嘴去吃那对黑奶子。
  大饼嫂把熊小彪的头一推说:“只能犁不能吃,你嘴臭!”
  熊小彪嘿嘿笑就用力犁,犁得大饼嫂直淌汗。熊小彪也整不清楚这回怎么犁了那么久,大饼嫂接连挺了两次腰……
  熊小彪从那次以后又来找过大饼嫂八次。
  大饼嫂在熊小彪来的第八次时说:“我家再也不借你家的犁了,我家的地我家的汉子自己种,也会种,轻车熟路还不背着人,也没人指脊梁骨,你别再来了。”
  熊小彪第九次就没去。
  大饼死了,熊小彪又开始想大饼嫂那夹得他紧紧的黑东西,熊小彪以为他又有了机会,可是这个机会却让他爸熊连丰给封门了。
  夜风在屋外呜呜地刮。
  熊小彪想着,乌大脚一准的在犁大饼嫂的黑东西!熊小彪就冲动起来,拉过媳妇摸着黑进去也开始犁,还叫媳妇说,真犁!真犁!
  熊小彪媳妇叭的一声,甩了熊小彪一个耳光,熊小彪媳妇吼叫:“犁你妈个头!你掐痛我了,又在想猪美人了,你去找猪美人呀。”一脚丫把熊小彪踹下了炕。
  熊小彪懵了,问:“你怎么知道的?”
  熊小彪媳妇说:“你叫着猪美人的名字呢,你妈的!好多次了……”
  那一天,乌大脚带着六个兄弟走后。张知渔叫熊小丫喊来了吉家庆,吩咐吉家庆带着八个兄弟去李家屯、谢家屯帮忙守夜。并说人家不用或者言语勉强你们就回来,咱得尊重人家自己的事。
  吉家庆带着人走了。
  过了一天,李家屯、谢家屯中的李大户、谢大户派人送了点肉、粮、山货之类的说,快过年了给送点儿年货,并说李家屯、谢家屯中都有村人、猪、羊的死于狼口,正没法子呢,佟家湾内外当家就派人来了,他们非常感谢等等。派来的人很会说话,听得佟九儿、张知渔挺高兴。
  李家屯和谢家屯都不大,两个屯加在一起也没鹰屯一个大,不过三十几户人家,一个屯中全姓李,一个屯中全姓谢,都是本家一个族的同姓。
  早年,李家屯和谢家屯的祖辈带着老婆孩子闯关东,闯到这一带开山立屯,后来又有同姓加入,就各传下了17户人家,李家屯和谢家屯因此得名。这两个屯中间只隔一条河,同靠一条河吃水。李、谢两家长辈传下话来,两屯不管发生什么不快活的事都要互相让三分。后来两屯互相通婚,到了如今,两屯李谢、谢李都成了表亲。虽然两屯中各有大户,各主其事,但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家人。也有人叫他们李谢屯的,两屯做事也都是同进同退。
  离李家屯、谢家屯20余里的山沟东边就是王家屯,王家屯建屯也和李家屯谢家屯的长辈们同样过程,就是一步一步熬出来的。
  在李谢屯的东北角有一条茅草沟,沟中有个屯叫做三姓屯,是三个异姓兄弟合力建的屯。这兄弟三人都穷,就凑份子合力娶了一个女人,传了三姓香烟。一个姓刘,一个姓王,另一个挺怪的姓都,这条沟就叫了三姓屯。后来姓都的连连生闺女,三姓屯就只剩下刘、王两个姓,发展到刘大户、王大户这一辈上已经12户了。
  三姓屯与王家屯和鹰屯、李谢屯同是处在森林荒野里,都受到了狼虎之类的袭击,都死了人命,三姓屯和王家屯却请了离这两个屯较远的磨盘岭谢达山的人守夜护屯。至于王家屯有美人朱小腰,谢达山自然要去保护。三姓屯里也有一个宝贝,就是都家最后一个不能出嫁的女儿,叫都大屁股。上过都大屁股的人都说:“压在都大屁股的身上,那滋味,像坐船似的……”
  李家屯、谢家屯派人送礼后的第三天中午,又有送礼的来佟家湾了,是柳一夫派来的。柳一夫是谁呢?柳一夫是张知渔在长白山区域内唯一的朋友,在张知渔初到关东时无意中救助过的一个受了枪伤的人。而柳一夫的真正身份却是整个长白山东边道地面最大势力“大房子”的三当家。这个最大势力始终没能征服临江县佟九儿的这一势力。在佟家湾内乱之前,两股势力时常交火,可以说佟九儿计高一筹占着上风,要不佟家湾早灭了。
  柳一夫的礼物很丰厚,足够佟家湾百十口子人坐着吃一年的。
  送礼的人走时说:“咱三当家说了,佟家湾的势力只要不出临江,两家就是好兄弟,咱三当家就给张爷面子。”
  张知渔瞧着一堆一堆的礼品开始发愣,说:“柳一夫他知道佟家湾已经不可能也不能再和他们争地盘了,柳一夫为什么叫人那么说?我帮柳一夫的事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佟九儿说:“在道上走的没有永远的对头,也没有长久的朋友。人家不进临江就是给你面子,看来得回送人家礼品了。”
  张知渔皱着眉头说:“佟家湾底子空了,只剩下几百块龙洋,送一百块龙洋?”
  佟九儿说:“这样不好,就成了买人家的东西了。让我想想有什么东西可送的。有把很锋利的短刀是我在花山镇上夺来的,可以送给柳一夫,你又是玩刀的也对口味。他们的大当家纪老头子喜欢玉器,哎!有了!我有一盏青玉酒壶,是我爸从韩边外那里得来的,谁也没用过,就送给纪老头子吧。”
  张知渔听了就笑,说:“你很有些宝贝嘛,还有宝贝酒壶呢!”
  佟九儿说:“青玉酒壶真的有妙用。”
  张知渔问:“什么妙用?能当夜壶?”
  佟九儿也笑了,说:“能壮阳,本来想留着给你娶小老婆时用的,没别的东西了就送给纪老头子吧,纪老头子曾是韩边外的手下,准知道青玉酒壶的用处,他准喜欢,就差二当家张宝志的礼物比较难办。”
  张知渔问:“张宝志喜欢什么玩艺儿?”
  佟九儿说:“狐狸,张宝志最喜欢雪狐,听说张宝志养了一只雌雪狐,一直得不到雄雪狐。张宝志说谁送给他一只雄雪狐,他可以用翠柳楼的老五来换。”
  张知渔问:“老五又是什么东西?”
  佟九儿说:“老五是个人,是个美丽风骚的女人。”
  张知渔说:“原来是妓女?拿人不当人,怪物。”
  佟九儿说:“我要你去猎只雄狐狸来,去换回老五来做你的小夫人,怎么样?”说完笑吟吟地望着张知渔。
  张知渔说:“这样行,既送了礼又收回了辛苦费,还能白捡个婊子,那能不中。”说完望着佟九儿笑。
  佟九儿不笑了,说:“你敢,看我不活劈了你!”
  张知渔心里吓了一跳,张知渔就想起佟九儿是吃狼奶长大的。但张知渔却说:“你放心吧,你放宽心,我一定去做一次、就一次,怎么样?”
  佟九儿问:“做什么?”
  张知渔笑着说:“捡老婆睡一回!”就抱起了佟九儿往里屋睡房走。
  佟九儿急叫:“不行,真的!我怀了娃娃了。”
  张知渔把佟九儿放在炕上,又拉过被盖在佟九儿身上,说:“乖乖躺着,我去猎狐狸,噢!是只公狐狸,白的。”
  佟九儿坐起来,说:“老林深处靠朝鲜那边才有雪狐,你知道怎么猎?快回来,坐下。”
  张知渔回来坐在炕沿上,说:“我带着大鹰和乌大脚、穆有余一同去,乌大脚准知道怎么猎!”
  佟九儿却说:“乌大脚不是猎人。”
  张知渔一愣,问:“乌大脚不是猎人,谁是?”
  佟九儿说:“乌大脚不是真正的猎人。很多人是猎人,带上枪打两天猎就是了,但很少有人做成个猎人。这一带只有我爸做成了猎人,就连鹰屯的熊连丰只能算半个猎人。你熬过了鹰,但你能不能在大雪窝里待上一宿,而且还能一眼盯准目标,只一发子弹猎头悬羊回来?”
  张知渔摇摇头。
  佟九儿说:“我爸能,我没听说还有谁肯做这样的猎人。我爸也没做好,我爸只悟到了‘猎人的技艺和耐力’,而没领悟到‘猎取人和使用人’的本事。”
  张知渔越听越不懂了。
  佟九儿说:“我叫你去学猎、悟猎,这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目的是领悟人,是怎样猎‘人’。唉呀!你这颗猪脑袋就是不开窍,如果我爸领悟到‘猎取人’的那一步,就不会只在韩边外那里做个小头目,也不会拉个小绺子,更不会失算死在博银海手上!算了,不说了。”
  张知渔没整懂什么“猎取人”的道理,就说:“好了,你歇着,我去找熊连丰大叔先学学。”张知渔出去了。
  佟九儿却不能不想她的父亲和她的上一任丈夫博银海结仇的事。原因是这样的,是佟九儿和博银海使佟家湾强大了,佟九儿和博银海的威名也远扬了。在博银海收服另一股绺子之后,佟九儿和博银海成了亲,在佟九儿和博银海成亲之日,佟河怕博银海日后夺他的家业就给博银海喝了药酒,使博银海变成了不能生养的骡子。几年后,博银海无意中知道了被佟河暗算的事。就在佟九儿率领乌大脚、吉家庆跟柳一夫争夺抚松地盘时,博银海突然发难杀了岳父母。等谢达山、崔豹子带人助战,把博银海的几十条人枪打散了。正逃的博银海又被佟九儿截住。一场枪战下来,博银海逃入老林。佟九儿单骑追入,佟九儿才有了猎杀第一任丈夫,带回第二任丈夫的经历……
  佟九儿回想到这里,从炕上坐起来,想起由盛转衰的佟家湾的现在,禁不住叹了口气。佟九儿走到大厅给父母的灵牌上了三炷香,拜了拜,说:“爸,你不该把博银海变成不能生养的骡子,你不该连女儿也不信。爸、妈,女儿怀上了姓张的孩子,女儿和孩子一样都是满族人和汉族人的骨血,女儿要当妈妈了。爸,你放心,女儿姓佟,女儿不会把佟家的家业让给外姓人……”
  张知渔带上穆有余,架着大鹰,坐上熊小丫的狗拉爬犁上路了。走时张知渔吩咐熊小丫照看着佟九儿,帮着多主点事儿。
  熊小丫一边答应,一边指点穆有余怎样驾爬犁。穆有余半天没学会,张知渔在一旁却看懂了,说:“你坐着我来驾。”
  张知渔坐上爬犁的驾座,握着掌方向的两只木把,吆喝四条狗前冲,四条狗一条追一条向前跑,拉着爬犁上了雪坡。头狗是知道路的,就一路去了。
  脑后的风中送来熊小丫一句话:“外当家的真行!”
  狗拉爬犁比马拉、牛拉的爬犁短一些,也窄一些。爬犁的制作方法差不多,滑行板都是用长白山上特有的硬柞木制成的。这种木材在冬天砍下来,用火烧烤着就能弯成圆形或者月牙形,套上马、牛、狗的在雪地上使用倒是十分滑溜,既耐用、又方便。
  狗拉爬犁轻快地在一望无尽的雪原上行驶,放眼在阳光下回映阳光的雪原,反光的银色像无数根钢针刺入眼中一般。在北风刺骨的寒风里,在眉毛、胡子都挂满白色绒毛的雪原上,眯着眼珠的张知渔心胸间突然开阔,心中就像回到故乡的大海中游泳那样奔跑着欢快。
  张知渔大声地叫喊着,四条狗似乎受了他的感染,跑得更快了。大鹰在天空中飞翔着,不时盘旋着飞近行驶中的狗拉爬犁。穆有余冻得缩成一团,勾勾在爬犁上,一心盼望早点儿熬到地头,先找个热炕爬上去……
  黑暗又回到鹰屯的上空。那天是阴历十六,又大又圆的月亮像只烧饼挂上天空。屯里的狗首先骚动着打破寂静的夜空,接着就传出了枪声。枪响了几声,鹰屯的人也就惊醒了,狼嚎的声音就撞入每一户的门窗,在每个人的头顶上翻腾。
  可以说最先醒来的是大饼嫂,大饼嫂根本没敢睡踏实。大饼嫂听到狼嚎声就醒了,忙下了地,推开里屋门,看到乌大脚站在外屋就着油灯四下看。
  乌大脚的手里提着杆长枪,乌大脚边看边嘟哝:“妈的!怎么没了?刚打下呼噜就没了。”
  大饼嫂以为乌大脚是说狼来了,又听到了枪声狼吓跑了,所以说打了下呼噜就没了。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大饼嫂又好气又好笑。
  乌大脚的声音大起来,说:“枪栓没了怎么打狼?我玩着玩着一打呼噜就没了,妈的!狼进来了,我去捉吧。”
  乌大脚推开屋门冲出去冲着狼大喊:“放下,哪儿跑!”这一声驴般的嚎叫将狼都吓得打一哆嗦,眼瞅着狼打个哆嗦就被乌大脚追上。乌大脚腰一弯,一把抓住狼的尾巴,只一甩,狼在半空中翻着跟头撞到树上,狼嚎叫一声,腰撞断了,再摔在比石头还硬的地上,发出一阵阵哀嚎,动不了了。
  乌大脚捉住被狼赶出来的猪,抱起来却不知往哪儿放。猪哼哼着不老实,挣扎得乌大脚直要冒火,正要像甩狼那样甩猪时,耳听:“抱到屋里来。”
  乌大脚应了一声,把猪抱到屋里。
  大饼嫂在乌大脚冲出门时吓慌了,以为大饼转世了,但见了乌大脚的神力心想,这个五十大几的汉子好猛的力气头儿。
  乌大脚的头低垂着不敢看大饼嫂,说:“外当家不让我用手来着,我一急给忘了,我还得找枪栓。”
  大饼嫂的女儿豆芽菜从里间屋探出头来问:“是这个吗?我看见它掉在地上我就拿了。”
  乌大脚嘿声笑了,说:“就是这个小东西,没它大东西就不响,你听我放啊。你瞧,又一只来了,在用嘴巴拱摔断腰的那只。”
  大饼嫂抱着豆芽菜就往外看,门是敞着的,又是月亮地儿,果然看到了。
  乌大脚喃喃:“叫你偷猪。”勾响了枪机,砰的一声,拱狼的那一只狼一跃老高跑了,摔断腰的狼却被乌大脚击中,哀嚎一声死了。
  豆芽菜拍手说:“打中了!打中了!”
  大饼嫂也说:“是啊,打中了。”
  乌大脚傻傻地说:“不对头,我打的是另一只啊!”
  风呼呼迎门向里滚,滚着白气。
  豆芽菜直打哆嗦,大饼嫂说:“关上门吧,院子里没什么了。”
  乌大脚答应着拉上了门。
  大饼嫂说:“饿了吧,我做吃的给你吃。”
  乌大脚说:“睡觉吧,睡一觉起来拉泡屎才能吃。”
  大饼嫂的脸上就成紫色的了,说:“你去里屋睡,里屋暖和。”
  乌大脚说:“我不。”
  乌大脚眼珠却向里屋瞅了一眼,转身把外屋的猪赶到角落里,把烧柴茅草铺巴铺巴就躺下了,说:“我睡这里敞亮。”
  大饼嫂放心了,踏踏实实地抱着女儿豆芽菜睡了一个好觉。
  屯里的鸡啼赶走了月亮,天上虽然有星星但还朦胧着。大饼嫂醒了,抬头看看朦胧透亮的窗子,又把头放到枕头上了,大饼嫂怕这个时辰起来惊醒乌大脚。大饼嫂仔细听,屋外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噜还在响,不知为什么,大饼嫂的眼泪从眼角挤出来,滑溜到枕头上了。
  窗子终于发白了。
  大饼嫂想,该起来给人家做顿好吃的。虽然大饼嫂还记得昨天熊小彪来说一大早就过来请乌大脚到他家里去吃,白天就在他家里待着,晚上再过来。但大饼嫂还是想给乌大脚做顿吃的。这样想着大饼嫂就起来了,穿好衣服推开里屋门,一脚外屋一脚里屋大饼嫂就愣了,接着脸儿就热得能贴熟饼子了。
  乌大脚靠在墙上,左手撩起棉袄大襟,右手握着“棒槌”,对着尿坛子冲出一泡又急又黄的尿,尿完了乌大脚哼了一声,晃荡了几下“棒槌”,向左侧摸索一步,又躺倒在茅草上。大饼嫂的脸不那么热了,乌大脚撒尿时根本没睁眼皮,尿水倒有一半儿尿在地上。大饼嫂嗅着尿骚气就知道乌大脚身上有火,大饼嫂的身体里也有火了。
  当山鸡炖冬菇的香味弥漫的时候,熊小彪来了。熊小彪小心地拍门,很轻,却把大饼嫂吓了一跳,也把乌大脚惊醒了。乌大脚一骨碌爬起来,像豆芽菜醒来时那样用手背揉揉眼珠,就去开门了。大饼嫂却躲到乌大脚宽大的背后。
  熊小彪的声音就撞了进来:“你老醒了?”
  乌大脚啊了一声,说:“还能睡,你来了就不睡了,我憋了泡屎。”乌大脚就出门去了。
  熊小彪昨晚在屋地上蹲了一宿,他媳妇没让他上炕。他也没心思睡觉,要不是怕碰上狼、虎的,他老早就带着猎狗来砸门了。
  熊小彪瞅着大饼嫂脸色很好,他也看到了门口冻硬的死狼,他就问:“睡得踏实吗?你!”然后熊小彪就向里屋炕上瞅,瞅见一大一小两个枕头,瞅见豆芽菜坐起来在揉眼睛,熊小彪放下心又朝茅草上瞅。
  这时,熊小彪听到大饼嫂回答:“比大饼活着时还踏实。”
  熊小彪没话了,搓着两只手的手心,想想又说:“嘿,山鸡炖冬菇我最爱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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