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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

_2 科马克·麦卡锡 (美)
  了。”
  他们点完后,店主先送来咖啡又回到柜台那边。父亲从衬衫 口袋里掏出香烟。
  “你想没想养养马?”
  “是的,我想过。”儿子答道。
  “华莱士可能会让你给他喂马和清扫马厩什么的,就这样谈妥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这项交易吧!”
  “他不会喜欢这样做的。”
  “谁?华莱士?”
  “不,是雷德博。”
  父亲抽了口烟,看着儿子。
  “你还与那个姓巴尼特的姑娘见面吗?”
  儿子摇了摇头。
  “是她蹬了你,还是你蹬了她?”
  “我也不知道。”
  “看来是她蹬了你。”
  “是的。”
  父亲点点头,又抽烟,有两名骑手在外面的路上走过,父子俩 端详着他们及他们骑的马。尔后父亲又搅动着咖啡,其实这清咖 啡没什么好搅的。他把冒着热气的咖啡匙放在餐巾纸上,端起杯 子看看,然后喝着。他边喝边朝窗外看着,尽管那里并没有什么可 看的东西。
  看了一会儿,父亲又说你母亲和我在很多事情上从来都想 法不一致。她爱马,我以为这就足够了,可见我有多么蠢!她很年 轻,当时我想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以前的一些胡思乱想不会再有了。 情况并非如此,这不过是我的瞎想罢了,这决不是因为战争,我们 在战前十年就结婚了。她当时就离家出走过,从你生下来才六个 月一直到你三岁她一直没回家。你现在已经知道这些事了,以前 是我不对,没早点告诉你。当时我们分手了,她去了加利福尼亚, 是路易莎在照顾着你,还有阿布艾拉。”
  他看看儿子,又转眼看着窗外。
  “她当时也要我和她一起去加州。”他又说。
  “那你为什么不去? ”儿子问。
  “我去过,但没几天就回来了。”
  儿子点点头。
  “她后来回来是为你,而不是为我,这就是我一直想告诉你
  骏马边境I I I部曲?第部
  的。”
  店主又端来了他们要的馅饼,儿子伸手去取盐和胡椒,开始低 头吃饭。店主拿来咖啡壶,给他们每人杯子里倒满咖啡便离开了。 父亲按熄了烟头,用叉子叉起一张馅饼。
  “她这次在本地呆的时间比我要长得多,我希望你们母子能消 除分歧,彼此和好。”
  儿子没有答话。
  “如果不是为了她,我也不会在这里。当我在戈西时,我一小 时一小时地和她谈,我想让她成为一个能够操持一切的女人。我 跟她说有几个老人,我想他们可能活不多久了,我希望她能照顾他 们,为他们祈祷。但有几个老人还真活过来了。我想我当时简直 是有点怪,起码有段时间是这样,但若不是为了她,我也不会成那 个样子的。决不会的。我从未把这事告诉任何人,连她都不知
  道。
  儿子还在吃着。外面天色全黑了,父亲喝着咖啡。他们等着 阿图罗开着卡车来,父亲说最重要的是这个国家将再也不会和 从 BU—* 样了。”
  “人们再也没有安全感了,”他又说,“我们就像二百年前的科 曼奇人一样,不知明天来临的时候会发生什么,甚至不知道会落到 什么肤色的人手里。”
  那夜特别温暧。约翰?格雷迪和罗林斯仰面朝天平躺在公路 上,明显地能感受到一股热力透过沥青路面传到他们的后背上。 他们仰望苍穹,注视着从天幕上滑下来的流星。听到远处有砰砰 的关门声,还有人喊叫的声音。一直在南面的山地里喧闹的郊狼 停了一阵,又闹起来了。
  “是不是有人在叫你? ”约翰说。
  “很可能吧。”罗林斯说。
  他们四肢分开仰躺在沥青路上,就像俘虏等待着黎明的审判 似的。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骏
  边
  部
  24
  C
  “你对你老爹说过了? ”罗林斯问 “没有
  “你打算说吗?”
  “说了有什么用呢?”
  “你们全家什么时候离开?”
  “最晚六月一日走。”
  “那你还可以等等。”
  “等什么!”
  罗林斯把一只靴子的后跟架在另一只靴尖上,仿佛要步量天 空似的。“我爹十五岁的时候从家里跑了出来,不然的话,我会生 在阿拉巴马。”
  “那你根本就不会出生。”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你妈是圣安吉洛人,你爹要是呆在阿拉巴马就不会遇上
  她。”
  “他会遇上别的女人。”
  “她也会遇上别的男人。”
  “那又怎么样?”
  “那你还是不会出生。”
  “我还是不明白你的话,我可以在别的什么地方出生嘛!”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
  “如果你妈和她别的丈夫生了一个孩子,而你爹又和他另外一 个老婆生了一个孩子,哪个孩子是你呢?”
  “哪个都不是我。”
  “这不就对了吗!”
  罗林斯看着星星想了一阵,又说广我还是会出生的,只不过可 能是另外一个样子罢了。只要上帝想让我出生,我就能出生。”
  “那要是上帝不想让你出生你就不会出生了。”
  “行了!你把我的脑袋都搞疼了。”
  “我的脑袋也疼起来了。”
  他们又躺着默默地仰望星空。
  “哎,你想什么呢? ”约翰问。
  “我也不知道。”罗林斯回答,“不过我想如果你生在阿拉巴马, 你是有理由跑到得克萨斯来的,可是如果你已经在得克萨斯了,干 吗还非要跑开呢?”
  “你他妈的有什么理由留在这儿?你以为有人要死了,会给你 留下一笔遗产来继承吗?”
  “当然没他妈的这么好的事。”
  “对呀,他们根本没遗产给你。”
  远处的门又“砰”地响了一声,又有人在喊叫了。
  “我得走了。”罗林斯说。
  他坐起身来,用手拍拍裤子底下,然后戴上帽子。
  “如果我不走,那你还走吗?”
  约翰?格雷迪也坐起来戴上帽子,“我巳经走了。”他说。
  他最后一'次见巴尼特是在城里。他去北查德伯恩大街上的卡 仑科尔店焊接一个断马嚼子。当他走到图西格街时,看到她正从 仙人掌药店出来。他赶紧穿过马路,但她叫住了他,他只好停下脚 步等她过来。
  “你在躲着我? ”她问3
  他看了她一眼,“我根本就没这个想法。”
  她注视着他。“人不能掩饰自己的感觉。”
  “这样对大家都好。”
  “我觉得咱们可以做朋友。”
  他点点头。“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准备在这儿呆太久了。”
  “你要去哪儿?”
  “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
  “就是不能。”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他看看她,她审视着他的脸。
  “要是那位看见你站在这儿和我说话,你想他会说什么?” “他不会忌妒的。”
  “那很好,那倒是个好脾气,省得他恼怒上火。”
  “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得走了。”
  “你恨我是吗?”
  “没有啊。”
  “那么你不喜欢我。”
  这次,他直视着她说:“别烦我了,小姐,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 么意思?如果你心里有愧,那就告诉我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 么c”
  “这话不应该你来说,而且我问心无愧,我只不过觉得我们可 以做朋友。”
  他摇了摇头,“这不过是说说而已,玛丽?凯瑟琳,我得走了。”
  “说说又有什么不好?每件事情不都是说说而已吗?”
  “不是每件事都这样。”
  “你真的要离开圣安吉洛吗?”
  “是的。”
  “你还会回来?”
  “也许吧。”
  “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感。”
  “你没有理由恨我。”
  她转过脸看着街上,他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但是那里没什么 好看的。她转过身来,他直视着她的眼睛——那眼睛是湿润的,是 因为风还是别的原因?她向他伸出手,起初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我只给你最好的祝愿3”她说。
  他握住她的手,这手在他的手掌里显得那么纤小,但又那么熟 悉,在这以前他还从来没有握过一个女人的手。“你要保重。”她 说。
  狻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谢谢你,我会的。”
  他退后两步,用手摸一下帽檐,然后转身走上大街。他没有回 头看,但他能够从马路对面联邦大楼的玻璃窗的反射中看到她一 直站在那儿——直到他走到拐角处,永远地从玻璃里消失为止。
  他下了马,打开栏门,把马牵进去又关上了门,牵着马沿栅栏 走着,他俯下身子,从马腹下望出去,寻找着罗林斯,但罗林斯不 在。他在栅栏转角处扔下缰绳注视着这所房子。马儿喷着鼻息, 用鼻子去碰他的肘部。
  “是你吗?伙计。”罗林斯从一旁过来轻声地问道。
  “正是我。”
  罗林斯把马牵过来,站下,回头看着房子。
  “你准备好了? ”约翰?格雷迪问。
  “是的。”
  “他们疑心了没有?”
  “没有。”
  “那我们走吧。”
  “等一会儿,我把东西都堆在马背上了,这才刚牵过来呢。”
  约翰?格雷迪拾起了缰绳甩在马鞍上。“那边灯亮了。”他说。
  “妈的。”罗林斯骂道。
  “你连自己的葬礼都会迟到。”
  “还不到4点呢,你来得太早了 ! ”
  “快走吧,马棚里的灯亮啦J
  罗林斯一边把他的粗毛毯绑在马鞍后面。一边说,“厨房里有 个开关,他没去马棚,他根本还没出去,他可能在喝牛奶或什么 的。”
  “他可能正在拿猎枪或什么吧!”
  罗林斯骑上马。“你好了吗?”他问。
  ‘‘我早就好了。”
  他们骑出栏门沿栅栏走着,然后穿过开阔的牧场地,马鞍皮子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在凌晨的寒气中吱吱嘎嘎地响。他们催马大步慢跑起来。灯光被 他们远远地甩在身后。他们骑上了大草原的高地,让马放慢了步 子走着。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群星仿佛聚集在他们四周。他们 听到这无边的旷野中偶有钟声敲响。他们上了一块高高的圆台 地,这里也是一片黑暗,没有一点亮光。高台衬托着他们的身影, 好像把他们托向星空。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晨星下骑行,而是在 星际间驰骋,脚下无拘无束,面前无遮无拦……但在潇洒之余,也 还有几分谨慎小心,那心情就像刚开释的囚犯乘坐在夜间的电动 火车里,又像年轻的窃贼踏进了金光灿灿的果园。他们敞开胸怀 面对黎明前料峭的寒气,去迎接可能发生在这个大千世界里的任 何事情。
  这天中午时他们已经骑出了四十多英里。但还是在他们所熟 悉的田野上,夜间他们穿过老马克*弗利牧场,在那儿他们被十字 交叉的铁丝网拦住。他们下了马,约翰?格雷迪用随身所带的猫爪 钳把柱上的V形铁钉夹出来,用脚踏下铁丝网让罗林斯牵马通 过。然后又把铁网扯回去,再把U形铁钉打进柱子后把猫爪钳放 回鞍袋里,两人才骑上马继续前行。
  “他们到底想不想让人骑马在这地方过? ”罗林斯说。
  “他们根本不想。”约翰?格雷迪答道。
  他们一路骑行,直到太阳东升,才吃了几片约翰?格雷迪从家 里带出来的三明治,又上了路。中午,他们在一个旧石头水槽里饮 过马,然后牵着马走下一个干河床。这里有牛马及野猪的踪迹,河 西岸是一片片的三角叶杨树林。树下卧着一些牛,两个骑马人的 临近惊起了它们,这些牛纷纷站立起来,瞅着骑马人,然后慢慢散 开。
  他们在树下找到一处堆着干谷壳的好地方,把衣服打个卷儿 枕在头下,用帽遮住眼,躺了下来。两匹马儿在干河床上啃着青
  草。
  ‘‘你带着枪了吗? ”罗林斯问。
  骏马边境11 i部曲?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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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外祖父的那支老枪。”
  “你能用它打着什么东西吗?”
  “不能。”
  罗林斯咧嘴露齿一笑,“我们到底出来了,不是吗?”
  “是的。”
  “你认为他们会来找我们吗?”罗林斯又问。
  “他们干吗要来找?”
  “我也不知道,就是总觉着出来得有点他妈的太容易了。” 他们躺在树下,能够听到风儿掠过的声音,还能听见马儿吃草 的声响。
  “我告诉你原因吧! ”罗林斯说。
  “告诉我。”
  “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约翰?格雷迪坐起来,从他的衬衫口袋里掏出烟草,开始卷烟。 “不在乎什么?”他问。
  他把烟用舌头舔湿了,放进嘴里,掏出火柴点着了,再转身看 罗林斯,但罗林斯已经睡着了。
  下午,他们又继续前行。落日时分,他们已经听得到远处公路 上的卡车声。在这漫长凉爽的夜晚,他们沿着一道小山岗向西骑 行。从这里,他们已经看得到公路上的车灯来来往往,时疏时密。 他们骑上一条牧场小路,一直向公路走去。牧场上与公路相对的 篱色墙上有扇门。他们停下马。但在公路这一侧的篱笆墙上却看 不到门。他们借着公路上卡车的灯光,顺着篱笆从东找到西,就是 不见有个门。
  “你看怎么办?”罗林斯问道。
  “我不知道。今夜我想通过这挡道的东西。”
  “我可不愿牵着马在黑地里走下那条公路。”
  约翰?格雷迪俯身吐了口唾沫,“我也不情愿。”
  天越来越冷,风刮得栏门呼啦啦地响,马儿不安地踏着步子。 “那边的灯光是什么地方? ”罗林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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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我想,这就是梦中的黄金国吧!”
  “你估计有多远?”
  “十……十五英里吧!”
  “咱们现在怎么办?”
  他们找了块干沙地,展开铺盖卷,卸下马鞍子,把马拴好,躺下 一觉睡到天亮。当罗林斯醒来时,约翰?格雷迪已经备好马,把行 李卷也捆上了。“公路那边有个小餐馆,去吃点早饭怎么样?”
  罗林斯戴上帽子,伸手拿靴子。“你说出了我心里的话了,小
  子。”
  他们牵着马穿过了小餐馆后面的垃圾场,那里堆放着旧车门、 坏变速器和废弃的发动机件。他们在一个用来检查车内胎漏气的 铁槽里饮了马。一个墨西哥人正在给一辆卡车换轮胎,约翰?格雷 迪走过去问他男厕所在哪里,他朝这所建筑物的一侧点了点头。
  约翰从鞍袋里取出了洗漱用具,进了洗手间。他刮了胡子、洗 了脸、刷了牙,梳理了头发。他出来时,看见两匹马被拴在树下的 一张室外餐桌上,罗林斯正坐在餐馆里面喝咖啡。
  约翰?格雷迪进到小隔间。“你点菜了吗?”他问。
  “等着你呢。”罗林斯回答。
  店主又给约翰?格雷迪拿来一杯咖啡。“你们这些小伙子想要 点什么?”他问。
  “你点吧。”罗林斯说道。
  约翰?格雷迪点了三份火腿鸡蛋,菜豆和面包干。罗林斯点了 同样的东西,外加烤饼和果汁。
  “你真要足足地塞满肚子了。”约翰?格雷迪说。
  “你看我的。”罗林斯答道。
  他们坐在隔间里,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托着下巴,向窗外暸望。 越过南部的平原,可以看到那些遥远的群山,静卧在朝阳下,层恋 叠嶂,深浅相间,暗影朦胧。
  “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罗林斯道。
  约翰?格雷迪点点头。他们默默地喝着咖啡。店主用一个厚
  骏还辺境一 一 一部曲.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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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的白色大陶土盘端来他们的早餐,回去又把咖啡壶端来。罗林 斯往鸡蛋上撒着胡椒面,直到它们完全变黑。他又在烤饼上涂着 黄油。“有人还专喜欢在鸡蛋上撒胡椒面。”店主边说着边把他们 的咖啡杯斟满,便回厨房去了。
  “你注意看着那老爹,”罗林斯说,“我要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处 理这顿难对付的早饭。”
  “行啊,看你的了约翰?格雷迪说。
  “把这些东西再叫一份,我也吃得下。”罗林斯说。
  小店里没有饲料出售,他们只好买了一盒干燕麦片,付了账出 门。约翰?格雷迪用小刀把纸盒切开,把燕麦片倒在两个废汽车轮 轴盖上,然后坐在室外餐桌边抽着烟,看着马儿吃食,刚才换车胎 的那个墨西哥人也走过来瞧马儿吃东西,他不比罗林斯大几岁。
  “你们去哪儿? ”他问道。
  “墨西哥Z
  “去干什么?”
  罗林斯看着约翰?格雷迪。“你觉得他值得信赖吗?”
  “行,他看起来蛮可靠的。”
  “我们是逃犯。”罗林斯故意说。
  墨西哥人仔细打量着他们。
  “我们抢了一家银行。”罗林斯又说。
  墨西哥人站在那里看着马。“你们根本没抢什么银行。”
  “你熟悉那边的国家吗?”罗林斯问他。
  墨西哥人摇了摇头,吐了口唾沫说,“我这辈子还从来没去过 墨西哥呢!”
  马儿吃完后,他们又备好了鞍,牵着马转到餐馆前面的一条车 道上,越过公路。下了公路是一道作为路障的水沟,沿着水沟他们 找到了这边的栅栏门,连人带马赶紧通过。他们先踏上一条牧场 的泥土路,约行一英里许,这条路折向东方,他们干脆弃路向南,穿 越起伏的长满雪松林的平地,向前骑行。
  上午10时左右,他们抵达了魔鬼河。饮过马后,他们在一片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黑柳林的树荫下伸展四肢躺下,并一面查看着地图。这是一份石 油公司的公路图,是罗林斯早晨从那家小餐馆里无意捡到的。他 看着图向南,低矮的群山中有一个隘口。再往前,在地图上美国这 一边,有道路、河流及市镇,一直绵延到作为边界的里约格兰德河。 河的那边却是一片空白。
  “墨西哥那边怎么什么也没标? ”罗林斯问。
  “是没标。”
  “你说那边的图还没画出来吗?”
  “有的是地图,正好这一张没标,我的鞍袋子里还有一张呢。” 约翰?格雷迪告诉他o
  罗林斯去马身上取了那张图,坐在地上用手指头划着他们走 过的路线,他失望地抬起头来。
  “怎么,没有? ”约翰?格雷迪问。
  “屁也没有。”
  他们离幵了魔鬼河,沿着一道干峡谷向西行。这里的荒原高 低起伏,长满野草。虽是太阳高照,但却颇有凉意。
  “你觉得那个国家会有很多牛群吗?”罗林斯问他。
  “应该有吧。”
  他们牵着马沿着山脊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茂密的草丛中前进。 不时会有一只野兔蹿出来。罗林斯不由得高兴起来,他前跨两步, 悄悄地从他长靴上部的皮鞘中抽出一支小卡宾枪,沿山脊走去。 不一会儿约翰?格雷迪听到了枪响。只见罗林斯提了只野兔兴冲 冲跑回来。他把枪装人皮鞘,又抽出一把刀,走开几步后蹲下来, 给兔子开了膛,取出内脏。之后他在自己裤腿上擦了擦刀刃,把刀 折回收起,又跑过来把死兔子拴在马后腿旁行李卷的带子上,再骑 上马,两人又一起上路。
  下午晚些时候,他们横过了一条通向南方的道路。晚上,他们 到达了约翰逊坡道,在一个池塘边的干河床沙地宿营。他们先饮
  了马,把马腿前后用绳松松地拴在一起,放它们一边吃草去。此 时,他们已经升起一堆火,把野兔剥去皮,用青树条串起来,架在树
  枝上,在火上烤着。约翰?格雷迪打开他那正变得污黑的帆布行军 包,取出一把小搪瓷咖啡壶。跑到小溪边盛满了水,把它吊到火上 烧着。他俩坐在一旁观看着火,仰望着一弯纤细的新月在黑色的 群山上升起,缓缓向西移动。
  罗林斯卷了一支烟,用火堆里的一块木炭点着了,然后倚在马 鞍子上抽着。“我要告诉你件事。”
  “说吧?”
  “我能习惯这种日子。”
  他吸了一 口烟,用手把烟拿到一边,食指十分灵巧地弹了一下 烟灰。“这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习惯了。”
  次日,他们一整天都在逶迤起伏、形如兽脊的群山中骑行。一 路上,那冠岩质的高地上点缀着雪松,临凤兰盛开着白花布满东南 面的山坡。他们在晚间到达潘代尔路,顺此路向南进了镇子。
  镇子里只有八九座像样的建筑物,包括一家商店和一个加油 站。他们把马栓在店前,走了进去。他们浑身脏兮兮的,罗林斯好 几天没刮胡子,身上还散发出一股马腥、汗臭和柴火烟熏的味儿。 几个坐在小店后面椅子上的人在他们俩进来时都一齐看着他们, 停了一下才继续谈话。
  他们俩在肉架旁站住,有个女人从柜台那边走过来,走到肉架 后面,取出一个围裙并伸手拉了一下链子,打开头顶上的灯。
  “你看起来活脱是个亡命之徒! ”约翰?格雷迪说道。
  “你也不像是唱诗班的指挥啊! ”罗林斯答。
  那女人在腰后系好围裙,从肉架顶端白色搪瓷台面上方注视 着他们。“你们两个小伙子想要点什么?”她问。
  他俩买了:红肠、干酪、一大块面包、一瓶蛋黄酱,还有一盒饼 干、一打维也纳香肠罐头;又买了一打软包酸甜饮料、一条咸肉、几
  和肉类等分别包起,用舌头把铅笔蘸湿一下,算了算账。最后,把 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一个四号大的购物袋里。
  “小伙子们从哪里来啊?”
  1
  骏3边境三部曲?第I部
  “从圣安吉洛那边。”
  “你们一路上骑马过来的吗?”
  “是的,太太。”
  “乖乖,我的天! ”这女人惊叹着。
  第二天早上他们醒来时,发觉眼前有一间十分简陋的矮小的 泥砖房。一个女人从房子里出来,把一锅洗碗水泼在院子里。她 看了看他俩,又走回屋子。他们前夜把马鞍子搭在栏杆上晾干,这 时候把马鞍收起来。又有一个男人从屋子里出来,站着看他们。 他们赶紧套上鞍子,牵马上路,向南骑行。
  “我真奇怪,这些人在家整天都干什么事? ”罗林斯说。
  约翰?格雷迪向前倾着身子,吐一口唾沫。“也许他们过着世 界上最愉快的生活,或许采到油,发了撗财。我猜,他们这会儿准 在镇上选购新汽车和一切好东西呢!”
  “狗屁!”罗林斯骂道。
  他们又骑了一大段路。
  “你有没有不安心的时候,伙计? ”罗林斯问。
  “你指什么?”
  “我也不知道,指什么都行,反正就说不安心这事儿。”
  “有时候有,比方说你在一个不应该在的地方,我想你就会觉 得不安心,怎么着都不安心。”
  “那么,假如你觉得不安心,又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是说明你可 能是在一个你本不该去的地方,可是你自己又不知道。”
  “你他妈的有什么毛病了吧!”
  “我不知道,没事儿。我想唱唱歌。”
  他真的唱起来。他唱道你会想我吗?你会想我吗?当我离 家的时候,你会想我吗?”
  “你知道那个德尔里奥无线电台吗?”
  “是啊,我知道。”
  “我听这电台说,在夜里,你用根篱笆上的铁丝咬在牙上,就能 收听到它的广播,根本不用收音机。”
  骏马辺境一 _ I部曲?第I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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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信吗?”
  “不知道。”
  “你试过没有?”
  “试过一次。”
  他们继续前行3罗林斯又唱了起来。“哎,这边界上那株开花 的漂亮的树是什么啊?”他说。
  “这可难住我了,老兄。”
  他们在高耸的石灰岩绝壁下面走着。这里流淌着一条小溪, 小溪两旁是宽阔的砂砾地。在上游处,因为最近几场大雨的冲刷, 形成了一些水坑。有两只修长的苍鹭单脚站立,在阳光下投下长 长的身影。他们走近后,一只飞走了,一只仍然伫立着。一小时以 后,他们到达了佩科斯河。将马驱人河滩,水流湍急而清澈,水质 发咸,在石灰岩上流过。马儿端详着眼前的流水,小心翼翼地用前 蹄去试探水中的盘状岩石,并注视着水下激流中飘散着的各种形 状的水草:有的舒展地张开;有的盘旋纠结,在晨曦中发出碧绿晶 莹的光彩。罗林斯从马上弯下身子,用手在水里抓了一把,放进嘴 里尝了尝。“这水有石膏味儿。”他说。
  他们在河对岸的柳树丛中歇下马。用午餐肉和干酪自制了三 明治,吃完便坐着抽烟,看着河水流淌。“好像有人在一直跟着我 们。”约翰?格雷迪说。
  “你看见他们了?”
  “还没有。”
  “有人骑在马上?”
  “是的。”
  罗林斯观察着河那岸的路。“怎么没看见有人骑马过来?”
  “他们现在应该到河边了。”约翰分析道。
  “也许他们已经走岔路了。”
  “往哪儿岔了?”
  罗林斯抽起烟来,“你觉得他们想干吗?”
  “我怎么知道!”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骑上走吧,管他露面不露面! ”
  他们从河流的断层起步,并肩缓缓骑行在尘土飞扬的路上,骑 上一片高地,在这里可以看到向南伸展的大片田野,3连绵起伏的 山野覆盖着青草和野雏菊。西边一英里之处有一道铁丝网篱笆, 一杆连一杆地就像是缝在这片青灰色草原上的蹩脚的针线。铁篱 笆那边有一小群羚羊,都伫立在那儿,警觉地看着他们。约翰?格 雷迪把马打到一边,向后面的路上瞭望。罗林斯在一旁等候着。
  “有人过来吗? ”罗林斯问。
  “是的,不远了。”
  他们又骑到高地上一片低湿的冲积坡上,右手不几步是一片 密密麻麻的雪松。罗林斯朝雪松方向努努嘴,让马放慢步子。
  “我们干吗不停在一个地方等着他呢?”
  约翰?格雷迪又朝来的路上看了一眼,说好,咱们再骑上一 段路,然后打个回头,他看到咱们的脚印从这儿离开大路就知咱们 怎么走的。”
  “好极了。”
  他们又骑了半英里许,然后掉转马头,又折回到那片雪松处。 他们下了马,把马拴好,就坐在地上等着。
  “咱们来得及抽根烟吗?”罗林斯问他。
  “有烟就抽呗! ”约翰?格雷迪说道。
  他们一面抽烟一面观察着这条乡间道路。等了很长时间,还 没人露面。罗林斯躺下身子,用帽子盖住眼睛。“我不睡着,”他 说,“就躺一会儿。”
  他躺下还没有睡多久,约翰?格雷迪踢了一下他的靴子。他赶 紧坐起来,戴上帽子看着。一个骑马人正沿着这条路过来。虽然 尚有一段距离,他俩都注意到了那人骑的是一匹好马。
  骑马人越来越近。在约莫一百码左右时,他俩看清了这人戴 着一顶大宽边帽,穿着一条有胸围的长工装裤。他放慢了马一直 朝坡这边望过来,接着就走过来了。
  骏马辺境三部曲?第部
  “这是个孩子。”罗林斯说。
  “那可是匹好马。”约翰?格雷迪说。
  “可不是吗! ”罗林斯道。
  “你觉得他看见我们了吗?”
  “好像没有。”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咱们先让他过去一会儿,然后就从后面跟住他。”
  他们等到这孩子几乎跑得看不见了,就解开马,骑出树丛走上 大道尾随着那孩子。
  这孩子听到声响,便勒住了马,向后面看着。他把帽子朝后推 了推,坐在马上看着他们。他俩一人一骑,从两侧包抄过来。
  “你在跟踪我们?”罗林斯问他。
  他只是个大约十三岁左右的孩子。
  “不,我没有跟踪你们。”孩子答道。
  “那为什么跟着我们?”
  “我没有跟着你们。”
  罗林斯看看约翰,约翰正盯着这孩子看。此时他转过脸看着 远处的群山,又转过头看着孩子,最后看着罗林斯。罗林斯双手泰 然自若地放在鞍头上,问:“你没有跟着我们?”
  “我是去兰特里的,”男孩说,“我不知道你们是谁。”
  罗林斯看着约翰?格雷迪,约翰?格雷迪正在卷一支烟,一面打 量着这孩子以及他的装备和马。
  “你从哪儿弄到这马的? ”约翰?格雷迪发问。
  “这是我的马。”
  约翰?格雷迪把烟放进嘴里,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火柴,在 大拇指甲上猛擦一下,点着了火。
  “那是你的帽子吗? ”他又问。
  孩子抬眼看了看自己额上的宽帽边,又看了看罗林斯,没答
  话。
  “你多大了? ”约翰?格雷迪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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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丄 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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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林斯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你他妈的是个说谎的小屎蛋! ” “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我起码知道你他妈的没十六岁。你从哪儿来?”
  “潘代尔。”
  “你昨晚在潘代尔看见我们了,是不是?”
  “是的。”
  “你跑出来干吗?逃跑吗?”
  孩子看看罗林斯,又看看约翰,“是又怎么样 罗林斯朝约翰?格雷迪使了个眼色,说,“你想咋办?”
  “不知道7
  “我们可以在墨西哥卖掉那匹马。”
  “对
  “我可不想像上次那样费事去挖坑埋人了。”
  “混蛋!”约翰?格雷迪说,“那是你的主意。我当时不是说把他 留给兀鹰吗?”
  “咱们要不要扔个硬币决定由谁来毙了他?”
  “好吧,扔吧。”
  “要哪一面? ”罗林斯问。
  止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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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枚硬币被抛到空中,罗林斯抓住它,迅疾用手掌把它拍在另 一只手腕上,然后把手掌拿幵,两人都看清楚了。
  “是正面。”罗林斯说。
  “把你的枪给我。”
  “这不公平,”罗林斯说,“你已经毙过三个了。”
  “那么你来吧,你可以欠我一次。”
  “你牵好他的马,它可能不习惯这枪声。”
  “你们在和我闹着玩吧。”男孩说。
  “你怎么知道?”
  “你们什么人也没毙过。”
  骏马边境一 _ I部曲?第部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拿你开张呢?”
  “你们不过在吓唬我,我看出来了。”
  “你真的看出来了? ”罗林斯问。
  “有谁在追你吗? ”约翰?格雷迪又问他。
  “没有人。”
  “那么他们是在追这匹马,是吧?”
  男孩没有回答。
  “你真的要去兰特里吗?”
  “是的。”
  “你别和我们一块走,”罗林斯说,“你会把我们搞到监狱里去
  的。,’
  “监狱是给我准备的。”这孩子说。
  “好了 !小子,”罗林斯说,“我他妈的不和你去争谁会进去,反 正他妈的绝不会让你进去的,咱们走,老弟。”他对约翰说道。
  罗林斯和约翰掉转马头,策马前行,朝南一路疾驰,他们甚至 没回头看那孩子一眼。
  “我看这小子不会争论一番就算完的。”罗林斯说。
  约翰?格雷迪把抽剩的香烟头扔到路上,说广等着瞧吧,他还 会再回头来找我们的。”
  晌午,他们离开了这条路,又朝西南方向骑行,越过一片开阔 的草地。途中,他们找到了一个铁皮大鳍水箱饮马。这个水箱立 在一架FW阿克斯特尔公司产的风车下面。风车在风中吱吱嘎嘎 地慢慢转着。南面有一群牛卧在一片艾默里黑栎树的树荫里憩 息。他们打算避开兰特里,商议着在夜间渡河。天气暧和起来了, 他们把身上的脏衬衣洗了,穿上湿的衣服,又上马骑行。他们能够 看清身后这条路在东北方数英里之外的动静,但没有看到路上有 任何骑马的人。
  当晚,他们到了得克萨斯州庞普维尔的东侧越过了南太平洋 铁路线,就在铁路右侧半英里处选了一处地方扎下帐篷。他们先 刷洗了马,把马儿系在桩子上,又升起一堆火,这时天巳黑了。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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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翰?格雷迪把马鞍子立在火堆旁烤着,走到大草原上站定聆听。他 看到庞普维尔大水槽映照着紫色的天空,东方天际有一弯新月像 一只银色的牛角高高悬起:他能听到百码之外马儿吃草的嚓嚓声; 除此之外,大草原笼罩着一片蓝色,静谧而安详。
  第二天一早,他们又催马上路。前半响越过了九十号公路,骑 上了一大片牧场地。绿色的原野上啃青的牛儿星罗棋布。南方远 处,墨西哥的群山在变幻的云霞和飘渺的天光下影影绰绰、忽隐忽 现,真像山妖鬼怪的集合。两小时后,他们到达河边坐在一处低矮 的绝壁上,摘下帽子,看着河水。这河水完全是泥浆色,浑浊不堪, 水流湍急,哗哗作响。他们身下的沙洲坝上密密地长满了柳树和 苔草芦苇管。河对面的峭壁经常有成千上万的燕子光顾,已被掏 得千疮百孔。越过这段岩石峭壁是一片滚滚黄沙。这沙漠绵延起 伏,一望无际。他们转过脸来互相对视一下,戴上了帽子Q
  他们溯流而上,走到了一条小溪支流。沿着小溪,他们骑马进 人一片沙洲,坐在马上观察着周围。罗林斯卷了一支烟,把一条腿 搭在鞍头上,坐着抽烟。
  “是不是又有谁在跟着我们? ”他问道。
  “谁?”
  “我只是感觉,倒还没有看到什么。”
  “人家要是看到我们,还会觉得我们在跟踪他们呢? ”约翰说。 罗林斯抽着烟,没有回答。
  “我们最好马上离开这片沙洲。”约翰说。
  “那我们现在就离开。”罗林斯说。约翰?格雷迪一弯腰,朝河 里吐了一口说:“你说得对,就照你说的办,我们最好把事儿做得稳 妥些。”
  “我巴不得马上就走,把他们甩到后面。”
  “我也一样,伙计。”他转身看着罗林斯。
  罗林斯点点头。“好吧,”他说。
  他们又沿小溪而上,在一片沙坝地解下马鞍,把马儿拴在溪 水边的草丛中。他们则坐在柳荫下吃着维也纳香肠、饼干,用清
  溪水自制饮料解渴。“他们墨西哥人也有维也纳香肠吃吗?”罗林 斯问。
  下午晚些时候,罗林斯还在草地上酣睡时,约翰?格雷迪一个 人沿溪流而上,来到一块平坦的草地上,手拿着帽子,眼睛越过被 风吹动的草丛朝东北方向瞭望。果真一英里之外,有个骑马人正 在越过平原,朝这边骑来。约翰?格雷迪警觉地注视着。
  回到休息地,他叫醒了罗林斯。
  “什么事儿啊? ”罗林斯问。
  “有人来了,我想,是那个小流浪儿。”
  罗林斯整了整帽子,爬上高岸暸望。
  “你能认出他来吗? ”约翰?格雷迪大声问。
  罗林斯点点头。他斜靠着吐了口唾沫。
  “要是我没能认出他,我他妈的早就认出那匹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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