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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

_12 科马克·麦卡锡 (美)
  里5
  My o
  “同你在一起的还有谁?”那黑影问道。
  约翰?格雷迪从口袋中掏出手铐,让上尉转过身去,双手背在 身后。上尉有些迟缓,眼睛朝房门望去,约翰?格雷迪提起手枪。 扳上了枪机。
  上尉见状,赶紧答应说?/‘好,好……”约翰?格雷迪将手铐戴在 上尉的手腕上,把他推在前面走,又示意那个骑手牵马。这时,罗 林斯的那匹马在马厩房门口出现了,站在那里亲昵地用鼻子蹭着 那匹叫雷德博的马的鼻子。它扬着头和雷德博望着骑手手里牵着 的另一^匹马,向马棚隔间走去。
  在马厩里背光处的边缘阳光直接照射进来的地方,约翰?格雷 迪从那骑手的手中接过了牵马绳。
  “请在这里等一会儿! ”他说道。
  “好的!”
  他随即将上尉推向前去c
  “我来牵回我的马,”他用西班牙语喊道,“别的什么东西都不
  要!”
  没有人吭声。
  约翰?格雷迪放下手中的牵马绳,拍一下马的臀部。这匹马就 迈着碎步走出马厩,头向一侧挺着以便不踩在拖曳着的绳索上。 这匹马一来到外边便转过身来,用额头轻触一下罗林斯那匹马,随 着便站在那里,望着蹲坐在墙边的那个人。看来一定是那人做了 驱赶马的动作,因为这马,突然翘起脑袋,眼睛眨巴着,但却没有移 动。约翰?格雷迪拾起马拖曳着的绳子末端,把它从上尉那两只戴 着手铐的胳膊中间穿过。又走向前将绳头拴在马厩门的木枷柱 上。然后,他跨出门口,将左轮手枪枪口顶在蹲坐着的那个人的两 眼中间。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这时,那人把一直持在腰间的步枪放在泥地上,举起了双手。 几乎就在这一霎那,约翰?格雷迪的腿突然遭到一下猛击,随即他 便倒地了。他根本没有听到枪机的响声,然而,那“砰!”的一声枪 响却惊了布莱文斯的那匹马。它前腿腾空,后腿直立地惊跳起来, 马蹄正好被绳头绊倒,身子也向侧方歪过去,接着就“咕咚”一声栽 倒在地上。在山墙边屋顶上方的阁楼里,惊起了一群鸽子,它们纷 纷拍动着翅膀,向着灿烂的朝阳飞去。另外两匹受惊的马则匆匆 跑开。那匹叫格鲁洛的马沿着栅栏跑着。约翰?格雷迪以手枪枪 管撑地,挣扎着要爬起来。他这时才知道,自己的腿部中了一枪。 他努力想知道那开枪的人现在藏在哪里。另外那个人伸手试图夺 回放在地上的步枪,约翰?格雷迪转过身来,持枪猛地将那人推倒, 伸手将步枪夺到手,又翻过身来,把那匹栽倒并正在挣扎着站起的 马的头部遮住,不让它站起来遭到枪击。然后,他抬起头来,小心 翼翼地向四处张望。
  “不要向马开枪! ”他身后的那个人喊道。这时,他才发现向他 开枪的那个人站在空地外一百英尺之遥的一辆卡车上。那支来复 枪就架在卡车的司机棚顶。约翰?格雷迪把手枪对准那个人。那 人立即蜷缩着蹲下,从司机棚后窗,透过挡风玻璃看着约翰?格雷 迪。约翰?格雷迪扳上枪机,端起手枪,“砰!”的一响就把挡风玻璃 击穿一个洞,又急转身再次扳上枪机,将枪口对准跪在身后的那个 人。他身下的那匹马儿在哼叫着,他能感觉到依偎在他心窝处那 匹马那缓慢而沉稳的呼吸声。那人伸出两手叫道广伙计,不关我 的事! ”约翰?格雷迪向卡车望去,可以看见卡车后面车轴处露出那 人脚上穿的皮靴。约翰?格雷迪伸平身子伏在马背上,又扳动枪机 向那人开火。那个人窜至卡车后轮后面。约翰?格雷迪接连开了 两枪,打中了一个轮胎。那人从车后跑出来穿过一片开阔地,向车 库飞奔而去。轮胎发出一阵长长的尖利的刺耳声音,划破了清晨 的宁静。卡车也就随之在那个角落拋锚了。
  那两匹叫雷德博和朱尼阿的马站在马厩墙边的阴影处直打唆 嗦,它们的腿稍稍叉开,眼睛骨碌碌地转个不停。约翰?格雷迪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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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儿,掩着马的头,一面用手枪枪口对准身后的那个人。同时, 又叫着那骑手。他没有听到骑手的回答,便再一次叫他给另一匹 马拿马鞍、马笼头和缰绳来,否则将立刻结果他保护人的性命。大 家都静静地等待着,又过了几分钟,那骑手来到房门口,大声叫着 自己的名字,仿佛那是一个能防止灾难降临的避邪物似的。
  “你自己进来吧! ”约翰?格雷迪用西班牙语喊道,“谁有工夫侍 候你!”
  那骑手忙着给雷德博系马笼头上马鞍,约翰?格雷迪则不停地 和它谈着话。布莱文斯那匹马的呼吸匀称而缓慢,约翰*格雷迪的 腹部觉得暖烘烘的,他的衬衣也被马的呼吸弄湿了。他发现他自 己与马的呼吸节拍同步,仿佛那马的部分身体已经进入他的体内, 与他一同呼吸着,这时约翰?格雷迪屈尊俯就,仿佛与马之间产生 了一种深深的、言语难以形容的默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发 现裤子已经血迹斑斑,地上留有一片血渍。他感到肢体麻木而僵 硬,但丝毫感不到肉体上的疼痛。这时,那骑手已经给雷德博备好 了马鞍牵至约翰?格雷迪跟前。他一见到这马,心中感到无限宽 慰。他俯视着它,马的眼睛也滴溜溜地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儿,那 马又抬头凝望着那无边无际、碧蓝如洗的天空。约翰?格雷迪用步 枪支着地面,挣扎着站立起来。他全身的重量全压在那条受伤的
  腿上,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身体右侧顿时升起,他不由自主地大口大 口地吸着气。也就在这个时候,布莱文斯的马踉踉跄跄地摇晃着, 拼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这样一来便将套着的绳索绷紧。这时, 忽听从仓房内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原来那马绳子一动,手臂反 铐着的上尉便被绳子拉得弓着身子,沿着颤动的绳索趔趔趄趄地 向前扑过来,像只被烟熏得从洞里逃出来的动物。上尉的帽子也 不知掉在什么地方了,满头油脏的黑发垂在脸旁。他吓得面如死 灰,连连呼救。那匹马听到第一声枪响就惊了,拉紧了绳子的末 端,将上尉一下子拽起来,把他的肩胛骨拉得脱了臼。上尉感到剧 痛难忍。约翰?格雷迪站在那里,将绳索从大棕红马的脖子上解 开,系在那个骑手拿来的绳索上。他把绳子头递给那骑手并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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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绳头再系在马鞍鞍头上,又吩咐他将另外两匹马牵过来。骑 手看着上尉,上尉坐在地上,双手背在后面戴着手铐,身体微微弯 着斜向一侧。另外那个人则跪在几英尺以外的地方,高举着双手。 约翰?格雷迪俯视着他,那人只是一个劲儿地摇着头。
  “难道你疯了吗? ”那人嚷道。
  “你算说对了! ”约翰?格雷迪说。
  约翰?格雷迪吩咐那人将提着卡宾枪的那个人从库房屮叫出 来,连叫了两遍,里边那人就是不出来。约翰?格雷迪知道,只要他 骑马走出这个围墙,那个人必定会堵截他e而且布莱文斯的那匹 马易受雷电霹雳的惊吓,他必须采取一些措施。那骑手手牵着几 匹马站在那里,约翰?格雷迪手拿绳索,又将马缰绳递给骑手。他 又吩咐骑手去上尉那里,将上尉扶上那匹叫格鲁洛的马背上。他 自己仍倚在布莱文斯的马的一侧,以便喘口气并看看受伤的腿。 这时,那骑手站在上尉跟前,牵着马儿,等待扶上尉上马,可是上尉 忽然赖着不肯走了。约翰?格雷迪刚想端起枪朝上尉坐的位置前 方开一枪,这时,他忽然想到布莱文斯的马易受惊吓,才勉强按捺 住心中的怒火。他又向那个跪着的人看了一眼,便用步枪当拐杖, 转到马脖子下方,从地上拾起雷德博的缰绳,将手枪塞进腰带里。 他一只脚踩住马镫,伫立一会儿,咬紧牙关,使足力气将他那条血 淋淋的腿迈过了马鞍。他知道,如果第一次跃不上去的话,那末第 二次就更不成了。这一动作疼得他几乎叫了起来。他解开马鞍鞍 头处的绳索,又让马后退到上尉坐着的地方。他手扶步枪,眼睛密 切注视着库房的动静,因为开枪的那个人仍藏在里面。他骑在马 上向后退时,差一点儿将上尉撞倒,不过即使撞倒了,他也不介意。 他又吩咐那骑手将绳索从马厩门口的柱子上解下递给他。这时, 骑手已断定这两个人之间一定积怨很深。这时,那骑手将绳头递 给他,他吩咐骑手将绳头系在上尉的手铐上。骑手按他的话做了 之后就走回去了。
  “谢谢r约翰?格雷迪用西班牙语说了一句。他已将绳索盘成 圈,把绳索的中间拴在马鞍鞍头上,然后便催马向前。上尉见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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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便站了起来。
  “等一会儿! ”上尉叫道。
  约翰?格雷迪策马前行,眼睛注视着库房的动静。这时,上尉 见松弛的绳索拖在地上,便向他大声叫着,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上 来,两手仍反绑在后。“请等一等!”上尉叫道。
  约翰?格雷迪在后面用一只胳膊搂着上尉的腰,和上尉两人并 鞍骑着雷德博一起穿过大门。他们将两匹马赶在前边走,后面用 绳牵着布莱文斯的那匹马。约翰?格雷迪下定决心,即使死在路 上,也一定要将这四匹马带出这牲口棚大院。除此之外,他也没有 多想。他的双腿僵硬麻木,还流着血沉甸甸的好像是一袋玉米面。 他穿的靴子里也渗满了血。他们路过大门,那骑手正站在大门口, 手里拎着他的帽子约翰?格雷迪伸手从他手中接过帽子戴在头 上,朝那骑手点了点头。
  “再会了!”他说。
  那骑手一边点头,一边向后退了几步。约翰?格雷迪催马前 行,踏上了公路。他紧紧抱住上尉,自己半侧身将来复枪挎在腰 间,眼睛往回望着畜栏。那个骑手仍站在大门口,却不见另外两个 人的踪影3马鞍上在他前面坐着的上尉浑身散发出一股腥臭难闻 的汗味,他的上衣前襟半敞着,一只手伸进里边去吊着另外一只受 伤的臂膀。当他们经过那座大房子时,周围一个人影都不见,可当 他们开始踏上公路时,却发现厨房里有六七个妇女和年轻姑娘都 在房角偷偷看着他们呢。
  他们继续沿着公路策马前行。约翰?格雷迪让那匹叫朱尼阿 的马与叫格鲁洛的马并排在他前面走,而布莱文斯的那匹大棕红 马则用牵马绳牵着跟在后面。他们一路小跑地赶回到恩坎塔达镇 去。他不知道格鲁洛是否会挣脱束缚,离他而去。他想要是当时 将那副备用的马鞍套在朱尼阿的身上就好了!现在已无计可施。 这时上尉又为他那脱臼的胳膊叫苦不迭,他拼命握紧缰绳,一会儿 说他需要赶紧去看医生,一会儿又说他得去解手。约翰?格雷迪则 注视着身后公路上的动静。“继续向前赶路吧,”约翰?格雷迪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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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你身上那股臭味真他妈熏死人了 ! ”
  他们策马前行足足有十多分钟,才发现后面有几个骑手露面 了。其中,四位骑手身体前倾伏在马背上,单手在身体一侧持着步 枪,向他们飞奔而来。约翰_格雷迪松开缰绳,急转过身来扳上枪 机,便开始射击。布莱文斯的马受到惊吓,如同马戏团的马一样, 站在原地打转。上尉想必是勒住了缰绳,他猛然在公路中间把马 死死地停住了,以致使他身后的约翰?格雷迪突然撞在上尉后背 上,险些儿将上尉推下马鞍。在后边追赶的骑手们一会儿勒住马 停下,一会儿又策马在路上转着圈子。约翰?格雷迪打开枪膛,重 新装上子弹,又开始射击。此时,那匹叫雷德博的马在公路上转过 身来,面朝着缰绳被勒紧的方向。布莱文斯的马此时已完全失去 控制。约翰?格雷迪转过身来,用步枪枪筒拍击着上尉的胳膊使他 放下缰绳。他接过缰绳之后,使劲儿拽着雷德博,使它转过身来并 用步枪拍打它,还不时地回头向后暸望。他发现骑手们此时已经 不在公路上了,最后一匹马已消失在灌木丛中。他心里明白这些 骑手已朝哪个方向窜去。他身体前倾抓住绳索,将受惊而眼睛瞪 得溜圆的那匹马拖曳至身边,迅速盘绕着绳索,终于将马勒住。他 再次拍打着雷德博,与之并肩奔弛赶上跑在前面的两匹马并将它 们一起赶到那几簇灌木丛中,最后登上了位于镇西的一片丘陵起 伏的山野。上尉半扭转过身子,重新又开始抱怨不休。约翰?格雷 迪不管上尉的啰嗦多么可憎,仍然更加紧紧地抱住他不放。上尉 在他前面的鞍上木然呆板,摇摇欲坠的那副痛苦相,如同商店橱窗 中的假人,被恶作剧地摆弄着一样。
  他们来到一个平坦而宽阔的干河谷,他勒马缓步前行。这时, 他的腿部伤口一阵剧痛,上尉又大声喊叫,要求把他就地留下。干 河谷向东延伸。他们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河谷变得越来越窄,四 周岩石嶙峋,走在前边的那两匹松松地套在一起的马小心翼翼地 迈着步子,抬眼望着上面的斜坡3约翰?格雷迪赶着这几匹马,蜿 蜒穿过从山坡边缘滚落下来的暗色岩石,费力地攀登上山地的北 坡,又沿着堆满砾石的荒芜山梁前行。此时,约翰?格雷迪又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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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住上尉,还不时地转过身子向后面观望。在后面追赶的骑手呈 扇形散开在山下约一英里处的开阔地面上。他数了数人头才发 现,不是四个,而是六个骑手。一会儿,骑手们的影子就消失在下 边的溪谷中。约翰?格雷迪松开了上尉身前鞍头上的绳索,又更松 地再系上。
  “你一定是欠这些王八蛋的债了! ”他说道。
  约翰?格雷迪催马向前,赶上站在前面&英尺之外的,沿着山 梁回头观望的另外几匹马。他环顾一下四周,找不到走出溪谷的 山径,这片开阔地也无处可以藏身。他需要十五分钟的时间才能 进入安全地带。时不我待,他爬下马来,拉住那匹普利西玛牧场的 马,拖着自己的伤腿一瘸一拐地跟在它后面。那匹马不停地移动 着脚胆怯地望着他。他从马鞍鞍头上解下缰绳,踏上马镫,费力地 爬上马背,回过头来瞧着上尉说:
  “我要你跟在我后面,”他嚷道。“我知道你心里此刻在琢磨什 么。你别以为我不能征服你,那你可打错了算盘!如果非要让我 赶上你,我一'定会像打狗一■样,狠狠地湊你一^顿!你听明白了吗?”
  上尉听罢没有吭声,只是冷笑了一下。约翰?格雷迪点了头, 继续说广你就一直笑下去吧!但我要告诉你!如果我死了,你也 活不成。”
  约翰?格雷迪掉转马头,骑下干河谷。上尉紧随其后。在岩石 塌方处的斜坡,约翰?格雷迪跳下马来,将马系好,掏出一支香烟点 上开始抽起来。接着,他手持步枪,在山坡上滚石和砾石之间,蹒 跚地走着。来到山坡一个避风处,他停下脚步,从腰带中掏出上尉 的那把手枪放在地上,又掏出自己的小刀,将身穿的衬衫剪下一长 条来,拧成一股绳子,再用刀将绳子切成两段,用一条绳子将枪的 扳机向后系在手枪上,紧紧地缠住枪机以便压住手枪的保险。他 又折断一根枯树枝,将另一条绳子的一端系在祜枝上,而将绳子的 另一^端系在手枪的击铁上D他又搬来好大一^块石头压在那根树枝 上稳住,他将手枪拉开,直到那条绳子能够扳起手枪的击铁,这时 将手枪放下,又弄来一块石头慢慢地放在手枪上压住,使之不动。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后小心翼翼地将燃红的烟头放在一端系着击 铁的绳结上,这样一旦绳子烧断,枪就响了。然后他拾起步枪,转 过身来一瘸一拐地朝后边那几匹马站着的地方走去。
  约翰?格雷迪拿着水瓶,从格鲁洛头上摘下马笼头,抚摩着它 的下巴,说道我的老伙计,我不忍心离开你,你真是好样的!” 约翰?格雷迪将水瓶递给上尉,将马笼头挎在肩上。他向上伸 出一只手。上尉向下看着他,伸出他那只没受伤的予够着他。约 翰?格雷迪强忍疼痛,吃力地爬上马背,坐在紧挨上尉身后的位置。 他伸手拿过缰绳,掉转马头,向山岭驰去。
  他赶上在前边撒开行走的那几匹马,将它们赶下山岭,穿过那 片开阔地。地面满是火山砾石,马在其中行走真是艰难。他打马 急行,越过河流泥沙淤积的漫滩,在两英里开外有一个低矮的怪石 嶙峋的平顶山,远处崎岖不平的荒山野林尽收眼底。他们刚刚走 了不到一半的路,就听到后面“砰”的一声闷声闷气的手枪声响,这 正是他所企盼的枪声。
  “上尉,刚才这一枪是你为平民百姓放的。”
  他从远处看到的前方那片树林,正在那条干涸河床的分叉处。 他催马穿过低矮的树丛,钻进了一片三角叶杨树林。他掉转马头, 坐在马上往回眺望他们横穿过的平原。这时仍见不到后面骑手的 影子。他瞧了一眼高悬在南面的太阳,心里揣摩着还有整整四个 小时才天黑呢。他骑的马已经热得大汗淋漓。他又回过头再望了 望那片幵阔地,策马急弛来到位于河上游的那片柳树林,另外两匹 马正站在那里饮着河床坑洼处的水。他与另外两匹马并排前行。 不一会儿他跳下马来,抓住那匹叫朱尼阿的马,从肩上拽下马笼头 给它系上。他用步枪打着手势,让上尉跳下马来。接着,他解开马 肚带,扯下马鞍与毛毯扔在地上,又拾起毛毯披在朱尼阿的背上,
  来,他将步枪靠放在马身上,拾起马鞍,设法放在马背上,拉紧马肚 带,休息片刻,他和马都喘了口气。他接着又拉紧了马身上的皮带 系好。
  约翰?格雷迪拿起步枪,转向上尉说:
  “如果你渴了,最好你自己去弄些水喝! ”
  上尉绕过那几匹马,向前方走了几步,他端着那只受伤的胳 膊,跪下身来饮水,并用那只未受伤的手向脖子后面洒了些水。他 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一本正经的神情向约翰?格雷迪问道:
  “你为什么不把我留在这里?”
  “我才不把你留在这儿呢,我要拿你当人质!”
  “对不起,你说什么? ”上尉问道。
  “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上尉站在那里,满脸狐疑。
  “你已离开监狱了。又回来干什么?”
  “我回来是为了取回我的马。咱们走吧!”
  上尉朝约翰?格雷迪那还在流血的腿部伤口点点头,他的整个 裤腿都让血浸得变黑了,便说:
  “弄不好,你会把命搭上的!”
  “这个问题还是让上帝去决定吧,赶紧上路吧! ”
  “难道你不害怕上帝?”
  “我没有任何理由害怕上帝,我倒有一两件事想和上帝理论理 论呢! ”
  “你应当害怕上帝才是,你又不是法官,你有什么权威? ”上尉
  约翰?格雷迪仍倚着步枪站在那里。听了上尉的话,他转身干 啐了一口,用眼睛瞟着上尉说:
  “你快上马吧!你在我前边骑,如果你胆敢溜掉,我就毙了
  你!”
  夜幕降临时,他们已赶到恩坎塔达山脉的丘陵地带。这时天 色昏暗,他们沿着一条干涸的河道而上,在乱石间择路而行,越过 由于洪水冲刷、鹅卵石翻滚到河床上所形成的阻挡山洪的天然屏 障,来到由石头环抱的一个圆圆的浅水塘。水面黑魆魆的,夜空的 星斗亮晶晶倒映在水中衬托出周围一片静谧。那几匹松缰的马正
  骏16边煮三部曲?第一部
  沿着水塘边的石头浅滩歪歪斜斜地向前走着,不时地喷着鼻息饮 着水。
  他们跨下马来,绕路走向浅滩的远端,肌在石头上啜饮着塘
  水,白昼的太阳将石头照得滚烫,塘水清凉绵软,宛如黑丝绒一 沁人心脾。他们还将水撩在脸上和脖子后面,看着那几匹马在饮 水,他们又畅饮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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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翰?格雷迪离开水塘边站着的上尉,手持步枪一瘸一拐地向 干河谷走去。他在那里收捡洪水冲刷下来现已干枯的柴禾,再抱 着柴禾蹒跚地走回浅滩上方点起了一堆篝火。他摘下帽子扇火助 燃,一边不断地往里再加些柴禾。水面映出火光照耀下马匹的倒 影。那几匹马的身影忽儿苍白无色忽儿暗淡菱青像幽灵一样,身 上蒙着一层已被吹干的汗水结晶,布满血丝的眼睛眨巴着。上尉 正侧躺在浅滩光滑的石坡上,好像一只受了伤而又找不到水的动 物,正在那儿呻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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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翰?格雷迪一瘸一拐地来到那些马的身边,拿起缰绳,坐在 那里用剪刀将绳子剪成一段段足够缚住所有马腿的绳索,并用这 些绳索套住马的前脚。然后他卸下步枪中的所有子弹,将子弹放 进口袋后,便提着水瓶回到篝火旁。
  他扇着篝火,将手枪从皮带中掏出,拉开弹膛的保险栓,将保 险栓连同装满子弹的弹膛,一起放进口袋。他又掏出小刀,用刀尖 将枪把螺丝旋下,将螺丝连同手枪把一起放进另一只口袋中。他 用帽子使劲地扇着篝火,又拿一根树枝将烧红的木炭耙成一个火 堆,然后弯腰将手枪枪筒直插进燃烧的炭火中去。
  上尉这时早已坐直了身子,在一边望着他。
  “那些骑手会在这个地方发现你! ”
  “我们不会在这个地方久留! ”
  “可是,我实在骑不动了!”
  “怎么?骑不动了?到时候你会对你自己的潜能感到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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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先脱下衬衣放在水塘中浸泡着,又回到篝火边,用帽子扇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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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然后他才拔下皮靴,解开腰带并脱下裤子。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步枪子弹是从他大腿外侧的上部射迸,又 从大腿后侧穿出。他只要稍一转身就可清楚地看见前后两个枪 眼。他拎起泡在水中那湿漉漉的衬衣,仔细地用衬衣洗去伤口上 的污血,直至前后两个枪眼的轮廓清晰可见,就像在一副假面具上 扎了两个小洞似的。伤口附近的皮肤已经变色,在火光照耀下呈 青紫色,周围的皮肤发黄。他屈身用一根树枝穿过手枪柄的框架, 将手枪从炭火堆中挑起来抡着甩到背阴处查看一下是否已烧到火 候,便又将枪放回炭火堆上。上尉坐在一边,一只胳膊抱在膝上, 注视着他。
  “过一会儿,我处理伤口时可能会疼得大声喊叫,也许会让马 受惊。你可要当心不要叫它踩倒了!”
  上尉听了没有搭腔,仍坐在那儿望着他扇火。过了一会儿,他 又一次将枪从火堆中拖出,枪管末端已烧得暗红发亮。他先把枪 放到石头上,然后用他那湿衬衫包住枪柄,迅速提起灼热的手枪枪 筒连同灰烬一起塞进自己的腿部伤口中。
  上尉见此情景,不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是知道也不相信。 他试着站起身来,却向后倒退了几步,差点儿跌进那个水塘中。约 翰?格雷迪甚至还未等到炽热的枪筒接触到伤口皮肉后发出嘶嘶 声响时,便开始大声嚎叫了。他的惨叫声压过了周围黑夜里所有 弱小生灵的叫声3那几匹马听了也纷纷越过篝火向黑暗处涌去。 它们惊恐地蹲坐在那里,四蹄悬空,乱踢乱跳同时尖声地嘶叫着。 约翰?格雷迪倒抽了一口气,又大声嚎叫起来并将炽热的枪筒塞进 另一个伤口,直等到金属枪身冷却下来,他才抽出枪管,身体向一 侧瘫倒在岩石边。那支左轮手枪掉落在岩石上,只听见“哐啷”一 阵撞击声,手枪顺着岩石斜面往下翻滚着,最后“撕”的一声便在那 个水塘中消失不见了。
  约翰?格雷迪将自己大拇指的指肚放人口中用牙咬住,伤口疼 得他前仰后合。他用另一只手去拿放在岩石上那只没有塞子的水 瓶,然后向腿部伤口处浇水,只听见肉像在烤肉铁叉上一样,发出
  骏马边竟三部曲.第I部
  嘶嘶的响声。他气喘吁吁扔下水瓶,抬起头来,柔声地呼唤着自己 那匹马的名字。他挣扎着爬起来,走路摇摇晃晃又倒在岩石上,他 想,不管怎样躺在那里至少还可以减少马儿心中的惊恐。
  约翰?格雷迪转身刚要去拿那个歪倒在岩石上、还在不断往外 淌水的水瓶,上尉飞起一脚竟将水瓶踢开了。约翰?格雷迪抬起头 来,只见上尉端着步枪站在他的上方。上尉将枪柄夹在腋下,做手 势让约翰?格雷迪站起身来。
  “站起来! ”上尉喝道。
  约翰?格雷迪挣扎着从岩石边上爬起来,目光越过水塘朝那几 匹马望去。这时,他才发现只有两匹马伫立在那儿。他琢磨第三 匹马一定已跑下了干河谷。他能猜到哪匹马走失了,心想准是布 莱文斯的那匹马。他赶紧拉上腰带,费力地又把裤子穿上。
  “你把钥匙放在哪里了? ”上尉问道。
  约翰?格雷迪挣扎着站起身来,猛地转过身将步枪从上尉手里 夺过来。步枪的撞针下落发出一声沉闷的噼啪声。
  “你给我滚回到原地坐下! ”约翰?格雷迪喝道。
  上尉露出踌躇不定的神色,他那双黑眼睛转向篝火。约翰?格 雷迪完全清楚上尉此刻正在打着什么算盘,他伤口疼痛难忍,又怒 火填膺。如果此刻枪膛里有子弹,他一定会开枪将上尉打死。他 猛地抓住上尉手铐间的锁链,使劲把他拽过自己的身边,上尉发出 一声低沉的惨叫,便弯着腰,端着胳膊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
  约翰?格雷迪将弹壳拿出,坐下来重新装上子弹。他每装一粒 子弹,身上就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尽力强打起精神,他压根儿 不知道痛苦居然会把人弄得这么恍恍惚惚,糊里糊涂。他满以为 会是另外一番感觉呢!他给步枪装膛后,拾起那湿漉漉的破衬衫, 用它从火堆中拿起一块正燃烧着的木头当火炬,举着来到水塘边,
  枪依稀可见,他便立即蹚水下去,俯身将枪拾起,别在腰带上。他 又向水深处走了几步,直到水深齐至大腿根。他将沾在裤上的血 迹冼掉,又把创口的烫伤处清洗干净,接着走向岸边便开始呼唤那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几匹马。那些马听唤蹒跚地来到水边。约翰?格雷迪站在黑暗的 水中身上挎着步枪,高擎着火炬和马谈着话,直到手中那支弯弯曲 曲的橙树枝火把已经烧成灰烬,还一直站在那儿同马唠叨不休。
  他们终于离开水塘旁边继续燃烧的篝火,骑马走下了深谷,找 回了失散的那匹布莱文斯的马,又继续上路。他们一路从南边过 来,夜空一直乌云密布,还不时地飘来零星的雨点。约翰?格雷迪 骑在雷德博没有马鞍的光背上,走在这一小群马的前边,不时地竖 起耳朵倾听着周围的动静。然而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他回头看 去,水塘边上的那堆篝火已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了。只能看到篝 火映在岩石上闪烁的微光。随着他们不断前行,那忽隐忽现的火 光被荒漠的夜空所包围,逐渐变弱,最后全然消失。
  他们策马离开干河床,沿着山岭南坡爬行。四周鸦雀无声,漆 黑的夜空无边无际。山岭两边高大的芦荟植物黑压压地一掠而 过。他揣摩此时已过了午夜时分。他不时回头瞧瞧上尉,只见他 骑在罗林斯的马背上,全身陷在马鞍里,看来这一次惊险遭遇使他 不胜衰弱憔悴。他们继续骑马前行。他将湿漉漉的破衬衫缠在腰 间,上身赤裸着直至腰部,夜晚寒气袭人,他觉得很冷。他一边走 一边告诉那几匹马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程。夜行途中,他有时不 知不觉地在马背上睡着了。这时,忽然“咔嗒”一声将他从睡梦中 惊醒,原来他的步枪掉落在了岩石上。他立即挺起身来,掉转马头 往回骑。他坐在马背上,低头看着那支掉落的步枪。上尉此刻坐 在罗林斯的马背上瞧着他。约翰?格雷迪起先不敢肯定自己竟还 能骑马回来取枪,他还思忖着索性将步枪丢在那里算了。最后,他 还是跳下马来,拾起步枪,将自己的马拉近那匹叫朱尼阿的马的右 边,叫上尉将脚从马镫中退出来,他登在这个马镫上跨上了自己的 马背,然后又继续赶路。
  拂晓时分,约翰?格雷迪独自一人坐在山坡的砾石上,肩倚着 步枪,脚下放着水瓶。他眺望着荒漠的轮廓在灰蒙蒙的晨曦中逐 渐展露开来。平顶山和平原以及东方的群山暗影朦胧,一轮红日 正喷薄欲出。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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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端起水瓶,拧开瓶塞,仰着脖子喝了几口水,就手举水瓶坐 着。过了一会儿,又喝了一次水。这时第一缕曙光正穿过东方群 山间的孤峰,紧接着万道霞光便洒在方圆五十英里的荒原上。大 地万籁俱寂,悄无声息。对面一英里之外的山谷斜坡上,有七只小 鹿正站在那儿望着他。
  他在那儿坐了许久,便又骑马爬上了山梁,返回他曾将马留在 那里的那片杉树林。上尉正坐在地上,看起来已经累得精疲力竭 了。
  “咱们还得继续赶路啊! ”他向上尉说道。
  上尉抬头望着他说:“我可真是一步也迈不动了! ”
  “赶紧走!爬上山头再休息!”约翰?格雷迪对他说。
  他们骑马翻过山岗,进人一条狭长的山谷去寻找水源,但没有 找到水,便又出来,然后钻进东面的另一个山谷。这时候,太阳早 已悬在当空,阳光照得后背暧烘烘的。他将衬衫围在腰间系住,让 它尽快晒干。待他们钻出山谷时,巳是大半晌了。这时几匹马早 巳疲惫不堪,他忽然想到,上尉也许会在半路上累得一命呜呼的。
  他们最终在一个石砌蓄水池里找到了水,便跨下马来从水管 里接水喝,并给马也喂足了水。然后,便坐在水塘旁那棵已经枯萎 而又歪歪扭扭的栎木树荫下歇息,望着脚下那片开阔的荒野。大 约一英里之遥,有几头牛站在那边,眼睛直直地朝东望着,没有啮 食青草。约翰?格雷迪也回头去看那些牛在看什么,可是什么也没 有发现。他又瞥了一眼上尉,只见h尉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地蜷缩 在那里。他皮靴上的一只鞋跟也跑丢了,裤脚上尽是被篝火烟熏 脏的一道道黑斑和灰迹。脖子上吊着由他那带扣眼的腰带做成的 吊带,架着他那只受伤的胳膊。
  “我不会杀死你的! ”约翰?格雷迪说,“我可不像你那样。”
  上尉沉默不语。’
  约翰?格雷迪挣扎着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他拄着步 枪一跛一拐地来到上尉身边,俯身抓住上尉的手腕将手铐打开。 上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发现那里的皮肤已经退色泛白,便坐在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那里轻轻地揉着。约翰?格雷迪站在他的上方。
  “你把衬衫脱下来,我帮你抻一下肩膀。”
  “你说什么? ”上尉问道。
  “我让你把衬衣脱下来! ”约翰?格雷迪说道。
  上尉摇了摇头,像个孩子那样抱着胳膊。
  “别哭丧着脸!我不是请求你,而是命令你!懂吗?”
  他把上尉的衬衫脱下来,平铺在地上,让上尉仰卧在上面。上 尉肩膀患处的皮肤已经变色,整个上臂呈深青色。他眼睛朝上望 着,额头上渗满了亮晶晶的汗珠。约翰?格雷迪坐在那里,将穿着 皮靴的脚伸至上尉的腋窝处,一只手抓住上尉的手腕和前肘部,轻 轻地转动着。上尉望着他,那眼神就像一个正从悬崖下跌的人。
  “别担心!我家祖祖辈辈行医,给你们这些墨西哥人治疗疾 病,至今已有一百年了。”约翰?格雷迪对上尉说。
  即使上尉已下决心,胳膊再疼也决不叫出声来,但他却没能挺 住。他的叫声把马弄惊了,它们顿时乱作一团,兜圈子四处乱窜, 还这个跑到那个的身后躲藏起来。上尉探起身子,抱住自己的胳 膊,似乎要缩回的样子。然而,就在这时,只听见“咯噔”一声,他脱 臼的肩膀已经复位。约翰?格雷迪把住上尉的肩膀,又转动了一下 他的手臂。上尉不断地喘着粗气,并不时地摇晃着脑袋,约翰?格 雷迪放下上尉,拾起步枪站起身来。
  “怎么?治好了吗?”上尉吭哧吭哧地喘着气问道。
  “是的,你脱臼的胳膊已复位了
  上尉抱着胳膊,躺在那里,望着约翰?格雷迪,眨巴着眼睛。
  “穿好衬衣,咱们好赶路。别等到你的朋友们从后面赶上来我 们再动身离开这片开阔地。”约翰?格雷迪说道。
  他们下到低矮的丘陵中,穿过一个小牧场,便下了马,徒步穿 过收割后的玉米地,在甜瓜地找到一些瓜。他们坐在高低不平、被 雨水冲坏的田垄上吃起甜瓜来。吃完瓜后,他又一跛一颠地顺着 垄沟挑着甜瓜,一会儿,就聚拢了一大堆。他把瓜拿到马的面前, 打开放在它们脚下好让马也吃个痛快。他自己则拄着枪杆,向旁
  骏马边境一 _ 一部曲?第一部
  边那所房子暸望。只见几只火鸡在院子当中走来走去。房子那边 有一座由柱子搭的畜栏,里边站着好几匹马。约翰?格雷迪走回, 让上尉与他继续策马前行。他们爬上山岗,再次回首暸望,才发现 牧场的这片土地广阔无垠。那座房舍的上方,还有一簇建筑群。 他能看见四合院子四周围着篱笆墙、土坯墙及灌溉渠。一群个子 细高、骨瘦如柴的牛四散地站在矮树丛中。中午烈日当头,传来一 阵公鸡的啼鸣。一会儿,远处又接二连三地传来铁匠店打铁的那 种金属捶击声。
  他们骑马沿着群山间那弯曲的小径吃力地慢慢行进。约翰? 格雷迪将步枪卸下,系在上尉所骑的马鞍下垂的边缘上。他接着 将他那支被篝火熏黑的左轮手枪装配好,装上子弹别在腰带上。 他骑着布莱文斯的马,那马拖着懒散的步子向前慢走。此刻唯一 能使约翰?格雷迪保持清醒头脑的便是他那条隐隐作痛的伤腿。
  夕阳西下时分,约翰?格雷迪正坐在平顶山东部的边缘,向脚 下的山野瞭望。几匹马正在那里休息。山坡下,一只苍鹰及其倒 映在山间的影子,箭似地从下面山坡间掠过,像纸鸢飞翔一样。他 仔细观察着远方的平原,过了一会儿,只见五英里开外有一小队骑 手急驰而来。他用眼死死地盯住他们,这些人一会儿映入他的眼 帘,一会儿又隐没于山谷深壑或阴霾之中。不一会儿,又重新出现 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约翰?格雷迪跨上马背,继续策马前行。上尉在马鞍上打着瞌 睡,身子摇摇欲坠的样子,一只胳膊挂在套在脖子上的吊带上c这 片荒野地势较高。空气中透着凉意,太阳落山后,就会更加寒气逼 人了。他们催马急片,天黑前来到山岭北坡的一个灌木丛生的深 谷,穿过深谷后便开始下山。这时发现岩石间有一股山泉,几匹马 便用蹄子蹬着地面,胡乱地趴下去喝水。
  他给朱尼阿卸下马鞍,将上尉的手铐套在木质马镫上,告诉他 只能在马鞍鞍座的有限范围内随意活动。然后他在岩石边上燃起 了篝火,又在周围草丛中踏出一个能容下身的地方,便躺了下来舒 展开酸痛的伤腿,将手枪别在腰带间,闭上了眼睛。
  骏马边境二I部曲.第|部
  他在睡梦中听到有马匹在岩石间走动的声音。他还能听见在 黑暗中马在浅水塘喝水的声音。水塘周围岩石呈垂直线型,石面 光滑,如同远古建筑遗址中的石头一样。水珠从马的嘴套中滴下, 那声音就像滴水落入井中一样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在梦中还梦见 有些马神情严肃地在倾斜翘起的乱石间徜徉。好像它们发现了一 座古城遗址,在那里,人世间的秩序行不通。如果石头上曾经有过 什么记载的话,那末,风吹雨打,也早已无影无踪。可是,马仍小心 翼翼地走着,因为凡是马留下足迹及将要再次留下足迹的地方,都 会在其心灵深处留有深刻的记忆。最后,他从梦中领悟到,铭刻在 马心中的秩序不会受雨水的冲刷而消失,因而更加持久永恒。
  他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身边站立着三个骑手3他们肩上披 着色彩鲜艳的羊毛毯,其中一人手持未装上实弹的步枪,每个人身 上都佩带着手枪。虽然他们用树枝点起的篝火仍在燃烧,但约翰-格雷迪却感到身子阵阵发冷。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少个时 辰。这时,他坐起身来,那个持步枪的人“啪”的一声打了一个响指 伸出手来。
  “把钥匙给我! ”那人叫道。
  约翰?格雷迪将手伸进裤袋,拿出钥匙交给他们。那人与另外 一个同伙向坐在篝火另一端的上尉走去。第三个同伙则站在约 翰?格雷迪的身边。他们放开了锁在马鞍上的上尉。那个提着步 枪的人又走过来。
  “哪匹马是你的? ”那人问道。
  “这几匹马都是我的。”他回答着。
  那人借着篝火的亮光,仔细地端详着约翰?格雷迪的眼睛,便 又走回其他人当中,他们这伙人叽叽咕咕地交谈起来。这些人带 着上尉从身旁走过时,约翰?格雷迪发现上尉双手仍铐着手铐背在 身后。那位提着步枪的人将手中的枪打开,见枪内空空如也,便将 枪竖在岩石旁,他眼瞧着约翰?格雷迪问道:
  “你的披肩头巾在哪儿?”
  “我没有披肩头巾。”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那人解下自己肩膀上披着的毛毯,挥舞一下便递给约翰?格雷 迪。然后转过身子,随他的同伙骑手们一道向他们骑来的、此刻站 在黑影中的马走去。
  “你们都是干什么的约翰?格雷迪大声喊道。
  话音一落,那位递给他披肩毛毯的骑手刚走到篝火火光的外 围。他转过身来,用手碰一下帽边,答道:“乡下的村民! ”说完他们 这一伙人就继续上路了。
  “乡下的村民! ”约翰?格雷迪坐在篝火边,侧耳静听这伙人骑 马走出山谷,直到他们的身影在远处消失。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 又忙着给雷德博备鞍,赶着另外两匹马走在前面。他骑马钻出了 山谷,沿着平顶山向北方奔去。
  他骑马奔驰了一整天,这时,天空乌云密布,冷风乍起,不断地 向南边刮着,约翰?格雷迪把步枪重新装上子弹,横放在马鞍的弓 形部位,将披肩毛毯搭在肩上,把那几匹无人乘坐的马松松地系在 一起赶在前面走。夜幕降临,北边的山野昏暗无光,一阵阵寒风掠 面而过。他沿着周围的山野小路,穿过稀疏的水草洼地和起伏不 平的火山岩。终于在迟暮时分,爬上了高原。他先将马系于树桩 上,让它们在身后啮食青草,然后坐在那儿,将步枪横放在膝盖上, 在清冷的蓝色暮霭中俯视着脚下山麓的冲击平原。就在这夜色朦 胧,尚能瞧见步枪瞄准器的时候,他看见五只小鹿蹦跳着进人了山 麓冲击平原。小鹿警觉地竖着耳朵,站在那里,低下头啮食着青 草。
  约翰?格雷迪端起枪,瞄准其中最小的一只小母鹿扣了扳机, 结果一枪命中,小鹿应声倒下。这时布莱文斯的马两只前腿扬起 大声嘶叫起来。另外几只在冲击平原上食草的小鹿闻声撒腿飞奔 而去。只有那只被击中的小鹿躺在那儿,直蹬着腿儿。
  他走近小鹿,看到小鹿躺在草地上血泊之中。他支着枪跪下 来,用手抚摸着小母鹿的脖颈,小鹿温情地望着他。两只眼睛湿润 润的,没有一点儿恐惧的样子。然后便安详地死去了。他坐在那 儿瞧着死去的小鹿有好半天。他想起了上尉,他不知道上尉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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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骏马边境I _ 1部曲?第一部
  是死是活?他还想到布莱文斯。当然,他也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第 一次同阿莱詹德拉姑娘邂逅相逢时的情景。他记得很清楚,当时 正值黄昏,她牵着马儿沿路经过,刚从湖中骑马归来,她的马背上 还湿漉漉的。他又回想起伫立在草地上的牛群及天空中的飞鸟, 还有那平顶山上的马群。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山麓冲击平原,天色 昏暗。在这暮霭的微光下,仿佛有一种清冷的青色色调,将横躺在 草地上已黯淡下来的景色中的那只小鹿的眼睛变成另外一种难以 描绘的东西。青草沾在血泊里,血泊又染红了石头及石头上暗黑 的圆形浮雕似花纹。石头上的圆形浮雕似的花纹是由最早的雨水 滴在石头上侵蚀而成的斑纹。此刻,他回忆起在亲昵地爱抚阿莱 詹德拉姑娘圆浑的肩膀时他第一次觉察出她心中那隐含的忧伤。 过去他曾自以为很理解姑娘的这种感伤之情,实际上他对这一切 浑然不觉。他感到自孩提时代以来从未感受过的一种难言的孤 寂。尽管他仍然痴恋着这个世界,然而,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使他 感到完全陌生甚至格格不入。他陷入遐想,觉得在这个大千世界 华丽的外表下,掩盖着一个秘密。他认为,这个世界心脏的跳动和 运作要付出可怕的代价。这个世界的美丽与丑恶、幸福与痛苦正 以相同的程度各自向相反的方向发展。如果这一逆差加剧加大而 急转直下,那末,到最后哪怕只是要目睹一朵鲜花,也要付出血腥 的代价了。
  清晨,天空晴朗无云,冷风嗖嗖,令人感到彻骨生寒。北边的 山峰白雪盖顶。他从睡梦中醒来时,猛然省悟到父亲已不在人世。 他把篝火里的木炭翻弄一下,又将火苗吹旺。从那条小鹿的腿上 割下大片的鹿肉放在火苗上烧烤。然后他便披上毛毯,坐在篝火 边吃着,一边放眼向南方远眺着他曾一路骑行过来的荒野。
  接着,他又继续策马前行,中午时分,踏上了白雪皑皑的荒野, 山上的隘道也积满了雪。马蹄踏碎山径上一片片松脆的冰雪,发 出阵阵清脆的响声。融雪顺着湿漉漉、黑黝黝的路面向下流淌。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骑马爬上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的雪坡, 又穿过两边长满冷杉树的浓荫的通道,顺着北面的山坡往下走。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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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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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齡
  他骑着马一会儿隐没于阳光照不进的深谷,一会儿又进人阳光普 照的一片洼地。从空气中能嗅到一股松脂的芳香,岩石湿漉漉的, 听不到鸟声啁啾。
  夜晚下山途中,他看见远处有亮光,便催马前行,马不停蹄地 直向那里奔去。深更半夜时分,终于赶到这个名叫洛斯皮科斯的 小镇。这时已人困马乏,疲惫不堪。
  最近的几场雨将马路变成了一条泥道。污浊的林荫道上,伫 立着一个用行将腐烂的树枝搭成的凉亭,还有几把旧长铁椅。林 荫道两边的树上新涂过白粉而树干上部则溶入了周围黑暗的夜色 中。在几盏灯的照耀下,树干看起来活像用熟石膏处理过的,刚从 模子里刻出来的舞台树木布景一般。几匹马疲惫不堪地在巳干的 坑坑洼洼的泥道上迈着步子。从他们经过的道两边的木门内传来 阵阵的狗吠声。
  他这一夜是在小镇北隅露宿的,早晨醒来的时候,感到很冷, 偏偏天不作美,又下起雨来,浑身发出的一股酸臭味直冲鼻子袭 来。他备鞍上马,披上披肩毛毯,将那两匹马赶在前边走,他便策 马向这座小镇奔去。
  林荫道上,摆放着几张用马口铁制作的小折叠椅。几个年轻 的姑娘正忙着将头顶上方的那些彩色绉纸拉成一条条长带。她们 已被雨淋湿,但仍在那儿笑个不停。她们一会儿将绉纸卷过铁丝, 一会儿又接过来。那些彩纸褪了色,弄得她们双手都染上各种颜 色,有红的、绿的,还有蓝的。他将马系在头天夜里路过的商店前, 走进商店买了一袋燕麦,借了一个电镀的水桶为牲口饮水。他欠 身拄着步枪站在林荫道上,看着几匹马在一边饮水。他本以为过 路行人会好奇地瞧瞧他,然而,过路人只是向他点点头便又忙着赶 路。用完水桶后交还给商店,他又沿着大街向前走,来到一家小餐 馆便走了进去。餐馆内共有三张木质餐桌,他选了一个座位坐下。 餐馆内地板刚清扫过,垃圾仍堆在一边。眼下他是这家小餐馆的 唯一顾客。他站起来将步枪竖放在墙上,点了一盘墨西哥风味的 炒蛋,要了一杯巧克力饮料,接着就在座位上等着。菜来了他就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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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慢地吃着,食品丰美很合他的口味。他又要了一杯巧克力饮料,卷 了一块玉米饼,一边吃着,一边注视着站在马路对面广场上的马, 同时,眼睛还不时观察着那几位姑娘们。经过她们一番打扮,那个 凉亭已被装饰得如同一个色彩斑斓的灌木丛。餐馆老板对他彬彬 有礼,热情招待,还特地从厨房里给他端来刚刚出锅的玉米饼。老 板还告诉他这里正要举行一场婚礼。如果不巧挨场雨浇,那可真 是太遗憾了 !老板询问他从何处来,当得知他从远道而来,脸上露 出大为i宅异的神色。他走到窗口站立了一会儿,望着广场的景色, 若有所思地说,当这些姑娘开始忙碌时,上帝并没有向她们预告天 气的阴晴。这样做可算不错,否则,她们就根本没有心思去忙碌 了。
  上午过了大半晌,总算风停雨歇了。林荫道旁的树上和悬在 湿绳上的彩色绉纸上不住地往下滴着水。约翰?格雷迪这时站在 他的马旁边,眼望着刚举行完婚礼从教堂走出来的一行人。新郎 身着一套暗黑色的礼服,尺寸似嫌稍大,新郎脸上看上去并没有不 安的样子,而是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情,好像一点儿也不习惯 穿这种服装似的。而新娘则更显得忸怩不安,她紧挽着新郎的胳 膊,站在台阶上等着拍照。他们身着古色古香的正式礼服,在教堂 前面拍照,使人联想到老式传统的结婚照。这对年轻的新婚夫妇 在一个下雨天在这个远离尘嚣的小村里,在这种色调单一、黯淡无 光的氛围中拍照。似乎在顷刻之间,他们已变成了一对饱经沧桑 的老夫老妻。
  在林荫道上,一位围着黑色披巾的老妇人正忙着掀起那些铁 皮桌椅,让桌面上的雨水流下去。她与其他人一道从提篮与桶中 端出食品摆在桌上。三位穿着污秽的银色套装的乐师手拿乐器守 候在一边。这时,新郎挽着新娘的手,帮她跨过教堂台阶前的一汪 水。水洼中他们那灰色的倒影与灰白的天空相映成趣。忽然,一 个小男孩从人群中跑出来,一脚踏进水洼泥浆中,溅得新郎新娘满 身泥水,那孩子与小伙伴们一溜烟地跑开了。新娘紧紧地抓住新 郎,新郎气得横眉怒目地朝孩子们的背影望着,感到无计可施。新
  娘瞧了瞧自己那身溅满泥水的婚纱礼服,又瞧了瞧新郎的模样,忽 然噗哧一声笑出来。新郎倌也忍俊不禁地笑了。参加婚礼的人们 也都哄堂大笑起来。这一行人一路说笑着穿过大路,来到林荫道 上,在桌旁人座。乐师们开始奏乐助兴。
  约翰*格雷迪用身上仅剩下的一点钱买了咖啡、玉米饼、菜豆 以及水果罐头。水果罐头上的商标已经褪色,看来一定在货架上 摆了很长时间了。他沿着大道走过,看见参加婚礼的一行人正聚 集在桌旁欢宴。那些乐师们也停止了演奏,正蹲坐在那里喝着锡 杯里的酒。不远处,一个男子孤身一人坐在道边的一把长椅上,看 来不属于婚礼的参加者。当大道上传来缓慢的马蹄声时,这人便 抬起头来,看见约翰?格雷迪肩披毛毯,手持步枪走过,便抬起一只 手向他打招呼。面容憔悴的约翰?格雷迪也向他招手答礼,之后便 又继续赶路了。
  约翰?格雷迪骑马经过最后几处低矮的泥土房,踏上了奔向北 方的路。这条泥土路弯弯曲曲,穿过荒芜的、由沙砾堆积成的小山 丘后分叉旁行,隔了一段路又忽然中断,最后这条路中止在一个被 废弃的矿井围栏处。四周全是锈迹斑斑的各种形状的水管、水泵 支柱以及各种碎木料。他骑马登上山岭高地。黄昏时分,沿着北 坡下了山岗,踏上了前沿平原。在这里集中生长的橄榄树在雨后 颜色变深,巳有千年之久的历史,比周围的任何生灵都年代久远, 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原野中,橄榄树满山遍野触目皆是。
  约翰*格雷迪继续策马前行。另外两匹马紧随其后。他们的 到来,惊散了正在水潭中戏水的斑鸠鸟。这时正值西下的夕阳没 入西边暗黑的阴云之中。红色的余光在山顶上方那狭长红如带的 天空中慢慢消逝,像血溶人水中一样。雨后的荒漠天高气爽,晚霞 在暮霭微光中呈一片金黄色,又逐渐变暗,最后漆黑的夜幕徐徐笼
  延伸到南墨西哥,那里的崇山峻岭都变成了黑糊糊的一片。冲击 平原的四周,堆满着山洪冲刷下来的暗色岩石。几只沙漠小狐狸 在暮色苍茫中从丛林中窜出来,坐在石板上观望着夜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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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骏马边境一 11部曲?第I部
  小狐狸们一声不响,那副庄严肃穆的模样活像一尊尊圣像。栖息 在洋槐树上的斑鸠发出阵阵咕咕声。夜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山 野万籁倶寂,只听得见马儿的呼吸声和在黑暗中马蹄踩在地面上 发出的嗒嗒声。他朝着北极星所指的北方,掉转马头,向前奔驰。 直到圆月从东方升起,远方传来小狼的嚎叫声,从整个平原直到他 一路赶来的南边都响彻着小狼们彼此应答的叫声。
  约翰?格雷迪冒着绵绵的细雨,终于再次跨过位于得克萨斯州 兰特里市以西的那条河流。北风呼啸,吹得人彻骨生寒。在河湾 断流处,牛群静悄悄毫无生气地站在那里。他顺着山间小路来到 一片柳树林,又来到一条灰蒙蒙河的岸边。河水屢潺流过冲击着
  沙踩碎石。
  约翰?格雷迪眼望着急流激起的寒冷的青灰色浪花,便下了 马,解幵马肚带,自己也宽衣解带,将靴子塞进裤子的两个裤腿里, 像很久以前做过的那样,随后又将衬衣和上衣以及手枪塞进去,用 皮带紧紧缠住腰部。最后,他将裤子搭在肩膀上,赤身登上马背, 手里高举着步枪,又把那几匹松松系在一起的马驱赶在前,自己则 骑在雷德博的背上下人水中,骑马过河。
  约翰?格雷迪骑着马终于踏上了得克萨斯的土地。旅途劳顿, 使他面容憔悴,浑身战栗不止。他跳下马来稍事休息,放眼眺望着 北面的平原。一片灰暗景色,牛群正懒洋洋地迈着步子走出来。 这些牛见到了马,便柔声地叫着,这使约翰?格雷迪不由得想起了 在这片土地上过世的父亲。飘落的雨点拍打在马的赤背上,他情 不自禁地失声痛哭起来。
  约翰?格雷迪骑马来到兰特里时,刚刚过了晌午,天还下着毛 毛细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站在道旁的两位工人。他们正打开 机罩,忙着检修一辆小吨位运货汽车。其中一位工人抬起头来打 量着他。在他们看来,他一定像是那种早已销声匿迹了的过去的 幽灵。那位工人用胳膊肘推了推他的同伴,两个人的目光都望着 他。
  “您好! ”约翰?格雷迪说,“请问,今天是几号?”
  两位工人面面相觑。
  “今天是星期四。”其中一位工人说道。
  “我问的是几号。”
  那人瞧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立在他身后的马。“几号?”那人
  问。
  “是的,先生。”
  “今天是感恩节。”另一个人说。
  约翰?格雷迪瞧着他们,眼光又转向大街。
  “路那边的餐馆还开门营业吗?”
  “是的,还开着门。”
  约翰?格雷迪听罢,便将手从马鞍前鞒处抬起,他刚要跃上马 去,忽然又停下来。
  “你们两位有谁想买步枪吗?”
  两位工人又一次彼此对视。
  “或许埃尔先生愿意从你手中买枪。”第一位答话的工人说道, “他总是助人为乐。”
  “您说的是开餐馆的老板吗?”
  “正是。”
  约翰?格雷迪用手碰一下帽边,说了一声“谢谢!”,便催马顺着 大街前行,那几匹松缰的马尾随在后。那两位工人目送着他的身 影,无话可说,谁也没有开口。其中一位手拿扳手的工人将工具放 在汽车挡泥板上,这两人便一直注视着约翰?格雷迪的背影转过街 角消失不见。
  约翰?格雷迪骑着马在得克萨斯州与墨西哥接壤的边境地区 转来转去已有好几个星期了。他一直在寻找马的主人。临近圣诞 节前,在奥宗那地区,有三个人立下字据,各自声称自己是马的主 人。州警官立即将马扣留。在法院那座古老的石头建筑的法官议 事厅里举行了听证会。书记员宣读了被告与原告的名字及其指控 后,法官转过身来低头注视着约翰?格雷迪。
  “年轻人,”法官问道,“你是否需要找个辩护律师?”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法官先生,我不需要辩护律师,”约翰?格雷迪说,“我只想谈 谈这匹马的来龙去脉。”
  法官点点头,说:“你谈谈吧! ”
  “谢谢法官先生,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不妨从头谈起,从我 第一次见到这匹马时说起。”
  “那好吧!既然你愿意谈,我们也愿意洗耳恭听。那你就谈
  吧!”
  几乎用了半小时,约翰*格雷迪才讲完关于这匹马的故事。他 讲完后要一杯水喝,场上无人吱声。这时,法官转向书记员说?.
  “埃米尔!给这位小伙子倒一杯水。”
  法官看了看记录本,又转向约翰?格雷迪。
  “年轻人,我准备问你三个问题。如果你都能回答出来,这匹 马就判归你了。”
  “好吧,先生,请问吧!”
  “我提的这些问题,你要末能回答出,要末回答不出。一个说 谎的人很难记住他自己说过的话。”法官说。
  “我可不是个说谎的人。”
  “我知道你不是个骗子,这些问题只供做记录用。我完全相信 任何人都不会编造出你刚才讲给我们听的那个故事。”
  法官把自己的水杯放回原处。首先,他问约翰?格雷迪是否知 道圣玛丽亚普利西玛牧场的面积有多少公顷?接着又问牧场厨娘 丈夫的姓名。最后法官放下手中的笔记本后,问了他第三个问题 他身穿的短裤是否干净?
  法官的语音刚落,法庭内便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只有法官先生和法警脸上没有笑容。
  约翰?格雷迪回答说广是的,先生,我穿的短裤还算干净。” “嗯!反正这里没有女士在场,你不会觉得有太多的麻烦。如 果你不介意,我倒愿意让你在法庭上给大家亮一亮你腿上的枪眼。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问你别的问题。”
  “可以。”约翰?格雷迪说完就解下腰带,把裤子褪到膝盖处,斜
  骏马辺境三部曲■第
  过身子将右腿伤口亮给法官看。
  “真是个好小伙子。谢谢你!请到那儿去喝水吧!”
  约翰?格雷迪提上裤子,系好裤扣,扎上皮带后,便走到桌子跟 前,端起书记员倒好的那杯水,一 口气喝下去。
  “你腿部伤口还挺严重! ”法官说,“你没找医生治疗吗?”
  “没有,去哪儿找医生啊!”
  “我想也是!没有染上坏疽,算你走运!”
  “是的,我用火烧它,效果挺好!”
  “用火烧?”
  “对了。”
  “你用什么东西烧呢?”
  “用手枪枪筒。我将烧红的枪筒插进伤口患处。”
  法庭上下一阵沉寂,法官先生将身子向后仰靠着。
  法官先生最后吩咐警官将马归还给约翰?格雷迪?科尔先生。 他说:“史密斯先生,请你监督,务必将马归还给这个小伙子。”接着 又对约翰?格雷迪说:“年轻人,你现在可以走了。我代表法庭谢谢 你的证词。自从这里建立县制以来,我一直在这里担任法官,耳闻 目睹无数案例。经验使我对人类的竞争大为狐疑,然而今天此案 却不在此例。今天午饭之后,也就是下午一点钟,我准备在法官议 事室接见本案的三位原告。”
  原告律师站起身来说:“法官阁下,显而易见,这是个错认了失 主的案子。”
  法官合上笔记本,站起来回答:“是的。你算说对了,这确确实 实是一起错认了失主的案例。我现在宣布听证会到此结束。”
  当天晚上,约翰?格雷迪来到法官的寓所。楼下房子还亮着 灯,他上前敲响了房门。一位墨西哥姑娘前来开门,问他有何贵 干。他说要求晋见法官。他这话是用西班牙语讲的,那姑娘带着 相当冷漠的神色用英语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然后让他先在门口等
  —下o
  法官在门口露面时穿着的外衣里面是件旧法兰绒浴衣。即使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法官看见约翰?格雷迪站在他家门廊时感到大为诧异,他也没有表 露出来,他推幵了纱门。
  “进来吧,年轻人。”
  “真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来打扰您。”
  “别客气。”
  约翰?格雷迪用手抓着帽子。
  “你要是来找我,最好进来谈,我可不能站在门廊里同你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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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
  约翰?格雷迪走进长长的门廊过道,右侧便是通向楼上的带栏 杆的楼梯,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烹调食物的味道和家具的油漆味。 法官脚穿着皮拖鞋,在铺着地毯的过道上悄然地走着,进了左边虚 掩着门的房间。房间摆满了各种图书,壁炉里的火在熊熊地燃烧。
  法官进了房门后,向他母亲说我们来了,迪克西,这位是约 翰?科尔先生。”
  约翰?格雷迪刚一迈进房门,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便站起身 来向他微笑,接着转过身来对法官说:
  “查尔斯,我要上褛去休息了。”
  “好吧,妈妈!”
  法官又转向约翰?格雷迪说,“请坐,年轻人。”
  约翰?格雷迪坐下来,.将帽子放在膝盖上。
  他们都坐在那里。*
  “好吧,请你谈谈吧! ”法官说道,“现在可是谈话的最好时候。” “对,我首先想谈的是,听了您在法庭上所说的话,好像我所做 的事样样在理,实际上我并不这样认为。”
  “你怎么想的?”
  他坐在那儿,眼睛注视着帽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说:“我觉得我做的事并非完全正确。”
  法官点了点头说你没有向我提供关于马的不符合事实真相 的证词吧?”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
  “没有,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么是什么事?”
  “唉!先生,我想谈的是与一个姑娘的爱情纠葛。”
  “好吧,你谈吧。”
  “我曾为这位姑娘的父亲打工,我一向敬重我这位雇主。凡是 他指派给我的工作,我都竭力去完成,因此,他对我是满意的,也一 直很器重我。可谁知道他并不赞成我与姑娘的来往。有一天,他 竟爬上山来到我打工的地方,我确信他是存心来杀我的。因为不 是别人,恰恰是我与他的女儿谈恋爱才引起了这场风波。”
  “难道你使这个姑娘怀孕了吗?”
  “没有,先生。我深深地爱着她。”
  法官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要知道,你爱她愈深,也愈容易 有可能使女方怀孕。”
  “先生说得对!”
  法官注视着他,说小伙子,你给我留下了严以律己的印象。 从你刚才讲的来看,你做得真不错,竟能够安全脱险,死里逃生。 也许你的最佳选择应该是一往直前,而将一切烦恼置于脑后。我 爸爸常常告诫我,不要整天老琢磨那些让你烦恼的事情。”
  “是的,先生。”
  “你好像还有什么别的事,对吗?”
  “是的,先生。”
  “什么事?”
  “我被关在州监狱的时候,曾失手杀了一个小伙子。”
  法官将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嗯! ”他说,“这倒使我感到非 常遗憾! ”
  “这件事一直使我十分不安。”
  “我想你当时一定是受到挑衅了?”
  “是的。我实在出于无奈。当时那人扬起匕首向我刺来,也不 知是怎么的,我居然占了他的上风。”
  “那你还不安什么呢?”
  骏马边境I 1 I部曲‘第一部
  “我也莫名其妙。我对这个小伙子压根儿就不认识,连他的名 字都叫不出来。他或许是个满不错的家伙。谁知道呢?我没有料 到他竟会一命呜呼!”
  约翰?格雷迪说罢抬起头来,在壁炉火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到 他眼睛湿润了。法官坐在一旁,注视着他。
  “不过你知道这个小伙子不会是一个规矩的好人J “是的,先生,我想是这样的。”
  “你不想当一名法官吧?是吗?”
  “先生,我当然不愿意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先生,您是说……”
  “我并不愿意当法官。我年轻时,曾在圣安东尼奥县当律师, 父亲病重我才回到故里,为县检察官做事。当然我并不愿意干这 一行,很多地方我与你的想法一致。我至今仍是如此。”
  “那末您后来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呢?”
  “我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自己的初衷。我亲眼目睹了在法律 系统中存在的大量执法不公的现象。我看到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 一些同龄人,现在都位居高位,可他们简直连一丁点儿见识都没 有。我实在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也实在没有其它办法! 一九三
  不认为他是一个不错的家伙,但我思索了好久,再遇到诸如此类的
  案件,我还会做出同样的裁决吗?是的,我会一如既往那样做的。” “不知怎么的,我差一点又干出了那档子事! ”
  “干出哪种事?又杀人了吗?”
  “是的!”
  “你指的是那位墨西哥上尉?”
  “是的,先生,正是那位上尉。实际上他连个地方上的治安官 员都算不上
  “但你毕竟没有杀他。”
  “没有,法官先生。”
  骏马边境I I |部曲,第部
  他们对坐了一会儿,壁炉里的火已烧得只剩下炭了。门外的 大风呼啸着,一会儿他还要迎着大风继续赶路呢!
  “不过我毕竟还是没有下决心干掉上尉,我曾对自己说早就主 意已定,实际上并非如此。我真无法想象如果那伙人没有赶来将 他带走,结果会是怎样?我巴不得他在路上送命。”
  约翰?格雷迪将目光从壁炉火上移开,注视着法官。“上尉把 我的同伴枪杀了,我甚至没有对他们发火,至少我觉得没有。其实
  我对那个同伴根本不熟悉。这件事一直让我心里不好受,但他毕 竟与我非亲非故!”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想杀上尉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
  “嗯! ”法官说道,“我想这是你与仁慈的上帝之间的事情,你说 是吗?”
  “我也是这么想。我并不是要找什么答案,或许根本就没有什 么答案。不过这件事就是使我烦恼不堪,您或许认为我这个人有 点特别,其实我并不是这样。”
  “不过这种烦恼倒也不坏呢!”
  约翰?格雷迪拿起帽子捏在手里。看上去他好像要站起来准 备告辞的样子,但他仍然坐在那儿不动。
  “我之所以要杀死上尉,是因为当时我站在那里,由着他将我 的同伴带进丛林中干掉,而我竟然只是袖手旁观一声不吭。”
  “你就是吭声了,又顶什么用呢?”
  “话是这么说,反正我总觉得不怎么对劲! ”
  法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拾起炉边的拨火棍捅捅炉子,然后放 回原处,接着合栊双手,注视着他。
  “如果今天我一旦做出了不利于你的裁决,你会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噢!回答得不错。” .
  “这匹马毕竟不是他们的,这当然让我心里烦。”
  “当然,我想你会的!”
  骏马边境I 1 |部曲?第|部
  “我现在需要搞清楚,这匹马究竟属于谁?这件事情成了我沉 重的心理负担了。”
  “年轻人,你的想法没有错!我想一切总归会水落石出的!”
  “是的,先生,只要我活着,我一定要找到马的主人。”
  约翰?格雷迪说完,便站了起来。
  “谢谢您给了我那么长的时间谈话,谢谢您邀请我来府上做
  客。
  法官随即也站起来说,“有机会欢迎你常来。”
  “好的,先生,谢谢您的好意! ”
  门外冷风讽飒,法官身穿浴衣,脚上穿着拖鞋,站在门廊上,看 着约翰?格雷迪解开马,又牵出另外两匹马,他跃身上马,掉转马 头,看一眼伫立在门口灯光下目送他离去的法官。他举起帽子致 意,法官抬起手作答。然后,约翰?格雷迪便沿着映在街道上的团 团灯影策马疾行,最后消失在远处的夜幕中。
  第二天是星期天。那天早上,约翰?格雷迪正坐在得克萨斯州 布拉克特维尔的咖啡馆里,喝着咖啡。咖啡馆里除了他以及坐在 柜台一端髙脚凳上的老板之外,别无他人。老板一面读着报纸,一 面吸着香烟。柜台后面的收音机此刻正在播放节目,过了一会儿, 收音机传来声音说,现在是播送吉米?布莱文斯福音的时刻了。
  约翰?格雷迪立刻仰起头,竖着耳朵听着。“这是哪家电台在 广播? ”他好奇地问道。
  “是德尔里奥电台在播送节目。”老板答道。
  约翰?格雷迪大约在午后四点三十分左右,终于赶到德尔里 奥,等到他找到布莱文斯牧师的住所时,已经接近傍晚了。这是一 所白色木板建筑,房门前由碎石铺着一条汽车道。约翰?格雷迪来 到信箱处便下了马。他牵着马沿着那条碎石汽车道来到宅子后 面,敲响了厨房的门。这时,房内一个娇小玲珑、金发碧眼的女人 探头向外观看,接着便打开了房门。
  “请问,”她问道,“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夫人,布莱文斯牧师在家吗?”
  “您找他有什么事?”
  “嗯,我想找他谈一谈关于一匹马的事。”
  “什么?关于一匹马9”
  “正是,夫人!”
  她的目光越过他落到立在他身旁的那几匹马身上。“你指的 是哪一匹马? ”她问道。
  “那匹高个头儿的,大棕红马。”
  “牧师会为你的马祈祷,但他决不会用乎去碰它的。”
  “夫人,这……?”
  “牧师决不会用手触及马的!他不会用手去碰牲畜的。”
  “亲爱的,你在同谁说话? ”从厨房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是在同一个牵着马的小伙子说话她嚷道。
  牧师走上门廊。“喔唷! ”他惊叫道,“看这几匹马! ”
  “先生,真对不起来打扰您!不过,您看这匹马是不是您家的
  马?”
  “什么?我家的马?我这一辈子从来也没养过马。”
  “你不是要牧师为你的马祝福? ”夫人问道。
  “你们是否认识一个名字叫吉米?布莱文斯,年龄大约有十四 岁左右的小青年?”
  “我还在孩童的时候,家里有个时期曾养了一匹骡子,个头大, 也很倔犟。你说的是一个名字叫吉米?布莱文斯的青年,全名就叫 吉米?布莱文斯 “是的,先生。”
  “没听说过,我记不起来有这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叫吉米?布 莱文斯的人很多,这里有叫布莱文斯?史密斯的,还有叫吉米?布莱 文斯?琼斯的。几乎每周我都能收到一两封来信,告诉我们又有一 位新的吉米?布莱文斯怎么样,另一位吉米?布莱文斯又怎么样了。 亲爱的,我说得对吗?”
  “不错,牧师。”
  骏马边境一 I |部曲.第|部
  “有些叫这个名字的人来自国外,譬如最近的一位名叫吉米? 布莱文斯?张。这是一个身材瘦小的黄种皮肤的青年。他们还给 我们邮来照片呢。都是快照。请问您的尊姓大名?”
  “科尔。约翰?格雷迪?科尔。”
  牧师伸出手来同他握手,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科尔,” 他说道,“我们这里可能也有姓科尔的人,不可能没有人叫这个名 字。您用过晚餐了吗?”
  “还没有,先生。”
  “亲爰的,科尔先生也许愿意与我们一道共进晚餐。科尔先 生,您喜欢吃鸡肉和苹果布丁吗?”
  “先生,我喜欢吃,我生来就特别喜欢吃这些东西。”
  “鸡肉和苹果布丁是我太太拿手的,你吃了一定会更加喜欢
  的。”
  他们在厨房内用餐。女主人说家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我们就在厨房里用餐。”
  约翰?格雷迪没有问及牧师家中还缺谁。牧师等他太太人座 后,便低下头为在座的就餐者祈祷,并感谢上帝赐予的丰盛食品。 牧师继续不停地为一切事物祈祷着,不仅涉及这个国家,还涉及到 别的国家。他谈到战争、饥荒、传教以及世界上的其他问题,特别 谈到俄国、犹太人以及同类相残的问题。
  最后他以主的名义叫了一声“阿门! ”,结束了这番话,便站起 来伸手去拿玉米饼C
  “人们总想知道我怎么开始干牧师这一行的,”他继续说,“唉! 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神秘!我第一次听到无线电广播时,便知 道它的用途。对此是勿庸置疑的。我舅舅当时装配了一个晶体管 接收机,从外地邮购来了盒装零件,自己进行组装。我们住在佐治 亚南部,当然对收音机有所耳闻。然而我们并没有亲眼看到过一 出戏。世界上的事物可是千差万别啊!我当然知道收音机的用 途,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一个人若听不到上帝的福音,他的心肠 可能会变硬。你要是将收音机的音量拧大一些,会怎么样呢?那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末,他的心肠也就硬不起来了。此外他可能两耳全聋呢?天下万 物都有其存在的意义,要看到其真正的面貌是不容易的。不过收 音机,哎呀,它的用途再清楚不过了。打从一开始,我就计划如何 充分利用收音机。正是这一点,使我献身传道事业。”
  他一边谈话,一边往自己盘子里大量夹菜,然后就停止谈话只 管进餐。他个头不算魁梧,却吃了满满两大盘子菜,又吃了一大份 桃子馅饼,还喝了好几大杯乳酪。
  牧师吃罢饭后,擦了檫嘴角,将坐椅拉向后面,说好了!请 大家原凉。我要去工作了,主耶稣可是从来没有假日的!”
  牧师从餐桌旁边站起来走进室内。女主人又给约翰?格雷迪 端上第二份桃子馅饼,他谢了她。女主人便坐在一边瞧着他吃饭。
  “你知道吗?他允许你将手放到收音机上,这对他来说还是破 天荒第一次呢!”女主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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