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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

_10 科马克·麦卡锡 (美)
  房门再次打幵的时候,被让进房间的是一个身着蓝色套装的 男子。他手里挟着一个皮包,对他微笑着,询问他的健康状况。
  “身体比过去好多了。”约翰?格雷迪用西班牙语答道。
  那人又笑了一笑,将皮包放在床上。他打开皮包,掏出一把外 科手术用的剪刀,再将皮包推到床脚,然后将血污的被单扯下。
  “请问,您是谁? ”约翰?格雷迪用西班牙语问道。
  那人看上去大为诧异,答道:“我是医生。”
  医生推着剪刀将血污的纱布剪开,剪刀尖端触及皮肤给人一 种凉嗖嗖的感觉。医生从他身底下扯出包扎的敷料,仔细地察看 伤口的缝线。
  “伤口还好! ”医生用西班牙语说道,同时用两个手指按了按伤 口的缝合处说还好!还好!”
  医生用消毒剂清洗伤口缝合处,垫上一块纱布敷料,并帮助约 翰?格雷迪坐起身来。他又从皮包里拿出一大卷纱布,在约翰?格 雷迪的腰部缠绕包扎起来。
  “把你两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医生说。
  “您说什么?”
  “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没事儿! ”
  约翰?格雷迪遵命将两手放在医生的肩膀上,医生给他包扎好
  伤口。
  接着,医生站起身来,扣上皮包,瞧着伤员说: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一会儿,我打发人给你送肥皂和毛巾来,这样你可以冲洗一 下身子了。”
  “好吧!”
  “你身体很快就会康复的。”
  “您说什么?”
  “我说你很快就会恢复健康的。”医生点点头微笑着,说完话就 转身走出了房门。约翰?格雷迪没有听见他关门的声音,不过房间 里再也没有第二个地方可供出人了。
  下一个来访的是个他未见过面的人。他身穿一套好像军服一 样的制服。引他进屋的士兵关上房门后即站在门口守候。这位客 人没做自我介绍便径直走进房间,站在约翰?格雷迪的床边,摘下 帽子,好像对一位负伤的英雄表示敬意似的。他接着从束身紧上 衣的胸部口袋中掏出一把木梳,将油亮的头发两边梳理一下,然后 又将帽子戴上。
  “你还要多久可以下床走动?”
  “这要看让我走多远了。”
  “走到你的住房。”
  “我现在就可以走给你看。”
  这位客人撇着嘴,注视着他。
  “你走两步,让我瞧瞧。”
  约翰?格雷迪将被单掀在一旁翻一个身,迈腿下床。他在地上 踱来踱去,两脚在发亮的地板上留下的湿乎乎的足迹不到一会儿 就消失不见了,就像人世间的琐事发生与消失只在一瞬间一样。 他前额上渗出的汗珠儿还亮晶晶地挂在那儿。
  “你们这些小青年,运气倒不错啊!”
  “我倒没觉得运气怎么好。”
  “你们够幸运的了! ”那人说完话,点点头就离开了。
  约翰?格雷迪人睡后又醒过来。他只能通过用餐来判断白天 与黑夜。他吃得很少,后来他们给他送来半只烤鸡,一点米饭,两 盒罐头梨。他咬一口食品,慢慢地咀嚼着,细细地加以品味,一面
  0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设想着一面又排除着外部世界发生的种种情况。这种种情况或许 已经发生,或许正在发生。他仍然在想,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被带到 小广场上处决了呢。
  他不停地在房间内踱来踱去,练习走路。他用衬衣袖子去擦 拭盛食品的托盘的底面。他又站在房间中央电灯下面,仔细端详 着从翘起的钢板上朦胧映出的自己的面孔。这面孔因受伤致残而 显得挣狞可怕,如同伊斯兰教传说中怒气冲天的神怪一般,他将脸 上的绷带一层层剥下,仔细察看了一下伤口缝合处,并用手指抚摩
  着伤口。
  当他再次醒来时,那个专为囚犯传递信件的人已经打开房门 站在那儿,怀里捧着一堆衣服和他的靴子,他将东西放在地板上, 用西班牙语说了声“请吧!这些是你的衣服!”后,便又关上了房
  他脱下衬f,用肥皂和一块破布擦洗着身子,再用毛巾把身体 擦干,便套上^衣和靴子。靴子上的血迹已被人擦拭干净,但仍然 有些湿,他试着想再将皮靴脱下来但没能脱下来,便索性穿着皮靴 和衣而卧,听天由命了。
  两个士兵走来,他们站在敞开的门口等着他,约翰?格雷迪起 身走了出来。
  他们沿着走廊,穿过小院,便进入这座建筑的另一部分,又继 续沿着另一^条走廊来到一个房门口。士兵们先轻轻地敲了一*下, 便推开了门,其中一个士兵向约翰?格雷迪示意让他进去。
  房间里,一位长官正坐在写字台旁。此人正是曾去过约翰?格 雷迪的牢房,看他能否下地走路的那位军人。
  “你请坐吧! ”长官说道。
  约翰?格雷迪便坐了下来。
  长官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口袋,隔着桌子递给他。
  “这是给你的。”
  约翰?格雷迪接过信封。
  “罗林斯在哪里?”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您说什么?”
  “我的那位伙伴在哪儿? ”约翰?格雷迪改用西班牙语问道。 “你的那位朋友?”
  “是的。”
  “他正在外边等候 “我们要去哪里?”
  “你们现在可以离开这里回家了。”
  “什么时候?”
  “你说什么?”
  “我问你什么时候? ”他又改用西班牙语重复了一遍。
  “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不必再呆在这儿了。”
  长官向他挥了挥手,约翰?格雷迪一只手扶在椅背上站起身 来,转身便走出门外。他和士兵顺着门廊过道,穿过办公室来到大 门口。罗林斯穿着同他一模一样的服装,正在那里等候他。五分 钟之后,他们已经走出了这座高墙围着的监狱的大铁门,来到外面 的大街上了。
  街上停着一辆公共汽车,他们俩吃力地爬了上去。当他们穿 过车上的过道时,带着空篮坐在那里的几位妇女柔声地向他们打 招呼。
  “我还以为你已不在人世了呢!”罗林斯说道。
  “我当你也一命呜呼了呢!”
  “你日子混得怎么样?”
  “我会告诉你的。不过还是让我们先在这里坐上一会儿,先别 说话。就坐在这儿真正地安静一会儿 “怎么样?你一切都好吧?”
  “还好,还算不错。'
  罗林斯转身向车窗外望去,天空灰朦朦、阴沉沉,一片安谧宁 静。大街上,开始有雨点落下来,雨点拍打着车顶,宛如教堂响起 的钟声,令人备感孤寂。大街另一端教堂弓形圆顶的拱壁,和远处 伊斯兰教寺院的尖塔都遥遥在望。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我这一辈子,一直感觉到,麻烦总是近在咫尺。不是我自寻 烦恼,但烦恼总是不寻自来。”
  “我们还是在这儿安静地坐一会儿吧! ”约翰?格雷迪说。 他俩坐在车上,望着窗外的蒙蒙细雨。那几位妇女坐在那里 一声不响。车窗外,天空阴云密布,没有太阳,就连太阳躲在云层 后面发出微光的地方也消失不见了。中途又有两名女乘客上车。 汽车司机待她们坐定,便关好车门,透过车镜观察一下车尾的情 况,便挂挡将车徐徐启动。车上有几位女乘客用手擦拭着车窗玻 璃,眯缝着眼睛,向后观看那座矗立在灰蒙蒙的雨天中的墨西哥监 狱。高墙内囚着犯人,但从外表看起来,监狱如同远古时候古老国 家所建造的围城一样,那时的围城目的在于抵御外来敌人的侵犯。
  汽车只差几个街区就要驶进市中心了。车一抵站,他们就走 下汽车,舒展一下自己,发现广场那边早已是一片灯海。他们俩慢 慢地踱到广场北侧入口处,伫立在路边,眺望着雨景。不远处,有 四个穿着栗色条饰图案服装的男子,手里拿着乐器,紧挨墙根儿站 着c格雷迪瞧瞧罗林斯,只见他穿着皱巴巴的衣裳,光着脑袋,M
  出茫然若失的神情。
  “咱们还是到哪儿弄点吃的吧。”
  “可是咱俩没有钱啊!”
  “我这里有钱。”
  “你在哪儿弄的钱?”
  “我有满满一信封的钱。”
  他们走进一家餐馆,在一个单间坐了下来。侍者走来将菜单 送到跟前让他们点菜,就又走开了。罗林斯的目光仍然望着窗外。 “来点牛排吧。”约翰?格雷迪说。
  “好吧!,’
  “我们先吃饭,再租个房间,冲个澡,然后就美美地睡它一觉, 你看好不好?”
  “那当然好了!”
  他要了两份牛排、炸土豆片和咖啡。侍者点点头,并将菜单拿
  骏马边境三部曲_第一部
  %
  走。约翰?格雷迪站起身来,慢慢地向柜台走去。他买了两盒香烟 和两盒一美分一包的火柴。坐在别的餐桌的人们望着他从餐厅中 间穿过。
  罗林斯点燃了一支烟,瞧了瞧约翰?格雷迪。
  “我真纳闷,我们怎么会死里逃生呢?”
  “她花了一大笔钱把我们给赎出来了!”
  “你指那位老夫人?”
  “对,那位姑婆!”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你说是从她那儿得到的钱?”
  “是的!”
  “我看一定与你那位姑娘有关,对吗?”
  “但愿如此。”
  罗林斯还在不停地吸着烟,他向窗外望着。这时,外面已然一 片漆黑,街道因下过雨变得湿漉漉的,路面上黑暗的小水坑映照出 广场和餐馆中一片辉煌的灯火 “没有其它解释,对吗?”
  “没有。
  罗林斯点点头,说我本来可以从他们拘留我的地方偷偷溜 掉的,那个地方不过是个病房而已。”
  “那你为什么没有溜掉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你可能觉得我真是笨得可以,对吗?”
  “我说不上来,或许你说得对。”
  “如果你处在我的境地,你会怎么办?”
  〇
  “我决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掉。”
  “我知道你不会的!”
  “但这不能说明我不蠢啊。”
  罗林斯听了几乎要笑出来,他随即转过脸去,向别处看看。 这时,侍者送来了咖啡。
  209
  骏
  边境三部曲
  部
  1馨
  “我呆的那个地方有位老兄罗林斯说,“被打得遍体鳞伤。 他并不见得是个坏人,他星期六晚上离开家,口袋里只剩几美元, 不,只剩几比索了。实在太惨了。”
  “后来怎样了?”
  “他死了。人们把他抬出去时我想,要是他本人能看到这个场 面,一定会觉得很离奇吧。至少我是这样想的。这事让我心里不 平衡。哪个人也不愿意死,对吗?”
  “当然。”
  他点一下头继续说广他们将墨西哥人的血输到我身上了。” 约翰?格雷迪抬起头,点燃了一支烟,把火柴抖灭,扔进烟灰盒 里,望着罗林斯。
  “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罗林斯说。
  “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我成了一个墨西哥混血儿吗?”
  约翰?格雷迪用力吸了一口烟,身体向后仰靠着,口中喷出一 缕白烟。
  “你说是墨西哥混血儿?”
  “是的。”
  “他们给你输了多少血?”
  “据说有一^升多。”
  “一升多多少?”
  “我也说不上来。”
  “我看一升血足可以使你成为墨西哥混血儿了。”
  罗林斯望了望他,问道广不会的,真会这样吗?”
  “见鬼!这可大有关系呢。血液就是血液,它也不知道自己来 自何处?”
  他们吃着侍者送上来的牛排。约翰?格雷迪一边吃一边望着 罗林斯,而罗林斯也抬眼望着他。
  “你说什么?”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没说什么。”
  “离开了那个鬼地方,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我何尝不是这么想!”
  罗林斯点头说对!”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回家。”
  “那好吧!”
  他们继续吃着。
  “你还打算回到那个地方去,对吗? ”罗林斯说。
  “我想是的。”
  “是因为你那位姑娘吗?”
  “是的。”
  “那那些马呢?”
  “姑娘和马都叫我牵肠挂肚。”
  罗林斯点点头,又说:“你认为那姑娘也在盼着你归来吗?”
  “这个我倒说不好!”
  “我倒认为那位老夫人见到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不会的,她是一位精明强干的女人。”
  “罗查先生怎么样
  “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这个我可管不着。”
  罗林斯在旁边椭圆形大浅盘子里那些剩骨头旁边放下一枚银 币,然后又掏出香烟来。
  “我劝你不要再去那里了!”
  “不!我已打定主意。”
  罗林斯点燃一支烟,抖灭了火柴,抬起目光。
  “我认为,你那位姑娘与老夫人之间似乎已做成了某种交易。” “我明白。不过,她应该亲自同我讲才是。”
  “如果她同你讲了,你还愿意再回来吗?”
  “我会回来的。”
  “那好吧!”
  骏马边境三部ffl?第|部
  “再说我还想要那几匹马呐! ”
  罗林斯摇了摇头,目光又移向别处。
  “我并没有让你同我一道儿再去那里! ”约翰?格雷迪说。
  “这个我明白。”
  “你会一切顺利的。”
  “是的,这个我知道。”他说。
  他又弹了弹烟灰,用手掌下部揉了揉眼睛并望着窗外。外面 还在下雨,路上已看不到行人和车辆。
  “远处那个孩子在吆喝着卖报纸,可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他 就那样衬衣下面夹着报纸在那儿站着。扯着嗓门喊也无济于事!”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嗨!真他妈的!”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一切全是他妈的扯淡! ”
  “你怎么了?”
  “我心里总想着布莱文斯。”
  约翰?格雷迪默不作声,罗林斯转过身来瞧了瞧他。他神色忧 郁,眼睛湿润,似乎显得比过去苍老了许多。
  “我真想不到,那伙人把布莱文斯带出去,就那样地把他干掉
  了!”
  “是啊!”
  “我一直想,布莱文斯当时一定吓得要命吧。”
  “你回到家里,就会感到好受些了。”
  罗林斯摇了摇头,又将目光转向窗外,说?/‘我想不见得吧?” 约翰?格雷迪一边吸烟,一边望着罗林斯,又过了一会儿,他 说我可不是布莱文斯!”
  “我知道你不是布莱文斯,但我想不出你现在的处境究竟比布 莱文斯好多少!”
  约翰?格雷迪捻熄了烟说道:“咱们还是走吧! ”
  他们在一家杂货店买了牙刷、肥皂和刮脸刀片。又在距此两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个街区之遥的阿尔达玛大街找到一家旅馆租了个房间。房门钥匙 拾着一个小木块,上面刻有用金属丝烙成的房间号码。他们从砖 砌的旅馆院落里穿过,这时,天还下着蒙蒙细雨。他们找到了那个 房间,推门进去,打开了电灯,这才发现房间里有一名男子从床上 坐起来,瞧着他们。他们随即关上电灯,退出房门,将门关上。回 到旅馆服务台又另换了一个房间。
  新换的这个房间的墙壁是浅绿色的。屋角有间淋浴室,铁环 上挂着油布帷幔。约翰?格雷迪拧开淋浴器,一会儿,水管中就流 出了热水,他赶紧又关上。
  “你先去冲洗一下吧!”
  “不,还是你先去洗吧!”
  “我还得将包扎伤口的纱布解下来
  罗林斯开始冲澡,约翰?格雷迪坐在床上,一层层地剥下包扎 伤口的绷带。罗林斯洗完关上水,将帷幔拉幵,用绒毛已磨光的破 毛巾揩干了身子。
  “你我两人都不是坏人,对吧! ”
  “没错!”
  “你怎么才能拆掉这些伤口的缝线呢?”
  “我想得请一位医生帮忙。”
  “拆线比缝合伤口还疼。”
  “对!”
  “你还真知道?”
  “是的。我知道。”
  罗林斯将毛巾裹在身上,坐在对面床上。桌上放着一个塞满 钞票的信封。
  “信封里面装着多少钱?”
  约翰?格雷迪抬起头说不知道,不过肯定比期望的少,我敢 肯定。你来数数看。”
  罗林斯拿过信封,坐在床边点钞票。
  “一共九百七十比索。”
  骏马边境三部a■第一部
  约翰?格雷迪点点头。
  “换成美元是多少?”
  “大约相当一百二十美元。”
  罗林斯拿起一捆钱,轻轻在玻璃板上墩了墩,便又将钱放回信 封里。
  “把这钱分成两半,咱俩分吧! ”约翰?格雷迪说。
  “我倒不需要钱!”
  “你需要,拿着吧。”
  “我直接回家,不用钱!”
  “用不用钱都没关系,这钱一半归你了 ! ”
  罗林斯站在那里,将毛巾搭在铁床架上,又拉拉床罩,说我 认为,你在路上倒是随时随地都需用钱。”
  约翰?格雷迪走出淋浴间时,还以为罗林斯早已入睡,实际上 罗林斯根本不曾合眼。他走过去关上电灯,然后便爬上床舒舒服 服地躺下休息了。夜深人静,他在黑暗中倾听着街上传来的各种 嘈杂声,以及雨点敲打着院中地面的声音。
  “你还坚持做祷告吗?”
  “唉,有时候。我想我已经不知不觉忘掉这个习惯了。”
  罗林斯沉默了良久,然后说:“你所干过的最糟糕的事是什
  么?”
  “说不上来,不过我想,如果我真的干了什么坏事,我倒宁愿不 去讲它。你干吗问起这个来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时,心里总在 想,我若是命中注定不该到这里来,我就不会来这里的3你也曾这 样想过吗?”
  “偶尔也想过。”
  他们在黑暗中躺在床上,侧耳倾听。有人从院中走过,并听到 一扇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
  “你干过什么坏事没有? ”约翰?格雷迪问罗林斯。
  “有一次,我和拉蒙特开着一辆小吨位载货汽车去斯特林镇,
  将车上装载的饲料卖给了墨西哥人。我俩将货款独吞了。”
  “这还算不上我听说过的最坏的事情呢!”
  “我还干过别的坏事!”
  “你要是愿意继续聊,那我就再点一支烟。”
  “我不想再说话了。”
  在黑暗中他们静静地躺着。
  “你知道我所遇到的那些事吧? ”约翰?格雷迪问。
  “你指在餐厅里那一次?”
  “正是!”
  “我知道了。”
  约翰?格雷迪伸手从桌上取下烟盒,点上了一支烟,并将火柴 吹灭。
  “我从来也没想过会这样干!”
  “你当时别无选择!”
  “我仍没想到会这样。”
  “是他先对你下手的。”
  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在黑暗中喷吐着看不见的烟雾。“你 大可不必尽力说这事干得在理。事情该怎样就怎样好了。”
  罗林斯没有吱声。又过了一会儿便问约翰?格雷迪你从哪 儿弄到那把刀的?”
  “从鲍蒂斯塔兄弟那儿买来的。我是用仅剩的四十五比索买 下来的。”?
  “那是布莱文斯给的钱,对吗?”
  “对! TH是他的钱。”
  罗林斯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他透过黑暗瞧着约翰?格雷迪。他 发现格雷迪每吸一 口烟,那烟头就亮起一个深红点,在这一刹那的 闪亮中,他那带着手术缝线的面颊在黑暗中浮现出来,活像那种表 情木然的舞台面具,经人漫不经心地修补过,然后又消失不见了。 “我当时买这把刀的时候,就知道它会派上什么用场。”
  “我真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骏马边境一 I 1部曲?第|部
  烟头又是一亮一暗。“我知道错在哪里。”他说,“你没有亲身 经历,当然不知其所以然了。”
  翌日清晨,雨又下起来。这时,他们又站在那家餐馆外面,手 拿牙签在剔牙,一面观看着雨点敲打着广场的路面。罗林斯仔细 地在镜中端详自己的鼻子。
  “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
  “讨厌什么?”
  “我就讨厌这副模样在大房子里露面。”
  约翰?格雷迪瞧了瞧他,转过脸去,说:“我并没有怪你。,’
  “你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约翰?格雷迪咧开嘴笑了,说咱们走吧!”
  他们在维多利亚大街的男子服装商店购买了新衣服和帽子, 换上新装后走上大街。他俩冒着蒙蒙细雨来到公共汽车站,为罗 林斯买好了开往努艾渥拉雷多镇的车票。他们两人身穿笔挺的新 衣服坐在汽车站餐馆里,将新买的帽子反着放在旁边的两把椅子 上。他们喝着咖啡,这时听见扬声器正播放汽车的开车时刻。 “现在广播的正是你要搭的那班车/约翰?格雷迪向罗林斯说
  道。
  他们站起身来,戴上帽子向检票口走去。
  罗林斯说广我想过些日子我会去看你的。”
  “你多保重! ”
  ‘‘你也要多保重。”
  罗林斯转身将车票递给汽车司机,司机用剪票夹在车票上打 孔后,又将车票还给他。他吃力地爬上了汽车,沿着车厢过道向里 走。站在车下的约翰?格雷迪,两眼一直盯着罗林斯,满以为罗林 斯会选一个紧靠车窗的座位坐下,却不料罗林斯却坐在了汽车的 另一侧的座位上。约翰?格雷迪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便转过身往回 走,穿过车站来到大街上,又顶着蒙蒙细雨,慢慢地向旅馆走去。
  在此后的J L天,他按着花名册上外科医生的居住地址,走遍了 这座荒凉的高原小城,也没找到一位外科医生能按他的要求给他
  拆线。结果,他跑得疲惫不堪,身心交瘁。这个城镇的大街小巷都 留下了他的足迹。他跑了一个礼拜,直到周末,才终于找到了一位 医生,把他面部的伤口缝线彻底拆除了。当时,他坐在一把诊室里 常见的金属椅子上。外科医生一面用剪刀和夹钳为他拆线,嘴里 还哼着小调。医生告诉他不要总观察伤痕,随着时光的流逝,伤痕 自然会平复的,外观也逐渐会改善的。接着医生又用绷带将伤口 包扎起来,向他索要了五十比索。此外,还告诉他五天后再来复 诊,届时再为他拆除肚皮伤口的缝线。
  一周过后,他搭乘一辆驶往北方的平板载货卡车离开了萨尔 蒂略镇。这一天,天气凉爽宜人,阴霾四合。车板上面用锁链捆着 一个大型柴油机。卡车穿过大街,颠簸起伏地向前疾驶着。约翰? 格雷迪坐在车上用两手紧紧地抓住车板,以便保持身体平衡。过 了一会儿,他将帽檐拉下遮住眼睛,站起来,两只手臂伸开放在司 机棚顶盖上。他那种乘车的气派,宛如是一个给乡民带来重要信 息的大人物;又像是一个新近才被发现的,热中于布道的福音派教 徒,此刻正从山区乘车而来,穿过荒凉而又平坦的乡野,向着位于 北部的蒙克洛瓦镇开拔。
  卡车沿途疾驶。车驶到巴里顿镇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时,搭 载了五名农场工人。这些人爬上车厢,向约翰?格雷迪点点头,并 谨慎小心地同他搭话,态度谦恭有礼。这时,暮色笼罩,天色渐暗, 又下起小雨来。在车站黄色灯光映照下,可以看见这些农场工人 浑身被雨淋得精湿,连脸上都湿漉漉的。他们挤在柴油机架的前 部,缩成一团。约翰?格雷迪给他们递上香烟,他们一一向他致谢, 每人接过一支烟,用双手拢着那燃着的小火苗,以防被雨滴浇灭。 点上烟后,他们再一次向他致谢。
  “您是从哪儿来的? ”他们好奇地问道。
  “从美国得克萨斯州来。”
  “得克萨斯? ”他们问道,“你这是去哪里?”
  约翰?格雷迪猛吸一 口烟,逐个儿地端详着这些人的脸。他们 当中年龄较大的一位瞧着他身上廉价的新衣衫,点着头用西班牙 语说:
  “他准是去探望他的女友!”
  大家都热切地瞧着他。约翰?格雷迪点头说这位先生猜对了。
  “P阿!原来如此!”他们喊道,“那可太好了!”在此后的很长一 段时间里,乃至许久许久以后,约翰?格雷迪的眼前仍经常浮现出 这些人亲切的笑脸。他经常緬怀那种发自这些善良心灵的友好情 意。他想到正是这种友好情意,有力量能保护人们的安全和利益,
  赋予人们荣誉并增强人们的意志。当人们历尽艰辛而感到智穷力 竭之时,这种友好情意便具有治愈创伤给人们带来安全感的强大
  力量。
  卡车终于启动了。他们见他仍然站在那儿,便让出他们的包 裹请他坐下。他点头致谢后坐下,便在卡车轮胎不断滚动的嗡嗡 声中,迷迷糊糊地进人睡乡。过了一会儿,风止雨停,夜色清明。 一轮皓月早已升空,似乎在公路两边疾驰而过的层层高压电线网 中疾跑,宛如一颗孤零零的银色音符在这永恒不变黑暗的夜空中 闪现着光芒。在卡车疾驰而过途经的田野上,庄稼经雨水的滋润, 长势青翠茂密,空气中不时飘来泥土谷物和胡椒的芳香,间或也可 以嗅到马群的气味。当卡车抵达蒙克洛瓦镇时,已是午夜时分。 约翰?格雷迪同每位农场工握手道别后,又来到卡车前向司机表示 谢意,并向司机室内坐着的另外两名男子点头道别。他站在路边, 目送着这辆卡车顺着公路驶去,直至车尾的小红灯在远方逐渐消 失,只抛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在这夜幕笼罩下的城镇里。
  这是一个温暧的夜晚,他躺在林荫道旁一个长椅上露宿。第 二天一早醒来时,一轮红日早已当空悬挂。大街上,一天的生意又 开始了。身着蓝色校服的孩子们,正沿着小路去上学。约翰?格雷 迪起身穿过大街向市区走去。女人们在忙着冲洗店铺前面的人行 道。街头小贩正搭起货摊,摆好商品,准备出售;还不时地观望着 天气。
  约翰?格雷迪在位于广场附近背街的一家小餐馆内用的早餐, 喝了一杯咖啡,品尝了一下当地的面包甜食小吃,接着在杂货店买 了肥皂、刀片和牙刷,将东西放进上衣口袋后,便又沿着马路,起身 踏上西行的征途了。
  他有幸搭了一辆去弗罗泰拉市的汽车。又从那里转车去圣?
  脸,并洗了衣服。趁衣服未干之际,他铺开上衣躺在上面,在阳光 下睡了一觉。灌溉渠的下游有一道矮小的木制的围堰。他醒来 时,看见一群一丝不挂的孩子正在围堰内的小水潭内游水嬉戏。
  他站起身来,将上衣围着腰一裹,顺着堤岸走去,找个地方坐下观 看孩子们在水中玩耍。这时,两个姑娘沿着堤岸小径走过。两人 抬着罩上布盖的提桶,另一只空手提着水桶,去给在田里劳作的农 场工们送饭。约翰?格雷迪坐在那里,半裸着上身,肤色苍白,腹部 还残留着鲜红色的伤口缝线痕迹。她们从他身旁走过时怯生生地 向他微笑着。约翰?格雷迪悠闲地坐在堤岸上一边吸烟,一边望着 孩子们在浑浊的水潭内洗澡玩耍。
  约翰?格雷迪脚踏着干热的路面向库阿特罗?西埃那卡斯市前 行。他走了整整一下午。路上邂逅的人没有不向他打招呼的。他 路经田畴,看到男人和女人们在田间松土和锢草。正在路边劳作 的人见他走来,都停下手头的工作向他点头致意,并说天气真好之 类的话,彼此寒暄几句。傍晚,他与农场工们在宿营地同五六家人 家坐在一桌共进晚餐。餐桌是由几根被锯开的树干用大麻绳捆在 一起系牢而成的。餐桌就搭在帆布大棚下边,这时晚霞正在消退, 天边映着夕阳橘红色的余辉,一条条一道道的光影投射在人们的 脸上、衣服上,随着他们的移动而变化着。女孩们将菜肴放在扁平 托板上。托板由板条拼制而成。这样东西放在桌面上就不会倾斜 歪倒。这时,坐在餐桌尽头的那位老人正在为大家祈祷。他请求 上帝记住那些已故的亡灵。同时,他要求聚集在此活着的人应该 记住人们食用的玉米谷物是承蒙上帝的旨意才得以生长结穗。否 则,不仅没有谷物,没有生物,也不会有阳光、空气和雨水,天地万 物均将不复存在,整个宇宙将陷入一个黑暗的空间。祈祷完毕,大 家才开始进餐。
  主人们愿为他搭个床,但被他谢绝了。他告辞后,在黑暗中继 续向前赶路,他走到一片灌木丛跟前,便躺下睡着了。早晨醒来, 见到一群绵羊在路上走着。羊群后面,正驶来两辆卡车搭载着去 田间干活的农工。他走到路边,请求司机,让他搭个便车。司机点 头同意他上车,他沿着车身后退了一步,想纵身跳上正在行驶着的 汽车,但试了几次,均未成功。车上农场工们见此情景立即站起 来,伸手拉他上车。就这样,搭顺风车或在更多的时候干脆步行,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他越过纳达多雷斯一带低矮的山峦,走下低洼地,来到拉马德里 镇;又穿过泥泞的草地,终于在当天傍晚,又一次进人了拉维加镇。
  约翰?格雷迪在商店买了一瓶可口可乐,靠在柜台边一 口气便 喝光了,又要了第二瓶。女店员在一旁瞧着他,露出疑惑的神色。 他看一下墙上的挂历,弄不清今天究竟是星期几了,便问女店员, 女店员也说不知道。他将两个空瓶子靠拢放在柜台上,便大步流 星地踏上泥土路,向着普利西玛牧场进发。
  约翰?格雷迪离开这里已有七个星期,乡间的面貌变化很大。 夏季刚过,马路上连个人影也看不到。当他抵达牧场时,太阳已从 西边的天际沉下去了。
  约翰?格雷迪敲响了管家的房门,从过道上可以看见他们一家 人正在吃晚饭3有个女人来应门,一瞥见是他,便又走回去叫了阿 曼多来。阿曼多来到门口,站在那里,剔着牙。没有人请他进屋。 后来,安东尼奥走出来,他们两人便一道坐在用树枝搭成的凉棚下 面吸烟。
  约翰?格雷迪问道谁在家里?”
  “老夫人在家。”
  “罗查先生在吗?”
  “他在墨西哥城。”
  约翰?格雷迪点点头。
  “他和姑娘乘飞机去墨西哥城了! ”安东尼奥用一只手做了个 飞机飞行的姿势。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我怎么知道!”
  他们继续吸着烟。
  “你的私人物品都在这里。”
  “是吗?”
  “是的。这里还有你的枪和其它东西,此外,你那位朋友的东
  西也在这里。”
  “多谢了!”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不用谢!”
  他们坐着没动,安东尼奥瞧着他。
  “小伙子,别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这个我能理解。”
  “你真能理解吗?”
  “当然,请问,我可以住在马棚里吗?”
  “可以,不过你一定坚持要住在那儿吗?”
  “喂!那些马怎么样了?”
  安东尼奥笑了笑说还是老样子!”
  安东尼奥拿来了装有约翰?格雷迪个人物品的手提箱,里面 有已经退了膛的手枪,子弹,刮脸用具,以及他父亲留下的那把古 色古香的大理石猎刀。约翰?格雷迪向安东尼奥道谢后在黑暗中 向马棚走去。进屋后发现他的铺盖已经卷起,既无枕头又无铺 垫,他打开被套坐了下来,用脚踢掉了靴子,摊开四肢,就在床上 躺下了。马厩里的几匹马在他刚走进马棚时就跑过来,他能听见 马的鼻息声和它们兴奋躁动的声响。他非常爱听这些牲口的声 音,也特别爱闻马儿的气味。就这样,他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
  翌日清晨,太阳刚一露脸,老马夫便推开房门,探进头来向里 面瞧着。见他未起,便将房门关上。他走后,约翰?格雷迪立即下 床,拿着肥皂、刀片,到马棚尽头的自来水龙头处去洗漱。
  约翰?格雷迪来到大房子前面,看到几只猫从马厩及果园走出 来。另有几只猫沿着尚墙輝来,似乎正等着从破旧的木制大门底 下钻过去。朝霞的光辉透射在绣球花上,洒在大门入口处那有斑 点花纹的地板上。有更多的猫蹲坐在这里晒太阳。卡洛斯刚刚宰 了一只羊,他身上裹着围裙,正从过道处往外看。约翰?格雷迪向 他道了一声早安,他神色庄重地点一下头便退开了。
  玛丽娅见到约翰?格雷迪到来,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她为他准 备了早餐。他一边吃着,一边听她絮烦地唠叨不停。她告诉他,他 想要见的老夫人一小时之内来不了。十点钟左右有辆小汽车来接
  骏马辺境三部曲?第I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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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她要出门去玛格丽塔镇一整天,黄昏之前才能赶回。她不吾 欢在夜间乘车赶路。或许她能够在他离开这里之前,与他见上一 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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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翰?格雷迪坐在那儿喝着咖啡。他向玛丽娅要烟抽,她便将 放在水槽上方窗台处的她自己那盒爱乐?托罗斯牌香烟递给他。 她既没有向他打听这些日子他都去过哪些地方,也没有问他日子 混得怎么样。可是,当他站起身来想要离开时,玛丽娅按着他的肩 膀,示意让他坐下,又往他的杯子里斟了不少咖啡。
  “你先坐在这儿等一会儿,'”她说道,“她过一会就来了。”
  约翰?格雷迪等了一会儿。卡洛斯进屋将刀放进水槽里就又 出去了。七点钟,她将盛早餐的托盘拿走,又进,屋告诉他,请他当 天晚上十点钟来一趟,届时,那位老夫人要接见他。他听完后便起 身要走。
  “我想要匹马。”他请求道。
  “要匹马?”
  “是的,只是供我白天骑用。”
  “请稍等一会儿。”她答道。
  她回来时对他点点头说你先坐在这里,稍候一会儿吧。” 约翰?格雷迪坐在一边等候,而她则忙着为他准备午饭,用纸 包好食品,又用绳扎好,便递给他。
  “谢谢您了! ”他说。
  “不用客气!”
  她将桌上的香烟和火柴都递给他。他力图从她的面部表情中 看出女主人对他这件事将如何处置。他暗自希望早先受到的冷遇 可能有误。她将香烟递给他,说你上路吧!”
  马厩里又新添了几匹母马,他从马棚边走过时,停下脚步看了 看这些马。他走进鞍房,打开灯,取下他过去一直用的毛毯与马笼
  头。他从架子上五六个马鞍中取下其中看起来最好的一副马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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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细査看,吹掉灰尘,又检查一下马肚带,接着将鞍头往肩膀上一 搭,便径直向畜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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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骏or边境I _ I部曲?第I部
  那匹公马见他走来,兴奋地碎步蹦跳起来。他扶着门在那儿 看了一会儿,那匹马歪着头,眼睛转动着,鼻孔吸着清晨的新鲜空 气,它似乎已经认出了他,转身向他走来。他推开门,那马扬起头, 发出一阵嘶鸣,喷着鼻息,还将它那长长的、光滑的鼻子紧贴在他 的胸前。
  约翰?格雷迪走过那座工棚时,莫拉莱斯老人正坐在凉棚下面 剥洋葱。老人懒洋洋地挥着手中的小刀,向他打着招呼。约翰?格 雷迪答应着表示谢意。这时他才发现,老人并未向他说很高兴见 到他。可是那匹雄马却对他表示了欢迎。他又挥挥手,并跃上马 背。那马欢喜地踩脚乱跳,似乎使出浑身解数也找不到更合适的 步法来表达这一天与主人重逢的快乐。他骑着它穿过大门,越过 大房子和马棚,在那马光滑的侧腹上轻轻一击,那马便纵身一跃飞 也似地向沼泽地旁的大路疾驰而去。
  他在平顶山上的马群中策马前行。他将那些马从洼地和它们 藏身的杉树林中赶出来,又骑着那匹雄马沿着草地边缘小跑,任凭 凉爽的山风吹拂他的面颊。他与雄马的到来,惊散了正在深谷中 啄食一匹死马驹的兀鹰。他坐在马上,低头望着那可怜的小生灵 已经没有眼睛,赤裸裸地躺在树影斑驳的草地上。
  中午时分,约翰?格雷迪坐下来,两腿悬在岩石边沿上摇晃着, 吃着玛丽娅为他准备的冷鸡肉和面包。系在桩上的马正在啃着青 草。山野迤逦西去,光影参差。百里之外,一场夏日的暴风雨席卷 而来。远处山峦连绵起伏,一缕缕薄雾像一条条丝带一样,在群山 之间飘浮。他点上一支烟,一面用拳头将帽顶按扁,在上面压了块 石头。接着就仰卧在芳草如茵的地上,把压了石块的帽子遮住面 颊,闭上眼睛,浮想联翩,不知什么样的梦能给他带来好运。姑娘 的影子不断在脑海中闪现出来……她昂首骑在马背上头戴那顶小 黑帽的倩影;她那披肩秀发松散地飘拂着;她如何扭转身来回眸一 笑;还有她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他还想到了布莱文斯,他想到 他的面孔和最后给他的是那样令人难以忘怀的眼神。他梦见在萨 尔蒂略镇有一天夜里布莱文斯来到他身旁坐下,他两人谈论着死
  骏q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亡来临将是如何光景,他说死亡一事根本无足轻重。约翰_格雷迪 相信他的话。他想如果让布莱文斯的幽魂经常人梦,终有一天他 自己也将完蛋,像他那样死于非命。这时他耳边传来风吹草动的 沙沙声,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地随之坠人了梦乡,可是什么也没有 梦见。
  约翰?格雷迪骑着马穿过草地走下了山坡,已是傍晚时分。牛 群白天躲在浓荫蔽日的树丛中,这时逐个儿走了出来。他骑过野 生的苹果树丛,这种树上长满了毛刺。他摘下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苹果青硬涩口,有一股苦滋滋的味道。他赶着马走过草地,找寻熟 透了落地的苹果,发现早已被牛群吃得精光。他骑马继续前行,经 过一间破旧简陋小屋的残址。房门桁条已无影无踪,他赶着马儿 走进墟内,看到猎人与牧人曾在这里生过火。一张陈旧的小牛皮 钉在墙壁上,窗上连一块玻璃都没有,因为窗框早就当柴火给烧掉 了。四周弥漫着一股特别的气味,这股异味似乎只有那种没人住 的场所才有。那匹马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个地方,约翰?格雷迪便用 靴后跟轻轻夹了一下马肚,又拉一下缰绳,就掉转马头走出来,顺 着果园,穿过沼泽地,向公路飞奔。山野被落日的余辉染成一片红 色,斑鸠发出一阵阵咕咕声。约翰?格雷迪策马前行。那马似乎因 为总是踏着自己映在前方的影子迈步而惴惴不安。约翰?格雷迪 见状急忙拉转马头驱马作“Z”字形前进。
  约翰?格雷迪在畜栏水龙头处冲洗了一下,换了件衬衫,掸掉 靴子上的灰尘,便向工棚走去。这时天色已黑,牧人们刚吃罢饭, 此刻正坐在凉棚下面吸烟呢!
  “晚上好! ”约翰?格雷迪打着招呼。
  “原来是你啊,约翰?格雷迪!”
  “正是我。”
  接着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这时,有人说欢迎你来到我们这
  里。”
  “谢谢! ”他答道。
  约翰?格雷迪与他们坐在一起吸烟,向他们叙述了别后的遭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遇。在他们这些人看来,罗林斯比约翰?格雷迪更够朋友,因此对 罗林斯的状况格外表示关注,为罗林斯没有归来而感到难过,但又 说,一个人离乡背井只身在外也不容易。他们还说,一个人出生在 某一块土地上,而不在另一块土地,绝非偶然。他们说,气候与节 令在形成这方水土的同时,也铸造了世世代代生长在这块土地上 人们的内在的精神财富。这一财富传到后代子孙,享用不尽,而绝 不是从其它什么地方能轻易得来的。他们的话题还扯到牛群、马 群以及正处在发情期的那些幼龄小野马驹。他们还谈到拉维加镇 的一次婚礼和维博拉镇的一桩丧事。然而,没有人提到牧场主和 那位老夫人,也没人提到那位姑娘。最后,他向他们道过晚安后, 便回到马棚里。他躺在小床上,但又不知是什么时辰,便又起身来 到那所大房子,敲响了厨房的门。
  约翰等了一会儿又继续敲门。玛丽娅走来打开房门让他进 去。这时,他才知道卡洛斯刚刚离开这里。玛丽娅看了看悬挂在 水槽上方墙上的挂钟。
  “你吃过饭了吗? ”她问道。
  “还没有。”
  “坐下吧,我来弄饭。”
  约翰?格雷迪坐在餐桌旁,玛丽娅给他盛了一盘烤羊肉,加上 调味汁,放在炉上加热,一会儿工夫便将羊肉端到餐桌上,还端来 了一杯咖啡。她又忙着在水槽中洗碗刷碟,完事后还不到十点钟, 她用围裙擦干了手走出房门去。她回来时站在房门口,约翰?格雷 迪见了便站起身来。
  “老夫人正在屋里等你呢! ”她说道。
  “谢谢!”
  约翰?格雷迪走进客厅。老夫人几乎可以说是很有礼节地站 在那里,她的衣着那样雍容华贵,使他感到心里一阵发冷。老夫人 走过来坐下,向对面的一把椅子点点头。
  “请坐! ”
  他慢慢地从有花纹图案的地毯上走过,坐了下来。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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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墙上悬挂着一个大型挂毯,绘着两个骑手在大路上邂逅相逢的 情景,背景的山水依稀可见。在通向书斋的双层门上方,架着一个 掉了一只耳朵的公牛头颅标本。
  “埃克多尔说你不会来这里了,但我坚信他的估计是不对的。”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恐怕在一段时间内还回不来,但不管怎样,他不会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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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我总该向他解释清楚才好。”
  “我倒认为,账已经结清,你没有吃亏。对我侄子来说,你真让 他大失所望,而且让我破费了一大笔钱。”
  “夫人,我并没想故意触犯您,我也是出于无奈! ”
  “那几位警官曾来过这里一次,这你是知道的。我侄儿将他们 打发走了,他自己对此事进行调查。他信心十足地认为事实真相 决不会是这样,他一直坚信这一点。”
  “为什么他不同我本人讲呢?”
  “他向那位长官作了保证,不然,早就把你给带走了。他愿意 自行调査,我相信你会明白这一点,那个长官不会愿意在逮捕人之 前通知当事人的。”
  “应当让我有机会阐述一下我这方面的理由才是。”
  “你已经骗过他两次了!有什么理由会使他确信,你不会再对 他撒第三次谎呢?”
  “我从来没有对他撒过谎!”
  “你还没来到这里之前,盗马之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 知盗马贼是美国人。他问你这个的时候,你曾矢口否认,几个月之 后,你那位朋友返回到恩坎塔达镇,在那里成了杀人犯。受害者是 州里的一位警官,这是任何人都无法辩驳的事实。”
  “告诉我,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他也不会接见你的。”
  “那末,您认为我是个罪犯啦!”
  “我现在倒相信,一定有人串通一气阴谋跟你作对。不过事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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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做出,就无可挽回了。”
  “那末,您为什么还花钱将我从监狱里赎出来呢?”
  “我想你心里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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