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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爱情》作者:武歆

_3 武歆 (当代)
王鸿儒的信任,更不可能完成后面的艰巨任务了。
王鸿儒听完陶淑媛的情况,对于她的职业,倒还
能够接受,只是对她家住在华界里,有点不太满意。
王鸿儒又询问她父母的情况,陶淑媛没敢说实话,而
是巧妙而又含糊地说父亲在铁路工作,母亲在家,并
且特意点明母亲也是曾经出身大家的人。陶淑媛话
里的意思是,既然一个大家的女儿嫁的人家,应该也
不会坏到哪里去。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能让王
鸿儒认为两家差距太大,那样的话,肯定会不同意
的,以后她也就无法上门了。
本来王鸿儒还要问个究竟,但碍于情面,也不好
意思再过多的细问,再加上王美生就是不喜欢父亲
对人家刨根问底,认为那是不尊重人家隐私,在一旁
总是打岔儿,所以这一关也就算勉强过去了。
事后,陶淑媛向潘翔升汇报情况,潘翔升表扬了
她,说她很机智,下一步还要尽快取得王鸿儒对将来
准儿媳的认可,只有认可,才能有更深一步说话的机
会,王鸿儒才不会产生怀疑。陶淑媛不喜欢听“准儿
媳”这样的字眼,但还是点点头。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王鸿儒还没有进一步表明
态度,王美生却对陶淑媛不满意起来。前后态度反
差之大,让潘翔升大吃一惊。
在陶淑媛第二次去王家之后,大概也就是相隔
四五天的时间,王美生找到潘翔升,吭味了半天,最
后才说,他没有想到,陶小姐原来竟是这样的人。随
后开始说起来,说他刚开始见陶小姐时,真是喜欢得
不得了,恨不得马上结婚,立刻娶进家门。可是再一
接触,发现完全不对了。这个陶小姐根本不是他想
象的那样,既不“淑”,也不“媛”,真是让他大失所
望。现在,他的热情已经没有了。说完,聋拉下脑
袋,眼睛里流露出来失望的神情。
潘翔升知道王美生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
干净透明,有什么说什么。于是赶紧问他,陶小姐到
底做了什么,怎么就让他大失所望了。潘翔升心想,
不就是假扮的恋人关系嘛,怎么竟然到了连假扮都
不能容忍的地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呀?王美生
低头不说话,潘翔升通过观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儿,王美生似乎忘了最初的动机—躲避父亲的包
办婚姻,把危机躲过去。可是现在呢?好像现在变
得真是为了找媳妇了。与最初的宗旨,已经完全背
道而驰了。
王美生开始举例子,说陶小姐是一个外表与内
在完全脱节的人,长相是一个样子,行为举止是另外
一个样子。比如拿个水杯,放在桌子上时,砰的一
放,好像扔一个炸弹。还比如搬个椅子,会弄出很大
的动静,响声异常刺耳。最让他不能容忍的是,这个
陶小姐还总是掉东西,掉了东西,就会双手一扬,
“啊”的大叫一声,经常吓得他大出冷汗。王美生说
完了,双肩耸了耸,一脸的失望。
潘翔升没有说什么,仔细回想,好像陶淑媛不是
这个样子的。要说她心粗、动作有些大,倒是有一
些,但还没有大到那种吓人的地步,也还没有粗到像
一个伙房丫头。面对痛苦的王美生,他也不好说什
么,只是内心希望他和陶淑媛的关系还要继续下去,
否则任务怎么完成?
潘翔升巧妙地提醒王美生,给他介绍认识陶小
姐,是为了什么。见他深迷不悟,就更明白一点地
说,不是为了躲避“包办”吗?又不是真的结婚。
王美生怔了怔,好像醒酗灌顶,忽然懊悔地拍了
一下脑袋,说自己真是糊涂,怎么思想跑偏了呢,这
都是想到哪里去了。说完,满脸涨得通红,仿佛孩子
一样不好意思,嘴里自语道,是呀是呀,是临时的呀。
纠正了王美生的“跑偏”,潘翔升还要了解陶淑
媛的情况。他必须把握好他们两个人的思想走向和
爱情走向,不能一开始两个人就散了。至于以后嘛,
假如两个人后来真的有了感情,那是以后的事,现在
不合拍,也不能散伙,还得要继续走下去。
第二天,还是在法租界的霞飞广场,潘翔升见到
了汇报工作进展情况的陶淑媛,等她讲完了情况,停
顿了一下,他看着她的眼睛,讲了王美生的诉苦。陶
淑媛听了,眼睛闪亮,脸上显出异常高兴的神采。潘
翔升觉得她的高兴,似乎别有目的。立即猜出来,她
的一些“吓人”的动作,是故意做出来的,就是为了让
王美生害怕,不想跟她在一起,这样她也就借此好早
早离开王美生。
潘翔升终于搞清楚了这件事的原委,当即批评
了陶淑媛,指出她这样做的后果非常严重。陶淑媛
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面色严肃地说,我有个请求,
让我上前线吧,我不想跟这个油头粉面的资产阶级
的公子哥谈什么恋爱,我要上前线,拿枪打鬼子!
潘翔升说,你以为你现在的工作不重要吗?要
比你杀一个、两个甚至更多的鬼子都重要。你已经
不是一个新兵了,怎么还感情用事?
随后,潘翔升再次告诉她,与王美生的“恋爱”,
也是革命的一部分。同时也把昨天提醒王美生的话
告诉了她,并且叮嘱道,“临时”这两个字,你们怎么
都忘了?你的任务,就是怎么把“临时”做成“长久”,
“临时”是心里的事情,不是表面的,表面还是要“长
久”。潘翔升说完这些,也觉得对一个十九岁的姑娘
来说,的确是个难题。
陶淑媛听了,心情好起来,其实她最怕的,就是
“假戏成真”,既然潘翔升不是这样想,王美生也清楚
这一点,那就好办了。
心里完全踏实下来的陶淑媛表示,一定要努力
接近王鸿儒,取得他的信任,然后等待上级指示,最
后完成任务。
夕阳照射着和平女神的铜像,两个人坐在长椅
上,眺望着远处的铜像。陶淑媛悄悄地侧过脸,看着
心爱的表哥翔升,她在心里说,这辈子她不会爱上别
人的,只有翔升,才是她永远的最爱!
从她一年多前当面向潘翔升表白爱意后,这个
追求就已经深深地扎根在陶淑媛的意识中,根深蒂
固,毫不动摇。
外表柔弱、文雅的陶淑媛,其实骨子里是一个刚
硬的女子。她曾经做过一件革命大事,是一件潘翔
升都觉得很大的事。
前年她被勒令退学后,在家闲适期间,看了很多
“激进”书籍,一边看书一边做着激昂的畅想。就在
这时,听说山西前线打得激烈,共产党、八路军英勇
奋战,不断奏凯。她格外激动,发誓要当八路军、打
鬼子,于是拉上她最好的女友朱小米,瞒着家人,说
是学校让她回去上学,然后在一个春风荡漾的夜晚,
登上了前往山西的火车。
那个朱小米出身大家,父亲是华北一带有名的
大律师,家里不愁吃不愁穿,就是觉得没有事情干。
听说要到前线看打仗,个子不高的朱小米蹦得老高,
圆圆的大眼睛,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她二话不说,提
着一个小皮箱,跟着陶淑媛就上了火车。
两个人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了太原。在街上
听人讲,打仗都在黄河边上,于是两个人坐车前去壶
口。两个人早就听说过黄河壶口的壮观美景,这一
次参加革命,同时也正好顺便旅游观光。朱小米就
像是相亲一样,还特地从小皮箱里掏出口红,鲜艳地
抹在嘴唇上。陶淑媛让她不要抹口红,在这乡下太
过招眼,容易惹出事端。朱小米头一歪,满不在乎地
说,那又怎么了,女孩子出门就是要漂亮的,我们是
新青年,不能保守落后。说着话,举着口红,还要给
陶淑媛抹上。被陶淑媛挥手挡住了。朱小米嘟嚷说
陶淑媛保守落后,一辈子都做不了勇敢的中国“娜
拉”。陶淑媛不高兴朱小米的蔑视,反驳道,我们不
是现在已经出走了吗?朱小米想了想,无可奈何地
说,那就算是吧。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这样,经常吵嘴,但吵过后,
马上又能回归和好,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吵嘴一样。
两个人找到长途车站,坐上一辆破汽车,颠簸地
上了路。
车上都是普通的市民,可能是没有办法才被迫
出门的,所以眼睛里满是恐慌、紧张和焦虑。唯一表
情安定一点的,是坐在车尾处一个穿戴稍微整齐一
点的小商人。汽车里只有朱小米和陶淑媛最显眼,
所有人都看着她们俩,那目光似乎在猜测着她俩的
身份还有此行的目的。朱小米最喜欢被人关注,迎
着全车人的目光,跟陶淑媛大声说话。本来陶淑媛
也是不惧场面的人,可在朱小米面前,还是稍显温和
一些。她不断地提醒朱小米说话小点声。朱小米就
跟没听见一样,继续高谈阔论。陶淑媛后悔带她一
起出来,但又觉得不管怎么讲,两个人在一起也是一
个伴,还能相互照应,所以只好忍受下来。
破汽车走得很慢,仿佛蜗牛一样爬行。“爬行”了
多半天,汽车到了一个叫浮山的地方,听车内的人小
声说,这里经常有鬼子、皇协军出没,政府军也经常
打过来,八路军和晋绥军也在这一带活动,属于非常
复杂的犬牙交错的地段。
汽车正在行驶,忽然前面传来高亢的AjrS呐声。
朱小米和陶淑媛把头探出窗外,发现是娶媳妇的队
伍。走在队伍前面的是三个吹AjrS呐的小伙子,边吹
边摇头晃脑,肢体动作格外夸张。后面是骑在马上
的新郎,胸前十字交叉地佩戴着一朵大红花,头上戴
着黑色的礼帽,再后面可能便是亲属好友了,脸上都
是喜气洋洋。
道路狭窄,汽车走不了,只好停下。好奇的朱
小米让司机开门,她要下去看一看。司机说一会儿
就走了,朱小米说一会儿我们再上来也不迟。在朱
小米的强烈要求下,司机只好打开车门,朱小米拉
着陶淑媛下了车,站在土路边上看娶亲的队伍。一
边看还一边高声评论。陶淑媛也觉得新鲜,这样的
娶亲队伍,还是第一次看见。于是,两个人跟着队
伍往前走了走,议论着那个不曾见面的新媳妇是什
么样子。
就在这时,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突然从远处
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紧接着炒豆一样的枪声四
起。小路上立刻大乱,娶亲的队伍四处奔逃,破汽车
也启动了。陶淑媛、朱小米慌乱不堪,吓得乱跑起
来,左冲右突,最后躲到一处洼地上的草棵子里,身
子紧贴着地面,一动不敢动。两个人彼此能听到对
方急促的喘息声,还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颤抖。后
来她们亲眼看见一队穿黄衣服的骑兵,在她们不远
处的小路上疾驰而过,射出去的子弹就在她俩的头
顶上飞过去,她俩赶紧把头埋在地下,不敢抬头看,
只能听到子弹飞翔的声音,仿佛有许多的小鸟在天
上飞。两个人冰凉的小手紧紧地握着,一点热乎气
都没有。起初她们以为是日本人,后来听他们说中
国话,这才舒缓了一点,猜测那些人可能是为日本人
效力的皇协军。后来他们听到远处人群的嘈杂声,
渐渐声音远去。
等到周围全都安静下来,陶淑媛才发现她们陷
在一片可怕的静寂之中。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朱
小米这才大叫,原来箱子没有拿下来,被汽车拉走
了。朱小米是一个情绪变化很快的人,立刻哭起来,
哭她的口红没有了,那才刚使了几次呀。陶淑媛安
慰她,说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口红,而是要马上进村,
或是找到安全的地方住下来,马上就要天黑了,天黑
要是再遇上皇协军和鬼子,可就坏大事了。朱小米
赶紧抹干眼泪,马上听从了陶淑媛的建议,拉起她的
袖子就走。
两个人没走多远,就看到她们曾经坐过的那辆
破旧的汽车停在路边上,还有几具尸体在车上和车
下,到处都是血迹。两个人赶紧躲开,朱小米庆幸,
要是她们没下车,说不定也会遭殃的,现在想来,倒
是因祸得福了。看来皇协军追赶拦截的是汽车,一
定是搜查什么人,她俩正好下了车,躲过这场劫难。
这样一想,两个人又都高兴了。
两个人向着升起炊烟的地方疾走,终于来到了
附近的一个小村子,找到了一户好心的人家,说明情
况后,住了下来。那户人家是老少三代,儿媳妇陕北
人,嫁过黄河这边来已经八年了,心地善良,在婆婆
的应允下,拿出面,给这两个城里来的姑娘做了两碗
“洋芋擦擦”,事后悄悄问她俩,这兵荒马乱的年月,
咋就跑这么远呀?陶淑媛、朱小米饿坏了,顾不上回
答,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吃完后,陶淑媛问了这家
人,她们要是回太原,还要走上多长时间。没想到,
这家人根本没有去过太原,所以也就说不上远近。
朱小米双眼迷茫,似乎感到了害怕。
两人太累了,在农家腾出来的一间放农具的屋
子里住下来,和衣躺到苇席上,眨眼就睡着了。谁也
没有想到,凌晨时分,村子里狗吠不止,原来又是皇
协军突袭搜查抗日分子。陶淑媛、朱小米脸上抹了
锅灰,换上了村妇的衣服,又把头发搞乱了,随着村
子里的人被赶到村头的空地上。
天还蒙蒙亮,两个人一见周围的架势,早就吓得
浑身乱颤。只见周围全是当兵的,端着上了刺刀的
大枪,把村里人团团围住。说是要缉拿一个共产
党。这个共产党是在从太原开来的汽车上被发现
的,他打伤两个士兵后,逃跑了。领头的一个满脸大
胡子的排长断言,这个共产党受伤了,肯定没有跑
远,经过周围的搜查,断定就藏在这个村子里。陶淑
媛、朱小米心想,这可遭殃了,一会儿天就大亮了,到
时候她俩的身份必定暴露。
这时,村长上前说好话,说是村子里没有共产
党,也没有受伤的人。话音未落,遭到那个排长重重
的两个大耳光,当即打得嘴角流血。接着这个面目
凶恶的排长叫嚣,要是不交出藏在村子里的共产党,
就把村子里的妇女全部带走。立刻娃儿哭、老人叫,
乱成了一锅粥。排长恼了,拔出手枪,朝着近前的一
个老人就是一枪,老人应声倒地,鲜血流了一地。村
人愤怒了,全都朝前涌上去,排长又朝天开了一枪,
周围的士兵拉了枪栓,眼看一场大屠杀就要开始。
突然人群外,一个外地口音响起来,大声说,我就是
你们找的共产党,我跟你们走,与乡亲们无关。说着
话,一个商人打扮的外地男子,从不远处的草棵里走
出来。他果然负伤了,腿部用布绑着,但还是能够看
见鲜血渗出来。他一瘸一拐的,但是面色平静,腰板
直着。陶淑媛、朱小米一下子愣住了—原来就是
昨天在车上见到的那个坐在车厢后面的小商人。怎
么,他是共产党、八路军?
排长冷笑起来,用手枪敲着那个人的脑袋,说你
小子还算是男子汉。于是命令士兵把他绑住。两个
士兵上来,用麻绳把商人捆了个结实,然后押走了。
那个人面不改色,尽管走得踉跄,但背影却是那样从
容淡定。这一幕深深地印在陶淑媛的脑子里。尽管
她不知道那个人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
在车上打死两个检查的士兵后逃走的,又是怎么夜
宿在这个小村子外,而且还让那么多的皇协军如临
大敌的追踪,她什么都不知道。但仅凭他勇敢地站
出来,挽救了全村百姓的性命这一点,就让陶淑媛深
深地敬佩。朱小米也是佩服,她说将来找丈夫,就要
找这样临危不惧、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后来陶淑媛、朱小米没敢再往前走,在一个好心
的铜锅碗的手艺人指引下,从浮山回到了太原,最后
终于从山西回家了。
两人前后走了六天,朱小米家都乱成了粥,已经
在《大公报》上登报寻人了。她大律师的父亲以为女
儿被人绑架,私下里去找了警察厅,正在琢磨如何营
救女儿。陶淑媛呢,父亲直到她回来,才知道这孩子
没有去学校,而是去了山西要闹革命,而且差点丢了
性命。她的继母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甩下一句话,
“这哪里还像个姑娘,比野小子还厉害”,然后扭着身
子,做其他事情去了。练摔跤的父亲,一句话都没
讲,只是一双大手不住地搓着,关节发出“咔吧咔吧”
的声响,脸膛涨得通红,随后便是剧烈的咳嗽。自从
多年前,他把一个女人再次领进家里后,就始终觉得
对不住这个女儿。从此面对女儿,他再也没有大声
说过话,总是一副愧疚的神情。后来,父亲不声不响
地走了。也正是父亲那次剧烈的咳嗽,陶淑媛才知
道父亲已经患上了可怕的肺病。
几天以后,陶淑媛才知道,父亲去找了所有的亲
戚,帮忙给她找工作。这才有了后来表哥潘翔升帮
她找工作的事—在“三盛绸缎庄”找了一个记账的
工作。由此,她也和多年没有来往的表哥一家来往
了。那时,她才惊异地发现,过去小时候见到的那个
拖着青鼻涕的表哥,已经是一个沉稳而又大气的男
子汉了。
潘翔升再一次向陶淑媛重复了任务:一定要加
快与王美生的爱情脚步,然后努力接触王鸿儒,在最
短时间内取得他的信任,随时等待上级的指示,然后
去完成下面的任务。陶淑媛答应一定做到,而且还
要做好。
陶淑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注意自己的行
为,在一些细小之处,更是非常留意,首先要取得王
美生的好感,要把爱情这件事做好。她现在认为,翔
升说得对,必须要拿出真正的爱来,那样才能和王美
生心灵贴近,只有她和王美生和美,才能够取得王鸿
儒的信任。他们俩在一起,要是总别扭,王鸿儒怎么
能相信她呢?
陶淑媛在私下里,或者说在她的内心里,是始终
如一地称呼潘翔升为“翔升”的—既不是表哥,也
不是上级,就是她的“翔升”。陶淑媛在短暂的迷失
之后,开始清醒了,她想自己怎么糊涂了呢,王美生
并不是自己的爱情对象,不过就是一次任务对象,自
己怎么钻进牛角尖里了呢?这次任务一定要完成得
漂亮,不仅为了革命,也是为了自己的爱情。一定要
证明给翔升看,要让翔升知道,她陶淑媛已经成熟
了,不再是他眼睛里的一个单纯稚嫩的小姑娘。是
的,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他的爱情。
彻底明白了这次任务的陶淑媛,突然发生了翻
天覆地的变化。
王美生当然也发现了陶淑媛的突兀变化:比如
倒茶水时,她要跷起兰花指,可是跷得不高,不好看,
于是她看着自己的手,突然用左手去扳右手的小手
指,然后再用右手去扳左手的小手指,就这样反复地
扳,把王美生看得惊住了,听着骨节发出的“咔吧”
声,担心她会搞断手指头;她在移动椅子或是拿东西
时,也是有意放慢了速度,绝不允许出现一点响声。
虽说响动没有了,但由于她动作过于缓慢,所以看上
去,整个人就像是纸人一样。几次下来,把王美生逗
得大笑不止。陶淑媛一点不在意,心想只要你高兴
就好,配合好了,我就能完成任务,到时候我就能回
到我的翔升的身边,好好地爱他。
还有一次,王美生请陶淑媛到小白楼一带的起
士林西餐店吃饭。小白楼是英租界最繁华地带,整
日灯红酒绿。“起士林”也是租借地里最有名的西餐
厅,全是英国厨师,做出的西餐特别地道。这里是外
国人和中国高级华人光顾的地方。
陶淑媛第一次吃西餐。在幽雅安静飘着淡淡香
味的餐厅,她浑身就像是被上了枷锁一样难受,要是
放在过去,她不仅不会来,就是来了,也会掉头而
去。可现在不一样了,她要完成任务,只好忍受着。
她看见王美生倒是兴致勃勃,双眼闪着亮光。她心
想,你不要高兴,更不要得意,你知道吗?你是沽了
我的翔升的光,否则我才不会理你呢,怎么会跟你坐
在这里吃西餐!
陶淑媛坐在高背靠椅上,看着其他珠光宝气的
女人拿着闪亮的叉子,叉上一点肉或是一小块甜点,
姿态优美地放进嘴里,没有露出一点牙齿,慢慢咀
嚼,时间在他们那里,似乎过得特别慢。看着周围的
一切,她特别着急,也特别难受。但为了在王美生面
前做出优雅状,也只能忍着。后来她实在忍不住了,
趁着王美生去洗手间,她开始大吃起来,资产阶级香
甜松软的蛋糕真是好吃极了,她带着仇恨,一下子就
吃下去大半。见王美生回来,她赶紧擦嘴,然后停下
刀叉,由于仓促没有擦干净,嘴角边都是奶油。王美
生见了,当然知道是怎么弄的,禁不住笑起来。陶淑
媛满脸绊红,一想到女人应该笑不露齿,于是又赶紧
捂住嘴,结果弄得满手都是白色的奶油。王美生看
着陶淑媛,忽然觉得这个样子的她,也是蛮有意思
的,心里竟然升起一片爱意。
陶淑媛当然没想到,自己“邯郸学步”所导致的
“丑态百出”,不仅没有令王美生反感,反倒迎来了极
大的好感。王美生总是笑容满面地看着她,觉得一
切都是那样新鲜有意思,觉得陶淑媛为了他,正在努
力改变自己,这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姑娘来说,是一件
多么不容易事呀。王美生越想越被感动。
王美生和陶淑媛相互凝望的目光,还有目光里
的那种亲昵,不仅表现在两个人的时候,还表现在王
家,表现在王鸿儒的眼前。
王鸿儒看得非常清楚。无论如何,儿子因为陶
姑娘而变得稳定,而且满脸的幸福甜蜜,最主要的
是不再到处乱跑了,就是去大陆书店的次数都少
了,这让王鸿儒特别满意,因此也对陶淑媛好感增
加。他在心里盘算,陶姑娘虽说家庭一般,但工作
也还说得过去,再说人长得也好看,她和美生在一
起,应该还是可以的。最主要是儿子美生满意,这
是最重要的—拴住了儿子的心。于是,王鸿儒开
始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安排儿子的婚事,他想好
了,婚后还是要安排他们去美国的。
另外,王鸿儒已经在考虑,应该见一见陶姑娘的
双亲,这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然后才能筹办婚
礼。所以王鸿儒现在面对陶淑媛,也有了很大的改
变,在饭桌吃饭时,经常会和她说会儿话,陶淑媛也
很机警,以自己做会计工作为借口,借机装作天真的
样子,询问金融的事情,还有汇丰银行的一些事情,
好为将来探听情况做好铺垫。王鸿儒没有多想,倒
是愿意讲一点。
陶淑媛非常高兴,觉得自己任务完成得不错。
她似乎已经看到,潘翔升正在微笑着注视她,夸奖她
工作出色,正在揽起她的肩膀,向远处走去……
4
这天一大早,正好是陶淑媛休息的日子,她去大
陆书店向潘翔升汇报工作。本来定在下午,可是上
午在家闲得没事,她又不愿意面对面跟继母陶李氏
坐着,于是就出来转一转,散散心。
书店的好处就在于可以很自然地见面,尤其是
像陶淑媛这样女学生模样的人出现在书店里,看上
去是那样正常,几乎无懈可击,任何人都不会怀疑。
她越发觉得潘翔升开这个书店的机智和重要。她当
然不知道关于这个书店背后的故事,多少年之后,当
她知道详情后,竟然惊讶得好几天都处在恍惚之中。
就在陶淑媛来到英租界,站在菜市场门前,心情
激动地准备过马路的时候,忽然远远地发现书店门
口的橱窗前,站着一个烫着长发的女人。她本能地
多看了一眼—这个女人身材苗条,个子不矮,尽管
只是一个背影,但依旧能想象出来,是一个气质不凡
的女人。女人还提着一个书包,看上去不轻,但女人
尽量显得很轻松的样子。陶淑媛想着这个陌生女人
的事情,脚步就迟疑了一下,就在这时,恰巧看见拿
着鸡毛掸子的潘翔升走出来,两个人好像对了一下
眼神,说了什么,然后潘翔升抖了抖鸡毛掸子,走进
书店。那个背影漂亮的女人左右看了看,也自然地
走了进去。看上去两个人配合默契,心照不宣,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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