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既然表哥跟自己是革命的关系，那么要是恋爱
并且能够生活在一起，不是对革命最好的帮助吗?
两年前，正在英租界的商业预科学校上学的陶淑媛，
因为参加对日示威游行，被校方勒令退学。也就是
从那时起，她与表哥潘翔升来往更加密切，接受了更
多的进步思想，后来参加了共产党的一个外围进步
组织，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进步很大，后来又成为
潘翔升的交通员。因为需要有一个身份作掩护，经
过组织安排，考虑到她有会计这个特长，安排她去了
“三盛绸缎庄”。因为他们是表兄妹的关系，而且陶
淑媛看表哥的眼神，充满着爱意，情意绵绵，所以他
们在一起频繁来往，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只当是恋
人的初期交往。最近一年来，在潘翔升的指挥下，陶
淑媛出色地完成了许多传递情报的任务。正是因为
拥有共同的理想，再加上陶淑媛对表哥的崇拜，所以
在紧张的革命行动中，她更加珍惜心中的这份爱情，
后来终于按捺不住激情，向表哥直白地表达出来。
潘翔升非常感动，但也很为难，遂以“革命比爱情更
重要”这个理由，婉转地拒绝。可陶淑媛是一个执拗
的女孩子，她说表哥你的理由不充分，说服不了我，
革命加爱情，那不是更好吗?所以，陶淑媛不答应。
她说她可以等，一直等到表哥明白这个道理。潘翔
升知道自己不可能跟陶淑媛走到那种关系，一直想
把这个问题说清楚，可是革命形势紧张，再加上要做
的事情太多，根本没有时间谈这个话题，于是就拖了
下来。如今正好，可以把这件事跟表妹说清楚。
潘翔升乘坐的胶皮车，稳稳地停在了悬挂着“三
盛绸缎庄”牌匾的大门前。这家绸缎庄是远近闻名
的大店，做的都是大宗买卖，但也做门市零售，而且
从无店大欺客的事情发生，口碑极好。
潘翔升走进店铺，店员们都认识他，向他热情打
招呼，在里面会计间休息的陶淑媛听见了，赶紧走出
来，脸上带着异常高兴的神情。店员们早就在私下
里猜测这对表兄妹一定还是恋人的关系，所以都在
一边会心地微笑着。
陶淑媛表现大方，让表哥稍等一会儿，她换件衣
服，然后去旁边的一间茶馆喝茶。因为正是中午休
息的时候，店面上没有客人。潘翔升和几个店员简
单地说了几句话，然后看着琳琅满目的各种颜色的
绸缎。
不一会儿，陶淑媛从会计间出来了，淡黄色披
肩，天蓝色旗袍，方口黑皮鞋，脸上还稍微擦了一点
胭脂。潘翔升望着漂亮的表妹，忽然内心感慨，心想
要是没有这场残酷的战争，表妹现在应该正在大学
校园里学习，可现在为了打跑日本鬼子，却冒着随时
都有被日本人逮捕、杀害的危险，为革命工作四处奔
波……潘翔升感慨不已。陶淑媛已经站在他的面
前，见他出神儿，就问他想什么了。潘翔升笑起来，
说是想喝茶了。陶淑媛说那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吧。
茶馆很近，两分钟就到了。里面干净整齐，没有
多少人，特别安静。两个人要了一壶茶、一碟瓜子，
面对面坐下来。
十九岁的陶淑媛身材高挑，鸭蛋脸，眉清目秀。
外表看上去，完全就是大家闺秀的感觉，但她骨子里
却是泼辣利落的一个女孩子，敢作敢为。有一次她
在执行任务时，遇上两个二流子跟上她，想要对她使
坏，在一个暗处拦住她，她不由分说，左右开弓，打了
每人一个大耳光，把那两个二流子吓傻了，她则用英
语喊来巡捕，扣留了那两个二流子，自己则顺利逃
脱。潘翔升知道，表妹的果敢和坚定，和她的家庭以
及成长经历有关。她的父亲(潘翔升喊他姨夫)在天
津西站当调度，业余爱好是摔跤。她的亲生母亲(潘
翔升喊她大姨)在她十岁那年去世了，后来她父亲又
续了弦，给她找了一个后娘。这个后娘很厉害，而且
非常世俗，爱贪小便宜，对她也不好，不给她吃饱，还
经常找茬儿打她，所以陶淑媛从小养成了一个反叛
的性格。后来她大了，后娘又要打她，她一把抓住后
娘的手腕，后娘疼得哇哇直喊，从此那个后娘再不敢
打她了，知道这个丫头长大了，真是不好惹了。
陶淑媛还没坐稳，问道，翔升，说吧。
过去陶淑媛喊潘翔升“表哥”，后来她表白爱意
后，立刻改了口，喊他“翔升”。起先潘翔升对于称谓
的突然转变有些不适应。没想到陶淑媛笑着说，还
是早适应一点儿好。搞得当时潘翔升红了脸，一句
话都说不出来。
潘翔升对于陶淑媛这种直来直去的风格已经适
应，于是就把准备让她去做王美生女朋友一事讲了，
还简单介绍了王美生个人情况和家庭情况。
潘翔升话音未落，陶淑媛立刻甩过来一句话，你
这是要把我嫁出去?
潘翔升严肃地说，刚才我已经说了，是临时的女
朋友，这是任务。
我恨那些资产阶级!陶淑媛皱着眉毛，说，你要
是给我一把枪，去前线打鬼子，我不会皱一下眉毛。
可是给那些公子哥当女朋友，而且还是未婚妻，亏你
想得出来!这个任务，我不去!
我相信你的勇敢，可现在不需要你上前线。潘
翔升说，我以组织的名义命令你，这个任务你必须去
执行。
我不执行，这个任务你还是安排别人吧。陶淑
媛扭过脸，不看潘翔升。
我不认识别的女孩子，只认识你一个。潘翔升
声调更加严厉。
陶淑媛身子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脸，看着
潘翔升的眼睛。潘翔升见她眼睛里忽然闪着泪光，
一时有些慌乱，不知道自己的话语怎么一下子就刺
激了她。
正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陶淑媛又笑了。
潘翔升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什么，就是高兴。
潘翔升立刻明白了她高兴的原因，知道她又误解他
的话了，于是赶紧坐正了，借眼前这个机会，一定要
把两个人的关系再明确一下，不能耽误她的生活，不
能让她再抱着幻想生活，这不仅对她不公平，对革命
也不利。
潘翔升说，表妹，我们之间除了兄妹关系之外，
就是革命同志关系，没有别的关系。
陶淑媛一摆手，眼睛里又闪烁着泪光，说，潘翔
升同志，你不要说了，我去执行这个我不喜欢的任
务。
潘翔升不由得呼出一口气，他感到心里像是压
了一块大石头，因为陶淑媛这第二次泪花，不像第一
次那样兴奋，而是填满了委屈和失望。潘翔升理解
表妹的心情，他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讲太多的话，影
响陶淑媛的心情，于是讲给她，完成这个任务所要注
意的事项。他说得很详细，陶淑媛听得很认真。
潘翔升告诉王美生，女朋友已经给他找好了。
王美生又惊又喜，抱住潘翔升，热烈地与他贴脸，随
后就是高呼，终于可以打败“包办婚姻”了，可以彻底
粉碎父亲的婚姻威胁。紧接着，王美生问潘翔升，关
于这个临时女朋友的情况。潘翔升只告诉他，这个
女孩子叫陶淑媛，是他的一个亲戚，剩下的情况，你
们见面后自己了解吧。潘翔升所以这样讲，还是小
心谨慎了一些，没有讲陶淑媛在哪里工作，还有跟他
是表兄妹的关系。王美生请潘翔升快点帮他联系，
两个人尽快见面，怎么讲也要提前沟通一下，然后才
能领“女朋友”去见父亲，否则容易在父亲面前露出
马脚。王美生要求很急，说最好下午就见吧，因为明
天就是父亲通碟的最后一天。
王美生走前，告诉潘翔升，他两个小时以后再
来，看看联系得怎么样。
王美生走后，潘翔升给陶淑媛打了电话，说了情
况。陶淑媛说既然这样，那就下午请假，马上见面
吧。陶淑媛来过大陆书店，本想在书店见面，潘翔升
认为不妥，还是暂时别让王美生父亲王鸿儒知道是
他介绍的为好。陶淑媛想了想，最后说，那就在菜市
场门口见吧。
当天下午四点钟，王美生与陶淑媛在英国菜市
场门口见面了。
两个小时前，王美生按照约定，来书店再找潘翔
升，询问联系得怎么样了。当他听说立刻就能见到
那个叫陶淑媛的姑娘，非常高兴。但得知那个姑娘
安排在菜市场跟他见面时，着实一愣，他本以为女孩
子会把见面地点安排在咖啡馆、西餐屋之类的浪漫
地方，没想到却是在菜市场。心里的浪漫热情顿减
一半，但一想到不过是个临时女朋友，心里也就释然
了。王美生哪里想到，陶淑媛之所以把见面地点安
排在菜市场，是为了让对面大陆书店里的潘翔升看
个仔细—她是赌气才这样做的。
陶淑媛是请了假出来的，没有打扮，也没有换衣
服。虽然她不愿意假扮这个资产阶级公子的女朋
友，但在执行这项任务上，却是没有打一点折扣，小
心认真地执行。她的革命觉悟很高，这也与潘翔升
不断给她看革命书籍还有对她的革命影响分不开，
所以在她心里，完全有信心把这两件事情处理好。
其实还有一点原因，也是非常重要的。陶淑媛想当
然地觉得，表哥潘翔升之所以拒绝她的爱情，但又讲
不出具体的理由，一定是觉得她年轻，缺乏革命斗争
经验，还没有做出更大的成绩，所以这一次她要表现
出来自己的能力，不让表哥小瞧自己。只要她做得
更好一些，将来表哥一定会接受她的爱情。陶淑媛
已经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好，出色完成任
务，让表哥对自己刮目相看。
陶淑媛以为王美生跟她见面说会儿话，然后定
个时间，把她领到家里，骗过他的父亲，躲过这场逼
婚风波，之后她的任务就算到此为止了。可当她见
到王美生凝视她的激动眼神时，她就知道不是这样
一件简单的事情，可能以后的麻烦会很大。
在两人相见的那一刻，王美生眼睛都看直了，身
体一动不动，他几乎都要把心里话大喊出来，这不就
是我理想中的未来妻子的模样吗?
你很美，是这样的。王美生禁不住夸赞道，还强
调了一句，我说的是心里话。
陶淑媛一点都不喜欢男人这样说话。当初她在
商业预科学校上学时，有外国学生也向她表达过这
样的赞美，她连笑一下都不笑，一句话不说，转身就
走。可现在是执行任务，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那
样做，于是她微笑了一下，说了一声“谢谢”。王美生
无法自控自己，仿佛身体内部被烈火点燃了，熊熊燃
烧，炙烤得他都流汗了。
王美生左右看了看说，我们不能站在这里说话，
然后又指着菜市场旁边的那家咖啡馆说，我们进去
喝杯咖啡，怎么样?那个爱尔兰人熬制的咖啡，味道
是很纯正的，一点都不比我在美国喝的咖啡差。
陶淑媛哪也不想去，就想站在这里，她知道此刻
潘翔升一定坐在玻璃窗前，正在看着她和王美生。
她就是要让潘翔升看着她如何完成这个“爱情任务”
的。这样想着，她微笑着对王美生说，春天多么好，
还是在外面呼吸空气更加通畅舒服。
陶淑媛笑起来时，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更让王
美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爱，于是依从了她的想法。
王美生问这问那，又开始介绍自己的情况。他还告
诉陶淑媛，见到他的父亲，问起他们相识多长时间，
就说已经两个多月了。陶淑媛一一答应。
王美生说，既然陶小姐不去喝咖啡，那就去我家
吧。
陶淑媛没有想到马上要去，望着书店方向，稍微
犹豫了一下。王美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苛刻，于
是赶紧告诉她，父亲给他的限定时间明天就到了，现
在去让他见一见，时间正好。王美生想了想，又以为
陶淑媛犹豫，是因为她可能觉得自己的服装不太正
规，于是告诉她，现在可以马上去商店为她买衣服。
陶淑媛连忙摆手说既然你不在意，我倒没什么，反正
我也是临时帮你来的。陶淑媛特意把“临时”两个字
加重了语气。王美生根本没注意她的强调，心里高
兴着呢，于是夸赞陶小姐通明事理，接着用手示意，
指向他们家。陶淑媛向着大陆书店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跟在王美生旁边，向他家走去。
路上王美生说，我们两个人从现在开始，应该像
恋人一样亲热，不然万一被我父亲看见了，他会怀疑
的。陶淑媛只好又靠近一点王美生的肩膀，但不由
得微皱了一下眉头，她闻到了这个公子哥身上的香
水味。
那一刻，陶淑媛恍惚了一下。在一年多前，她向
表哥潘翔升表白了自己的爱情后，她和表哥之间似
乎还从来没有这样亲近地在一起走过。没想到，竟
然跟这个公子哥肩并肩地恋人一样走在了一起。陶
淑媛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还是悄悄地又看了一眼大
陆书店，她在心里琢磨，现在表哥在做什么，看见我
跟另一个男人像恋人一样亲热地走在一起，他会怎
么想呀?
王鸿儒压根儿没想到，儿子回国才两个月，竟然
偷偷交了女朋友，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一点都没看
出端倪。但是，王鸿儒在气恼的同时，对眼前这个自
称儿子女朋友的叫“陶淑媛”的姑娘，还是觉得不错
的。举止大方得体，长得也漂亮，唯一的不足，就是
不爱说话，连住在哪里、做什么工作都不讲。王美生
心想，她不跟您讲，就是跟我也没讲呀，于是赶紧说
起别的话题。王鸿儒心想，可能是女孩子第一次上
门有些害羞吧。
王美生久病多年的母亲也出来了，坐在客厅里，
看了一眼未来的儿媳，心里很满意。只是身体不好，
坐了片刻，又回卧室去了。本来王美生的母亲就不
管家里的事情，自从几年前得病后，更是什么都不管
了，家里的一切都是王鸿儒说了算。
陶淑媛见到自己任务已经完成，多坐反而不好，
容易露出破绽，于是借故离开王家。王美生送到门
口，问她家住在哪里。陶淑媛只说了一句“不远”，然
后坐上胶皮车走了。王美生怅然地望着陶淑媛的背
影，看了好半天，直到胶皮车消失在路口，他才疲惫
地回去。
王美生回屋后，立刻对父亲说，我说我已经有了
意中人，您不信，这回信了吧?这才是我将来的妻
子，您给我说的那桩婚事，您就快点回了人家吧，不
要耽误了人家的幸福。
王鸿儒看着儿子，忽然笑起来，说道，别给我演
戏了，说吧，这个女子是从哪儿找来的，花了多少钱
呀，是不是哪个剧团的戏子呀?
王美生见父亲这样说，当时就急了，说，我从小
到大不会说谎，您要这样说我，我抗议!
王鸿儒说，抗议什么，我问你，这个姑娘在哪里
上班，家住哪里，说呀?
王美生知道自己一定得要扛住，只要嘴头子一
软，那就全完了，肯定要被父亲“包办”了，那要是传
出去，名声可就太难听了，潘翔升都会看不起的，那
以后还怎么革命呀?王美生心里想着，已经镇定下
来，一本正经地说，既然您不相信，那好，我和陶小姐
下个月就结婚，您就快点给我们操办吧。
王美生这样一讲，王鸿儒还真就犹豫了，知道自
己的儿子什么都能做出来，他都从美国回来了，还有
什么不能做的。于是朝他摆摆手，口气放软了说，不
是不相信你，我觉得这个姑娘还是不错的，你让她多
来家里，好不好?还是应该多了解一些嘛。
王鸿儒这样讲，说的还真是心里话，他觉得这个
陶小姐看上去人品不错，比他为美生挑选的那个媳
妇要好，那个女子不像是将来能够持家的人，看重的
无非就是王家的钱财，本来他也不是很满意，只是没
办法才“乱点鸳鸯谱”的，想着要用一场婚姻来控制
美生，不要在这动荡不安的土地上出事。现在假如
美生要真跟这个陶小姐情投意合，将来成了家，也是
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看上去，美生还是有点在意
这个陶小姐的，到时候动员这个陶小姐去美国，美生
肯定也会听话的。
听到父亲口气软下来，王美生心里的一块石头
落了地，觉得父亲毕竟还是理解自己的，这样一想，
还就把这件事当真了。他想好了，要跟这个陶小姐
好好地交往。
王美生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陶小姐，所谓的“一
见钟情”，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王美生在心里甜滋
滋地问着自己。
3
王美生拒绝去汇丰银行工作，他给出的理由，让
王鸿儒哭笑不得。王美生说，我现在的大事就是结
婚，没时间去工作。王鸿儒嘲讽说，你连个吃饭的饭
碗都没有，人家陶小姐怎么能嫁给你，跟着你一起喝
西北风呀。
王美生说陶小姐不在乎这些，结完婚，我再去找
工作也不迟。王鸿儒没想到自己含辛茹苦把儿子送
到美国培养，回国后短短两个月，竟然变成一个脑子
糊涂成一锅粥的人。于是问他将来对于职业有什么
打算。王美生竟然脱口而出，开一个书店，然后办教
育，只要把国民文化水平提升上去，国家就会富强起
来。
王鸿儒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立刻联
想到了小广场边上的那个大陆书店的潘经理，心里
琢磨，美生肯定是受了他的鼓噪。现在想来，马上给
美生建立一个家庭，是一件多么重要紧迫的事情，不
然的话，过不了多久，说不准美生就会拿起枪去革命
了，那可就坏事了!王鸿儒这样的担心，真是摸准了
王美生的脉搏，他的前进路线就是这样设计的，先要
鼓舞起民众学习文化的觉悟，然后有了觉悟，就能站
起来，拿起枪与鬼子抗争。
不安的王鸿儒下了决定，儿子的婚姻必须快马
加鞭，所以一天当中多次提起陶小姐，说是要见一下
陶小姐，探讨一下婚姻之事。如此一来，可把王美生
急坏了，于是找到潘翔升，让他去找陶小姐，并且表
达对陶小姐的思念。还说这件事必须得有一个结
果，因为父亲追问很紧，不把这件事解决好，后面所
有的事情都不好办了。
潘翔升看出来王美生真的喜欢上了表妹，转念
一想，觉得表妹要真的和王美生恋爱，也算是一件好
事。毕竟王美生单纯、简单，人也英俊，而且向往革
命，将来完全可以走上革命道路。于是，再次约见陶
淑媛。
他们是在三盛绸缎庄不远处的霞飞广场见的
面。这个圆形小花园，是一座典型的法式园林，花园
中心是一座八角石亭，余下的便是草坪及鹅卵石铺
就的小路。在花园的北端，有一尊法国女杰的全身
铜像，一手持剑，另一手握鞘，正要将剑插人剑鞘中，
寓意为“和平女神”。
潘翔升和陶淑媛坐在“和平女神”不远处的一把
木椅上，一起望着铜像，脸上拂过北方五月的春风，
像是一对恋人在交谈。
潘翔升把王美生的想法、王美生父亲王鸿儒的
想法，还有他的看法，全都一股脑地讲了—现在形
势变了，不单是简单的做女朋友，而是上升到婚姻问
题。这也太快了，干革命总不能把自己嫁出去吧?
陶淑媛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干脆打断了表哥
的话，板着脸说，她坚决不做王美生的女朋友，刚见
一次面，就要跟他谈论结婚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
事，这哪里是革命呀!
潘翔升见表妹反应强烈，知道这件事真是难为
了表妹，于是马上缓和了语气，安慰说，那好，那好，
爱情婚姻的事情不提了，我们只说工作吧。现在王
鸿儒催得很紧，王美生也是到处找你，不过就是多去
他家几次，你还要跟王美生继续交往下去，当然不可
能马上结婚，我也不同意这样做。我们会想办法
的。现在的情况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最短的时
间内接近王鸿儒，然后等待上级指示的下达，去完成
新的任务。
陶淑媛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忽然声音微弱地
说，接近王鸿儒，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吗?非要我
去跟王美生……
潘翔升看见陶淑媛委屈得眼睛里又闪出泪花，
心里也是不好受，可是没有办法。于是耐心地再一
次解释:一旦王美生跟他父亲安排的人结婚成家，接
下来，极有可能在王鸿儒的安排下再回美国，那么我
们只能直接接近王鸿儒了，按现在情况来看，那可是
一件艰难的事情。
陶淑媛听完潘翔升的分析，擦干眼泪，说，那好，
我愿意继续跟王美生交往，但请你不要再跟我谈什
么与王美生婚姻的事情，我不可能跟他结婚的，但我
一定完成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
潘翔升呼出一口气，点点头。
没想到，陶淑媛最后又说了一句话，翔升，我等
你!永远等你。
陶淑媛说完，转身走了，紧接着又跑起来，眨眼
间没了人影。潘翔升愣怔在原地，想要去追她，可双
腿却是那样沉重，一步都迈不开。
三天以后，潘翔升从“上线”那里接到了上级给
他的命令，他这才知道接近王鸿儒的目的是什么。
原来，银行公会要在天津组建中国最大的华北
证券交易所，这个组织预计有股东四百多家，上场证
券二十六种，其中有华资银行一百多家，外资银行二
十多家。牵头的银行就是汇丰银行。王鸿儒被汇丰
银行派出来，参与组建华北证券交易所的前期准备
工作。据可靠消息，日军占领当局准备在天津金融
界制造一次金融混乱，借此达到完全控制这个证券
交易所的目的。此前，在香港成立的证券交易所，就
是在日本人的捣乱下，被迫关闭了。这一次，日本人
准备如法炮制，并且更进一步，还要完全控制这个交
易所。日本人的阴谋一旦得逞，中国的金融界以及
英美法等国的银行业务将会遭到重大挫伤，对于中
国的抗战，也必将会造成重大影响。日本人侵占天
津后，在原日租界上成立了一个“准备银行”，这个
“准备银行”完全在日本人的控制之下，是一个汉奸
金融机构，“准备银行”下一步可能也会有所动作。
上级命令潘翔升，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从王鸿
儒那里搞到交易所的实施步骤，还有下一步“准备银
行”的行动。据说，日本人也已经开始接近王鸿儒，
准备从王鸿儒身上打开缺口，进而掌握交易所的筹
备情况，所以我们一定要把王鸿儒拉过来，不能让他
被日本人利用，因此必须先行一步，把日本人的阴谋
诡计告诉他。现在国共双方高层已经接触，准备联
手，粉碎日本人在华北地区的金融阴谋。这是国共
双方的一次联合行动。现在共产党方面已经提前接
近王鸿儒，走在了国民党的前面。
潘翔升感到巨大的压力，因为他知道王鸿儒尽
管痛恨日本人，但他不参与政治，不可能与共产党合
作，要是掌握不好时机，贸然接触他，安排的陶淑媛
这条线，可能会前功尽弃，甚至王美生这个缺口，也
会被堵死。
潘翔升只好敦促陶淑媛加紧和王美生的爱情，
并且尽快得到王鸿儒的信任，从中掌握情报。陶淑
媛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后路可退，只得硬着头皮前
进。但她有一个宗旨，无论到何地步，也绝不和王美
生结婚。
接受任务的陶淑媛再次来到王家。如今她也只
好讲明自己的情况，否则无法得到王鸿儒的同意，日
后她和王美生也就无法来往，那样她也就无法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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