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米。他们三个人还要去烈士陵园，为潘翔升搞
一个重新人硷的仪式，这么多年的夙愿终于实现了。
可是，就在王美生兴冲冲地来到朱小米家门口
时，却发现大门口挤满了人，乱哄哄的，就像大集市
一样。王美生赶紧问站在旁边的一个满脸忧愁的老
太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太太立刻怒火冲天，拉
着王美生的袖口，激动地说，你也是集资受骗的吧?
随后，大骂朱小米是大骗子，骗了那么多人的钱，现
在无法还上了，也不知道把钱捣鼓哪里去了。
王美生心中一惊，到底朱小米还是因为集资开
公司、做生意的事搞砸了，惹得这么多人上门来兴师
问罪，可他还是往好处去想，万一不是呢?于是，又
去问了另外一个老人，还是这样，都是大骂朱小米的
话。王美生这才大致清楚，朱小米用高额利息的办
法已经集资了几十万，可是公司没开成，为了付利
息，朱小米就拆东墙补西墙，最后剩下一个大窟窿，
别说付利息，就连本金都没了，现在人家都找上门来
了，要她还钱。要知道，她集资的那些人都是普通百
姓，而且还都是老头老太，有的一辈子才存了那几百
块钱，最多的也就是上千块，一下子都给了她，指望着
能发点财，可是全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怎么能不着
急呢，连掐死她的心都有!
王美生禁不住哀叹一声，责怪自己，当初要是不
把姐姐的电话号码给她，不就没有这些事情了吗?他
知道，三姐是有点钱，但并不是大老板，而且那么大年
岁，哪里还能开公司，不过就是被朱小米的热情给搞
昏了头，大概后来想一想不太可能，也就没有了下文，
哪里想到朱小米却是自己干了起来。哎呀!这可怎
么办?王美生原本不想管这些事，他嫌麻烦，所以对
朱小米也就不管不问了，现在出了事，王美生也感到
自己有责任。
王美生想着，拨开众人，想要进去，劝一劝朱小
米。就在这时，有人大喊，不好了，出人命了!
王美生赶紧朝里冲，终于一身大汗地来到屋里
面，发现朱小米已经躺在铺着红色簇绒地毯的地上。
她穿着白色羊毛“蝙蝠衫”，和红色的地形成色彩对比
强烈的画面。这件拗口的叫“蝙蝠衫”的毛衣，前几天
王美生见过的，当时朱小米还得意地跟他说，总有一
天，她要飞到天上去，当时还给他做了一个飞翔的姿
态……可是现在，却躺在地上了。
王美生慢慢蹲下去，发现朱小米脸色惨白，嘴唇
铁青色的，尽管涂着口红，可是那吓人的铁青色还是
肆无忌惮地穿过红色、覆盖住了红色。他用手指贴在
朱小米的鼻子底下，发现还有一点微弱的气息。
王美生站起来，扯着脖子大叫，快去喊救护车呀!
可是周围的人全都站着，根本没人行动。院子外
面的人，还说未刁、米是装死，是为了躲债。
王美生顾不上说别的，救人要紧，他赶紧跑出屋
子，跑到公共电话亭，打电话，要救护车。他对着话筒
大喊着，你们快来吧，快来吧。他的声音大得惊人，对
方告诉他，老大爷您不要喊了，我们马上就到。
救护车终于来了。医护人员把朱小米抬上了
车。王美生听见还有人说朱小米是装死赖账，于是他
朝众人大喊，人都这样了，就别再说这话了，不就是钱
吗?不行的话，我替她还，我卖房子替她还债，行不?
人们议论纷纷，打听这个忙前忙后的老头是谁。
有人认识他，说了王美生的大名，还有王美生与朱小
米的不一般的关系。大家这才“嗽”了一声。有的人
小声说，有人认账就行呀，我们就找他了。
这时，急救医生问王美生，家属是谁，上来一个
人，跟着一起去趟医院。王美生毫不迟疑地上了车。
急救人员说，老爷子，您这么大年岁了，家里还有年轻
人吗?王美生说，没了，就我一个人，走吧!
实际上，救护车走到一半，朱小米就已经咽气
了。王美生看着急救医生忙着，过了一会儿，急救医
生无力地垂下了头，望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王美
生流出眼泪，望着朱小米一动不动的身体，红色的口
红终于完全褪去了，变成了白色。他抬起头，望着窗
子外面，想起了许多过去的往事。
医生问王美生，您是病人……什么人呀?
王美生说，亲人。
亲人?到底什么关系?医生问。
王美生自言自语道，是呀，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呀?
医生见这个老人如此回答问题，一时间面面相
觑。他们都认为，老人是因为悲伤过度，一时糊涂了。
朱小米因为急性脑出血，还没有送到医院，就死
在了半路上。陶淑媛闻听这个消息，呆愣了好长时
间。路小勇也得到了消息，想要回来，但因为路途遥
远，而且正在参加军事演习，实在赶不过来了，但还是
发来了一封饱含真情的唁电。
王美生、陶淑媛参加了朱小米的葬礼，送了朱小
米最后一程，然后又去烈士陵园，完成了潘翔升骨灰
人硷仪式。在这一天里，两位老人奔波在送别友人的
路L，整整忙了一天。
在回来的路上，王美生对陶淑媛说，我们领个证
吧。
陶淑媛站住脚，望着王美生，问道，你是说……
我是说，我们结婚吧。王美生握住了陶淑媛的
手。陶淑媛什么都没说，眼睛里流下了泪水。王美生
说，我还要送你一个礼物。
王美生和陶淑媛领完结婚证的第二天，王美生来
到居委会，向陶淑媛递交了人党申请书。这让陶淑媛
惊讶不已。王美生说，这份申请书，就是我送你的礼
物，几十年以前，你就让我写，我没有写，现在写了，还
不算晚吧?
陶淑媛把王美生的人党申请书抱在胸前，连连说
道，不晚，不晚呀!
王美生说，我这一辈子，虽然没有加人共产党，可
我对共产党那是赤胆忠心，就是砸断骨头，你们仔细
看，那里面也都是忠心。
陶淑媛上前抱住王美生。两个人抱了很长时间。
又过去了几年。
已经八十岁的王美生，和快要八十岁的陶淑媛，
手挽着手，一起去超市买东西，他们要在家里做一顿
丰盛的晚宴，准备欢迎一个人—路小勇。
再过两天，路小勇就来天津看他们。现在路小
勇已经是某部师长了。这一次他来北京开会，顺道
来天津看望两位老人。这些年，路小勇没有忘记两
位老人，一直书信来往，还经常给两位老人寄一些营
养品。
现在那座菜市场已经改成了超市，只是没有再
请王美生写牌匾，全是霓虹灯做成的标识。而且又
恢复了原来英式建筑风格，远远地望过去，好像一座
悠远的古堡。
王美生望着超市门口的霓虹灯，忽然问陶淑媛，
你这个老太太，不是比我聪明吗?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什么叫革命?
陶淑媛怔了一下，反问道，你说呢?
王美生笑起来，我说呀，革命其实很简单，就是
让所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说白了，就是吃饭时，能
够安安稳稳的，不用担惊受怕。陶淑媛笑了笑，说
道，也对，就是简单了点。王美生说，简单才是最深
奥的。陶淑媛说，你说得对，我们快进去吧，一会儿
关门了。
两个人笑着，挽着手臂，走进了超市。那个样
子，犹如五十多年前两个人第一次的革命约会。
完成于2010年11月19日
责任编缉李双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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