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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爱情》作者:武歆

_4 武歆 (当代)
熟稳的样子。
陶淑媛心里好像起了大火一样,慌乱地赶紧过
马路,可是站在店门前,她又倏地停住了,她感到自
己心跳得厉害,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梳了一下头
发,憋足了一口气,这才一下子推开书店的门,站在
书店中央,直着一双眼睛,风风火火地四处寻摸。潘
翔升正在整理架子上的书,见她慌乱的样子,慢条斯
理地走上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陶淑媛急促地喘着气,也不回答,还在四处看,
眉毛拧成了一条虫子。最后才把目光落在潘翔升的
身上,问道,她去哪了?
潘翔升眨着眼睛,反问道,她,她是谁呀?
陶淑媛说,刚才我看见一个女人进来了,怎么转
眼就没了?
潘翔升笑起来,说,要说女人还真的有,不就是
你吗?
陶淑媛看着满屋子的书,揉了揉眼睛,是呀,真
的没有人呀。她感觉自己好像做梦一样,刚才明明
看见有个女人进来了,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呢?潘翔
升让她坐下来,喝杯水,然后再说话。
陶淑媛突然问道,翔升,你可不要骗我,我对你
是真心的。
潘翔升答非所问,不是定好说下午来吗,怎么一
大早就来了?也好,说吧,进展怎么样?
陶淑媛想了想,不好说别的,于是讲了最近和王
美生关系的顺利进展,还有王鸿儒逐渐对她的信
任。潘翔升认为她做得不错,表扬了她。两个人说
着话,这时书店开始有顾客进来了,潘翔升站起来,
招呼着。陶淑媛已经沉静下来,她望着潘翔升若无
其事的样子,心里忽然又委屈起来,明明刚才有个女
人进来,他怎么就不承认呢?最为奇怪的是,那个女
人进来就失踪了,去了哪里?这家书店没有后门呀,
难道我真的看花了眼?
心情一团糟的陶淑媛认定潘翔升把女人藏了起
来。现在店里还有客人,她不可能到处搜查,更不可
能大声质问他,而且她也不想那样做,她不是泼妇,
她是一个有自尊心的姑娘。潘翔升既然欺骗她,而
她非要弄个水落石出,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呀。她不
想,真的不想!后来,心情烦乱的陶淑媛告别了潘翔
升,一个人走出书店。
十九岁的陶淑媛走在一九四一年的夏季里,心
里苍老、衰败得却像是一百年前的九十岁的老岖。
她感到生活无望,一点意思都没有。她似乎终于明
白了,潘翔升之所以不接受她的爱情,不是嫌她年龄
小,也不是因为她革命水平低,而是因为他早就另有
所爱了!陶淑媛想到这里,一步都走不了啦,双腿颤
抖得厉害,她赶紧用手扶住路边的杨树,眼泪再也控
制不住了,“刷刷”地流下来。她想不到,潘翔升为了
躲避她的爱情,竟然借着革命的名义,把她推给了那
个资产阶级的王美生,还让她跟王美生谈恋爱,他怎
么能这样做呀?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他竟死不承
认身边已经有了其他的女人。
陶淑媛伤心不已,眼前总是晃动着那个烫发女
人的背影,所以脚步走得踉跄,好几次差点摔倒了。
后来她才终于调整好心情,准备往家里走。就在这
时,王美生出现了,站在她的面前,问她怎么了。
王美生本来是想到大陆书店去的,好长时间没
见潘翔升了,想过去跟他聊聊天,没想到却遇上了陶
淑媛。陶淑媛看着王美生,越发的委屈,突然走上
去,不顾一切地拥住了王美生。王美生短暂的惊愕
之后,一阵欣喜,张开双臂,惜懂地抱住了陶淑媛。
王美生轻拍着她的后背,怜爱地问她发生了什么
事。陶淑媛什么都不说,只是下意识地抱得更紧
了。陶淑媛的拥抱,除了委屈,还有一种发狠的意识
作怪,似乎是要报复潘翔升。
陶淑媛不知道,后面始终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她和王美生突然拥抱的情景,被后面跟踪的那个人
看得清楚,那个人当时就愣住了!
在背后悄悄跟踪陶淑媛的,是她的继母陶李氏。
陶李氏暗中跟踪陶淑媛已经多次了,她是想知
道,这个跟她关系僵硬的柴鹜不驯的女儿下一步要
做什么,有什么打算。她要了解清楚。
两个多月前,陶淑媛的爸爸得了重病—高烧
不退,整日说胡话,去了医院,说是严重的肺炎,但后
来又说不是,可到底是什么病,也没有查出来,如今
还住在医院里,似乎好不了啦,因为医生愁苦地说,
可惜呀,可惜。陶李氏非常慌张,她慌张不是为丈
夫,而是为她自己,一旦丈夫去世,她下一步该怎么
走?以她的年岁再改嫁,那是不可能了,只有依靠陶
淑媛。她发现最近陶淑媛经常出去,而且时常发呆,
所以想要知道陶淑媛在做什么,一旦她的父亲去世,
她会怎么做呢?于是心情不安的陶李氏悄悄跟踪了
几次。
今天陶李氏一路跟踪而来,看见女儿去了大陆
书店,她不惊奇,她知道是那个叫潘翔升的远房亲戚
开的这个书店,女儿去书店看一看,可能也是寻开心
吧,但是没想到从书店出来的女儿,竟然跟一个白衬
衣、白裤子的男子在街上拥抱,这让她大吃一惊。她
一眼就看出来,那个打扮不凡的男子肯定不简单,一
定是出身大家。原来女儿还认识富豪家的公子呀,
这让陶李氏惊喜不已。
早年陶李氏在大户人家做丫环,年轻时的她,眉
眼还算说得过去,心眼也活泛,但是命苦,从小没了
爹娘。可是她心高气盛,不甘心一辈子当丫环,后来
她在老爷面前眉眼闪烁,花心的老爷终于禁不住诱
惑,在一个风雪之夜占了她的身子。她面对老爷,流
下了眼泪,她很有计谋,不哭不闹,只说自己让老爷
为难了。老爷不明白,问她怎么为难。她就表白了
说,想要一辈子侍奉老爷。老爷捏着她的小手,不住
地感叹。陶李氏立刻看到了希望。她有野心,但野
心不大,能够准确衡量自己,所以她继续向老爷表
白,说她只想做个同房丫头,一辈子照顾老爷,不要
任何名分。老爷真是动了心,拐弯抹角跟太太说了,
太太坚决不同意。女人更能看清女人,太太说这个
女子不简单,将来不是妖精就是人物,绝不能留下
来。于是,在太太的威逼之下,老爷给了她一些钱,
恋恋不舍地让她走了。后来经人介绍,给陶淑媛的
爸爸续了弦,成了陶李氏,也成了陶淑媛的继母。
现在陶李氏发现了陶淑媛的秘密,心中大喜。
她想,从现在开始,应该抓紧这个姑娘,只要陶淑媛
将来嫁个大户人家,她能不认她这个娘吗?虽说她
是一个后娘,可也是娘。凭着她的多种办法,陶淑媛
不会抛弃她的。陶李氏有这个把握。虽说陶淑媛跟
她关系紧张,但毕竟还是一个心软的姑娘。她是从
陶淑媛十岁上看大的,是了解洞察陶淑媛的。
陶李氏想,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要搞清这个公
子是哪方公子,这一点很重要。
后来,陶李氏终于在第二次跟踪中,发现了那个
白衣公子的住处,再后来经过一番艰苦的打听,知道
了王鸿儒的大名。激动过后的陶李氏,终于安稳了
下来。
就在这时,陶淑媛父亲病情恶化,一个身体如此
强壮的人,后来被病折磨得竟瘦成了人干,最后终于
撒手人寰了,死后的身形,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葬
礼上,陶李氏拉着陶淑媛的手,颤抖着说,女儿呀,就
剩下了咱们娘儿俩了,将来娘照顾你,只要娘还有一
口气,就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悲痛的陶淑媛拉着陶
李氏的手,动情地叫了一声“娘”。陶李氏答应着,悄
悄扭过脸,抹了一下眼泪,嘴角抽起一丝笑纹,她的
心里踏实了。
陶淑媛跟随三盛绸缎庄的协理,还有一个业务
精湛的大伙计,要去塘沽码头验货。三盛绸缎庄进
了一批日本丝绸,因为第一次进,不放心,所以提出
来在船上验货,意思很明显,不行的话当场退货。本
来“三盛”不卖日本货的,可是架不住商会的施压,明
说你们不卖日本货,以后可能会有大麻烦,最后“三
盛”只好忍气吞声地进货。但提出来验货,实际上就
是想找点麻烦。没想到,被日本人把持的商会竟然
同意了,显示出来一副很大度的姿态,让他们来看
货。
潘翔升得知情况后,给陶淑媛安排了一项任务,
借机侦察日军在塘沽码头的货运情况。
塘沽是华北地区唯一的出海口,也是日本华北
派遣军的军火、物资的重要运输地,平时戒备森严,
一般人根本靠不上前去。去年潘翔升曾经和“上线”
假扮恋人去塘沽旅游,想要靠近码头,竟差点被日军
抓走。潘翔升的“上线”是个女性,别人不知道,陶淑
媛更不知道。如今陶淑媛正好有这个机会去码头,
实在难得,所以潘翔升立刻给她布置了这个任务,告
诉她不要记本子上,只要用脑子记下来就可以了,一
定要记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陶淑媛保证完成
任务。
现在陶淑媛面对潘翔升时,已经非常平静了。
当她心平气和地和王美生交往下去,感觉越来越好,
而且从中发现了王美生许多可贵的品质。她想,既
然你潘翔升看不上我,我干吗非赖在你身边。她是
赌气和王美生好上的,可也正是这种赌气,让她和王
美生的关系更近了一步。陶淑媛已经“革命”一年多
了,还是有一定的革命思想觉悟,她懂得感情是感
情,工作是工作,二者不可混淆。潘翔升派给她任
务,她还是要努力去完成的。
陶淑媛跟随协理,坐着“三盛”从美国进口的黑
色道奇小汽车,一大早去了塘沽。“道奇”牌小汽车,
是中国官员乘坐的汽车,“三盛”有这么一辆,也是显
示实力的一个标志。因为“道奇”的缘故,一路非常
顺畅。
当陶淑媛他们快要接近码头上时,岗哨明显多
了起来。协理拿着商会开具的信件,倒是顺利,过了
一道道关卡。陶淑媛表情平和,但眼睛却是认真地
看着码头上的一切,多少个哨卡、多少个隙望塔……
努力地记下来。
道路都是砂石路,小汽车开了一上午,到码头
时,已近中午了。只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
是端着大枪的日本兵,枪上的刺刀,在夏日的阳光
下,闪闪发光。码头上有四个炮楼,占据着四角,每
个炮楼上面都放着探照灯,想必是用来晚上照明
的。炮楼上还有鬼子站岗放哨。码头上堆积着许多
的货物,都用苫布罩着,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东西。
还有许多裸露着上身的搬运工,在日本兵的监视下
搬运货物。看上去货物很重,搬运工们的腰弯得很
低,脸都快贴到地面上了。
日本人查看了协理的信件,说你们来人太多,不
能上去这么多人。最后经过交涉,只是允许协理一
个人上船,其他人都在车里坐着,不许下车。协理想
要争辩,那个日本人瞪起眼睛,回手握了一下刀把,
吓得协理一句话不敢说了,只好一个人上船。
陶淑媛、大伙计还有司机,坐在车里,谁都不说
话,只是小心地看着车窗外面。就在这时,陶淑媛忽
然发现几个搬运工搬运的一个长条箱子摔在地上,
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两个日本兵上前,狠命地踢打
搬运工,后来又上来一个日本兵,用枪托打搬运工,
样子异常凶恶,而且表情很慌张的样子。陶淑媛心
想,箱子里装的什么呀,怎么那样慌乱?于是探着
头,想要看清楚,可是正好有一垛货物挡着,看不着,
就想要下车去看个究竟。大伙计和司机见她拉门要
下车,急忙劝阻。陶淑媛心想,机会难得,一定要看
清是什么。陶淑媛不顾劝阻,硬下了车。
陶淑媛坦然地走过去,一眼看见箱子里放着白
色的衣服,而且头部连着怪物一样的黑色的长管子,
像是猪八戒的大嘴巴。她很好奇,不知道是什么东
西。就在这时,其中正在打人的一个日本兵发现了
她,立刻端起大枪,几步走过来,将刺刀对准她,哇里
哇啦说了一通。陶淑媛听不懂,但看鬼子兵的架势,
大致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手指着“道奇”,又指了
指自己的肚子,弯下腰,脸上做出痛苦的表情,表示
要找茅厕。显然日本兵看懂了陶淑媛的比划,放下
大枪。可能是面对女性,日本兵放松了警惕,朝不远
处一个砖房子指了指,让她过去。陶淑媛点点头,抱
着肚子走过去,在路过那个木箱子时,又隐蔽地看了
一眼,这一次看得更加清楚—没错,就是猪八戒的
衣服。
陶淑媛从茅厕回来,上了汽车。大伙计和司机
都替陶淑媛担心,说她胆子大,万一出事,回去怎么
交代。陶淑媛说鬼子管天管地,还管上茅厕呀。司
机说,今天这个鬼子还算好说话,也仗着你是个姑
娘,鬼子大意了,否则他会杀了你。陶淑媛低头不说
话,越想越有些后怕。
这时,协理也从船上下来了,不敢侧目,僵直身
子,战战兢兢地钻进汽车。大伙计忙问货看得怎
样。协理呼出一口大气,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水,用怪异的语气说,小日本的东西真是不错,那绸
缎光滑无比,难怪一些商家抢着卖呢。大伙计愣了
一下,问,那就答应了?协理无奈地说,不答应不行,
人家端着刺刀呢。大伙计又说,那我们“三盛”也成
了汉奸商店?协理脸色阴沉下来,头也不抬地说,又
不是我们一家卖日本货,你发什么愁?再说我们卖
的是东西,又不是给日本人当汉奸。走吧,回去再
说。
司机启动了汽车。车里鸦雀无声。
协理说,我们中午不吃饭了,赶回去再吃吧。大
伙计和陶淑媛都应了一声。现在大家都想着快点回
去。陶淑媛更是想着早点回去,好把那种奇怪的猪
八戒式样的衣服快点告诉潘翔升。
汽车稳稳地开着,很快离开了码头。协理这才
呼出一口大气,脸色也恢复了常态,松散地把头仰在
了后面,然后闭上了眼睛。大伙计没有睡觉,看着车
窗外。虽然大伙计没有协理职务高,但在大老板那
里年头多,干得也出色,所以平时还是敢说几句话
的。
谁也没有想到,欢畅的“道奇”正在行驶着,忽然
熄火了。司机嘴里嘟嚷着,赶忙下来查看情况。过
了一会儿,拉开车门,哭丧着脸,对协理说,走不了
啦,发动机坏了。协理很恼火,怎么美国的汽车也坏
呢?司机说,谁知道呢,现在劳驾大伙下来推车,要
赶快找修理厂,一会儿天黑就麻烦了。
于是,协理、大伙计和陶淑媛,全都下了车,在后
面推车。已是下午五点多了,但烈日依旧暴晒,几个
人很快就是一身大汗。汽车像蜗牛一样慢慢向前走
着,一个多小时之后,才终于找到了一家车行。修车
的人看了情况,告诉他们,今天修不好,没有零件,要
到别处找零件。
协理说,那我们今晚回不去市里了?
车行老板说,可不是。
就这样,几个人当夜没有赶回去,住进了车行不
远处的一家小店。协理在车行,赶紧给“三盛”打了
电话,三盛绸缎庄的老板也没有办法,让他们安心住
下,等待修好车再回来,并且嘱咐协理,一定注意安
全。
陶淑媛几乎一夜没睡。她总感到有什么事情即
将发生,所以一晚上也没有脱衣服,蜷缩在硬板床
上,大睁着两眼,直到天明。
陶淑媛哪里想到,这次偶然事件,给她惹了大麻
烦—问题还是出在陶李氏身上。
陶李氏见陶淑媛夜晚都没有回来,心里发了慌,
心想这丫头肯定是跟王鸿儒的儿子王美生在一起,
于是决定借机去王家。陶李氏有自己的想法,她害
怕陶淑媛跟王家不提她这个后娘,到时候结婚把她
甩了,所以她要提前现身,要让王家知道,陶淑媛还
有一个娘呢!如今,陶李氏把后半辈子的希望,完全
押在了陶淑媛的身上。
第二天,陶李氏一大早就来到王家大门前,按了
门铃。佣人出来,问她找谁。陶李氏粗声大气地说要
找亲家。佣人没听清,再问了一遍。陶李氏清晰地又
说了一遍,然后又加上一句,美生是我姑爷呀,你这个
下人是怎么当的差?说完瞥了一眼佣人,径直朝里
走。佣人一时不知所措,张着双手,跟在后面。
陶李氏来到客厅,让佣人去通报,要见亲家王鸿
儒。佣人赶紧通报了,王鸿儒正在书房读书。这两
天他身体不适,没有去银行。听佣人讲,少爷美生的
亲家来看他。王鸿儒脸色有些温怒,责怪佣人乱讲
话,美生还没有成家,哪里来的亲家?佣人一脸的委
屈。王鸿儒只好穿好衣服,来到客厅。
陶李氏过去在大户人家当丫环时,也算是见过
一些场面,再加上现在年岁已大,更有经验,所以上
来先是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王鸿儒听说是陶淑媛的
母亲,脸上便有了笑容,并且还微微欠了欠身子,算
是礼貌。随后便问,这早上来此,一定有什么事?
陶李氏“唉”了一声,说女儿昨晚没回家,心上惦
记,所以来找一找。王鸿儒一听,大惊失色,哪有一
个女儿家夜不归宿的呀!于是,连忙叫人,把王美生
喊来,问他怎么回事。王美生正在摆弄留声机,听新
买来的唱片,听说陶淑媛的母亲来了,非常奇怪,急
忙赶到客厅,这才得知陶淑媛失踪,并且已经一天一
夜不见人了。
也不知道陶李氏是怎么想的,可能也是为了引
起王家父子对她的重视,或是让王家父子知道她这
个母亲和女儿陶淑媛的深厚感情,于是开始讲起来
小时候怎么辛苦养育陶淑媛,费了多少的心血,讲得
事无巨细,滔滔不绝。后来又讲,现在陶淑媛的父亲
去世了,将来她也会和女儿在一起,不让女儿受一点
罪,大有同甘苦、共命运的架势。
陶李氏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王家父子的表
情。见王家父子表情木呐,心中发慌,认为王家看不
起她,于是又开始讲起她自己的出身。陶李氏当然
不会讲自己是一个出身低微的丫环,而是把她服侍
的那个大家,当成她自己的家,炫耀自己如何出身大
家,当年怎样荣华富贵,绩罗绸缎不计其数,只是因
为后来嫁给陶淑媛的爹,才远离富裕生活。但她不
后悔,因为有陶淑媛这个值得她骄傲的女儿,还有王
美生这样优秀的好女婿。
陶李氏说这些炫耀的话,本来是自卑的表现,不
想让王鸿儒父子看不起她,她以为说了这些,王家就
会高看她,可是她哪里知道,结果却是恰恰相反。
王鸿儒是一个目光锐利的人,他很快便觉察出
来陶淑媛的母亲是一个低俗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怎
么会出身大家呢?完全就是一个市井女人。陶李氏
今天来到王家,还是特意打扮了的—穿着一件藕
荷色的旗袍,上衣襟上别着一块花手帕,头发烫了,
因为是自己拿火夹子烫的,火候没有掌握好,有些焦
糊,看上去特别显眼。陶李氏说话时,不时地挥动手
里的手帕,手帕上洒了香水。香水是廉价的,有一股
束}J鼻的味道。
陶李氏以为自己打扮得好,可是在王鸿儒和王
美生的眼里,却是经不住端详的。王鸿儒微皱着眉
头,心里想,既然陶淑媛有这样一个低俗的母亲,那
么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现在陶淑媛的样子,说不
定就是装出来的,将来嫁过来后,肯定会把一些坏毛
病表露出来,说不准会把王家搅乱得一塌糊涂。王
家怎么能要那样的儿媳妇,怎么能有这样的亲家?
绝不允许!
不动声色的王鸿儒,看着陶李氏拙劣的表演,已
经在心里做好了决定,不许王美生再跟陶淑媛交
往。王美生坐在旁边,看着陶李氏,心里也是颇为奇
怪,陶淑媛的母亲怎会是这样子呀?难怪他几次想
要去她家看看,都被陶淑媛以各种理由挡住了呢,原
来如此。
王鸿儒客气地送走了陶李氏,转过脸来,厉声命
令王美生,从今以后,不许再跟陶淑媛来往。一个未
成家的姑娘,怎么能够夜不归宿呢,况且还有这样一
个低俗的母亲,说不准她那个去世的父亲,也不会好
到哪里去,什么高级职员,搞不好就是一个扳道工、
信号工。要不,她父亲去世,陶淑媛怎么不言语呢,
就是怕咱们吊唁,看到她们家的真实情况。王鸿儒
感叹,幸亏早点见到了陶淑媛的母亲,避免了一场悲
剧的发生。要不,以后说不好会有什么乱子呢!
被父亲教训的王美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低着
头,走回自己的屋子。过了一会儿,他决定去找潘翔
升,好好地问清楚,夜不归宿的陶淑媛去哪里了。
王美生匆忙来到大陆书店,找到潘翔升,把陶淑
媛母亲去他家情况讲了,然后问潘翔升,陶淑媛夜不
归宿,去干什么了?
潘翔升没想到陶淑媛去塘沽没有回来,心里紧
张,担心出事了。但脸上没有露出任何不安的神情,
只是讲他不知道,一定帮他问清楚。同时安慰王美
生,不会出事的。王美生将信将疑地走了,连背影都
涂满了怀疑和担忧。潘翔升知道,现在王美生跟陶
淑媛的关系,真的不一般了,看他那种担心的样子,
已经有爱的成分掺杂其中了。潘翔升一时感慨,不
知道这两个人将来怎么样,更不知道陶李氏的突然
出现,会给两个人的爱情关系带来怎样不可预测的
后果。
5
陶淑媛回来了,当她向潘翔升汇报在码头上看
到了那种类似猪八戒的衣服时,立刻引起了潘翔升
的高度警觉。通过陶淑媛进一步的详细描述,他当
即断定,那是防化学和细菌武器的军装,日军如此大
规模、紧张地运输这样的军装,难道日军将要在某地
进行细菌战?前不久,日军在江浙一带进行了细菌
战,导致当地鼠疫大流行,重庆的国民政府已经向美
国和欧洲国家提出这个问题,讨要应对之策,但欧美
国家没有做出更大的反应,他们把更多的精力放在
他们自己的事情上。这件事也就搁置在一边。眼下
潘翔升想,难道日军下一步要在华北地区进行细菌
战?
潘翔升决定把这个情况马上汇报给上级。他当
场表扬了陶淑媛,这个情报很重要,她可是立了大功
呀。陶淑媛得到表扬,脸上露出微笑。潘翔升为了
让陶淑媛有心理准备,又把陶李氏去王家找她,还有
王美生打听她夜不归宿的原因等事,一并告诉了陶
淑媛。
陶淑媛大吃一惊,没想到简单的一次汽车障碍,
竟然惹出了那么大的事。潘翔升看见陶淑媛脸色不
好看,告诉她回去后,不要跟陶李氏争吵,一定要处
理好。还讲,陶李氏尽管有许多的毛病,毕竟年岁不
小了,还是多原谅她吧。
其实,陶淑媛没有太大的气恼,冷静下来之后,
心里甚至还有几分窃喜。因为陶李氏如此一闹,王
鸿儒肯定反对,那么她和王美生所谓的“爱情”也就
寿终正寝了。说心里话,最近她努力在情感上“靠
近”王美生,多少也是带着赌气的成分,是在暗中和
潘翔升较劲儿,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既然现在陶李
氏把事情搞砸了,也好,那就砸了吧。
善于察言观色的潘翔升,当然看出了陶淑媛心
理上的变化,立刻感觉不对,一定要扭转她的想法。
于是婉转地提醒她,还是要以工作为重,不要掺杂个
人私念。潘翔升没想到,他的这句话,竟然惹恼了陶
淑媛,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她,眉毛一挑,对潘翔升
说,怎么叫个人私念?难道爱你就是个人私念?爱
王美生就叫革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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