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银行界人士走近共产党。樊得水隐蔽得好，而且
通过各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蒙蔽了一些著名人物，给
共产党提倡的统一战线政策带来很大障碍。樊得水
又一次得到表彰。
樊得水不仅盯着大人物，也不放过小人物。当
他发现朱小米努力接近他，并且还拉来王美生权当
男朋友，而且在言谈中，对军界的梅炳才表现出来极
强的接近欲后，樊得水立刻感觉这里面有问题。他
是知道王鸿儒的，对这个银行家的公子王美生，也是
耳闻过的，于是通过情报分析，发现一些疑点，并且
在与朱小米聊天中，觉察出来朱小米是奔着城防工
事图来的。起先，他不相信共产党的天津地工人员
会派出朱小米这样的人来做这件事，因为朱小米简
直就是“小儿科”，言谈举止破绽百出，一眼就能让人
看出动机。但樊得水并没有大意，转而一想，是不是
共产党地工就是要用这种“天真行为”来迷惑人，从
而套取情报。综合考虑后，樊得水还是决定要认真
对待，并且“将计就计”，要发现浪漫朱小米身后的
“大鱼”。他在下意识中，还是把朱小米这次天真的
独自行为，看成了是一次有组织的行动。
“四野”围城的炮火每天夜晚都在响起，攻城是
一件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樊得水已经感到前
途无望，他如何想不到，国民党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
间内崩溃呢?更想不到刚刚完成东北作战的“四
野”，没有任何休整，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人关，转眼间
包围了天津，北平也是岌岌可危。这些军人简直就
是铁人呀!樊得水不死心，他想国军不会这么快就
失败了，眼前的不利局势只是暂时的，在美国人的帮
助下，很快就会扭转战局。樊得水要在共产党攻进
天津城之前，再完成一件大事，效忠党国，流尽自己
最后一滴血。
樊得水设计了一个引蛇出洞的方案:如果朱小
米上钩，那就证明这个朱小米是有来头的，那就抓住
她，拷问出来她后面的大人物，最终斩获接近他和梅
炳才的真正目的;如果不上钩，或是朱小米就是一个
浪漫女人，那也就权当一次“鸳鸯戏水”。樊得水除
了能干，也还好色。他觉得，他完全有能力把这个像
是活鱼一样乱蹦的朱小米搞到床上去。
这天中午，樊得水给朱小米打电话，让她下午到
他家。朱小米问有什么事。樊得水说，他的好朋友
梅炳才找他有事，梅秘书下午开完会，直接来他家，
朱小姐不是想跟梅秘书相识吗?这次正好是个机
会。朱小米一听，反应倒快，说，你跟梅秘书谈完事，
一起来起士林餐厅，我来做东，大家一起吃个饭。樊
得水说梅秘书军务繁忙，没有时间去外面吃饭，大家
还是在家里见个面吧。朱小米倒还警觉，执意说她
要请客。朱小米有自己的打算，在外面吃饭，一来可
以喝酒;二来行动方便，既然梅炳才开完会直接到
“丁先生”家，身上肯定带有会议记录或是文件之类
的东西，这样说不定就能“顺手牵羊”了。而且在外
面，她的身体还安全一些。
没想到，樊得水说那好吧，你既然下午没时间，
那就等哪天大家再见面吧。朱小米见他要挂电话，
生怕放走了这个近在眼前的大好机会，于是就说那
好吧，那就今天先认识，哪天再一起吃饭。于是，在
电话里，朱小米定好了去丁先生家的时间。
朱小米执意要见梅炳才，让樊得水更加相信，这
个女子不是一般的人，肯定有目的，后面也一定有
“大鱼”。樊得水沉吟片刻，拿出两把手枪，上好子
弹，打开保险，一把放在客厅的花瓶后面，另一把放
在卧室的枕头下面。
朱小米放下电话，心情激动，心想为革命做贡献
的机会终于来了。她想得倒是周全，应该把王美生
喊上，这样两个人互相配合，可以更好完成。于是，
她立刻去找王美生，把能够见到梅炳才的事讲了。
王美生听后，觉得这件事非常重大，应该告诉陶淑
媛，让上级组织来配合，于是就让朱小米先走，下午
两个人再见面，然后一起去丁先生家。
可是朱小米说省得来回跑了，她不想回去了。
再有，她有点紧张，有王美生在身边，她感觉还好一
些。如此一来，王美生没有自己的单独时间了，可他
又不想让朱小米知道他要把这件事汇报陶淑媛，怕
引起诸多的麻烦。最后，王美生想，那就先跟朱小米
一起去，然后再见机行动。
王美生、朱小米收拾利落，一看表，时间也不早
了，于是一起走出王家。
樊得水的住处在原来的法租界，离王美生家倒
是不远，是一个幽静的小院。小院外面还有一棵大
槐树，只是已经枝叶脱落，看上去已经不可能再存活
几年了。
樊得水没有想到朱小米带着王美生一起来，心
里更加认定这个朱小米肯定负有使命的。尤其朱小
米进屋后，马上便问梅秘书怎么还没来呢，这更加让
樊得水认为自己判断正确。樊得水热情地告诉朱小
米，先坐一会儿，大概梅秘书的会还没有开完。
樊得水不紧不慢地跟他们两人聊天。话题广
泛，都是吃喝玩乐的话题。朱小米、王美生不想听，
可是又不能走，只好应付着。
时间过得很快。朱小米内心万分焦急，但又装
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王美生望着窗外，发现太阳已经西斜，但天还是
大亮着。冬季的北方，天色说黑马上就会黑下来，几
乎没有过渡的时间。
王美生心中不安，觉得屋里的气氛不对劲儿，于
是偷眼看了一眼朱小米，朱小米也顺势自然地看了
王美生，凭着两人过去的默契，她读懂了他的意思，
于是跟“丁先生”讲，梅秘书要是有事不来的话，那就
再改日子见面，大家相识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以
后日子长着呢。
“丁先生”倒是沉稳，依旧不紧不慢地说，再等一
会儿吧，不着急。随后对王美生说，王先生要是有
事，可以先走一会儿嘛，不要耽误您的工作。
王美生看出来，这个“丁先生”是想让他走。可
是他真的不放心把朱小米一个人放在这里，他总是
觉得这个“丁先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于是，
王美生笑了笑，说道，不着急，我和朱小姐一起来的，
还是一起走比较好。
就在这时，客厅角落里的电话铃响了，樊得水站
起来接电话。王美生、朱小米赶紧对了一下眼神儿，
然后侧耳静听。
“丁先生”接的这个电话，说得非常含蓄，王美
生、朱小米什么都没有听出来。“丁先生”撂下电话，
来到近前，告诉朱小米，刚才是梅炳才秘书的电话，
他的确来不了，会议还没有完，不知道要开到几点。
朱小米见状，赶紧站起来，说她和王美生先走，改日
大家再见面聊天，不耽误丁先生时间了。樊得水似
乎想了想，倒是没有强留，很得体地说，那也好，大家
都忙，那就改日再见。于是，“丁先生”礼貌地送别他
们。
其实，刚才这个电话不是梅炳才打来的，而是樊
得水手下的一个特务。樊得水曾经跟那个特务有约
定，到一定时间来个电话，做一下沟通。樊得水在电
话里，通过密语，告诉那个特务，家里的“客人”要走，
从现在开始，施行第二套方案，严密监视王美生与朱
小米。
其实，所谓梅炳才开完会后来他家，完全是樊得
水制造的骗局，那个梅炳才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件
事，眼下天津守军已经忙得手足无措，都在想着怎么
逃跑呢，那些军官不可能再有时间离开部队，何况梅
炳才是军长的秘书，眼下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擅自出
行。樊得水编造这件事，就是为了引诱朱小米上
钩。朱小米、王美生毕竟没有经验，竟然相信了，其
实只要稍微分析一下，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个骗局。
樊得水今天也有遗憾，因为有王美生在身边，彻底打
乱了他的计划。没有实现第一个计划的樊得水，如
今也只好放弃了第二套方案。他看着朱小米窈窕的
背影，狠狠地咽下口水。
王美生、朱小米出来后，这才觉得今天这件事很
奇怪，但两个人又想不出来疑点在哪里。王美生想
要做的，那就是立刻把这件事告诉陶淑媛，但时间肯
定来不及了，他决定冒险去大陆书店告诉潘翔升。
于是，跟朱小米分手后，他立刻去了大陆书店。
王美生哪里知道，他们俩从“丁先生”家出来后，
已经被跟踪。跟踪他们的，除了樊得水，还有那个刚
才打电话的特务。樊得水之所以亲自出来跟踪，是
怕他们两个人分头行动。现在人心J惶J惶，天津军统
站的特务们都在想着自己的后路，已经没有心思再
为党国效力了。那个小特务被樊得水叫来，也是没
有办法的事情。眼下，樊得水能够马上找来的帮手，
也就只有这一个小特务了。樊得水内心非常凄凉，
但他还想再做一件大事。
果不其然，王美生、朱小米出来后，两个人简短
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分手而去。于是，在樊得水安排
下，那个特务跟踪朱小米，樊得水自己跟踪王美生。
王美生急匆匆来到大陆书店，站在书店对面的
街道上，见里面还在亮着灯。他要过马路，可是一想
到陶淑媛转来潘翔升的命令，让他不要再到书店来，
于是他又站住了。王美生非常为难，眼下朱小米遇
到了问题，不能袖手旁观呀，可眼下能够解决这个问
题的人，只有潘翔升。王美生左右看着，脚步有些迟
疑。但一想到那个“丁先生”异样的目光，更加担忧
朱小米眼前的处境，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最后犹豫再三，他决定还是要见到潘翔升，把这个情
况告诉他，请他来做决定。不能再耽误时间了，等到
完全天黑，宵禁的时间就要到了，那会儿可是什么都
办不了啦。于是，王美生再次左右看了看，见到街上
没有什么异样情况，快步过了马路，迅即走进了书
店。
王美生在大陆书店前的犹豫，让不远处暗中监
视他的樊得水看得清楚。所以王美生前脚进了书
店，马路对面的樊得水，立刻从电线杆子后面闪了出
来，小跑着过了马路，也直奔书店而来。
潘翔升见王美生面色紧张地突然出现在眼前，
赶忙四下看了看，问他什么事，怎么突然来这里。王
美生拉住潘翔升胳膊，喘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忽然
看见书店门推开了，随着挂在大门上面的铜铃响声，
“丁先生”出现在眼前。王美生以为自己看错了，急
忙揉了一下眼睛，定睛再看，没错，就是刚分手不一
会儿的那个丁先生。王美生已经预感到什么，脸色
当时就白了，嘴巴张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背对门口的潘翔升，看见王美生脸色突然变化，
预感到可能出事了。他转过身子，看见一个男子右
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脸上带着微笑，慢慢走过来。
王先生，这么急急忙忙跑到书店来，是买书吗?
樊得水不紧不慢地问道。
王美生表情僵硬，吞吐地说道，哦，哦，丁先生也
来……买书?真是巧了。
樊得水笑了一下，没说话，而是巡视着书店，然
后问潘翔升，您是书店经理?
潘翔升笑道，我是，刚才这位先生进来，问我上
次订的书来没来。原来你们认识呀，您是买书，还是
订书?
演戏演得不错。樊得水嘲讽地说道。然后冷笑
道，我没有心思订书，我只想“订人”。
这位先生开玩笑呀。潘翔升说着，自然地向前
走了一步。
樊得水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对准了潘翔升，
不让他往前走，否则就开枪了。王美生吓得“啊”了
一声，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樊得水用手枪对着潘翔升说，现在你们跟我走，
等到了地方再说。记住，不要耍花招，否则我会杀了
你们。
原来这位先生不是读书人呀?潘翔升临危不
惧，面色从容，用手指着王美生，笑道，我跟这位先生
是什么关系，你应该明白，你让我们两个不相识的人
跟你一起走，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王美生赶紧解释，丁先生，我就是到这里
拿书来的，你这是干什么呀，我真的不懂你的意思，
你拿枪干什么?
樊得水冷笑道，你们别再演戏了，快跟我走，不
然一会儿宵禁，你们会被士兵抓走的，宵禁时间在外
面乱跑，那会被枪毙的，现在还不如跟我走，我会保
护你们的。
这时，远处响起了隆隆的炮声。
潘翔升指着外面，坦然地笑道，你没有听见炮声
吗?你就识相点，快把枪放下。
樊得水继续把枪对着潘翔升，说道，好呀，潘老
板，隐藏得很深，算你聪明，不过现在你可是跑不了
啦，我提醒你，你用的那个朱小米，跟小孩子一样，我
就不明白，你怎么会让那么单纯、简单的女孩子为你
们卖命?
潘翔升挥手打断樊得水的话，好了，我们不要兜
圈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共产党，可是朱小米、
王美生他们都不是，我现在跟你走，去哪里都可以，
请你不要纠缠王先生还有朱小姐，好不好?
樊得水看着两个人，好像在琢磨潘翔升的话，大
概他也掂量出来轻重，一个人押着两个人肯定不好
办。于是对王美生说，王先生，你可要真的感谢潘先
生。说完，示意王美生先走。
潘翔升对王美生说，王先生，早点回家，街面上
乱。
王美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局，心里乱糟
糟的，他流着眼泪，什么都说不出来。在潘翔升的催
促下，他只好身体颤抖着走出书店。潘翔升在樊得
水枪口下，有条不紊地收拾停当，然后关了灯，上好
门板，走到大街上。
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宵禁时间就到了。
此时，已经黑下来的天空上升起了信号弹。潘翔升
知道，那是天津城内的地下党发射的，他听“上线”
讲，就在这一两天内，“四野”部队就要攻城了，解放
的日子就要来到了。
樊得水用枪示意王美生快走，否则王鸿儒老先
生在家里不放心。王美生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一
切，这个“丁先生”都已了如指掌。他在心里真是埋
怨朱小米，不该贸然接触这个“丁先生”，这不是自己
送到人家手心里去了吗?
王美生看着“丁先生”押着潘翔升朝前走去，他
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身子倚在墙壁上，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朱小米从远处走过来。潘翔升看见
马路对面的朱小米，心里一惊，心想她怎么又来了，
于是赶紧低下头，想要快步走，后面的樊得水让他放
慢脚步。这时，朱小米看见了潘翔升被“丁先生”用
手枪逼着的场景，大叫着跑过来。
原来，朱小米回家后，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儿，那
个“丁先生”太可疑了。她怕王美生出事，于是又从
家里跑出来，想要去王家，告诉王美生，这几天千万
不要出来了，一定要小心。哪里想到，去了王家，这
才知道，原来王美生还没有回来，王鸿儒正在焦急等
待，脸色惨白。她立刻紧张，宵禁的时间快到了，他
能去哪里。她安慰王老先生，然后又从王家跑出来，
来到大陆书店，她想着王美生经常来这里，顺便看一
看，没想到，没看见王美生，却正好看见“丁先生”用
枪押着潘翔升，立刻怒从心起，果然这个家伙是特
务。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让朱小米愤怒了!
朱小米不顾一切地跑过来，像一头小母狮子一
样，向“丁先生”扑过来。起先，樊得水不当回事，可
是朱小米到了眼前，他才明白，是朝他扑过来的，而
且看那架势，是要夺他的枪。樊得水举枪就朝朱小
米射击，潘翔升听见朱小米那一声喊，知道要出事，
眼见这个“丁先生”要朝朱小米开枪，他奋不顾身地
用身体挡住，樊得水手里的枪响了，正好打在潘翔升
的胸口上。潘翔升使尽全力，借着惯性，把樊得水压
在身下，并且大喊，让朱小米快跑。这时，远处蹲在
地上的王美生，也远远看见了这一幕，他完全吓傻
了。
这时，街面上响起了尖厉的哨子声。肯定是巡
逻队听见枪声，正在朝这边奔过来。潘翔升使出全
身力气，让朱小米快跑。随后，他掐住了樊得水的脖
子。樊得水拿枪的手被压在身下，动弹不得，潘翔升
死死地掐着，胸口的血在泊泊地流着……他的力气
渐小，同时身下樊得水挣扎的力气也在渐小……
巡逻队已经跑过来，朱小米赶紧躲到一棵大树
后面，她用自己的手捂住自己的嘴，看着巡逻队的士
兵，在不远处围成一圈，慢慢向前靠近。
朱小米看见地上原本还在动弹的两个人，后来
一动不动了。士兵们围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这时，大炮又响起来，震耳欲聋，仿佛大地在颤
抖。
下部
1
共产党的军队攻进了天津城。
一些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国民党伤兵还有国民党
军官的姨太太，在大街上被小孩子在后面用砖块追
打，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被美式装备武装起来的士
兵，表情木然地走着，身上落满了垃圾，他们像木头
人一样，眼睛不眨，没有一点反应。那些国民党军官
的太太小姐们，更是一副狼狈相，上身是貂皮大衣，
下面却是赤脚走路，全都是蓬头垢面。小孩子们的
庆祝举动，受到共产党军人的阻止，有的军人还拿来
鞋子，让那些女人们穿上。路旁的市民们议论着这
些穿着黄军装、戴着狗皮大帽子的共产党军人，他们
攻进城来，死了那么多人，听说光是被国民党地雷炸
死的军人就不计其数，怎么还对这些敌人如此善待，
还保护这些被俘虏的士兵呢?
市民们议论着，继续观察。他们对电台广播的
事情不在意，对大街上张贴的布告也是半信半疑，来
来往往的大兵们他们见识得太多了，他们更相信自
己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很快，市民们认定这些“狗皮
帽子”们是好士兵，于是人们在短暂的观望之后，纷
纷走出家门，为“狗皮帽子”们送水送饭，到处都是欢
呼声，庆祝城市解放了。
在解放后的那两天里，家家户户的第一顿饭，都
是倾尽所有，去切面铺买面条，举着炸酱面，见面就
道喜，比过大年还要热闹。淤积在人们心中的屈辱
和悲痛，现在全都迸发出来。他们欢呼着一个新时
代的到来。
但是，走在大街上的王美生、朱小米，却是一点
都高兴不起来。就在大炮打得最猛烈的那天晚上，
他们俩目睹了潘翔升牺牲的全过程。当时他们忍着
悲痛，没有上前，眼睁睁地看着巡逻队的人，把两具
尸体用卡车拉走了。坐上了大卡车的士兵们，还用
枪胡乱扫射了周围，子弹打在墙上，闪着火星子。后
来，王美生脚步踉跄地从远处的暗影里走过去，喊着
朱小米，然后浑身颤抖的朱小米，跟随王美生去了王
家。正在焦急等待儿子归来的王鸿儒，得知大陆书
店的经理潘翔升，原来竟是一位为了保护王美生、朱
小米而牺牲的共产党人，顿时怔住了，随后也是老泪
纵流，嘴里喃喃自语，共产党人，了不得呀，个个都是
英雄呀，看来真是改朝换代了。
解放后的第一天下午，王美生陪着朱小米去了
朱家，朱小米的父亲担惊受怕了一夜，见到女儿完好
无损地回来，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朱大律师
上来就抱住女儿，好长时间不松手。王美生曾见过
朱大律师镇定自若的神态，那种神态是何等高傲呀，
可眼下却是荡然无存。过了一会儿，大律师才知道
是一名共产党人在解放前夜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救下
了女儿，更是感慨无限。他就像王鸿儒一样，面对晴
空万里的天空，自语道，共产党得天下，这是必然呀，
看来这是一支仁义之师。
是的，在朱大律师的记忆中，没有哪个政党的
人，能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救老百姓。朱小米安慰好
感慨不已的父亲，又和王美生去找陶淑媛，他们要在
第一时间见到她，大家要商量一个办法，怎么才能找
到潘翔升的尸体。不能让潘翔升的遗体混杂在敌人
那里，要让英雄人土为安。
朱小米见到陶淑媛，不顾一切地扑上前，一把抱
住她，随后便是大哭，眼泪仿佛飞雨一样倾天而下。
王美生嘎咽，过了一会儿，才在陶淑媛催促下，断断
续续地把潘翔升牺牲的前后经过告诉了陶淑媛。
陶淑媛先是睁大眼睛，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嘴
巴张着，一句话都没有讲出来，后来身子慢慢地坐下
去，随后才开始流泪，无声地“哗哗”的流，但她始终
没有哭出声来。她忍着，就是不哭出声来，可是旁人
能够看出来，巨大的悲痛在她身体里奔腾着，她的肩
膀不住地抖，似乎整个人马上就要散了，变成一地的
碎末儿。王美生抓住陶淑媛的手，让她哭出来，这样
憋着，会把身体搞坏的。朱小米望着陶淑媛悲痛欲
绝的样子，已在心里明白，这个女人的确是从内心深
处爱恋潘翔升的，只是这么多年一直藏在心里，没有
向众人讲出来罢了。今天的一切已经完全证明了。
朱小米为陶淑媛悲伤，越想，潘翔升越是一位值得尊
敬的人。
躲在一旁的陶李氏，听着几个人的对话，已经明
白发生的事情。她一边抹泪，一边劝慰女儿，同时心
中窃喜，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原来陶淑媛那个远房表
哥潘翔升竟然是共产党，而且女儿也是共产党。现
在共产党得天下了，这以后的好日子不是来了吗?
陶李氏不让自己高兴的心情完全暴露出来，这样与
三个人悲痛的心情不吻合，她赶紧走出屋，说是要给
他们三个人做点吃的。陶李氏的话，三个人似乎都
没有听见。
朱小米说，我们现在要去找解放军，看看怎么才
能找到潘翔升的遗体。王美生望着外面喧闹的人
群，理智地认为现在刚解放，一切都没有安定下来，
肯定找不到。朱小米着急地说，现在不找，等时间长
了，谁知道会放在哪里呀，搞不好再也找不到了。朱
小米一脸的埋怨之色。王美生说我不是不找，而是
要商量怎么找。抹干眼泪的陶淑媛稍微恢复了平
静，她让王美生把话说完。王美生说，他倒是想出了
办法，希望陶淑媛跟上级联系，把潘翔升牺牲的情况
快一点通报上级，这是最要紧的。朱小米说这是好
办法。
可是陶淑媛摇摇头，她说上级就是潘翔升，现在
他牺牲了，已经跟上级断了联系。王美生不解，现在
解放了，是我们共产党的天下了，那还不容易找。陶
淑媛没说话。
朱小米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心里已经完全
清楚，眼前的这两个人和潘翔升一样，都是共产党，
只有她不是。她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这么多年，他
们一直瞒着她，没有把她当成自己人。朱小米是一
个喜形于色的人，因为不高兴，当时就一言不发了，
脸也阴沉下来。
陶淑媛知道朱小米表情变化的原因，但她没时
间过多解释，于是站起来，让他们两人先回去，等待
她的通知。朱小米闷闷不乐地说好吧。王美生小声
嘱咐陶淑媛，要注意身体，有什么事及时告诉他。
这时，陶李氏做好了饭，拦在门口，让他们一起
吃，说是喜面，庆祝解放的。王美生、朱小米哪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