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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秀公主

_26 繁朵(当代)
闻言,长生子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之中,满是悲悯。
元秀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拿下
更新时间:2012-5-29 7:50:20 本章字数:2539
“时辰也差不多了。”就在元秀以为长生子要翻脸、暗暗给袁别鹤使了个眼色时,却听长生子忽然喃喃道。
她愣了愣,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接着,她便明白了长生子的意思——脑中一阵突兀的晕眩传来,还没等她挣扎,就无法抵抗的晕了过去!
烈烈骄阳下,一名麻衣高冠的道者身前骤然倒下一群人,情景委实诡异。
长生子将拂尘塞入袖中,缓步走到元秀身边,将她抱起后,想了一想,又抓起袁别鹤,他身法迅捷,即使带了两个人,几个起落后,依旧很快消失!
待他离开后,足足过了一柱香时间,草地上的人才渐渐清醒过来,李十娘还在扶着额头迷迷糊糊的呻吟,忽听采绿惊叫道:“阿家呢?阿家怎的不见了?”
这一声顿时将众人都惊得一个激灵!
一名禁军赶紧冲到附近的湖边,脱下外袍浸入湖水后,飞奔回原地,拧出袍中湖水,将那些还未清醒的同伴浇醒,众人皆跳了起来,将附近寻遍,却丝毫不见元秀踪迹!
同时,也发现了袁别鹤亦已不见!
“我等既然是一起醒的,那么想来也差不多是同时晕倒,可见是方才那妖道所为!”李十娘究竟望族出身,将此情景,率先冷静下来,拉过采绿,低声道,“只是如今贵主与袁统军却不在,以我猜测,怕是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妖道用了不知道什么法子将咱们弄晕,就是为了将他们掳走;另一个却是方才咱们晕过去时,贵主与袁统军并未倒下,那妖道见机欲逃,袁统军追了上去,又见咱们都晕了过去,担心贵主独自留下危险,因此带着贵主一起去追那妖道……”
采绿虽然被元秀失踪吓得六神无主,究竟是大宫女,被李十娘拉着手,目光灼灼的盯着说了半晌,到底渐渐回过了神——李十娘看似提出了元秀并袁别鹤之所以失踪的两种情况,听她说得仿佛都有可能,其实后一种但凡想一想就觉得是在胡诌。
且不说方才众人突如其来的晕倒,之前根本就是半点预兆也无,端的是防不胜防,袁别鹤武功高强,能够抵御片刻,倒还可能说得通,元秀虽然学过几个月的骑射,论身手还不如李十娘,更别说禁军中特特挑选出来的士卒了,其他人都晕了,她又怎能继续清醒?
就算如李十娘所言,元秀与袁别鹤因种种缘故并未失去神智,在这种情况下,借袁别鹤十个胆子,也不敢追上去!毕竟他的主要责任,是保护元秀,而不是拿下妖人!更别说带着元秀追上去了,先不说那妖道武功如何,带着元秀,万一被掳为人质,他又如何向丰淳交代?
采绿定了定神,道:“十娘子说的极是——说起来,阿家今日所佩的香囊,里面装着玉犀角,最能辟毒解困,方才袁统军与阿家站得近,想是因此得以幸免。”这两人只是失踪,还是两人一起失踪,连他们也只是被迷晕,想来元秀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如今最重要的却还不是找人——而是先考虑保住元秀的闺誉,李十娘提出两种可能,目的正是要提醒采绿这一点。
“贵主身份尊贵,却被这妖道暗算,虽然未曾成功,到底难以咽下这口气,想是因此迫着袁统军追了上去。”采绿这番话才说完,李十娘立刻接过了口,将疑虑之处补足,一本正经道,“然而袁统军素来沉稳,想来不会当真去追那妖道,待贵主怒气平息,大约就会回来了。”
禁军士卒因袁别鹤不在,有些群龙无首,听两人一搭一唱这么说了,对望几眼,其中一人抱拳道:“那么敢问李家娘子,某等如今该做什么?”
李十娘虽然身份高于采绿,这会可不敢指使禁军,赶紧看向了采绿,采绿深深望了她一眼,招手叫过了几名禁军,走到一旁,叮嘱了几句。
李十娘担心她说漏了嘴,不免不住向她身上眺望,却见采绿叮嘱完那几人,忽然咦了一声,指着不远处的草丛里道:“李家娘子,那里有块帕子,莫不是你身上掉的?”
“我今儿的帕子都没收在自己身上。”李十娘嘴上这么说,脚下到底走了过去,疑惑的道。
她才走过那几名禁军身旁,那几人对望一眼,几乎同时出手,一举将她擒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只是李十娘与她的使女大惊,剩下没被采绿叫到的禁军里也有几人惊讶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贵主和统军都不见了,不忙着找人做什么要为难李娘子?”
“阿家今日来这翠华山、游太乙池并看风洞冰洞,都是这位李家娘子撺掇的,路途上统军使几回拦阻,究竟还是李家娘子技高一筹,如今在冰洞里面遇见了那道者,这会出了事,也怨不得奴不能信你。”采绿转过身来,面似寒霜笼罩,冷冷扫了眼那几个为李十娘说话之人,“奴知道你等都与李家娘子的兄长亲善,因此对这李娘子不免存了几分照拂之心,不过涉及到阿家,但请想一想自己有多少个脑袋,为了李家兄妹,危及自家前程并家族,可是明智之事?”
她虽然是奴婢,但经薛氏调.教,常为元秀左右膀臂,发作时自有一番威势,此刻眼光到处,原本有几人已经挽起袖子要上前帮助李十娘脱身,此刻却也迟疑下来,只听李十娘怒道:“我与贵主无怨无仇,上一回在紫阁峰上,我因心疾发作还是贵主救了我,我做什么要害贵主?”
“这件事情奴也想请问娘子!”采绿毫不客气的道,“方才那道者说他在此是为了等候贵主,阿家昨日与娘子你约好了今日由娘子教导她骑术,只说了在紫阁峰上的山道上面练习,可没说过要到什么地方!今日从紫阁峰下一路到这翠华山,咱们这么多人看着听着,是李娘子你一句一句一步一步引了阿家过来的,就连过湖的舟船并易老丈你都准备好了,如今阿家与袁统军失踪,你岂可脱得了关系?”
李十娘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也找不出什么话来替自己脱罪,采绿恨恨的看着她,走到近前,压低了嗓子道:“你方才那番话,无非就是要咱们顾忌着阿家的名声不去寻找……”
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附耳道,“这是不是说,阿家和袁统军,其实就在附近?”说着赶紧抬起头,仔细观察她的神色。
然而让采绿失望的是,李十娘面色迷惘而愤怒,却瞧不出她问话究竟是对是错,采绿皱起眉,对那几个她特特认出来、与李家并无交情的禁军道:“先把她绑了!阿家出事,咱们一个也别想落好下场,今日之事与李娘子是怎么都脱不了关系的,你们几个若是不想罪加一等,最好不要做多余之事!”
采绿阴沉着脸,看着方才帮李十娘说话的几人,一字字道,“你们三人为一组,从附近起找人!”说着,看向了不远处又惊又怒的李十娘的使女,眯起眼,“你……去湖边将易老丈骗过来,若是敢趁机呼救,或者给同伙传递消息,仔细想一想你们家女郎的下场!你们李家娘子再尊贵,能尊贵得过阿家去?”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一果一仁
更新时间:2012-5-30 7:50:19 本章字数:2386
“长生子,你意欲何为?”采绿设计李十娘时,元秀却已经被带到了翠华山下,一处僻静山坳之中,四周芳草芊芊,空无一人。
长生子将仍旧昏迷的袁别鹤丢在不远处,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衣冠,恢复了飘逸如仙的风仪,他并不看元秀,只缓缓道:“贵主你诞于十四年前的七月廿五,正逢太阴入命,太阴司夜,女子属阴,本是吉时,只是贵主生于下弦之月,固然生为帝女,受李家皇气庇护,前半生固然荣华难言,中途却将有挫折,必受颠簸,且与此星入命,与长辈中的女子皆是缘浅份薄……”
李家崇尚道教,然而元秀自幼顺遂,对鬼神便无太多恳求之心,何况这长生子行为诡异,元秀不耐烦的打断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贵主似乎不太相信鬼神。”长生子心平气和的道,“却不知道信不信占卜?”
元秀皱起眉,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你将本宫与袁统军带到此处来,就是为了问这些神鬼之言?”
“贵主既然没耐心,贫道也不兜圈子——贵主乃皇室中人,想必对推.背.图三字,并不陌生吧?”长生子凝视着她,忽然说道。
“推.背.图?”元秀怔了一怔,本朝太宗皇帝时命钦天监李淳风推算本朝国运,李淳风因作推.背.图,计有六十图并谶、诗,据说那六十幅谶图包含机密万千,非常人所能测度……太宗皇帝因此重赏了李淳风后,这幅推.背.图自然就收藏在了宫中,外人自不能见,就连元秀,也只是偶然听过这么一回事,也是未曾见过的。
她飞快的思索了一下,恍然道:“你挟持本宫难道是想换推.背.图?当真是可笑之极!”
此图出自本朝近仙的人物李淳风之手,据说其中蕴意深远,非同小可,有道是公主常有而李淳风不常有,如此神妙之物,即使元秀在众公主中尤其尊贵,然而却也不能及。更何况梦唐再怎么衰落,如今依旧坐拥中原,被个莫名其妙跳出来的道者劫持公主、还要拿推.背.图去交换,就算是怀宗皇帝也断然不可能会接受这份羞辱,哪怕是丰淳昏了头,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元秀自然要笑他异想天开。
“换?”长生子却摇了摇头,“贵主身份再尊贵,也断然比不上此图,今上虽然不及宪宗皇帝英明,在大事总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图。”他慢慢的道,“贫道只是想看一眼……第九象与第十象,如何?”
“本宫虽然知道推.背.图,却从未见过,你尚且知道第九象第十象,本宫可是连一眼都没看过,再者,此图谶语据说所涉皆为大事,一旦传出,干涉天机,岂不是祸哉?长生子你好歹也是修道之人,本宫听说道家讲究无为而治,自当顺应天意,这幅谶图既然收于大内,你却又要翻出来做什么?”元秀见他说明了意图,沉声问道!
长生子淡淡道:“贵主不知道此图,贫道可以代为透露些许——”
元秀疑惑的望着他,便听长生子缓缓道:“第一象图为双环相连,此图有十六字谶语,所谓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环,周而复始。所配颂曰:自从盘古迄希夷,虎斗龙争事正奇,悟得循环真谛在,试于唐后论元机……”
推.背.图虽然是本朝才起,却因李淳风的声名手段,传说之中竟是胜过了前朝诸多谶语,如乾坤万年歌、马前课等,都不及推.背.图名声隆重。
元秀虽然自小无忧,对神鬼之说并占卜兴趣都不大,但此图名声太过广阔,任谁都难消一份好奇心,如今长生子居然主动开口讲解,她原本到嘴边的训斥顿时咽了下去,留心听了起来。
“谶语应验却是从第二象开始的。”长生子淡然说道,“实际上,贫道所知的,也只有第一象并第二象,那第二象的图,贫道前几日,恰好凭着记忆描摹了一幅,带在身边,还请贵主亲阅!”
说着他从袖中抽出一张叠好的素绢,指尖轻弹,柔软难以着力的素绢便飘落到了元秀面前。
元秀满腹疑虑与好奇的打开素绢,但见雪白的绢帛上,既无人物也无风景,却突兀的画了一盆果子。她先是一怔,随即察觉到那些果子累累叠叠,却都是李子!
梦唐皇室从李姓……元秀定了定神,去看谶语,依旧是一十六字,说的却是“累累硕果,莫明其数,一果一仁,即新即故”,她虽然生来尊贵,但宫闱之中长大终究心思细腻些,看到“莫明其数,一果一仁”,心下顿时一惊,连颂词也不看了,先将盆中果实数了一数,但见图中盆上果实分七层,共计廿一个,顿时下意识的咬住了唇——一果一仁,仁与人同音,图上看似盆上堆李,却无疑是代表了梦唐的帝皇,二十一颗李子,或者说,只得二十一颗——从本朝高祖皇帝起,加上武周,至丰淳,帝皇已传位二十位!
难道,梦唐国祚,竟已薄弱到了接近尾声的地步?
元秀抿紧唇,将目光复落到旁边颂词上,第二象的颂词却只是一首五绝——万物土中生,二九先成实,一统定中原,阴盛阳先竭。
她盯着颂词陷入深思——头一句万物土中生,所谓夏木商金周火秦水……轮转到了前朝大隋属火德,五行之中火生土,是故本朝属土德,尚黄,这一句的含义不言而喻,第二句二九先成实,元秀头一回接触谶语,却有些茫然,不知其中所指之数为何,但后两句:一统定中原,阴盛阳先竭——梦唐在高祖与太宗皇帝时的强盛可谓是举世皆知,所谓“千官望长安、万国拜含元”二句写尽其时长安之昌盛!
本朝太宗皇帝武功之盛,曾打得猖狂一时的东.突厥、吐谷浑、高昌、薛延陀……莫不望风臣服,尊其为天可汗,昔年渭水之畔,更以单骑慑退突厥十万精骑,遥想贞观年间,帝国精骑到处,气吞万里、席卷四野,因此致四方来朝、诸国莫不敢失其臣礼……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从百年前王摩诘此句中,可追忆昔年盛景,而今长安繁华依旧,不说薛延陀与高丽等旧日称臣之部,就是从前十五道三百六十州,依旧掌握在长安手中的,又有多少……
元秀怔了半晌,才想起来“阴盛阳先竭”这句,本朝若要说阴盛阳衰,任谁都会想起一个人——武瞾。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回图上,若是武瞾不在李子之中,或者丰淳往下还有两代祚享,尚有时辰……然而从上往下,元秀的目光顿在了第四个李子上,但见上下左右的李子皆带果柄,惟此无,其意不言可知!
正文 第二百十章 二九先成实
更新时间:2012-5-30 7:50:19 本章字数:2848
“二九先成实是什么意思?”元秀刷的收起素绢,她没有还给长生子,而是收进了自己的袖中,长生子也不阻拦,淡淡道:“这谶语简单之极,贵主想来生而顺遂,从未扶乩求问、怕是连签也不曾求过一支吧?”
元秀沉声道:“不错!你既然将此画给本宫过目,又何必吝啬一句颂词?”
“二九即二百九十载,自武德元年至今已有二百八十余年……”长生子似笑非笑道,“贵主要贫道为你算清楚么?”
“……不必了!”元秀从袖中抽出素绢,厌恶的丢了回去,“胡言乱语!谁会信这种东西?”
“贵主若是不信,方才为何对着谶语思索如此之久?这第二象,可是太宗年间,师祖推算后,到如今早已发生……贵主没有问何为阴盛阳先竭,想必也该明白谶语究竟准不准吧?”长生子悠悠说道,“这两象图,乃是师祖传下,贫道的要求也不过分,毕竟此图出自贫道师祖之手,如今贫道也不是要拿回来,甚至连原物也不敢求一睹之福,只求知晓第九、第十为何景,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元秀咬着唇,忽然道:“这就是当初外祖父答应之事?”
长生子一怔,元秀盯着他,道:“本宫听说,你当年曾为郭家座上宾,并为本宫的母后与薛姨母之事有所为,外祖父为此对你极为感激……你当时向外祖父提出的条件,可是阅此图?只是……只是未能如愿……郭家族没之事——你在其中有份?!”
“贵主很是聪慧,一下子就想到了郭家。”长生子静静看着她,神态悲悯,犹如已然得道、不日飞仙的真人,说的话却依旧与红尘牵缠难断,“推.背.图收于深宫,莫说外人,即使如贵主这样身份,也是只闻其名而不见其面,贫道下山又太迟,错过了醉心修道的怀宗皇帝,其时的宪宗皇帝雄心勃勃,意欲振兴梦唐,而贫道因看过第二象的谶语并图,却是早知天意,宪宗皇帝处无从下手,自然只能将目标转向了郭家。”他慢悠悠的说道,“不过郭家……啧!太让贫道失望了!”
说话之间,他目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失望!
元秀轻轻蹙了蹙眉,不解道:“此图收在深宫,本宫乃是宪宗唯一嫡出之女,今上胞妹,身份尊贵,亦是从未见过,那时候,本宫的母后固然还在世,但这等重器,历来都是圣人亲自收藏……”她猛然想到了一件极为可怕之事,脱口道,“你用帮助本宫五哥登上太子之位并薛姨母婚姻之事,交换母后去偷窥此图?”
她喃喃道,“……母后难产而死,是你……”
长生子静静听着,一直等她猜测到此处才摇了摇头:“贵主说错了,贫道虽然很想知道九、十两象之景,但因所修道法,还不至于行这等恶事,贫道之所以找上郭家,不是看中了贵主之母贵为皇后,而是……贵主想必该知道,郭家在本朝大兴是因何事吧?”
郭家与王家同为太原望族,底蕴不及王家丰厚不说,在本朝初年时也是远不及王家出名的,郭家大兴,却是在安史之乱之中,郭子仪起兵护唐,这才渐渐踏入了关中豪门之列。这一点关中故老都是口口相传,元秀更无理由不知。
“安史之乱中玄宗皇帝为避乱兵驾幸蜀地,随身携带之物中,这卷推.背.图既不笨重又十分重要,自然也会带上,因此才未落入乱兵之手。”长生子缓缓道,“其后帝驾回长安,因李辅国劝说太子在灵州继位,遥尊玄宗为太上皇,这便是肃宗皇帝,肃宗皇帝极为宠信郭氏,郭氏一族对皇室拱卫护送甚多——贫道想,这天下最有可能见过推.背.图的人中,郭老令公应该算一个,此图如此神妙,所见者,岂有不对后世子孙透露些许的道理?”
元秀忍不住问:“这两象图……难道就是郭家传出来的?”
长生子摇了摇头:“这些谶语、颂词,乃是家师传下,至于家师是否传自师祖,却不清楚了。”
说了这会的话,长生子的神情逐渐越发的平静下来,元秀沉默了片刻,道:“你设下计谋将本宫与侍卫掳来,就是为了一睹推.背.图?难道你认为本宫知道此图在何处?或者见过此图?”
“宪宗皇帝与怀宗皇帝大不相同,怀宗皇帝不喜政事,迷恋丹术,一心寻求长生不老之道,也因此王太清越发得以大权在握,是以宪宗皇帝继位后,铲除王太清,又诛杀曲平之,坊间私下便有议论,说怀宗皇帝昏庸,远不及其子英明果敢。”长生子忽然说起了先帝们,“贵主以为如何呢?”
“怀宗皇帝乃是本宫嫡亲的祖父,宪宗皇帝是本宫生身之父,岂是本宫与你这区区一介道者可以妄议的?”元秀皱眉道。
长生子见她不肯判断也不失望,只道:“贵主请想,今上可是昏君?”
“今上自登基来勤政不辍,朝野上下有目共睹,你这话好生放肆!”
“那么再问贵主,怀宗皇帝驾崩时国势与宪宗皇帝驾崩时国势究竟孰更堪忧虑?”长生子平静的问道。
元秀隐约察觉到他的意图,想了一想,才谨慎道:“先帝是人皆称道的英主,自是先帝去时,比皇祖去世,政治更为清明,然皇祖去时,亦是因权宦王太清一手遮天、欺上瞒下故……”
长生子笑了笑:“今上登基已有三年,宪宗皇帝的孝服都已去除,昌阳公主也业已下降——贫道若未记差,当年宪宗皇帝登基三年时,王太清颓势已显,曲平之踞傲之像初现,时杜青棠为相,正自整肃朝纲、并以种种手段威慑诸藩……”他眺望着远山,悠悠道,“宪宗皇帝中兴梦唐,至今才几年?如今仅仅是面对河北三镇之一的魏博,长安都再三束手束脚——却不想十几年前,宪宗皇帝于含元殿上一怒,那贺之方可是星夜飞驰入朝、滚鞍下马、膝行入殿请罪,为了消除宪宗皇帝的怒火,不使魏博遭伐,贺之方甚至不顾之前曾与淄青联手对抗长安,率先做了伐鲁先锋!贵主好好想一想这十几年之事,难道还看不出天命原不可逆?”
元秀咬住唇:“这不过是因为五哥如今尚且年轻的缘故,父皇登基时年岁已长,兼之皇祖醉心丹术,在登基前,父皇便以太子身份监国多年,五哥却是在父皇驾崩后才……”说到这里她觉得再说下去仿佛是在抱怨宪宗皇帝对太子时的丰淳栽培不够一样,虽然如今丰淳在位,但这样的话传出去究竟属于不孝,默默住了口。
但她为丰淳分辩的理由已经说了出来,长生子似笑非笑:“贵主当真这么认为?”
元秀沉着脸道:“你想说什么?”
“皇帝之称始于秦皇,秦皇继位时年方十三,虽有太后并亚父摄政,然其母私德不修,与相邦通.奸不说,更私其私生之子!当时国中尚有其祖母华阳太后并昌文、昌平两君,国外六国谋合纵之策、结携手之谋……秦皇亲政即日国生叛乱,逐其母、诛二弟、流亚父,乃握住权柄——那时候,秦皇岁不过二十有一罢了。”长生子说话不紧不慢,但面上却带出了一丝讥诮之色,让元秀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贫道私以为,所谓明君圣主,自有天命,梦唐国祚已薄,贵主玉叶金枝,难道一点都不为自己前程打算么?”长生子微笑着道,“尤其贵主绮年玉貌,前隋覆灭后,其世祖、世宗的姊妹、爱女如何下场,贵主纵然再不留意,好歹也该有所耳闻吧?”
见元秀面沉似水,他似想起了什么,淡哂:“贵主的容貌,若拿前隋来比,怕只有隋世祖之萧皇后可比……”
元秀原本见他态度不冷不热,还放心一些,如今听他忽然提到自己容貌,又提到了前隋萧后,脸色顿时一变!
察觉到她的警觉与惊怒,长生子却只是一笑:“贵主,匹夫无罪啊!”
说着,摇了摇头,居然就此拂袖而去!
正文 第二百十一章 翠微寺
更新时间:2012-5-30 7:50:19 本章字数:3030
袁别鹤醒来时发现时已黄昏,残霞漫天。
他在数息后才想起来昏迷前的经过,脸色顿变!
看到袁别鹤刷的从草丛中坐起,不远处托腮沉思的元秀才回过了神,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袁统军可算醒过来了?”
这句话让袁别鹤脸上顿时一片火辣辣的,他赶紧一撑地面,站了起来,拱手道:“贵主请恕……”
“看一看这是什么地方吧。”元秀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袁别鹤四顾之下,惊讶道:“其他人……”
“其他人都还在太乙池边,那妖道单单将你我抓了来。”元秀不冷不热的说道,这话让袁别鹤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也顾不得礼仪,赶紧盯住了元秀上下打量,见元秀衣裳齐整、神态虽然不悦,却无异常,才心惊胆战的问道:“他方才对贵主……”
“他没做什么。”元秀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此处应该还是翠华山附近,却不知道今日可还来得及在天黑前回紫阁峰么?”
袁别鹤活动了下筋骨,感觉并无不适,但听了元秀的话,却为难道:“贵主,若是末将独自赶回去倒是来得及,只是需要一路驰骋,中间不可停下歇息,贵主虽然骑术不差,但山道终究不比平原,贵主乃是金枝玉叶,岂可冒这样的险?”
“那依你说该如何是好?”元秀皱眉问。
“如今天色将暮,还请贵主往翠微寺将就一晚,待明日再回紫阁峰如何?”袁别鹤虽然不愿意元秀在外过夜,但此刻已经是形势逼人,自然也不能坚持前议。
元秀双眉从他醒来就没松开过,见状袁别鹤复小心翼翼道:“此外……其他人,是不是也要寻上一寻?”
“寻是要寻的。”元秀冷笑了一声,“走罢。”
袁别鹤原本还要提李十娘之可疑,但见元秀兴致不佳,只得噤了声,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元秀猛然想起一事,站住脚步,质问道:“本宫与你一起离开其他人这许久,却不知道这话当如何说?”
“贵主……贵主贪看风景,末将随侍在旁,因从未到过翠华山,不小心迷了路,不及赶回紫阁峰,不得不就近投宿。”袁别鹤虽然大局观平平,究竟是在东宫做过多年侍卫,对于事关两人名誉之事却是反应不慢,立刻寻出了合适的借口。
元秀沉吟道:“你一直昏迷到了方才才醒来,本宫醒来的虽早,然这山野四下里无人,也不敢乱走……这妖道将你与本宫带到此处,却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才醒?若是如此,这理由对外人可以如此说,对那些禁军并采绿难道也这么说么?”
袁别鹤虽然醒来时见她是清醒的,如今又听她说了不敢乱走还是松了口气,他陪元秀到别院来住了这点时候,自忖对这位贵主的性情也有所了解,这位贵主看似温和而略带娇纵,其实胆子极大,而且自负聪慧,实在不是一个让人能够省心的保护目标——并且,也不乏皇室中人应有的心狠手辣——他可是很清楚的记得,上回出猎时,那个恣意妄为的内侍小九本欲向元秀夸耀自己的实力却不想差点伤着了元秀,虽然他反应迅速,事后元秀当着禁军的面亲手抽了小九数十鞭,直到自己气喘吁吁为止,原本听说那内侍被抬回竹楼后还出现过两次,只当元秀公主心胸开阔,此事到此结束。
但……昨日他才听说,那叫小九的内侍,已经有数天没有出现了……
甚至元秀禁止众人议论此人……
若这位贵主在自己晕倒时走开,这翠华山虽然只是终南山中的一座,但其中要藏一个人,又是正值草木丰盛的时候,若是运气不好总是错开来,他怕是只能自行了断了……
“那妖道迷晕了众人,但贵主身有异宝恰能抵御**,末将因离贵主距离较近,且……且武功略高,堪堪防住,后因担心妖道所用**有毒,贵主心肠仁善,命末将追上妖道,擒下以搜索解药,末将不敢违抗贵主之命,亦不放心将贵主留在原地,便只得带贵主一起追了上去!却不想对翠华山路径不熟,终究叫那妖道逃脱,自己也迷了路!”袁别鹤略作沉吟,,又编造出了一番话来,他这番话倒与李十娘提醒采绿的猜测恰好对上,只是袁别鹤比起李十娘究竟多了许多经验,加入一个解药的幌子不独是更合情合理,也是巧妙的为元秀增添名声。
元秀思忖了片刻,微微颔首。
这山坳僻静,出了山坳,便见一条山间踩出的小路,弯弯曲曲的通向了远处,两人出了山坳,袁别鹤辨认方向,便向众人登山时存放马匹的地方走去。
到了那里,但见几名禁军正在附近阴凉处闲聊,远远望见袁别鹤与元秀单独过来,纷纷站起了身行礼。
“平身。”元秀见他们神态自然,便知道山上的人应该还没下来,或许是在冰洞附近寻找?她淡淡的道,“本宫贪看风景,与其他人失散,只袁统军追上,七绕八绕的没想到竟从另一边下了山……其他人想来不知,还在山上寻找本宫,你们上去一个人告诉他们一下,本宫且去翠微寺歇息,对了,尤其请李十娘子一起去翠微寺中,如今天色已晚,她虽然骑术精绝,但回紫阁峰究竟危险些。”
这些留守的禁军里有几人与李十娘恰好是熟识,闻言忙代李十娘谢了恩,笑着道:“贵主请放心,卑职这便上山去告诉,这翠华山并不算陡峭,下山的道路有数条,想来贵主与统军是走岔了。”
“嗯,,你去罢。”元秀点一点头,有人替她牵过青骢马来,她翻身落鞍,翠微寺的方向却是极好认的——群山苍翠之中,杏黄色的殿墙依稀可见。
翠微寺是行宫废弃而成,虽有玄奘取经于此,但因为靠近长安,香客之中不乏贵妇女郎,因此倒不似少林寺一般拒绝女客进入,元秀一行虽然没有报出身份,但见他们服饰华贵,坐骑神骏非凡,寺中也知身份不低,尤其为首的还是一个美貌的少年女郎,知客僧寒暄过后,便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幽静整洁的独门小院,这种差不多的院子在翠微寺中还有好几座,都是从前的宫殿院落改建而来,专供大户人家过来进香时居住,与寻常香客分开。
也是元秀运气不错,这会六月的庙会才结束,寺中倒是空出了好几座来,若是在庙会时过来,那时候却一定都住满了。
元秀负手打量着眼前的院落,因是行宫改建而来,这院子颇为精巧,庭中沿着墙角栽了一圈的茉莉,这时候正自开放,清香宜人,廊下不远处又植了三株桃树,这时候平地上的桃花早已落尽,只是生满了浓密的叶子,廊上放了几盆春兰、杜鹃之类,青石铺砌的地面打扫得很是干净。
待袁别鹤推开门,进得小院,却见里面陈设与长安富贵人家寻常的摆设也没什么不同,嵌云母紫檀木榻上摆了完全拉开的四折蜜蜂碧柳镶螺矮屏,榻前一张紫檀木几上放着一只博山炉。榻角堆了几盆花草,枝叶翠绿,显然是时常有人照拂的,角落里放了一对足有人高的梅子青描金丽人出行图摆瓶,里面各插了几根孔雀尾羽。
再向里看,却是隔断的竹帘,虽然望不见内室,但看外间之物,也知道里面不会差到哪里去。
榻几都极为干净,袁别鹤依旧以袖子仔细擦拭了一遍,才请元秀坐下,外面小沙弥却已经送了茶水并果盘来,袁别鹤取出一对银铤作为香资,这小院虽然时有风来,但究竟是平地,元秀进来已经拿帕子擦了一回汗水,袁别鹤因此又问他是否有冰,那小沙弥道:“施主且少待,小僧这便告知师兄着人上山取冰。”
元秀愣了一愣,道:“怎么这里的冰都是临时去山上冰洞取的么?本……我记得翠微寺原是翠微宫,行宫之中本是建有藏冰的地窖的。”
那小沙弥歉意说道:“回女施主的话,原本寺中窖内是存了冰的,只是五月末就来持斋的一位施主所携的小施主年少,昨日不知怎的趁着看守地窖的师兄松懈跑了进去,将地窖的门大开后离开,待师兄发现后,里面原本存的冰都变做了水,幸亏山上就有一座冰洞,可以随时取用,只烦请施主少待。”
翠华山并不高,翠微寺的人久居山间,路径熟悉又爬惯了,来回想是花不了多少功夫,何况如今寺中无存冰,便是发怒也无济于事,元秀本就不快的心情又添一层,究竟点了一点头,放他去了。
正文 第二百十二章 警惕!
更新时间:2012-5-30 7:50:19 本章字数:2720
冰还没有取下山,失散的采绿一行却先到了,来的人并不齐,但采绿、李十娘却都到了,见到被簇拥着的李十娘,并后面两个各有一名禁军陪同的易老丈与李十娘的使女,元秀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袁别鹤,后者会意,立刻长身而起,对那两名禁军使个眼色,那两人押着易老丈并那使女,顿时脚步一转,就要向外走去。
“贵主!”易老丈至今都是一头雾水,那使女却是心知不好,挣扎着怎么也不肯离开,叫道,“贵主饶命啊!奴等什么都不知道……”
元秀眯起眼,袁别鹤已经低声喝道:“怎么做事的?!”抓着那名使女的禁军也露出一丝怒色,狠狠一记手刀斩在了那使女颈后,顷刻之间,那使女便没了声音。易老丈原本还以为元秀叫人带了他们离开是不想见他们,这会才知道竟是打算灭口,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然而见李十娘的使女都被打晕,想也知道元秀要么身份更为高贵,要么就是手段尤其狠辣,吓得脚下一软,他身后的禁军有样学样,不待他出声,便也如法炮制。
“这两个都是赵郡李家的人。”元秀淡淡道,袁别鹤微微颔首:“贵主请放心!”
待他带了人下去处置不提,这边采绿强自按捺着追问的冲动,屈了屈膝道:“阿家,李十娘子在山上的时候想是受不住日头烈,晕了过去。”
“哦?是日头太烈还是心疾发作呢?”元秀看了眼明显昏迷的李十娘,问道,她和采绿一样不相信李十娘在长生子出现的这件事里是清白的,虽然不知道李十娘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但今日行程皆由李十娘指引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元秀此刻心中委实恼火,这不仅仅是因为长生子,因为推.背.图,更多的却是对李十娘的失望。她对这个红衣快马肆意驰骋过长街的女郎第一印象其实不错,即使后来在观澜楼上两人发生冲突,但作为金枝玉叶的公主,对于李十娘自恃名门望族出身、藐视清贫的女冠这种心态再理解没有,十数年宫廷教导,尊卑有别的观念,皇室中人是最铭记的。
因此李家姊妹前去拜谢她的救命之恩时,元秀见李十娘性情直爽,便主动开口相邀,名为教导,实为做伴,相对于元秀的身份,即使李十娘是赵郡李氏长房嫡长孙女,能够陪伴元秀,亦是荣耀。况且,王皇后的母亲李夫人出身赵郡李氏,乃是李十娘的堂姑,前段时间宫中传出帝后和谐的消息,元秀这会主动亲近李十娘,其实也有为皇后助势之意。
她这一番苦心,却不想这才头一日出游,就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对于习惯了居上位者的人而言,看走了眼本就是件恼火而自觉羞辱之事,被背叛更是耻辱之极……何况皇室中人,本就习惯了多想——元秀这时候怎么看李十娘怎么可疑,就连当初在岩下救起李十娘,都觉得是被算计了!
原本以李十娘的身份就不可能连个使女也不带就在山间随意行走,况且她还有心疾!并且昏迷的地方也太过凑巧了些——紫阁峰上原本就没什么人,偏生她命好,心疾发作了也能及时获救,还偏偏就被元秀撞见了此事,那一日从岩石下拉她上来的冯腾与崔南风可都是与她熟识之人……若非如此,李家姊妹也得不到与元秀拉近关系的机会……
元秀眯起眼,注视着面前被扶着靠坐在下首榻上的李十娘,脸色变幻不定,采绿侍立在旁,见状正要说话,外面却传来了嘈杂声,元秀被打断思绪,不悦道:“什么事?”
“回贵主,是寺中沙弥送冰来了。”站在门口的一名禁军恰好向外看了看,低声禀告道。
元秀抿了抿嘴,采绿忙代为吩咐:“你们接了放进来吧。”
几名禁军出去搬运冰盆,加了冰盆,室中果然清凉了许多,采绿又吩咐只留下了两人守着,余人都去偏房,那两名禁军站到了远处的门口,采绿这才趴在了元秀肩头低声道:“阿家可是被那、那长生子带走了?”
“没有什么事,这个回头再说……这李十娘是你叫人拿下的?”元秀有点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采绿能够成为她的贴身大宫女,做事自然是麻利的,但因有更加沉稳谨慎的采蓝比着,她倒显得比采紫还要差一些,只是性情活泼才留在了元秀身边,若是今日山上换了采蓝这么做,元秀是一点也不意外的,却不想采绿也不遑多让,因此有些意外。
采绿也知道这一点,因见元秀无恙,她心里顿时放松下来,轻嗔着道:“阿家这话说的,奴就是块实心眼儿的木头,进宫之后跟着大娘与阿家这么些年了,总也该长两分脑子了!何况咱们今日下了紫阁峰后,本只是打算随意跑一跑马,主要还是为了让阿家的骑术不至于因居在峰上不至于生疏,却不想这李家娘子一句两句的哄得阿家往翠华山来——中间袁统军几回反对都被她巧妙的驳了去,咱们出了事,头一个不找她找谁?”
“方才……”元秀若有所思的问道,“李十娘可是也晕了过去吗?”
“这个自然,只是她以为这样就能够脱罪么?当真是笑死人了!”采绿冷笑着道,“幸亏阿家无事,半个时辰前禁军在山上寻到了奴,说阿家与袁统军都平安到了寺中休息,奴才放了心……原本奴已经打算再寻不到阿家就对她动手了,这起子东西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胆子这样大,居然胆敢打起阿家的主意来!”
她想了一想,愠怒道,“说起来倒要禀告阿家——袁统军的眼力究竟不怎么样,在山上奴特特唤了几个出身平民与李家并无交情的禁军、又诓了李家娘子走近才拿住了她,这事情这样的明显,那几个与李家交好的禁军竟还帮着她说话,若不是奴以阿家的安危威胁他们的家族才迟疑了,看这情形倒似想要上来抢人一般!”
元秀原本一直在闭目听着,这会听她说完猛然睁开了眼睛:“他们对李十娘居然维护至此?”
“阿家不知,这李十娘子的兄长李复在长安交游广阔,阿家可还记得寒食之时,麟德殿前蹴鞠之事?那一回崔家大郎之所以输得惨不忍睹,一则他本身不擅此道,怕是全为了博昌阳公主一睹才下了场,二却是因为这李复为了李十娘的缘故对他耿耿于怀——李复在长安各家子弟之中可谓是八面玲珑,那一回不只是玄队全是李复的知交好友,就是赤队里也不乏人主动帮着他对付崔家大郎……”采绿哼道,她显然对李十娘印象极坏,厌恶的说道,“亏得袁统军还没糊涂到家,没有全带了与赵郡李家交好的禁军出来!”
“这一件倒不能全怪他。”元秀沉思着,并没有采绿预料的恼怒,只是淡淡道,“一则他只是统军使,神策军的实权究竟还是在护军中尉那里,二则是长安望族人丁兴旺,又是世居,想要完全避开他们究竟是行不通的。”
采绿看着李十娘:“人是奴叫人弄晕的……只是阿家,如今怎么办呢?”
“先不要叫她醒来,你方才的话提醒了本宫,本宫需要好好的想一想。”元秀眯起眼,淡淡的说道,“堂堂神策军,天子近卫、禁中之军,被宦官窃去了已经是皇家耻辱……怎么如今赵郡李氏居然想要鱼目混珠……代替我陇西李不成?”
她指尖在几上漫不经心的敲了敲,若有所思,“皇后在此刻忽然得到五哥的宠爱,这里面究竟是有什么缘故?”她虽然支持帝后和谐,可却不代表可以忍受皇权旁落!或者是出现一个新的威胁!
正文 第二百十三章 辩解
更新时间:2012-5-31 7:50:40 本章字数:4259
李十娘醒来并求见时,元秀已经用过了寺中送来的素斋,正捧着一盏掺了碎冰的酪饮慢条斯理的啜饮着,见她进来,淡淡扫来一眼,元秀身份尊贵,自幼颐指气使,养就了居上位者惯有的气度,饶是李十娘大族出身,也被她瞧得心下微寒。
“贵主……”李十娘讷讷的唤道,她在太乙池边才醒的时候因在采绿之前想到了替元秀名誉考虑,当时心下还自以为得意,却不想转头被采绿疑心上了,这才醒悟过来,正如采绿所言,从紫阁峰一路到翠华山,全是她在里面撺掇的,也不怪那几个与李家交好的禁军也不敢多嘴——长生子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太过巧合了!
李十娘方才醒转时听说元秀召见,到底暗松了口气——她知道元秀一定没吃什么大亏,若不然她怎么可能还有醒来的机会?梦唐风气再开放,堂堂公主受辱,如今丰淳在位,别说她一个世家女子,就是云州公主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洗清自己的嫌疑,因此也不敢只行常礼,跪了下去分辩道:“贵主对臣女有救命之恩,臣女有什么理由要害贵主?”
元秀默默看着她,并不接话,李十娘心下无奈,只得继续道:“再说臣女乃是赵郡李氏中人,谋害贵主这是何等大罪,难道不怕连累族人吗?更何况,今日之事如此明显,任谁都会怀疑是臣女所为,臣女虽然不聪明,可也不至于明摆着将自己曝露出来!而且今日那妖道,臣女可指天发誓,连见也未见过,又遑论是与他勾结?”
“你说的这些倒也有理,不过你且告诉本宫若不是你的话,又是何人呢?”元秀盯着手里的团扇淡淡的道,她手里拿着一柄湖青色底六角宫扇,湖青色纱双面绷紧了扇面,上绣着三四只彩蝶,一枝粉桃自下方妖娆探出,蝶似栖非栖,扇柄也用了应景的桃木,只上了一层清漆,色泽微绯,下面穿了一个如意结,坠着杏色流苏,元秀的目光却正是落在了流苏上,李十娘随之看了一眼,她虽然不是多么心思灵巧之人,但究竟望族里长大的,见元秀神色异样,心下微惊,飞快的思索了一下,方摇了摇头道:“臣女不知,但臣女确实不曾出卖过贵主!”
元秀淡淡的笑了一笑,忽然问起了毫无关系之事:“本宫听说你的兄长李复在长安少年里面很有些声名,长夜寂寥,不如你说来与本宫听上一听?”
“臣女的兄长不过是早年贪顽放纵了些,所谓声名都是些荒谬之行,哪里敢污了贵主的耳?”李十娘原本见她看那杏黄色的流苏心中就暗暗吃惊了,这会听元秀提到李复,更是大惊失色,如何敢说。
然而元秀却偏偏缠住了这个话题,放下团扇,眯眼道:“无妨的,咱们梦唐风气开放,更何况本宫听到你兄长的名声可不坏——寒食时候麟德殿前蹴鞠,似乎连续两年都是他胜出的吧?说起来李瑰虽然享寿不永,所遗的一对子女倒都是出色的,就是你在长安贵女里面也是声名不小,便是本宫的侄女儿升平县主比你也是差着些的。”
李瑰便是李复与李十娘之父,此人在怀宗皇帝时声名极响,几与杜丹棘齐名,那时候为太子的宪宗皇帝便对其极为重视,只可惜此人与杜丹棘一般短寿,去世时方过四旬,留下来一子一女由其兄代为抚养,李瑰生前所任官职为国子监祭酒,本朝因承袭前朝科举取仕之制,兼之前朝覆亡与关陇大族在背后动作不无关系,因此本朝汲取教训,刻意推行科举之制,以弱望族影响力,到了玄宗皇帝以后,有才者莫不以出身科举为荣,长安各家儿郎只要不是十分不像样子,总要想着办法送入国子监中读书,李复在长安少年人中交游广阔,与此也不无关系。
元秀暗自思忖,这李复倒是个人才,有道是人走茶凉,昔年李瑰还活着时,与杜家五房的长子杜丹棘号称李杜,虽然不似天宝年间李太白、杜甫那等才名如雷贯耳,却是长安家喻户晓的才子,而且此二人对实务亦十分擅长,两人一般享寿不永,杜丹棘之子杜拂日到如今在长安都声名不响——杜家五房在杜拂日这一代,还仅有他一名男子,杜青棠膝下只得两女,且都已远嫁,对这个侄子自然是格外宠爱与悉心栽培。
然而李瑰之兄却有众多子女,对李复与李十娘谈不上亏待,但若要说如杜青棠对杜拂日一般却不太可能了。在这种情况下,李复非但没有弱了与各家少年的交情,反而延续下来,连带他的妹妹都备受照拂,可见着实有几分能力!
“贵主谬赞了,升平县主骑术精妙,几个月前,还从身为男儿的郑家郎君手里赢了一匹大宛良驹,臣女哪儿比得上呢?”李十娘小心翼翼的说道,她虽然不明白元秀的用意,但本能的想把话题从自己兄长身上拉开,可惜元秀却唔了一声:“你说过的,你的骑术乃是李复教导,可见你兄长的骑射想来是更好?”
李十娘思索了两息,才谨慎道:“回贵主,臣女兄长的骑射自是比臣女要好些,但放在长安少年中却也不算得什么。”
“他蹴鞠是好的。”元秀懒洋洋的道,“本宫记得那回寒食蹴鞠,崔风物自请上阵,原本从上到下都道他是自矜技艺,皆是兴致勃勃,却不想全场都被李复压着打,当真是难为了他那样还能保持翩翩风仪,事后叫本宫的七姐心疼了好一阵,还把先帝御赐的伤药都送了过去……”说到这里,她留意到李十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腮,柔声道,“莫非,这就是你要谋害本宫的缘故?”
“什么?”李十娘一惊!
元秀目不转睛的看住了她,缓缓道:“本宫……是昌阳公主之妹、与昌阳公主虽然不若东平公主那样亲近,到底是同父异母,更何况,公主们素来都是养在深宫,就算出行也是前呼后拥,哪怕得到信任如今日这样接近本宫,本宫饮食自有采绿服侍,安危有袁别鹤在旁,李十娘子哪怕到了本宫身边也寻不到机会,与外人联手,岂不是很正常的事?”
见李十娘掩住了口,满眼骇然,元秀嗤笑了一声,声音极低,却透着刻骨的寒意,“更何况本宫被人掳走,虽然未曾受辱,传出去究竟不好听,你虽然嫌疑深重,但想着皇家或许为了本宫的名誉,不能公然拿你怎么样,是也不是?”
说着,叹了一声,悠悠道:“本宫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或者不像有些人那么聪明,但至少不会太笨,却不想你糊涂至此!”
“贵主误会了!”李十娘低叫一声,她知道元秀既然把话说了出来,显然是打算给自己一个辩解的机会的,她若是错过了这一回,叫元秀认为这便是事实,那才是惨了!
不及细想,李十娘飞快的道,“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贵主若要治臣女与兄长之罪,难道还要理由么?再者,臣女不敢瞒贵主,与崔风物确实自幼一起长大……”她咬了咬牙,复继续道,“李、崔两家同属五姓七望,自来交好,贵主想必也知!臣女少时失怙,虽然有伯父教养,又有嫡兄在上,但到底羡慕寻常人家父母双全、可以承欢膝下,上回在观澜楼上与贵主初见,彼时臣女尚且不知贵主身份,多有冒犯,然也不可能在贵主面前伪装,贵主也知,臣女与崔风物之妹崔舒窈要好,因窈娘之故,臣女得以时常到崔家拜访,甚是羡慕崔家满堂和乐,却不想,因臣女与崔风物年纪相差不大,渐渐的竟传出了婚讯,崔家气度宽宏,对此只是一笑了之,臣女虽是女郎,但自幼跟随兄长学习骑射,辩白过几回,也不放在心上,后来,先帝为昌阳公主择了崔风物为婿,臣女还特特送了一份厚礼去庆贺,原本以为谣言至此可止,不想竟还传到了贵主耳中,恳请贵主明辨是非——臣女虽然幼年失怙、少年失恃,到底也是五姓七望之女!而且贵主容臣女说一句实话,臣女的脾性并不算很好,若与崔风物有什么,岂会就此一言不发?”
说到此处,她已经觉得膝盖跪在了地上微微发疼,却只能忍着,缓了口气,才接着说了下去,“臣女与崔风物不过是因李、崔两家世交的缘故才熟识,又因为其妹窈娘才比旁人家多走动了些,与崔风物之间清清白白,崔风物乃是臣女知交窈娘亲兄,他得尚昌阳公主,先不说这件婚事是先帝所赐,乃是何等荣耀,长安上下谁不知道昌阳公主美艳如花,身份尊贵,又对崔风物一往情深,崔家大郎得妻如此,臣女亦为之而喜……又怎会因为昌阳公主怨恨贵主?这真真是无稽之谈!”
元秀静静听着,不时露出思索之色,待她说完,方笑了一笑:“你说的倒是有理。”
李十娘心下不敢放松,谨慎道:“臣女委实不知道对贵主为何要有怨怼?贵主对臣女有恩无仇——当初在观澜楼上,臣女不知贵主身份,多有冒犯失礼之处,然而贵主宽宏大量,在紫阁峰上撞见了臣女因心疾发作而昏迷,非但不以臣女从前的冲撞得罪为意,反而使人报与家姐,救下臣女!不敢瞒贵主,上一回家姐命臣女与其往紫阁别院拜谢贵主救命之恩时,臣女还心中忐忑,生怕贵主询问观澜楼之事,却不想贵主非但提也未提观澜楼,却还帮着臣女说话,让臣女可以随意穿自己所喜欢的石榴红……臣女若还要算计贵主,那当真是连猪狗都不如了!”
她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元秀眯着眼,沉思半晌,忽然横了眼采绿,嗔道:“十娘子进来这一回了,如何连个绣凳都不搬过来?今儿才从山上下来,累是累了点,你可也太懒了!”
原本李十娘进来后,采绿一直垂手侍立在元秀身后,敛眉低目看不出神色,到了此刻才抬起头来扑哧一笑,道:“十娘子才进来阿家就拉着她打趣,两个人一句接一句说的投契,奴连奉茶的机会都没有寻到,更遑论是其他呢?方才还想着阿家如今喜欢十娘子定然是嫌弃奴愚笨了,因此格外的不敢吭声怕被阿家赶了出去,却不想阿家这会子又怪起了奴!”她一面说着一面从屏风后搬了绣凳出来,笑吟吟的放到了李十娘面前,李十娘谢了恩才站起来,她今日陪着元秀从紫阁峰一路飞驰到了翠华山下,又弃马用步,爬到山上,元秀失踪后还被采绿命几个禁军制住了,拖着在山上寻了半天的人,消耗极大,这会久跪后起身,顿时有些不稳,采绿适时的在旁扶了一把,掩袖笑道:“十娘子,奴卑微之人,没什么见识,今儿在山上,对娘子多有得罪,还望娘子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奴计较呢!”
她这番话说是赔罪,说的却随意,只是知道她是元秀近身大宫女,当着元秀的面,李十娘再怎么不甘也不能不忍了,勉强笑道:“绿娘说笑了,你那么做也是为了贵主思虑,我怎会怪你?”
元秀在主位上坐着,对采绿的行径言辞尽收入眼底,却只淡笑着一言不发,待李十娘表明了态度,才慢条斯理的问道:“你可用过饭了?”
她不问还好,李十娘这一天除了早上几乎没有好好吃过东西,方才着紧安危也还罢了,如今见元秀终于信了自己的话,顿时觉得饥肠辘辘,连声音都快虚弱下去了:“多谢贵主见问,臣女尚未用过。”
“你今日才说过是不喜欢素斋的,这寺里的素斋做得虽然本宫以为别有风味,怕对你来说到底清淡了些,好在也就吃这么一回……本宫叫采绿择了几道放在冰盆里,你就在这里用了,早些安歇吧。”元秀慢悠悠的说道。
李十娘原本以为危机已经过去,听她这么说了,面色顿时一变!
——她忽然想起,自己醒过来后,来传自己的是禁军倒也罢了,但自己的使女,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过!
正文 第二百十四章 忍见锦绣纷纷落?
更新时间:2012-5-31 7:50:40 本章字数:4380
采绿拿着向翠微寺中小沙弥讨来的胰子澡豆进了偏房的门,屏风后点了一盏小灯,灯上因加了罩子的缘故,只能看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她转过屏风,却见齐胸高的浴桶里,元秀闭目靠在壁上,感觉到她靠近才张开了眼睛,道:“这寺中各样东西倒是备得齐。”
她说话时目光没有看采绿手里之物,倒是看向了不远处供起身穿衣与搁置东西用的一张矮榻,榻上一边丢着她才换下的衣裙,另一边却放着一套崭新洁净的衣裳,虽然比之元秀的身量有些不合,却也能穿了,然而一个寺中居然可以提供女子贴身衣物,实在让人……采绿会意,抿嘴笑道:“阿家可是想错了,翠微寺因长安的女眷但凡有事都喜往这边来上香,加上从前又是行宫,因此住的地方比旁的寺里要舒适些,但女眷衣物却不可能备齐的……这些衣物却是因为如今寺里还有几位女客未走,门口小沙弥听奴询问这附近可有成衣铺子,便去替奴问了那几位女客去,这是其中一家使了婢女送过来的,没叫小沙弥经手,阿家大可以放心。”
元秀这才松了眉,笑着道:“原本想着这里好歹也是密宗胜地,总不至于这么不像话。”
采绿一面说话,一面已经挽了袖子上前替她擦身,元秀自幼养尊处优,又正当妙龄,正是肌肤最最完美之时,可谓是毫无瑕疵,触手处滑腻如脂,观之又如玉,采绿替她擦拭着肩背,忍不住吃吃笑道:“阿家这样美貌,也不知道将来五郎要替阿家挑什么样的驸马才配得上?”
“能够尚主的人素来都差不到哪里去。”元秀闭着眼,倒是不以为意,采绿来了兴趣,小声打探道:“那么阿家喜欢什么样子的郎君呢?五郎与皇后拟了人选单子,奴看阿家却是一点不上心的。”
元秀微哂道:“魏才人只有八姐一个女儿,她又去得早,八姐看似性情平和,其实平日里说话做事一向都是格外谨慎的,偏生我与她、云州年纪仿佛,选驸马的时候也差不多,但一来她居长,理当叫她先选,二来,八姐那性.子,本就有些犹疑不决,上一回因崔南熏的事情,到如今她都没定下了人,这还是我问都没问过的情况下,若是我多关心一些,她又该多想,回头看到这个也不敢挑、那个也不能点……虽然身为帝女,可以不必如寻常女子那样容忍丈夫三妻四妾,但选一个不中意的驸马……看大姐就是个例子,到底是亲生姊妹,何必让她去吃那一回的苦头?如嘉善皇姑那样夫妻恩爱子孙满堂不好吗?但八姐就是那性情,我也不能叫她忽然改了像云州那样果断干脆,便只有不问不管,权当这一回选驸马没有我的事,我好歹比云州年长,我这么做了,云州自然也没有积极的道理,她年纪比我还小些,尽量让八姐可以放心的选罢。”
“阿家这一片苦心都是为了东平公主与云州公主呢。”采绿话是这么说,语气却有点微妙,元秀顿时觉得了,她睁开眼,睫毛上被水汽挂了细密的水珠,眨了一眨,方道:“莫非这样做反而不对?”
采绿忙道:“阿家怎会做错?”
“我原以为我对挑选驸马不上心,八姐总该可以放心大胆的选个她喜欢的,但崔南熏之后她再没了动静,本以为八姐她性.子优柔故而迟疑难决,但这时间拖得也太长了点……”元秀蹙起眉,“有什么话你便直说!”
她这么说了,采绿才叹了口气道:“阿家故意不去问驸马之事,好叫东平公主恣意选择,不必顾忌阿家的心意,这都是为了东平公主考虑,只是东平公主却未必能够理解阿家这一番苦心啊!”
元秀诧异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家请恕奴直言之罪!”虽然元秀背对着她,又是斜倚在了浴桶中,但采绿还是放开了手,屈膝为礼,元秀蹙眉道:“你只管说来,我几时因你们私下直言责罚过你们了?”
采绿这才重新拿住了布巾,一边替元秀擦着肩,一边小声道:“阿家可还记得当初昭贤太后新故,在凤阳阁时与云州公主发生争执,云州公主出言不逊,所提到的话?”
克母!
即使事情已经过去,出言的也是自己妹妹,元秀脸色还是变了变,但采绿说的却是:“云州公主曾言虽然一般都是五郎姊妹,然五郎最私阿家——这儿没有其他人,奴也说句真心话,这是实话!阿家觉得可是?”
元秀抿了抿嘴才皱眉道:“云州就是那争强好胜的性.子……”
“纪美人曾获盛宠过,云州公主年纪比阿家还小些,性情又直率,所以直接说了出来,而东平公主生性内敛,虽然不说出来,心里却未必不这么想。实际上,同父异母与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妹又怎么能比,不独是宫里,就是宫外也是心知肚明的事情。”采绿低声道,“那一回云州公主与阿家争执,哪里是为了什么荷包,无非也是因为嫉妒阿家罢了。”
“你是说……”
“阿家为了叫东平公主放心在名单上的少年才俊之中选择,然而东平公主先入为主,认为五郎一定为阿家预备了最好的郎君,那份名单奴虽然不曾看过,但也听说皇后之弟王子瑕、韦相之子韦维端、李十娘的兄长李复……这些长安城中颇有佳名的少年郎君都在上面,东平公主既然这么想了,那些最出挑的她自然不敢提——这里面也有崔南熏的缘故,崔南熏已有婚约,但礼数才走了个开头,也不能全算,加上他才貌俱全,才也被列了上去,所以东平公主若是当真瞧中了他,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上一回东平公主来寻阿家,也不无试探之意,当时阿家反对此事,东平公主自以为自己的猜测更得证实,那些差一些的,奴想,有崔风物在前,东平公主心里到底不甚情愿,这才一天天的拖了下来!”
元秀猛然回过头,愠怒道:“上回八姐过来你们做什么不提醒本宫?!”
听她自称本宫,采绿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她叹了口气,解释道:“奴哪有这样的聪慧?这事情还是……还是前两天宫里皇后派人送东西来时传的话,叫奴寻个合适的机会转告阿家,毕竟阿家是全心全意替东平公主考虑,贸然说出来也伤了阿家之心——”
皇后王氏素有贤名,对丰淳最疼爱的胞妹自然也更上心,元秀如今虽然不在宫里,但隔个三五日,皇后总要派人收拾些东西,或是瓜果,或是新鲜的蔬物,或是宫里新制的点心、尚宫局新出的首饰之类,派人送上山去,顺便问一问元秀在别院过得如何。
对于这位皇嫂的这种半关心半刺探,元秀并不在意,但她将此事细细想了想,忽然推开了采绿的手道:“我起来了。”
采绿服侍着她换上了借来的里衣,抱了换下的衣裙去换洗,元秀自回内室,这翠微寺的内室颇有山野特色,器具多为藤制,采绿在去伺候元秀沐浴时就放了两个冰盆在里面,这时候冰才化了一半,卧具之上冷冰冰的,元秀揭了帐子躺下去边揉着额角边思索着方才之事,待采绿浣洗好了衣裙进来伺候,她指了指身上所着道:“旁边院子里不知道是谁家夫人?偏房里灯火昏暗我还没注意,到这里来才发现这料子原是今年端午时候宫里赐下去的。”
“那送衣来的婢女没说,奴也不好报阿家身份,阿家若想知道,奴明日归还时去问一问。”采绿道。
“记下来回头把这人情还掉。”元秀吩咐了一句,复提起了方才说到一半的事情,“五嫂如今与五哥的关系确实不比从前——这事情怕是她早就看破了,从前不肯说,无非是因为她无所出,又与五哥相敬如宾,虽然五哥终究给她这个皇后足够的体面,但到底不亲近,担心说了出来,我迁怒到她身上,在宫里更加为难。”
采绿道:“皇后殿下却是小觑了阿家了,阿家可不是云州公主,阿家本就是嫡出之女,只要皇后殿下不效仿当年韦后那样的行径,阿家向来都是向着她的。”
“她无所出,又不得宠,行事自要谨慎。”元秀摇了摇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她若早点告诉我,八姐的驸马早就定了下来,又何必拖到了现在?”
她回想起来当初东平公主找到自己之事,眉头越发深锁,“我究竟还是年少见识少了些,原本宫里有皇嫂在,咱们长辈凋零,本就是长嫂如母,这崔南熏与卢家有约之事合该寻五嫂去,八姐却来告诉我,还要借大娘去教训他……那时候我只当她是真的咽不下这口气,又因为八姐平素与五嫂也是淡淡的,反而与我这妹妹更亲切些,才来寻我,却不想八姐的性情本就与我不同,那崔南熏与卢家女儿有约,明知道自己被列入驸马人选,却不敢坚辞——这等人哪怕风仪更在崔风物之上,我也是瞧不起的,但八姐或者不这么想……她来寻我却是另有打算……”
说到这里她皱起眉,惊讶道:“咦——后来大娘还真的替她去收拾了一回崔南熏,可是这不对呀,大娘那样精明的人,我瞧不出来,她难道也瞧不出来?”
见采绿迟疑着想说什么,元秀皱了眉:“说!”
“大娘自是看出了东平公主的真正心意。”采绿小心道,“然而大娘的性.子,阿家也是知道的——实际上,上一回皇后使人送东西来说了这件事,奴便去请教了大娘……”说到这里,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元秀的脸色。
元秀神色平静,道:“大娘怎么说?”
“大娘说东平公主既然一定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便由得她去好了,这一会她还是在宫里做着金枝玉叶的公主,虽然先帝与魏才人都没了,五郎并皇后也不曾亏待了她公主应有的份例,还要这样多心,将来下降,哪怕依旧尊贵,这心思要怎么多才好?那样日子左右也是过不好的,还不如叫她这会干脆想明白了以后省事些……”采绿复述着薛氏的话,薛氏性情泼辣果断,最不喜的就是瞻前顾后,她说着说着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因为元秀起初还很平静的听着,渐渐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甚至可以说是无比凝重!
采绿还没见过元秀如此郑重其事,她不禁也紧张起来,噤若寒蝉。
只是采绿不知,元秀忽然变色却是因为她提到了“先帝与魏才人都没了”,东平公主因此即使有着公主的身份,还是步步谨慎——丰淳对她固然不及元秀重视,终究是他的妹妹,即使这样东平公主却连挑个驸马也要左右为难……
倘若……
——倘若长生子给自己所看的推.背.图第二象是真的,他的解释也是真的……
一果即一仁,二九先成实——已经传位二十位、历两百八十余年的梦唐一朝,当真是气数已尽?
北里暂时沉寂了一所迷神阁,却还有众多馆阁日日夜夜的笙歌无断,左右教坊里牙板琵琶声中一列列舞姬舒广袖、起清影,顾盼之间媚眼如丝,五月末的昌阳公主下降,全城争睹帝女风仪,如今才六月,然而想来岭南道或者更远地方的士子们,都在筹划打点着行装,赶赴长安预备开春的大考,畅想春风得意马蹄疾后一日看尽长安之花——这繁华灿烂曾令万国来朝的长安、这一度威慑八方使四方争相来效、即使在如今依旧显得庞大而赫赫的帝国,是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穷途末日?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东平公主不过失去了亲生父母,就已经感觉到了寄人篱下的苍凉,如今梦唐还在,她还有公主之衔,如果不久的将来,梦唐帝国真如谶语所言……金枝玉叶沦为亡国帝女,今日所夸耀所骄行人前的一切,将变成什么?
长生子离去时那句似笑非笑的叹息似又在耳畔想起——贵主的容貌,若拿前隋相比,怕只有萧后……
那个初侍隋世祖、在世祖被弑后颠沛流离辗转中原甚至一度沦落胡狄、以皇后之尊却前后侍奉六夫的萧后!
元秀闭上眼睛,脸色青白交错,疲惫的对采绿道:“你先下去吧,此事明日再说。”
采绿不敢询问,也不敢违拗,低声道:“奴知道了,阿家且安息!”
正文 第二百十五章 疑心
更新时间:2012-5-31 7:50:41 本章字数:2194
六月天里正自暑热,元秀因骑马的缘故,衣裙本就不累赘,采绿趁夜洗净,晾了一夜却也干了,清早时候拿了进来伺候着她换上,偷眼打量,见她已经面色如常,才松了口气:“阿家今日起得这样早,奴出去时见禁军那边也才起来呢。”
“本就不打算在外过夜,又何必多耽搁。”元秀对这翠微寺好感不深,这主要是此寺改自翠微宫,而翠微宫乃是太宗皇帝所建及所崩的行宫……太宗皇帝时,恰是梦唐鼎盛的开端。
如今太宗皇帝驾崩已经是两百年前之事,而他生前所爱之行宫几度废兴,如今兴却兴成了密宗胜地,对比着梦唐此刻的日薄西山,元秀忽然觉得这寺里再也住不下去。
采绿道:“那么奴这就去使人传斋饭来。”她顿了一顿,才问道,“李家十娘子昨儿是住在了厢房里的,一会可要她和咱们一起走么?”
“既然一起出来了,当然也要一起走——那使女并易姓老人的事情?”元秀看了她一眼。
“袁统军亲自去看过,那易老丈既然被李家选为操舟之人,水性自也是好的,只可惜运气不佳,为了救那使女,潜下去时却被水草缠住了腿,竟是双双陨命。”采绿心领神会的惋惜道,“原本还没找到尸体,还好袁统军亦是擅长水性的,潜了几次才捞了上来。”
“怪可怜见儿的,好端端的陪着本宫与李十娘游太乙池,怎么就不小心掉了下去?”元秀淡淡的道,“给他们两家各十两银子抚恤罢。”
采绿屈了屈膝,抿嘴笑道:“阿家就是心善。”
“禁军那边怎么说呢?”元秀复问。
“昨日拿下李十娘子的那几个都是袁统军心腹,那几个帮着李十娘子说话的都与李复有交情,知道事情重大,昨儿袁统军也关照过了,并没有什么谣言。”采绿沉吟了下,道,“阿家若是不放心……”
元秀摇了摇头:“长生子暗算我等,就是为了私下向本宫询问一件事,他之所以连袁别鹤一起带走,正是为了不想把事情闹大——若本宫一人失踪,即使他是道者,但鹤发童颜,身手矫健的……本宫也是有口莫辩,然他连袁别鹤一起带走,你们说你们醒来后时间过了不多久,袁别鹤却是到了傍晚时才清醒,显然是长生子特别做的手脚,这样本宫名誉便不易受损,袁别鹤乃是禁军将领,又是今上亲自派来保护本宫之人,年纪也长,有他陪着,本宫方能不受与长生子私下相处后的谣言污蔑……哼!那妖道当真是可恨!”
“奴听大娘说过这长生子乃是本朝李淳风徒孙,道法高明,是位谪仙般的人物,原本还以为……”采绿皱着眉头道,“只是他做什么要为难阿家呢?奴上回随阿家去清忘观里见玄鸿元君并大娘对他都是极为尊敬的!”
“这种人装神弄鬼的……”元秀眯了眯眼,也不继续说下去,见采绿说话时已经替自己梳好了发,便道,“你出去时顺便叫李十娘过来与本宫一起用饭罢,免得她再像昨晚那样战战兢兢了!”说着,她嘴角弯了弯,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
提到这事,采绿却是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大娘总说阿家最是古灵精怪,李十娘子虽然没有害阿家之心,但究竟是她撺掇着阿家到了翠华山上才害得阿家受了委屈,阿家昨儿拿李复吓唬她也就罢了,最后叫她吃饭时那一句安歇,瞧那李十娘子拿起牙箸时心惊胆战的模样,奴上去替她布一回菜,她捏着汤匙的手抖得把汤差不多全撒在了裙子上……她啊,只当阿家那句话是别有用意,是在饭菜里下了毒呢!”
“她怂恿本宫到翠华山来受了一回惊吓,本宫自然也要让她尝一尝这等感觉!”元秀哼了一声,拿起旁边那柄湖青色六角宫扇,道,“不过你有两句话说错了——李十娘未必没有害本宫之心,而且本宫问李复之事也不全是为了吓唬她,本宫……确实对李复很感兴趣!”她说话时虽然慢条斯理的摇着宫扇,意态闲适,但嘴角噙的冷笑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不怀好意的神色。
采绿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压低了嗓子:“阿家是说李十娘子……”
“长生子说他能掐会算,本宫可不信!”元秀哼道,“虽然古有姜尚之乾坤万年歌、诸葛之马前课,本朝也有李淳风的……”她微蹙了下眉,将那三个字跳了过去,缓缓道,“但这样的人物多少年才出一个?何况那妖道一身诡异,哪有半点像是得道高人?既然不能掐算,那么此人出现的时机地点如此巧合,说本宫身边没有内奸,谁会相信?”
她缓缓道:“禁军那边本宫已经叮嘱了袁别鹤悄悄的查,至于李十娘,本宫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如何得知她是否当真无辜?”
采绿吃惊道:“阿家既然还在怀疑她,昨日为何要放过了她?李十娘子固然是赵郡李氏之女,但正如她昨日辩白时所言,阿家堂堂帝女,今上胞妹,对付她难道还要特特寻什么理由不成?一句冒犯了阿家,大可以将她拿下仔细盘问,袁统军这边不便与赵郡李氏结仇,掖庭宫里用刑的行家可不少,李十娘子再细皮嫩肉,包管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却叫她知无不言——奴曾见过那里几位公公这样的手段的!”
“掖庭宫?”元秀冷笑了一声,“别说那起子内侍了,自从李辅国起,这宫里宫外有几件事情能够瞒得过这些宦官的耳目?先不说李十娘的嘴未必有那么硬——怎么说也是娇养出来的女郎,就是本宫当真问不出来,杀了她也比交给邱逢祥做人情要好吧?”
采绿不解道:“阿家难道就这么放了她?邱监固然在宫禁之中势力庞大,可阿家若是过了明路要对付李十娘,邱监至少如今想是不会与皇家翻脸吧?”
“放了她不是因为邱逢祥。”元秀淡淡道,“是因为李复!”
这个不动声色之间,在长安织起网罗的弱冠青年,在没有弄清楚他的所谋与立场前,元秀决定先不动李十娘,毕竟这是一个很好下手的切入口。
得留着,以备后用。
正文 第二百十六章 邓国夫人(上)
更新时间:2012-6-1 7:52:15 本章字数:2552
服侍着元秀用过了早膳,采绿将元秀换下的那套借来的衣裙整齐叠好,因元秀打算即刻离开,却是不及浣洗后归还,元秀便道:“你去那边院子里说一声,这套衣裙便买下来罢。”
采绿去了不多久,却带回了一个绿衣使女,十五六岁年纪,眉目清秀,肌肤甚是白净,由仆知主,这翠微寺中女客出身却也不低,那使女到了元秀面前也是一派落落大方,跟着采绿行过了礼,采绿面色有些奇怪,当着那绿衣使女的面便直接道:“阿家,昨儿送来衣裙的是旁边隔了两间空院里持斋的邓国夫人,听说阿家在此,欲携侄孙前来拜见阿家。”
元秀一皱眉,她倒不是怕见邓国夫人李氏——王展本为汴州刺史,丰淳继位后,按着惯常的例子特进其为邓国公,李氏自然也得封一品诰命国夫人,从夫冠邓国为号。却没有想到远在长安的李氏恰好也在这翠微寺里持斋,她这边,却恰好扣了李氏的堂侄女李十娘,也不知道昨儿袁别鹤带人去处置易老丈并李十娘的使女时,是否被李氏手底下的人察觉?
那绿衣使女跟在采绿身后拜倒,声音清脆道:“奴荪娘参见贵主!”
“你起来吧。”元秀敛了神色,不管怎么说,李氏借衣究竟是一件人情,她淡淡的道,“邓国夫人在此处持斋?多久了?”
荪娘恭敬的回道:“回贵主,夫人是五月底过来的,因国公染恙,虽然请了太医开过方子,好得却缓慢,夫人心急之下,就带了小娘子来此持斋,祈祝国公早日康复。”
“哦?王司徒病了?”元秀有点意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五月末吗?”王展既是司徒又是国公,因国公为爵,司徒只是荣衔,大部分人都唤后者,然昭贤太后却只呼前者,意在提醒族弟不可因身为外戚而举止骄横,这里面究竟有没有是因为看出王子节并不得宠爱的缘故,元秀却不太清楚了,但她是昭贤太后抚养长大的,对王展的称呼自也受了昭贤影响。
“回贵主,正是昌阳公主下降后不几日,国公夜间贪凉多饮了几盏,结果回头就病倒了。”荪娘从从容容的说道。
元秀噫了一声,难怪她在长安时没有听说,那时候她已经到了紫阁别院。
李氏过来持斋是五月底的事情,就算李十娘有意算计,但邀她指点自己骑射却是元秀自己一时兴起,想来就算当初李十娘昏倒在岩石之下被元秀遇见是故意算计,李氏在翠微寺撞见了自己,这里面怕是有巧合,原本元秀未露身份直走倒也无妨,如今既然两边都知道了,按着礼仪李氏总要请求过来参见一回,元秀如无不便,当然也不能回了她。
因李十娘还被看在院子里,元秀不知道这李氏究竟知道不知道这一回事,往日倒也罢了,如今王子节与丰淳和好,一个得宠的皇后与一个不得宠的皇后的族人自不可同日而喻。李氏这皇后之母未必没有这个面子来讨一个人情——就算元秀不放人,因她国夫人的身份,少不得要拿个合适的理由来,最紧要的是元秀担心身边禁军趁着李氏过来拜见之时,将消息透露回长安,她如今打的几个主意还是想先瞒一瞒李复的。
这么转了几个念头,元秀到底点了点头:“本宫原本正打算离开,既然邓国夫人在,便等她一等。”
这就是要荪娘告诉李氏莫要耽误太久,走个过场就行了,荪娘会意,屈膝道:“夫人只是听说贵主凤驾莅临,想着既然同在寺中,总要过来拜会一下,并不敢耽误贵主行程。”说着又屈了屈膝,这才退出去禀告了。
元秀待她出去,给采绿使个眼色,采绿点了点头,自出去叮嘱袁别鹤看紧了那些与李家亲近的禁军,又到厢房里告诉李十娘不要出来走动。
李氏过来的时候,除了带着先前提到的侄孙女外,却还携了一人,却是元秀认识的。
“二十二郎怎也在此?”看到王子瑕跟在李氏身后进来,元秀不由诧异道。
李氏先行了礼,她身后粉妆玉琢的小小女郎一本正经的模样很是逗人喜欢,元秀一面问一面都吩咐赐了座,王子瑕身穿绀青圆领绉纱袍衫,大约因天热的缘故不曾戴帽,只拿顶簪挽了发,腰间束着革带,下面挂着一束五彩丝绦,系着容臭、玉佩等物,手持折扇,先拱手道:“微臣参见贵主!”复回答元秀的话,“微臣今日得休,来寺中探望母亲,却不想才到此处,就见使女回禀贵主召见,便一起过来了。”
王子瑕虽然是外臣,又是男子,但一来是皇亲,二来昭贤太后在世时很是喜欢这个族侄,不时召他入觐,元秀与他也不算陌生,这样没有请示就跟过来也不算为过,只是当初因在殿前被他以御史的身份进谏丰淳,扫了元秀的面子,此刻看到了他,态度便有些冷淡,略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才淡淡的道:“听说王司徒病了,不知如今怎样了?想着往日司徒身子一向都是康健的,怎么吃了几杯酒就叫邓国夫人急得过来持起了斋?可有叫耿静斋去看过?”
“拙夫贪杯,却叫贵主费心了。”李氏赶紧代王展谢了元秀的关系,叹道,“只是人年纪到底大了,偏生那晚室中冰盆还多放了些,妾身也是因他往日里身子一向安好,这么多年来病倒请太医还是头一回,心里一急才发了这个愿,其实妾身往寺中来时拙夫已经好了许多,若不然妾身也是不放心的。”
元秀微微颔首,李氏这回答才对,就算再怎么虔诚的求这拜那,李氏一个大族中的主母,哪有把还病着的丈夫丢下自己跑寺中一住多日的道理?原本听荪娘的话她心里还奇怪,李氏跑来持斋莫不是有其他的原因,如今听了她的解释倒去了几分疑心,又问了几句王展的病情,听说问题不大,便也丢了开去,目光落到了李氏带来的小小女郎身上,这女郎不过八九岁左右,杏眼桃腮的,穿一件丹色短襦,下系绛色罗裙,眉心点了一滴朱砂,年纪未长成,行事举止已一派的稳重,很有望族风范,感觉到元秀打量她,也不回避,反而略抬了抬眼睛,向元秀抿嘴一笑致意,笑容自然略带羞涩,并无扭捏得意。
“这便是邓国夫人的侄孙女儿?小小年纪,倒是一片端然之风!”元秀赞了一句,问道,“却不知道是王家女郎还是李家女郎?”
“回贵主的话,这是王家长房的嫡孙女,小字幼挺,其父王子含乃是王家长房长子,原在太原任职,年初时候王氏祭祖,妾身随拙夫回太原参祭,听闻其父接了吏部之令,不日调入长安,因妾身的两个孙女儿都随其父母在任上,膝下空虚,便先携了她回长安来,上个月大郎携眷到了长安,一时间还未安顿好,妾身便继续留她再住上几日,持斋也顺便带了她来了。”李氏含着笑轻轻道,“说起来上一回妾身才从太原回来时,往蓬莱殿去拜见皇后殿下,也是带她给殿下看过的,那时候贵主似乎恰好在练习骑射,因此错过了。”
元秀嗯了一声,柔声道:“王家的女儿自然是不差的。”
正文 第二百十七章 邓国夫人(下)
更新时间:2012-6-1 7:52:15 本章字数:3169
那王幼挺忙起身屈了屈膝,清清脆脆的道:“不敢当贵主称赞,臣女惶恐!”
“本宫如今住在别院里避暑,昨晚借住寺中也是意外。”元秀淡淡笑了笑,褪下了腕上一串蜜蜡珠串,交给采绿拿下去给王幼挺,道,“没什么合适的东西给你做见面礼,这一串手珠是本宫常戴之物,你拿着玩罢。”
以元秀的身份随身之物自不会差,不过王李两家都是望族,也不缺这一串手珠,但元秀常戴之物意义却不同,王幼挺便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接,李氏忙代她推辞道:“贵主一向宽厚——只是妾身今日带这孩子过来只是叫她瞻望一下金枝玉叶的风仪,怎么就要连贵主的长戴之物都拿走了?还求贵主收回成命!”
“一串手珠而已。”元秀不经意的说道,“王家李家也不差这么点东西,无非是头一次见面,给女郎玩耍罢了,这孩子既是本宫五嫂的侄女,论起来与本宫也是亲戚,长辈给晚辈一点子见面礼,夫人又何必拦着?”
她这么说了李氏才笑着代王幼挺谢了恩,这样说了几句,李氏记着荪娘转达之语,并不敢多言,客套完了便寻着机会告辞,元秀自然不会拒绝,客套的挽留了一句,李氏再辞,她便允了。
这边一行人预备着回紫阁别院,那边李氏带了王幼挺与王子瑕才回到院子里,便将下人打发出了正堂,只留了贴身伺候的心腹说话。
“贵主那里并没有看到十娘,莫不是你昨儿看错了?”李氏皱着眉望着荪娘道,这荪娘年纪不大,但因是王家世仆,人也伶俐,所以很受李氏喜欢,特特调在了身边听候吩咐,此刻听了李氏话语中有责备之意,忙分辩道:“不敢瞒夫人,昨儿奴去送衣裙时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十娘子——重五前两日,夫人才让奴去给十娘子送过东西,当时十娘子还留着奴问过夫人与国公、并宫里皇后殿下及郎君近况,奴在李家回了半晌的话,又怎么会认错了?”
王子瑕因才赶到,还不清楚事情经过,此刻便插话道:“母亲与荪娘在说什么?”
“昨儿我这边正在做着功课,小沙弥来说寺中有位女眷因游览翠华山,见天色已晚,难以及时赶回,便来借宿,只是原本并不打算宿在外面,所以没了更换的衣物,因向寺中打听附近可有售卖成衣的地方,你也知道这翠微寺原本是行宫,虽然这些年来改了寺后,六月里都有庙会,但如今已经过了不说,附近村落里有卖成衣的,那料子也是寻常葛布,小沙弥却说那女眷衣着富贵,不过游个翠华山,就带了十几个侍卫,所以便过来询问我这里有没有多余的衣裙出借。”李氏摸了摸王幼挺的头,嗔道,“那会我在静室里面没出来,幼娘听那小沙弥说了之后就让人找出一套带过来还没换过的新衣,也没叫那小沙弥经手,直接让荪娘送了去!原本倒也没什么,谁知荪娘回来,说是在那女眷的院子里看见了十娘!”
王子瑕诧异道:“十娘不是去了紫阁峰上的绿园里避暑么?说起来贵主如今在的紫阁别院也正在那山峰上面,两人结伴同游翠华山也是寻常事,只是……方才咱们虽然觐见过贵主,却不见十娘啊!”
“所以我才要问荪娘究竟有没有看错啊!”李氏皱眉道,“十娘是正经的娘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论起来她也有陪伴贵主的资格,怎么贵主身边只见采绿不见她呢?若是荪娘当真没有看错,莫不是得罪了贵主?”她仔细想了一想,迷惑道,“看贵主方才的模样,也不似有什么不悦呀!”
王子瑕从前被昭贤太后召见过好几回,对元秀的性情倒是有几分了解的,摇头道:“母亲,贵主虽然年少,然而究竟生长宫闱,这声色不露却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十娘虽然性情直了些,却并非卤莽无知之人,她不知道贵主的身份也就罢了,若是知道,断然不至于不知道收敛、一味顶撞贵主之人!”
“不只是十娘,连十娘近身的使女侍卫也不见一个……”李氏沉吟着,心里有些不安,询问的望向了王子瑕,“二十二郎,你对这位贵主了解些,以你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贵主身份尊贵,在诸公主里也是格外受宠的,性情难免娇纵一些,但御下却一向宽厚,十娘虽然不是她的侍从,然而只要不是犯了贵主的忌讳,贵主想来不会怎样为难她。”王子瑕想了一想,道,“但十娘近身侍从都不见……”
李氏脸色变了一变,飞快的思索了一下,喃喃道:“难道是因为皇后殿下提醒了她与东平公主之事?”
王子瑕诧异道:“是什么事?”
“驸马。”李氏皱着眉,“说起来这事还是我上回进宫与皇后殿下说起的——宪宗皇帝的孝期才过,宫里就开始为东平、元秀、云州三位贵主挑选驸马,这是当时长安满城皆知之事,只是此事虽然轰轰烈烈了一场,最后却只有东平公主召了些人入宫晋见,元秀、云州两位贵主却是漠不关心之态……皇后殿下因东平公主迟迟不能决定人选,担心为此误了下面两位贵主,但东平公主性情本就优柔敏感,她担心太过催促会让东平公主心生怨恨,若因此生出她不能容忍未嫁公主久居宫中的谣言就不好了,上一回我进宫,皇后殿下问起此事,我便猜测这是因为元秀公主的缘故,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段时间皇后殿下与今上……上一回皇后殿下说她会尽快派人提醒元秀公主,算一算时间,元秀公主如今怕该知道了。”
王子瑕思忖片刻,摇了摇头道:“元秀公主自己就是宪宗元后所出,在宫中素来都是支持皇后殿下的,当初,如韦华妃等人尚未入宫前,其时的丽妃赵氏自恃宠爱与生子有功,对皇后殿下多有不敬,贵主看到了每每对赵氏多有讥诮斥责,据说丽妃之所以被贬为芳仪,正因昭贤太后丧礼后传出孕信,故意派人羞辱贵主,惹怒今上所致……这位贵主性情娇纵是不假,但孩儿从前被昭贤太后召见时偶然遇见过她处事,却不是糊涂之人,更何况此事皇后殿下无过,全是东平公主自己多想所致,这位贵主这点气量却还是有的。”
听了王子瑕这么说,李氏认真想了想,也放了心:“这位贵主是昭贤太后养大,她的乳母薛娘子当年在长安城里虽然是出了名的泼辣,但却绝对是个爽利人,我也想着贵主的性.子就算骄傲刁蛮了些总也不至于太坏……可十娘究竟为了什么被她藏起来呢?”
荪娘在旁听着,此刻便献计道:“贵主在院子里的时候自然可以将十娘子藏在了厢房或者内室里,不叫十娘子出来让夫人看到,但离开翠微寺时总不可能继续藏着十娘子吧?如今正在伏日,也断然没有把十娘子裹得严实的,便是拿帷帽遮了脸,看身段也是能够认出来,莫如咱们趁着贵主这会离寺,派了人去悄悄看一看?”
李氏听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倚在自己身边的王幼挺,微笑道:“幼娘觉得此计如何?”
王幼挺想了一想,摇头道:“幼娘觉得不可。”
“哦?这是为何?”李氏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荪娘在旁脸上红了红,便听王幼挺认真道:“既然十表姑如今住的地方离贵主避暑处不远,荪娘又在贵主院子里看见了十表姑,贵主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十表姑的身份,同样的,方才那叫采绿的宫女来买借给贵主更换的衣裙,知道了咱们的身份,自然也就知道了咱们与十表姑的关系,昨日荪娘去送衣裙时看到了十表姑想是那时候贵主还不知道咱们也在,所以才让十表姑被荪娘看到,今日咱们去连十表姑身边的人都不曾见到,显然贵主是不打算叫咱们与十表姑照面,幼娘若是贵主,在咱们离开贵主暂住的小院时,就会派人在后面盯着——贵主这回过来游览翠华山,不是带了好些侍卫么?留两个可靠的人断后与监督,咱们若想着偷窥,能不能成功且不去说……但却一定会得罪贵主!”
她眨了眨眼睛,道,“幼娘以为,十表姑纵然得罪贵主,但贵主今日既然见到叔婆与二十二叔神情无异,又摘了腕上珠串给幼娘做见面礼,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再说表姑也是世家女郎,二十二叔也说了,贵主性情娇纵但心底不坏,若无人插手,十表姑或者还容易脱身些,若是咱们贸然再得罪贵主,贵主一怒之下,说不定事情更糟!”
王幼挺说完,吐了吐舌头,背着手,笑着看向李氏:“叔婆,贵主既然是来游览翠华山的,咱们如今就在山下,这会庙会虽然过了,附近人远不及六月初一到初三时人多,但贵主一行人数不少,未必无人留意,何不使人悄悄打听一下,或者可以知道贵主发作十表姑的原因?”
正文 第二百十八章 木匣
更新时间:2012-6-1 7:52:15 本章字数:2799
回到紫阁别院后,郭旁、采蓝闻讯双双迎了出来,元秀看了眼身旁众侍,吩咐郭旁立刻着人去准备热水,让袁别鹤等禁军沐浴更衣,也让采绿带着李十娘且去歇憩——昨晚因是仓促之间就宿翠微寺,除了元秀被伺候得周到,又借到了李氏的新衣,过得还好外,禁军们却是无暇价衣更换,都是入夜后在寺中井边将就着冲洗了下,其余时间都忙着戒备,生怕在寺中出了什么意外,或者那诡异的长生子去而复返,除了元秀外的两个女子,采绿忙着照顾元秀,李十娘担着心事,如今急驰回紫阁别院,元秀还好,余人都有些狼狈。
这会好歹到了别院,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袁别鹤得了元秀的吩咐,却还是叫了换班的禁军来安排,只叫其他人先去休憩,采绿却是笑嘻嘻的拉着李十娘下去了,郭旁见状,唇齿微动,却似另有话要禀告,采蓝赶紧吩咐了锦梳跟上采绿去帮手,自己上前扶住了元秀,低声道:“阿家,奴有事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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