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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秀公主

_12 繁朵(当代)
“那就不必了,本宫对其他东西都不感兴趣,只想要这一个。”元秀毫不客气的说道,“你既然不愿意,那以后就别说本宫不给你机会!”
眼看两边就要就此僵住,卢芳微连忙劝道:“贵主息怒!不知道贵主想要什么?若端娘那里不方便,也许臣女这里会有。”
“本宫想要韦氏那匹名叫赤火的骏马!”元秀看了她一眼,冷冷道。
卢芳微闻言蹙了下眉,似乎也觉得为难,她看了看沉默的韦徽端,讪讪笑道:“大宛良驹臣女记得臣女兄长那里似乎是有一匹的……”
“本宫就要赤火!”元秀瞪了她一眼,不满道。
“这……”卢芳微也感到有点劝说不下去,顿时暗暗叫苦,后悔方才看到了韦徽端就径自走了过来了……
便在这时候,杏花林中,传出数声击鼓,这是樱桃宴开的标志,卢芳微和韦徽端双双松了口气:“贵主,樱桃宴开了!”
“哦?那就一起过去吧?”元秀冷笑了一声,拂袖率先向设席之处走去。
在她身后,卢芳微与韦徽端对望一眼,前者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樱桃被称为百果第一枝,所谓“懿夫樱桃之为树,先百果而含荣,既离离而春就,乍苒苒而东迎”,便言其成熟之早,又因味甘性温,能调中补气、祛风除湿,向来为人所喜,从中古时便贵为御馔,至本朝,犹以洛中、南阳等处为胜,洛阳乃是东都,自不会少皇庄御苑,当初皇后王氏兴起樱桃宴的念头,正因为从洛阳御苑里快马送来的几框早樱的缘故。
到了席间,但见一张张几上琉璃流光、水晶璀璨,精致的器皿之中,盛着色泽大小各不相同的种种樱桃,其中果皮最深、色泽近乎暗红的为朱樱,颜色偏黄的是蜡樱,色紫而呈现点点黄斑的,是紫樱,另有一种,远较寻常樱桃小,颜色却红得晶莹发亮,尤其可爱,却是樱珠。
论风味自是蜡樱最好,樱珠胜在娇小玲珑,如此珍珠玛瑙一般,衬托着杏花盛放时的如霞如烧,林下芳草鲜美,越发显得色泽明快,使人一望之下,心情都好了许多。
开宴的鼓声响起,自是表明王氏已经到了。在她下首,芳仪赵氏、曹、秦两位才人,都穿了胡服到场,看到元秀身后跟着韦、卢两人,王氏眼中闪过分明的惊愕,随即温言道:“阿家来得这样早?”
赵氏三人忙起身给元秀行礼,诰命与女郎们亦站了起来。
元秀不在意的道:“去靶场前我还有些空,过来转一转,这会时辰差不多,我也该走了。”
说着竟连坐也不坐,向王氏行了个家礼,施施然的走了开去。
王氏是知道薛氏这段时间正严厉教导元秀箭术的,便了然的点了点头,深深看了眼韦、卢二人,吩咐:“请女郎们都入席吧!”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卢氏
更新时间:2012-4-17 7:40:49 本章字数:2977
“端娘,贵主怎会忽然寻你要起了赤火?”见王氏没有追究她们为什么会与元秀公主一起过来,卢芳微暗松了口气,她们两家本就坐得近,趁着彼此的母亲未注意,悄悄坐到了一起,低声问道。
韦徽端双眉微蹙,轻叹道:“还用说吗?郑纬上回悄悄牵了赤火出去与升平县主赛马,结果把赤火给输了出去,后来见我非要回来不可,他连贵主都算计上了,之前必定也说过赤火的主人其实是我……贵主们当时或者没有明白过来,但过后哪有不多想一想的?这便来替云州公主报复了。”
“唉,端娘这表弟也真是!”卢芳微同情的看了她一眼,韦造的妻子出身荥阳郑氏,是郑纬的嫡亲姑姑,郑纬幼年时生母因病去世,郑夫人很是怜惜他,时常将他从荥阳接到长安长住,几乎是与韦徽端一起长大的,所以同住长安的卢芳微对他并不陌生,撇嘴道,“亏他想得出来!晋康县主那对手镯可是怀宗皇帝赐给延庆大长公主的,大长公主虽然现在就赐了县主,可是将来啊迟早是县主出阁时压箱底的东西,就算他赢了,难道县主当真敢给他吗?为了一时意气竟惹下了这等麻烦!”
韦徽端叹了口气:“郑纬虽然颇有些少年意气,但微娘以为他当真这般糊涂吗?”
卢芳微奇道:“什么?”
“人人都说那场赛马是升平县主并郑纬两方在神禾原上偶然遇见了,两边彼此挑衅,郑纬这边觑中了晋康县主的绞白玉手镯,因此拿了赤火去做赌注——可你方才也说了,那对镯子是怀宗皇帝在延庆大长公主下降时赐给了大长公主的,这在尚宫局里还有着记档,而大长公主宠爱孙女,才又赐给了晋康县主……这东西哪里是能做赌注的?”她拈了颗樱珠慢慢咀嚼,吐掉细核才低声道,“分明就是郑纬他们遭了算计!”
卢芳微一怔,赶紧四下看了看,见旁边人都忙着品尝樱桃或仔细听着王氏与几位夫人的谈话,也低声问道:“当时,不只是郑纬,还有皇后殿下的嫡亲弟弟,王家二十二郎在呢,另外几位与郑纬同行的郎君,也是颇有出身,其中还有鲁王世子李伸,其他人也就罢了,王二十二郎何等精明?怎会上她们的当?”
“如今长安的大宛马不多,谁家新添了一匹,隔一日人人都知道了。”韦徽端闷闷道,“升平县主她们若有意设计,就算郑纬这边没有与她们交好之人故意推波助澜,这些人个个年轻气盛,只要言语轻慢到了一定程度,郑纬就是想不赌都难!当然,那位县主的骑术,也确实高明,至少在赛马上面,我却是寻不出她们做过手脚的地方,毕竟上阵的是郑纬自己……”说到这里,她轻轻蹙了蹙眉,若有所思。
卢芳微没注意到她神情,只扫视了一眼四周,哀叹道:“这位贵主也真是促狭,她哪里是寻你讨要赤火?分明就是故意要叫众人看到她与我等在一起私谈,又像是亲自带我们到席上来一般,如此明着是给我们体面,目的却是要叫咱们成为众人的眼中钉……就算咱们此刻告诉她们贵主是要寻你要赤火,单凭她方才与皇后殿下说话时的笑意盈盈,多半也没人相信的!”
这回轮到韦徽端同情她了:“你方才本不该过来的。”
“我又怎知道她是贵主?”卢芳微无奈的笑了笑,“还以为这是谁家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女郎呢——不过这位贵主,当真美貌,也难怪能叫贺之方的郎君都一见钟情了去!”
她们正在议论元秀时,紫宸殿里丰淳终于改完了最后一本奏折,将朱笔放下,忍不住拉了拉越罗圆领宽袍的领口,鱼烃亲手捧了新沏的蒙山紫笋上去,丰淳接过呷了一口,便看到鱼安源悄悄站在屏风旁,似乎过来已经有些时候了。
他招手问道:“樱桃宴那边如何了?可有蹴鞠出色之人?”
“禀大家,樱桃宴还在开着,赵芳仪提议玩击鼓传花,皇后殿下留了众位夫人、女郎在宫中用午膳,说午时再去麟德殿前蹴鞠,若大家有暇,还请大家亲往郁仪楼一观。”
丰淳笑了一笑,王氏这分明就是故意为他准备机会,这到底不是正经的采选或礼聘,借着品尝樱桃和蹴鞠的名头,丰淳贸然一头撞过去近着端详,传了出去,圣誉少不得要被一干直臣劝谏,因此特特留了午膳,如此丰淳多半批完了折子,大可以提前用毕,前往麟德殿的西楼结邻楼中潜藏,到时候王氏自是带人只登东楼观赏女子蹴鞠,麟德殿的东西两楼之间有殿堂阻隔,只要留意不被殿下参与蹴鞠的女郎们发现,谁也不知道他在上面看着。
“告诉皇后,朕知道了。”丰淳示意鱼烃替自己把软幞除了,三月末的天气已经完全回暖,紫宸殿深且广,倒不觉得闷热,但他聚精会神连着批了两个时辰的折子,到底觉得有些疲惫,便想除了幞头松快一下。
鱼烃会意的将幞头放到一边的帽架上,从暗格里取出一盒清凉醒神的药膏来替他揉着鬓角。丰淳享受的闭上眼,问还在等候吩咐的鱼安源,“既然是击鼓传花,可有什么人出彩?”
“奴看今日宴上的各位女郎都是极伶俐聪慧的。”鱼安源恭敬的道,“但听说,韦家、卢家的女郎,宴开前在杏花林里遇见了阿家,是阿家亲自送到席上,才赶去靶场继续今日的练习的。”
鱼安源既是鱼烃的义子,便与鱼烃一样,私下里若不特指哪一位公主,所言的阿家,便是元秀。
丰淳奇道:“韦、卢两家今日各有几位女郎入宫?”
“回大家,韦家是韦相之女韦氏徽端并大理寺卿韦浩之女韦氏智端,而卢家只有一位,是工部尚书卢少行之女卢氏芳微。”鱼安源补充道,“阿家亲自送到席上的,是韦氏徽端并卢氏芳微。”
丰淳问道:“这两人如何?”
他问的含糊,鱼安源会意,思忖了一下,方道:“方才皇后殿下身边的杏娘将两位女郎指给奴瞧过,韦家女郎姿容出色、神情清爽,而卢家女郎则娇媚婉柔,纤浓合度,两位女郎都是举止得宜。”
最后这句话,却不是鱼安源能够品评的,他如今说了出来,自然是王氏的意思,是认为这两人都有入宫的资格。
“姿容出色?有多出色?”丰淳见殿中别无外人,索性追问下去,卢芳微的容貌特点鱼安源已经说了出来,对韦氏却只姿容出色四字带过,丰淳反而起了好奇之心,鱼安源不防他会详细询问,如今仔细描述韦氏的长相却有些平淡了,他想了想道:“奴大胆说一句——韦家女郎容貌堪比昌阳公主,却又与昌阳公主之美不同。”
昌阳公主的容貌,在长安也算是颇有名气了,宗室之中,论相貌她也是排前的,在如今这些金枝玉叶里,能够压倒她的只有元秀,不过元秀到底年少些,论风情的话,却是远不及已经十八岁的昌阳。
丰淳暗暗将韦氏徽端并卢氏芳微两个名字记下,吩咐道:“你一会随朕去麟德殿,这两人上场时,将人指给朕看!”
鱼安源机灵的躬身应道:“奴遵旨。”
等他离开紫宸殿去禀告王氏,丰淳才笑出了声:“这两个女郎是怎么惹到九娘了?”
“奴听说当初升平县主生辰,嘉善大长公主邀贵主们前去为县主庆贺时,因升平县主从郑家郎君那里赢来的一匹大宛马惊了云州公主,而那匹名为赤火的大宛马,据说原本的主人,就是韦家女郎。”鱼烃每日里跟随在丰淳身边,对宫内宫外的消息却也不陌生,闻言立刻解释,“云州公主受惊过度,至今尚未痊愈,想来阿家是为了这个的缘故,故意要挑起其他人对韦家女郎的嫉恨!”
“那么卢家女郎呢?”丰淳问道,“九娘最近和卢家没撞上吧?”
鱼烃迟疑道:“这……也许卢家女郎是恰好遇上了?”
丰淳笑了笑:“你去查一查吧,这卢家女郎,似乎在这些人里从前并不太出色?”
并不太出色,也就意味着不太可能会被看中。假如卢氏当真有入宫的心愿,那么她明明与元秀没有交集却和韦氏一样被元秀带到席上就有意思了。
丰淳倒不介意自己的后妃有些心机,但这些心机,必须在他控制和了然之中。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崔舒窈
更新时间:2012-4-18 7:41:52 本章字数:3202
一壶箭告罄,元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采蓝和采绿一个捧水,一个拿帕,小心的替她擦拭着,薛氏在旁检视箭靶,发现每箭都能深入靶中三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已经有些力道——从明日起,可以出宫去练一练了。”
“大娘,咱们去哪里练?”元秀听了忙跑过去问道。
薛氏伸指一弹她额角:“你呀,快站着叫采蓝替你擦完汗,仔细风寒入体!”这才道,“先去神禾原或乐游原上打些野兔、麂子之类练一练手,活物可不比箭靶只会待在那里等你动手,你如今准头有了,力道上面还欠缺一些……”
正说着,靶场外却有一行女郎逶迤行来,元秀抬眼看去,只见这几人都看着陌生,便对采蓝道:“去问一问是不是樱桃宴邀来的女郎走迷了路?”
“阿家,是那位郑家女郎!”采蓝答应了一声,才走了几步,却认出了为首之人,忙回头小声禀告元秀,这时候元秀也看得清楚,她心思转了一转,轻笑道:“有点意思,就让她们过来吧。”
果然,郑疏带着数名女郎并使女步至元秀身前不远处,轻巧的一个矮身,恭敬行礼道:“方才臣女杏花林中偶然遇见贵主,不知贵主身份,误将贵主当成了臣下之女,怠慢之处,还请贵主原宥!”
“不知者不罪,本宫当时也是随意走一走。”元秀示意她们起身,同时打量了几眼她身后的女郎们,这些人个个目光炯炯,差不多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眼中写满了意兴。
元秀身为金枝玉叶,生来就过着颐指气使的日子,最不憷被人注意,倒也不以为然,神态自若的看过去,却见内中有一个明眸皓齿,肌理细白,身量丰腴有致,姿容远胜其余诸人,元秀在容貌上一向极有自信,看到她也不禁有些自觉受到挑战,这女郎上穿樱草黄对襟单丝罗半臂,罗孔中露出内里荼白底绣青翠竹叶纹的窄袖短襦,下系丁香杂茜红间色裙,腰间束着三寸来阔的玄鹅缭绫赤金勾带,脖子上一串红晶蜡珠链,乌黑的发梳做了双螺髻模样,螺髻上面,插着一对鸿雁衔枝坠珠步摇,眉心贴了梅花花钿,眉后描以新月似的斜红,点着银朱色笑靥,意态风流,气度雍华,犹如一朵半开半含的复瓣牡丹,累累叠叠芬芳馥郁。
见元秀盯着这女郎看,郑疏忙介绍道:“贵主,这是清河崔氏的三娘,名叫舒窈。”
“是崔风物的女弟?”元秀想起韦徽端的话,又看了她一眼,失笑道,“倒确实有几分其兄的风范。”
崔舒窈落落大方的欠了欠身:“谢贵主夸赞!”
“你们怎寻到靶场来的?”元秀问道。
“方才贵主带韦家端娘与卢家微娘去席上时,臣女恰好已在席中,得知贵主身份,忆及林中失礼之处十分惶恐,樱桃宴将散时皇后殿下特留众人在宫中用午膳,同时参加晌午后在麟德殿前举行的蹴鞠,这会众人正在蓬莱殿上领宴,臣女问过皇后殿下,得知贵主在此处,因此前来请罪。”郑疏说得合情合理,元秀笑了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下午既然还要上场,何必跑这么远来?”
她看了看人群之中并无蓬莱殿的宫人引路,倒有一个似乎是在含冰殿见过的,目光闪了闪,复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崔舒窈:“疏娘太客气了,本宫还要继续练习,采蓝代本宫送几位女郎回蓬莱殿上吧。”
“是!”采蓝应了一声,上前拦住似乎还有话要说的郑疏,请她们离开靶场。
薛氏扫了眼女郎们的身影,嗤笑道:“这郑家女郎反应倒是极快!”
“五哥膝下还只有三子,其中两子出自赵氏,宫里宫外谁不知道五嫂与赵氏不和,是怎么都不肯抬举她的儿子的,曹才人出身也算不得好,何况三夫人之位空缺是五哥亲自发话这回要使人承担……”元秀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道,“五哥啊正当风度翩翩之时,又是梦唐第一人,女郎们为了他弄些花俏,也是应该的。”
“那九娘为何急急打发她们走?”薛氏奇道。
“她们今日统共只能在宫里留这么一日,五哥又不会到靶场上来,留在这里没得耽误了正经事……她们来这里无非也就是叫人禀告时提上一提,有别众人罢了。”元秀理所当然的说道,“既然已经如愿,我可没那个工夫来陪她们慢慢客套!”
她眼珠转了一转,忽然道:“不过那崔舒窈怎会与郑疏一起过来呢?她是崔风物之妹,但凡有什么想法,崔风物只要略略一提,七姐定然会全力助她的,何许到我面前来露脸?大娘你也看到了吧?领她们来的分明就是七姐殿上伺候之人!”
“那便是元秀公主?”郑疏一行觑见蓬莱殿在前,便一齐请采蓝先转回去,采蓝见她们执意如此,也不坚持,欠了欠身就回靶场上去了,见状,几人立刻唧唧喳喳的议论起来,一个穿浅绿底绣月下鸿苇图诃子外披短襦系六幅湘水裙的女郎一拍手,笑着道,“幸亏疏娘你寻到了一个好借口,咱们虽然不及端娘微娘她们幸运,好歹总算看到了这位金枝玉叶,不枉费进宫一趟!”
“才听说魏博使君之子才进长安就迷恋上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郎,我起初还当是窈娘来着,没想到后来却听说是贵主!”另一名女郎也是一脸兴奋,“而且还是宫中甚少人见过的元秀公主!”
“那贺郎倒有几分眼光,我只当窈娘兄妹已经将这长安丽色占尽了去,想不到贵主之中也有这等美人——这位贵主如今还没有及笄吧?听说她生得酷似前朝文华太后,当真是国色天香啊!”一名女郎眨了眨眼,看向了崔舒窈,笑嘻嘻的说道,“咦,窈娘你做什么不说话?贵主固然美貌,但你也不逊色多少呀!”
她话中颇有酸意,这也难怪,一般是长安名门之女,清河崔家出了一个崔风物,压住长安众多郎君的风头不说,与他同父同母的幼妹崔舒窈,亦是一副好样貌,迷倒了长安无数儿郎的心,这些女郎虽然与她自小一起长大,彼此交情都还不错,可一直以来往她身旁一站便生生黯淡下去,心里究竟有些吃味,此刻这女郎状似安抚,其实却有嘲弄之意。
崔舒窈睇了她一眼:“河北三镇美人多着呢,那贺郎君是贺使君的爱子,以他的身份什么样子的美人弄不到手?只不过那是在河北,这里是长安,而且贵主是什么身份?贺郎君心许贵主,贵主可未必瞧得上他!”
话题就这么一歪,郑疏率先道:“不久前,不是听说有人看到贺郎与这位贵主并骑出城往乐游原上去游览吗?若贵主对贺郎君无意,为何要与他前去?”
“这个可不一定。”另一人接口道,“你们可知道——这位贵主啊虽然是昭贤太后抚养长大的,但昭贤太后去世之后,贵主与平津公主府走动多了些,倒似染上了与这位从前长公主一样的癖好……她啊在居德坊里买了宅子养着一个据说面如冠玉仪态风流的小郎君,据说还是教坊出身,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呢!”
一人嗤笑道:“居德坊的事情我也有听闻,恰好我的一个阿弟有一知交也住在了居德坊,我曾问过他那宅子的情况,听说只是一间两进的宅子,从前是一对胡商父子住着的,后来那宅子的原主要去泉州,恰好贵主带着人买了下来,却是列在了贵主身边叫于文融的内侍名下,那里面住的人好像是于文融的远房表兄——堂堂贵主的禁脔,住的还不及我家一个管事,哪有这样的事情?我看啊分明就是宫中不愿贵主下降河北,故意行此计欲绝了贺郎君的心思!”
“不会吧?于文融的表兄,怎么有资格叫贵主亲自出面替他安置?再说那宅子里住的郎君固然深居简出,可我听说,里面同住的几个可都是贵主身边的侍卫,而且那位郎君据说风仪过人,每日从墙外路过,时常能够听到琴音,令人闻之忘俗——再说,他不是教坊出身吗?这说明他到长安也非一两日了,这么久了于文融都没管过这位表兄,好端端的竟叫贵主亲自为他操持住处了,贵主啊七月里就及笄了,当年的昌阳公主……”说话的人见崔舒窈皱了下眉,连忙住了口。
“贵主又不是傻子,何况不久前宫中传出为东平、元秀并云州三位贵主挑选驸马,长安望族避之不及,惹得圣人震怒,还为此重罚了平津公主,在这眼节骨上贵主就是豢养娈童又怎会光明正大的亲自出面安置人?还是安置在那样一个简陋之处?”崔舒窈想了一想,悠悠的道,“至于贵主此举到底有什么用意,左右和咱们又没关系,咱们这回乖乖进宫,方才又借口去请罪,为的不就是近距离见一见贵主吗?至于其他事,何必操那个心呢?”
“说的也是……”女郎们对望了一眼,都笑出了声来,“午膳后还有蹴鞠呢,咱们快快回蓬莱殿上去!”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新人
更新时间:2012-4-18 7:41:52 本章字数:2280
樱桃宴后不久,宫中懿旨下来,礼聘五女入宫为妃,头一个就是韦氏徽端,而卢氏芳微、郑氏疏娘赫然在列,另外两人则一个是河东裴氏绮娘,与清河崔氏舒绽。
元秀有些惊讶:“那崔舒窈居然没在里面?这个崔舒绽又是她的什么人?”
“回阿家,这崔舒绽是崔舒窈的堂姊,两人其实只差着几个月,据说生得也颇为相似,但崔氏舒窈要更为美貌。”采蓝捧上酪拌樱桃道,这时候樱桃已经次第成熟,葵口螭纹壁烧鹊衔芝草的琉璃盏中乳白色的糖酪如雪如霜,其间切开的鲜红果肉载沉载浮,所谓琼液酸甜足,糖酪的甘美并樱桃的酸甜混合在一起,使人百吃不腻。
元秀眼睛一亮,立刻拿起瓷勺舀了迫不及待的向口中递去,吃了几勺,才继续问道:“既然如此,那又怎么回取了崔舒绽而不是崔舒窈呢?那天崔舒窈不是还特意与郑疏一起去靶场见过本宫?”
采蓝自不会告诉元秀这些人却是冲着之前长安的传言去瞻仰九公主的,她恭敬道:“据说是因为昌阳公主进言,说崔舒绽性情更为爽利,而且崔风物已经尚主,其胞妹不宜再入宫,免得恩宠太过!”
“五哥倒是给七姐面子。”元秀听了,了然道,“可七姐似乎对崔家也太好了?听说这崔舒窈,似乎还曾邀过赵郡李十娘子一道出游?”
“是有这么回事,昌阳公主大约也是为了想叫窈娘投桃报李吧?”采蓝思索了下,猜测道。
元秀又问道:“那么这些人都给了什么位份,你可知道了?”
“奴听杏娘说,五人之中以韦氏位份最高,乃是直接入主含凉殿,为三夫人之一的华妃!”采蓝禀告道,“而卢氏、崔氏聘为芳仪,郑氏为美人,裴氏因为是庶女,所以是才人。”
梦唐的后宫以皇后为首,无品,其下设三夫人,即惠妃、丽妃、华妃,乃是正一品,三夫人下来就是芳仪,位属正二品,数额为六人,芳仪之下,有正三品的美人四人,再下,则是正四品才人,名额为七。
才人之下的品级就是尚宫、尚仪并尚服这些正五品女官,而帝妃的话,未至才人,一般都是圣人赐号,呼为夫人,譬如宪宗皇帝的生母,起初就是获封为承茂郡夫人,因诞了宪宗,才得列才人之位。
当初宪宗皇帝驾崩,丰淳继位,原太子妃王子节入主中宫,丰淳所宠爱的赵氏被立为丽妃,曹氏那时候才生了卫王,王氏便做主给了她一个才人之位,而秦氏原本只能得封郡夫人,还是王氏言宫中姬妾过于稀少,也给了她正经的位份。
曹、秦的出身都不高,因着秦氏的缘故,这回礼聘的五女出身都在她之上,位份自是不会低于秦氏,但裴绮就算是庶出,也比秦氏小门小户要高贵,如今进了宫却与她一般为才人……而赵氏因为得罪了元秀被丰淳贬为芳仪,本就一直冀望着诞下腹中孩子后可以重回丽妃之位,如今一道懿旨下来直接出了一个韦华妃,以赵氏的心胸,她心里能好过才怪!
元秀微微摇头:“这宫里啊可要热闹了!”
“奴今日去蓬莱殿打探消息时还听说皇后殿下对左右说,大家登基以来宫中妃嫔稀少往日总觉得有些冷清,如今昌阳公主又即将出阁,幸亏这位添了五位新人,若都能够尽早诞下子嗣就更好了。”采蓝抿嘴笑道。
“五嫂这番话倒是肺腑之言!”元秀眯了眯眼,把空了的琉璃盏往她面前一推,“还有没有?再盛些来!”
采蓝笑着要捧去找采橙,不远处薛氏却嗔道:“这里面加了冰,九娘莫要贪凉!”
“那就做一份不加冰的吧。”元秀年少,虽然是公主,私下里不免还有点贪嘴,她如今身体健康,小时候却一直多病,薛氏被她小时候病得怕了,至今在吃食加衣上都管得紧,正在纠缠,外面采紫进来禀告,说是嘉城公主身边的浑机前来求见。
“六姐不是成日里都在清思殿修道么,怎么会来找我?不会是为了离宫出家之事吧?”元秀疑惑的问了一句,对采紫道,“传!”
浑机从名字到打扮都活脱脱是道家修士,她见了元秀也不行常礼,而是稽首道:“观主有事想请阿家帮忙。”
“……不知六姐有什么吩咐?”元秀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观主是指嘉城,看来嘉城公主虽然还被拦在宫里,但却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无尘观的观主看待,连身边宫女都改了称呼了。
“观主答应等阿家的笄礼结束后再出宫,但这段时间清修常遇障碍,因此想请高人指点一二。”
元秀茫然道:“可本宫并不认识道家高士啊!”
“观主听说上回长生子道长暂驻清忘观,阿家曾与之一晤?”浑机从从容容的问道。
元秀顿时皱起了眉,便听她道;“观主将近日不解之处尽书于此,乞阿家代为转交长生子道长!”说着从宽大的缁袖中取出一卷帛书,但见其上小如蚊蝇的楷书密密麻麻,上面传出浓郁的五枝香气,元秀不禁怀疑是嘉城跪在三清殿上书写的。
“这可为难本宫了,那长生子既然是暂驻清忘观,如今想必已经离开,此人据说一直云游四海为家,本宫却去哪里找他呢?不如这样,待本宫着人另外寻访此道高人如何?”薛氏在旁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元秀嗔她一眼,对浑机道。
浑机一愣,思索了一下,道:“如此也好,贫道自当回去禀告观主。”
等她走了,元秀揉着额角呻吟:“六姐做什么非要来找我!”
“九娘可别忘记浑机说了,嘉城公主之所以还留在宫中,是为了等你的及笄之礼,如今有什么事情来差遣九娘不是理所当然吗?”薛氏哂笑,“九娘应下了替嘉城公主寻找道家高人的差事,可要快一些才成,否则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原上练手,单凭靶场上面射死物,等到秋猎里面一无所获那可丢脸丢大了!”
元秀瞪了她一眼,吩咐采绿:“叫于文融来!”
薛氏嗤的一笑:“叫于文融出宫打听有什么用啊,满长安带发在家修行的女冠都那么多,这道家高人若那般容易寻到,嘉城公主又何必来寻九娘?”她笑的开心,“九娘如今可知道得罪了长生子道长的下场了?”
…………………………………………
梦,么么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再访
更新时间:2012-4-19 7:42:15 本章字数:2388
四月初的风已经带了分明的炎气,平地上芳菲渐谢,清忘观里一片的青翠欲滴,簇拥之间仿佛能够听见草木欣然生长的声响,元秀着一袭竹青对襟单丝罗短襦,内穿丁香色绣荼白栀子诃子,下系着柳绿罗裙,乌鸦鸦的双螺髻上簪一对点翠芙蓉花,闷闷的站在静室外等待。
半晌瑶光才出来,稽首道:“观主说长生子道长行踪无定,如今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那从前三姑是如何与他联系上的?”
“上一次是长生子道长主动前来,提到阿家,所以观主才遣贫道去长安相请。”瑶光跟着永寿公主出家为道已经多年,说话之时神态淡然,仿佛万事都不萦于心,元秀看在姑母的份上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只得愤然转身,打算就此离开。
却在这时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小道童冒冒失失的撞了过来,手里捧了一只拜匣远远的便喊道:“师父师父,忘忧先生派人送帖子来了!”
“是什么帖子?”瑶光皱眉问道,元秀听到忘忧先生四字,偏着头想了想,也站住了脚步。
“是端午邀观主参加曲江园之宴的请帖。”这小道童生着一张雪白的圆脸,乌黑的眼睛,颇为可爱,她原是附近归在清忘观下的庄户之女,因父母双亡,入了瑶光的眼,就被收进来跑一跑腿,倒比寄人篱下好许多。
元秀之前住在清忘观时也见过她几次,听了便就要离开,采蓝不免问道:“阿家,咱们又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可以解答嘉城公主疑问之人……”
“本宫都亲自过来问了,人不在有什么办法?”元秀气恼的说道,“我可没答应一定会替她找到人!”
“其实阿家还可以去请教忘忧先生!”瑶光从那小道童手里接了拜匣,正要送进静室,闻言忽然回头轻轻说了一句。
元秀皱起眉:“杜青棠?”
“忘忧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当初连长生子道长都为之折服。”瑶光淡然道,踏进静室,将门关上。
采蓝低声问:“阿家以为如何?”
“回长安。”元秀飞快的思索了一下,道。
马车自光华门入长安,一路向南,就在于文融要在延寿坊旁转弯时,元秀却道:“去平康坊!”
秋十六娘看到元秀只带着采蓝、采绿而来,薛氏却不在旁,有些惊讶,但依旧笑盈盈的迎了上来殷勤道:“贵客驾临贱地,当真是不胜荣幸!”
“俯仰楼空着么?”元秀漫不经心的问道。
“原本这时候早就有了人的,今儿却是专门为贵客留着一样。”秋十六娘微微一笑,亲自引着她到了楼中,照例吩咐人拿了一炉沉水香来点上,这才压低了嗓子,轻笑道,“我的好贵主,你瞒着薛娘子过来也就罢了,怎的也不遮掩一下?幸亏方才门口没什么人!否则啊贵主你是金枝玉叶不打紧,我这小小的迷神阁,可经不起圣人震怒啊!”
她说话的语气十分随意,倒有几分薛氏的口吻,元秀不由皱了皱眉,淡淡道:“贺夷简呢?”
“贺郎君不在迷神阁呀!”秋十六娘惊讶的说道,脸上露出暧昧之色,轻轻一笑,“贵主这是打哪听来的消息?那贺郎君对贵主一见钟情,哪里还能瞧得上平康坊的女郎们?就是我家锦娃苦练了十几年的琵琶,那日也被他身边的随从比了下去,上一回若不是为了贵主,他又怎么肯到这里来?”
元秀瞪了她一眼:“十六娘!你真当本宫年少,就是傻子了么?上回你能通知了他过来,这一回为何不可?”
“唉,贵主原来是要我帮着传话?”秋十六娘叹了口气,媚声道,“我这不是担心贵主误会了么?”
“本宫寻他有些事情想问一问。”元秀沉着脸道,“你去安排罢,对了,叫人不要靠近这楼来。”
秋十六娘弄明白了她的来意,微微一笑,答应着退了出去,采蓝惶恐道:“阿家,咱们这般公然到迷神阁来,若传了出去,阿家的闺誉可怎么办?”
“那有什么关系?左右安置穆望子,长安名门早就不对本宫抱希望了。”元秀厌恶道,“何况本宫如今还不想出阁呢!”
采绿听出她心情不佳,赶紧拉了一把采蓝。
过了片刻,门被轻轻敲响,不等里面的人同意,就被推开了。
门外却不是秋十六娘,而是一个青衫小厮,捧着一只足有两尺来阔的银盆,里面堆砌着新洗的瓜果,这场景和上回遇刺太过相象,采蓝与采绿脸色都是一变!元秀目光一扫,奇道:“怎会是你?”
燕九怀笑嘻嘻的将银盆放到了她面前的案上,落落大方的伸手:“贵主虽然尚未开府,但到底是帝女,想必给小厮的打赏总是有的?”
元秀哼了一声:“你这小厮本宫看到了就来气,本宫偏偏不给你!”
“嗯?”燕九怀眼珠转了转,手却不肯缩回去,落到了她腕上一双赤金包凤首碧玉镯上,元秀警觉道:“你想也别想!这是本宫的母后留下的!”
燕九怀叹道:“十六娘又害我了!”
“十六娘怎么害你了?”元秀瞪了他一眼,问道。
“十六娘说俯仰楼里来了一位贵客,阔绰豪爽,伺候得好了,一掷千金也不是什么问题。”燕九怀长吁短叹,“我听了之后连自己伤还没全好都不管了,忙不迭的过来,却没想到贵主你这般小气,这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元秀见他一脸痛不欲生,忍不住扑哧一笑,以袖掩口道:“你堂堂探丸郎,屈身做小厮也就罢了,怎的连小厮的几个赏钱都要这般惦记着?”
“贵主这话说的,贵主该说:我堂堂探丸郎中翘楚,屈身做小厮赏钱不翻倍也就罢了,居然连给也不给,这才是冤枉到家了。”燕九怀睨了她一眼,一脸委屈。
他摆明了爱财的嘴脸,元秀饶有兴趣的托腮问道:“你很缺钱么?”
“非常缺!”燕九怀一本正经道,“小子我家贫惯了,惟独金银珠宝,才能叫小子我看到了觉得舒服!”说着,极为期盼的重新看向了那对碧玉镯。
元秀哦了一声,忍笑道:“那么,你便多看它几眼罢,本宫一向大度,就不与你收取费用了!”
燕九怀瞠目结舌,采蓝和采绿齐齐掩袖,元秀悠悠道:“若是看得不够,本宫也可以褪下来,让你把玩片刻,不过却是要按时辰收费的,本宫想一想啊,这个起价嘛,至少也得百金才可!”
“贵主!”燕九怀真诚的望着她,言辞恳切道,“贵主看仔细了,我是燕九怀,不是贺夷简……那败家子若不是生得命好,早就被十六娘赶打出去了!”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托付
更新时间:2012-4-19 7:42:15 本章字数:3097
贺夷简到时,燕九怀已经与元秀冰释前嫌,正自聊得兴起,才到俯仰楼下,就能够听见元秀清脆的笑声,他同时听见燕九怀的声音,双眉微微皱了皱,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引路的秋十六娘:“十六娘今日似乎有点想不开?这燕九怀重伤我长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都找他,十六娘就不怕我砸了这座俯仰楼,再追究你隐匿夜犯贺宅之罪?”
“可不是妾身故意要叫六郎难堪,可六郎也为妾身想一想!”秋十六娘盈盈道,“今日贵主没有带薛娘子同来,若再有上回那样的事情,贵主但凡伤了那么一丝半点,妾身这里,大大小小的一大家子人,可是半点活路都没有了,不能不请个可靠的人来保护贵主,说起来,这也是上回帮六郎你惹下的麻烦,贵主如今要见六郎,懒于去修政坊,却只管盯着妾身呢!”
“上次十六娘仿佛说过,燕九怀乃是擅自行动,这么说现在十六娘是要把他交给我处置了?”贺夷简淡淡道。
秋十六娘眼波流转:“妾身只是请燕郎君来保护贵主,至于六郎与燕郎君的恩怨嘛,妾身一介女流,却是不敢插手的!”
贺夷简深深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拂袖将她推了一个踉跄,举步登楼。夏侯浮白面无表情的跟在他身后,待两人都转过了弯,旁边一名小使女才敢过来扶住秋十六娘,恨恨道:“十六娘,这贺郎君好生无礼!”
“他是使君爱子,我们这些苦命人,怎么能和他比?”秋十六娘话是这么说,却带着分明的戏谑,显然是没把贺夷简的态度放在心上,格格笑着道。
楼上贺夷简也不敲门,径自直入,恰好看到燕九怀执着短匕,左手拿着一只梨,只见寒光一闪,笑嘻嘻的递到了元秀手里,元秀接住,却见梨身上一层果皮这才悄然落下,从头到尾成一线,端的是皮肉分离,无一丝一毫浪费,浑然天成般。
她目光闪闪发亮,赞道:“这是怎么练出来的?”
“也是简单,多剥人皮之后,剥果皮可简单多了!”燕九怀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说道。
元秀自是不信,笑道:“是么?那本宫回去也寻几个人练练手。”
“贵主恐怕很难练到这个地步!”燕九怀盯着她腕上的镯子,一本正经道,“所谓十年磨一剑,贵主贵人事多,哪有那么多工夫?”
元秀正要接口,却听身后传来采蓝和采绿不约而同的咳嗽,她一怔,这才看见了贺夷简带着夏侯浮白缓步而入,贺夷简今日穿着丹色交领深衣,腰束赤金描虬玉勾带,头上未带幞头,却以一支羊脂玉顶簪挽住长发,丹色是近乎赤色的艳色,更衬托出他来势汹汹,元秀都不禁为之一怔。
“贺郎君,别来无恙?”元秀已经看到了贺夷简,燕九怀五感何等敏锐?自然也装不下去,笑着转过头来,若无其事的招呼道。
跟在贺夷简身后的夏侯浮白眉一挑,目光陡然阴沉,掠过燕九怀。燕九怀却浑然无事,口角含笑的望着他们,仿佛双方乃是极好的知交一般。
“燕小郎君,多谢你方才给阿煌解闷,如今我已经到了,你可以退下了。”贺夷简看了他一眼,居然没有提贺怀年受伤之事,淡淡的说道。
燕九怀一脸惊奇:“贺郎君才到,还没与贵主说话,怎么就要走了吗?”
“我是叫你走。”贺夷简眯起眼,语气冰冷,“怎么燕小郎君当日受伤太重,居然失聪了?”
燕九怀笑眯眯的望着他:“贺家郎君,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无奈秋十六娘勒令我今日在迷神阁之内贴身保护贵主,除非贵主离开迷神阁,否则我只怕走不开啊!”
贺夷简冷冷道:“不必了!有夏侯在,燕小郎君还是专心回去养伤吧!”
“唉,伤虽然还没全好,但差事却更重要,否则秋十六娘觉得我没用了,将我赶到大街上去可如何是好?”燕九怀感慨道,“贺郎君出身不凡,怎知我等贫病之人的苦痛?”
元秀在旁弯了弯眼睛,格格笑道:“你们一个要打发人走,一个想打发本宫走,是不是忘记了,这俯仰楼,是本宫包下的,谁走谁留,似乎没有其他人说话的余地?”
她一开口,燕九怀便住了口,似笑非笑的望着贺夷简,贺夷简双眉微皱,随即换了温和的语气道:“阿煌可是要邀我出猎?我今日却是带了弓出来的。”
“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和一件事。”元秀看了眼燕九怀,敛了笑,正色道,“燕小郎君先出去罢,你这个人原来极有趣,回头本宫再召你。”
燕九怀一愣,这回轮到贺夷简神情舒展了……
看着燕九怀伸向自己的手,贺夷简奇道:“什么?”
“秋十六娘着我来这里看拂贵主,许我酬谢纹银百两,若要我走,除非我死,或者给我至少纹银百两有余!”燕九怀肃然说道。
贺夷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夏侯浮白,后者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燕九怀的伤虽然还没全好,但也不是夏侯浮白可以轻松拿下的,否则秋十六娘也不敢叫他与贺夷简打照面,加上这里是迷神阁,元秀又在,与其和他动手拼得难以下台,还不如花钱买平安……
摘下腰间蟠龙环云鸣风佩打发走燕九怀,贺夷简见元秀面色古怪的看着自己,心头暗恨燕九怀,简单的解释道:“这里究竟是长安。”
“我想问你长生子的事。”元秀开门见山。
贺夷简一怔:“长生子?”
“你可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上回他出现在清忘观,我还是留意你的行踪时发现的。”贺夷简摇了摇头,奇道,“阿煌找他做什么?是要寻他麻烦?”
元秀蹙眉道:“他当初既然特特为你调养身体,想必令尊与他是极为熟悉的,当真联系不上吗?”
“我这就飞书魏州!”这是元秀头一次开口,贺夷简觉得自己说什么也要为她做到,立刻承诺下来,元秀看了眼夏侯浮白,迟疑道:“还有件事。”
贺夷简正要说话,夏侯浮白却沉声道:“今日妙娘并未同来,使君吩咐过,六郎只要踏出魏博地面,便绝不许让六郎独自与他人相处!”
“十六年前,这个长生子,曾经为本宫那未见过面的外祖父,解决过两件事,具体是什么事,本宫并不清楚,只知道与本宫的母后,并大娘有关。”元秀见夏侯浮白不肯离开,微微一哂,径自说道,“这一次本宫恰好要代阿姐寻他,也想顺便,将这两件事打探一下。”
“十六年前?”贺夷简眉头一皱,喃喃道,“那岂不正是我刚出生的时候?”
他转过头,当着元秀的面吩咐夏侯浮白:“着师如意速速查访长生子下落!”
夏侯浮白点了点头。
“阿煌可还有其他的事?”贺夷简殷勤问道。
元秀摇了摇头:“没有了。”
“那乐游原……”贺夷简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打断:“本宫该回去了。”
见元秀毫不留恋的离开,贺夷简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隐去,淡然道:“走吧,去寻燕九怀,好好算一算帐!”
“贵主似乎也未曾付钱。”夏侯浮白平静的提醒他。
…………………………
马车上,元秀倚着车壁神色变幻不定,采蓝忍不住道:“阿家做什么要把此事托付贺郎君?”
“杜青棠曾经提过贺夷简到长安来,就是因为那长生子给他占卜的结果,可见魏州对此人信任极深。”元秀吐了口气,“而杜青棠当时曾言,想见他一面,可见寻杜青棠,也未必能够找到长生子,反而贺夷简,更可能寻到此人,查出当年之事,好解我心中疑惑。”
“可是阿家,他是魏州的人,事情又涉及到了文华太后,贺郎君或者恋慕着阿家不肯多嘴,但那夏侯浮白却是贺之方派到贺郎君身边的,万一他们利用此事……”
元秀看着她,淡然道:“你糊涂了?方才贺夷简还说过,十六年前,正是他方出生之际,他出生之时先天不足,几次险死还生——可见长生子是替外祖父解决了事情之后,立刻赶往魏州,这才堪堪救下了他!长生子号称李淳风传人,在道家信徒之中犹如仙人,岂是一般的交情,能够叫他如此尽力?当年之事,长生子会不知道?而魏州又岂会不知?”
采蓝惭愧道:“是奴愚笨!”
“哼!”元秀闭上眼,“回去在大娘面前怎么说知道么?”
“……阿家今日去迷神阁只是为了寻燕小郎君出一出气!”采蓝顿了一顿,试探道。
元秀满意的轻笑一声:“谁说蓝娘笨了啊?”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兄弟
更新时间:2012-4-20 7:42:15 本章字数:2492
静室之中青烟冥冥,鎏金狻猊秘色瓷炉内点着飞气香,充斥室内。
烟气间,玄鸿的面庞越发如仙如幻,瑶光垂手侍奉在旁,不敢打扰,过了半晌,玄鸿缓缓张开眼,结束了功课,问道:“何事?”
“是杜府来的请贴。”瑶光道,躬身递上拜匣。
玄鸿抬手示意灭了飞气香,看着面前的请帖,目光悠悠,神情复杂。
瑶光侍奉在侧,躬身问道:“观主可要前去?”
“从当年舍弃了那座公主府入了这清忘观之门起,我便再未离开过此处,从前如此,现在也一样。”玄鸿轻叹一声,目光黯然。
她少年时候虽然不似薛氏那样跃马原上、红衣如火的飞扬跋扈,然而彼时夫婿犹在,琴瑟和谐,又贵为帝女,窗前和月邀歌,林下起舞弄影……那样恣意而无忧虑的岁月,也不是没有过的。
若不是相许相知的夫婿与膝下二子先后离去,曾经以一笔碧桃名满长安的永寿公主如今必然也是与嘉善、延庆一般,加封大长公主,含饴弄孙,而不是如此刻一样,守只灯孤影来平复内心的伤痛。
“那奴去回掉?”瑶光在两人私下相处时,依旧是从前的称呼,玄鸿思索了片刻,却道:“你瞧叫九娘去如何?”
瑶光认真想了一想,摇头道:“上一回,因长生子道长之故,元秀公主心里恼着了,这一回过来,观主连静室都没让她进,奴瞧她的样子也是动了怒,恐怕不会同意。”
“五郎对皇后并不亲近,如今他最在乎的还是九娘。”玄鸿沉吟,“其他人说的话,他未必能够听进去,只有九娘或者可以劝动他。”
“奴方才对贵主提到了忘忧先生,但贵主什么都没说。”瑶光提醒道,“贵主从前与杜家并无接触,奴以为圣人恐怕早已提醒贵主不可与杜家走近!”
玄鸿摇了摇头:“只看九娘对昭贤的态度,就知道她怕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也难怪,当年她的年纪实在太小了,而文华太后去后,五郎对她宠爱无比,他那般不喜昭贤,为了见九娘一面,却一直竭力完成先帝布置的课业,见缝插针的去给昭贤请安,就是为了见她一面,怕是为了叫她过得无忧无虑,什么都没告诉她!”
“圣人既然是这个意思,观主何必还要将贵主拉下水?”瑶光劝道,“圣人不同先帝……”
“五郎要是能够像先帝,我也就不用操这个心了!”玄鸿叹了口气,“可如今梦唐岌岌可危,若有足以匹敌忘忧之才的人才,他打压杜氏便打压了,然而那韦造忠则忠矣,若是盛世之时,倒也不失为一国良相,可如今的局面,以他的能耐,是不可能做好的!”
“先帝既然选此人为圣人之师,想来也是有几分能力的。”瑶光劝说道。
玄鸿轻蔑一笑:“这番判语就是先帝亲口说的!先帝原本想叫忘忧为太子之师,奈何那时候忘忧实在太忙了,单是先帝着紧要办的事情,他就已经分身乏术,先帝只能退而求其次,以韦造教导东宫……韦造这样的人在朝中一抓一大把,你以为先帝为什么偏偏要选他?无非是因为他与忘忧乃是姻亲,有道是知子莫若父,五郎自以为隐藏得极好,却不知道他那时候才多大,心里那点子恨意别说先帝,就是忘忧何尝不是了如指掌?先帝本想借着韦造与忘忧的关系,总能够保一保忘忧,才挑了韦造罢了!这个人啊在先帝那里,所得的评价也不过是中庸二字,哪里是能够受命于危难之际的栋梁之材?”
她揉了揉额角,问道,“九娘忽然过来求问长生子道长的下落,方才我也不知道这张请帖的事儿,只顾着生气了,却不知道她为何回心转意?难道是薛氏教导的吗?我瞧这孩子不似这般好说话。”
“回观主,贵主是为了嘉城公主而来,原本嘉城公主得先帝允诺,年满双十之后依旧虔心向道,将赐城外无尘观并附近皇庄与公主专心修道,但圣人以元秀公主笄礼就在七月为由,让嘉城公主观礼毕再离宫,这段时间,嘉城公主修道中遇见了许多疑虑,想寻人释疑,听说元秀公主在这里见过一回长生子道长,便将事情托付给了她。”瑶光轻声道。
玄鸿惊讶道:“六娘一心要出家的事情我也知道,但五郎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她了?当初因六郎聪慧善断又胸怀大志,先帝有段时间一度欲废嫡立贤,但又怕五郎会因此而死,思前想后最终没有这么做,这件事情他只询问过忘忧的意思,但究竟有些风声传到了五郎耳中,因此五郎对六郎和六娘都极为忌惮,罗美人正因此才在先帝病重之时竟忧惧成疾,先于先帝而去!若是先帝这般想着办法留六娘下来倒是正常,五郎应该巴不得她出宫去主持无尘观才是!”
她略一沉吟,道,“你速去着几个人至无尘观附近打探,那里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瑶光应了下来,问道:“可是嘉城公主察觉到圣人有所打算,故意要求元秀公主亲自前来询问长生子道长下落,以暗示观主?”
“这个未必。”玄鸿皱了皱眉,“我虽然没见过几回六娘,但知道她的性情确实是一心一意求以证道的,却不似我这样……她啊就算是看出了五郎的用意,也会认为这是修道之中应有的劫数,是断然不会来寻我的。再说,若五郎真心要害她,我又能怎么样?”
“奴以为,琼王至今无恙,想来圣人也不会拿嘉城公主如何。”瑶光提醒道。
“六郎如今远在岭南道,战战兢兢的过着,他素来仔细,五郎暂时抓不住他的把柄,难道是打算要从六娘身上入手吗?”玄鸿皱起眉,苦苦思索。
“若是如此,那今上当真是个实打实的昏君了!”靖安坊里,杜青棠一身竹青深衣,襟袖皆以略深一色的丝线绣着如意瑞纹,他随意的靠在隐囊上,悠悠的说道,“整个北方春耕雨水不足,至今无计可施,虽然有江南苏湖膏腴之地弥补,不至于酿成生灵涂炭之局,但若入秋时没有得力官吏运作调度,流民依旧不可避免会出现。那河北三镇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消息,居然早早就挖好了沟渠,原本还以为可以趁这个机会试探一二,如今看来却反而要安抚了,难怪贺之方敢把独子派到长安来!”
在他对面的矮榻上,杜拂日正襟危坐,正专心捧着一盏茶,见他说完,才问道:“叔父以为嘉城公主此举是何用意?”
“元秀公主又不曾来求问我,我怎么知道?”杜青棠忿忿道,“这位贵主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连勾栏之地都不知道避讳!薛娘子当真是老了!”
杜拂日沉吟片刻,缓缓道:“圣人登基三载,虽然一直以来只是沿袭前朝旧政,但素来勤奋,并非昏庸之君。因此当此天灾之际,又有河北三镇虎视眈眈,是绝对不会引起皇室纷争的,或者圣人出言挽留嘉城公主,也是为了安抚琼王?”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斗草
更新时间:2012-4-20 7:42:15 本章字数:2933
元秀并不知道她只是替嘉城跑了一回清忘观,长安私下里却已经议论纷纷。她此刻正悠然坐在蓬莱殿上,仔细打量着樱桃宴后礼聘入宫的新人们。
这一日正是懿旨要求的入宫之时,皇后王氏穿着正式场合才着的明黄翟衣,头上梳了凌云髻,插着碗口大小的赤金累丝凤钗,凤目乃是由两颗黑曜石嵌成,嘴里衔了一挂三串拇指大小的珍珠,一直坠到了王氏眉心,差点就将翠钿都完全遮住了。
在她下首最近的芳仪赵氏上穿对襟越罗品红广秀春衫,襟口系得极低,露出里面粉白绸底绣鸳鸯戏水的诃子,下拖六幅湘水裙,乌黑的长发挽成了妩媚多姿的灵蛇髻,两支点翠鸾鸟衔珠步摇斜插在鬓边,另别了一朵栩栩如生的妃红牡丹。
原本赵氏在宫中地位仅次于王氏,因王氏无子又不甚得丰淳宠爱的缘故,赵氏更是骄行一时,如今她先因得罪元秀被贬了位,连着启蒙的韩王也交了严师教训,现在宫里一连册了五位新妃,皆是出身不俗,韦氏位份在她之上也就罢了,最紧要的是她还是韦相之女,赵氏侍奉丰淳也算多年,如何不知道丰淳对韦造的倚重?
今日却是特特起了严妆,描眉点靥、斜红贴黄,务必不肯露出颓势来,就连跟在她身旁的魏王李鉴也是一袭皇子袍服,装扮得天潢贵气十足。
相比这两位,曹氏秦氏这两个才人却只比平常来蓬莱殿请安时略微郑重了一些,但也有限,而卫王李鑫更是衣着华贵低调,生怕引起了王氏的兴趣。
这样的场合嘉城公主是从来都不参与的,云州虽然病好了,但许是惊吓过度,这段时间一直在自己殿里待着,连太液池边都没出现过,因此殿中的公主们便以昌阳为首,最小的利阳公主百无聊赖,低头从袖子里摸出什么在指上绕来绕去的玩着,在她下首的徐王李佑瞧见好奇,伸过手索取,姐弟两人低头玩得开心,元秀也忍不住凑了过去,却见是两根芣苢,利阳给了李佑一根,两人当殿玩起了斗草,因利阳的乳母在旁轻咳提醒他们注意仪态,两人都不敢太用力,以至于芣苢僵持良久,却是一根都没断。
斗草之戏起自汉武,前朝有叫踏百草者,本朝极为盛行,更名斗草,也叫斗百草,分文武两种,如利阳与李佑这般,各取一根芣苢,比试其韧,便是武斗。所谓晓陌携笼去,桑林路隔淮。如何斗百草,赌取凤皇钗。便是本朝诗人特为之写。
此戏一般来说都是在端午时盛行,元秀到底年少,低声问道:“还有芣苢么?若有的话,也带我一个。”
利阳公主闻言对李佑道:“十弟且松手,我与九姐再拿一根。”
“你把芣苢藏在袖子里面?是哪里摘来的?如今地上就生了吗?”虽然立夏将至,岭南早已是万红渐谢,一片浓碧深绿,但长安兀自是春时,芣苢就算已经露面,到底柔韧,不经武斗,元秀故此问道。
利阳公主一边和李佑一起收了力,伸手在袖子里摸着芣苢道:“这是方才走过含凉殿时看到,就叫人停下摘了来,正好十弟看到便拿出来玩了。”
“九姐,我与十一姐玩可是有赌斗的,不知道你下什么注?”李佑在旁提醒道。
“你们赌的是什么?”
利阳公主与李佑对望一眼,道:“我拿腕上这副镂空盘凤逐月累丝镯赌他佩的那块藕玉。”利阳公主腕上戴着的镯子为赤金累丝,掐出盘绕的凤凰追逐满月的形状,那满月却是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显得别出心裁,是她素日所喜欢的。
而李佑的藕玉却是一块藕荷色的玉佩,雕做了山水之形,以五色丝绦系在了腰间,这种玉色本就罕见,这一块毫无瑕疵,更难得山水借玉形而成,与利阳那副镯子一样都是极好的。
元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道:“那么我就拿这个镂空忍冬花结挂链银香囊做注。”说着解下来给两人看,这香囊镂空浑圆,从中可以分开,上半部为盖,下半部为身,以合页铰链相连,分开处用子母口扣合,外有机括控制香囊开合。打开后可以看到其中巧妙的设计了一个钵状香盂,旁有双环维系,以防其中香料失落,做工精致,小巧玲珑。
利阳公主与李佑打量完,都点了点头。
有了元秀加入,利阳的乳母不敢再干涉,利阳便与李佑公然继续方才的武斗,两人年纪相仿,力气不相上下,坚持不多久,李佑手中的芣苢便啪的一声脆响断成了两截,他哎了一声,倒也没计较,爽快的叫董不周上前为他解下佩玉递给了利阳。
利阳收了彩头,心情大好,又从袖子里取了一支芣苢,笑嘻嘻的对元秀道:“九姐,轮到咱们了!”
元秀兴致勃勃的将手中芣苢与她的相交后拽,今日许是利阳运气极好的缘故,不多时,元秀这根却也是先断。李佑在旁笑道:“我原想着九姐能不能替我扳回一城,却没想到九姐也输了。”
“不要紧,咱们还可以继续赌!”元秀交了香囊,问道,“你袖子里可还有多的芣苢?”
利阳却朝她扮了个鬼脸,嘻嘻笑道:“九姐可要失望了,就这么四根,再没有多的。”
李佑正在兴头上,道:“回头我去找了再寻你们赌。”
“现在啊芣苢都还没长出韧性来呢,不如等端午再说吧。”利阳公主弯了弯眼睛道,“我答应十弟,到时候给你三次机会赢回你这块玉去。”
“不过一块玉,有什么好稀罕的,十一姐赢了就是十一姐的。”李佑一撇嘴,“十一姐只要答应到时候还拿这副镯子做赌注就行。”
“咦,你一定要我这副镯子做什么?”利阳公主好奇道。
李佑正要说话,外面桃娘却进来了,清声禀告道:“皇后殿下,华妃韦氏、芳仪卢氏、崔氏,美人郑氏并才人裴氏已至殿外,正在求见!”
“请!”凤座上,王氏微微颔首,眉心一挂垂珠彼此相击,发出悦耳的脆响。
元秀三人连忙整理了下衣裾,各自正襟危坐回原位。
不多时,便见桃娘引着五人鱼贯而入,当先之人着一身绛紫宽袖对襟半臂,里穿夹缬对鹿浅妃色短襦,衬着品红罗裙,梳飞仙髻,头上璎珞珠翠,不一而足,眉心帖着翠钿,眉后描了斜红,两颊银朱点靥,额上抹黄,盛妆而行,正是元秀见过的韦氏徽端。
在她身后紧跟着芳仪卢芳微并崔舒绽,卢芳微元秀也是见过并同行的,那崔舒绽倒确实和传言之中一般,与崔舒窈生得极像,只是不及崔舒窈美貌,足有八分相似的五官偏生却在明艳上面逊色了一筹,崔舒绽着碧色衣裙,风过殿堂,俨然在她身上拂开了一池绿水,与韦氏恰是红绿各宜。
而美人郑疏大约是五人里面容貌最平凡的一个,却偏偏承了美人的位份,元秀打量她两眼便掠了过去,落在了最后那裴家庶女身上。
这裴氏绮娘据说是工部尚书裴尚德的异母妹妹,说是妹妹,年纪比裴二十四娘也才大了那么两三岁,这一回其他女郎都是跟着母亲入宫,惟独她却是跟着嫂子。
裴绮以庶女的身份却能够越过裴家嫡女接到王氏的请贴,自然有过人之处,她生着一张宜喜宜嗔的粉脸,眉宇极为开阔,长可入鬓,眼睛生得远较常人大许多,睫毛甚长,眼睛的形状却不是常言的凤眼、杏眼,而是有若菱形,顾盼之间闪闪发光,极引人注意,新人之中,她的出身、位份都是最低的,就是在宫里的曹氏、秦氏位份与她一般,但曹氏已有卫王,秦氏是丰淳还在东宫时的老人,因此裴绮虽则顾盼生辉,行动之时,却处处落在众人之后,显得很是谦逊乖巧。
昌阳公主见状,拿起面前的罗扇挡了半面,凑近了东平公主说了几句,东平公主闻言,目光在裴绮身上一扫而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元秀倒是颇为惊讶,当日樱桃宴上,她只听说崔风物之妹崔舒窈美貌非凡,亲眼见过之后,也觉得传言不虚,那时候裴氏寂寂无名,连提也没人提过,但这裴绮此刻看来,竟也不比崔舒窈逊色什么,倒有胜过了那崔舒绽之势。
正文 第一百章 绣球
更新时间:2012-4-21 7:45:11 本章字数:2627
韦徽端当先,五人至凤座前行礼如仪,王氏和蔼的让她们起来,照例新册妃嫔是要领中宫训示的,这番话每代皇后所言都相差不大,无非是谦逊和睦、守礼柔静以及绵延子嗣的套词,王氏说得和气,待她说完,韦氏领头叩谢,王氏便为她们介绍殿中诸人。
因芳仪如今只是正二品,便从昌阳公主开始,其实今日这样的场合公主们并非一定要在此处,不过是众人前来凑这个趣儿,五人依次向公主与诸王行过礼,各自又都要送上见面之物,公主与诸王——除了丰淳在殿里的次子三子外,也皆要有所赏赐。这才轮到了赵氏三人,却是这三人先要拜见韦徽端,如此一番礼仪过后,昌阳公主等都觉得看得差不多了,便觑着机会想要告辞。
这时候听王氏道:“宝册金印都已随旨意送去你们各自家中,如今想必也带进了宫里来,你们的宫殿都已备好,只等吉日祭告之后便可礼成,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多谢皇后殿下!”五人齐声躬身道。
王氏当下便告诉了众人她们的住处所在,其中韦徽端住的地方宫里早有传言,如今王氏说来果然正是含凉殿,听到这个消息,芳仪赵氏恨恨的捏紧了帕子,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瞪着韦氏只差没在眼睛里面射出飞刀来。
须知道大明宫分前朝后寝,中轴线上,由南至北,依次为含元、宣政、紫宸三殿,即外、中、内三朝,过了太液池,首当其冲的便是皇后居住的蓬莱殿,而蓬莱殿后,就是含凉、玄武二殿,对比宣政殿,可知含凉殿在大明宫中的地位,以及其主人的分量,赵氏自侍奉丰淳起,一直都是最受宠爱,养就了处处掐尖要强的性.子,如何能不恼怒?
与赵氏一样为芳仪的卢氏、崔氏则分别住了紫兰殿、承晖殿,郑疏、裴绮却因位份之故无法居一殿之主,只得分别住了望仙殿的左右偏殿。
东平公主听罢,对昌阳公主笑了一笑,昌阳公主住的是含冰殿,只听名字也知道,与含凉殿是极近的,而东平公主所住风凉殿又在含冰殿旁,当时是看中了这两处精致华美又与妃嫔隔着远,如今倒是与这位韦华妃住到了一起。
昌阳公主倒不介意,钦天监那边已经卜算出了她的吉日,恰是下半年的八月初三,这含冰殿左右是住不久的。见东平公主示意自己,便悄悄对她道:“你那驸马差不多该定下来了,从前宫里才一后三妃,咱们每人单独住一殿自也没什么,如今五嫂为了贤名开始替五哥充实宫廷,咱们再不嫁出去,却叫正经宫妃往哪里去住?”
东平打了她一下,轻嗔道:“你当我不想?可也不能随手指一个吧?”
“一会去我殿里,把人选拿来,我替你参详。”昌阳公主与她咬着耳朵,殿外却又进来了人禀告,道是丰淳来了。
这时候还没到丰淳批改完折子的时辰,想来他也是特意过来看人的,毕竟结邻楼上看不真切。
如此打算告辞的人又重新站住了脚步,待丰淳进来行了礼,丰淳看到弟弟妹妹们都在,也不意外,只笑着道:“今日皇后这里甚是热闹。”
王氏起身为他让出主座,抿嘴笑道:“大家来的正好,臣妾这儿安排了华妃她们的住处,大家可要瞧瞧?”
“后宫之事自有皇后做主,朕瞧什么?”丰淳微笑着望了她一眼,王氏娇羞一笑,俨然帝后和谐,赵氏暗哼了一声,正要开口,丰淳却注意到了次子李鑫从自己进殿起一直低着头,皱了下眉,道:“三郎!”
李鑫和曹氏都是一惊,曹氏见儿子还在发怔,又急又气,赶紧推了他一把,李鑫这才离开席位,到殿中扑通一声跪下,大声道:“儿臣在!”
“你这般无精打采是怎么回事?”丰淳见他反应迟钝,更加不喜,沉声问道。
“儿臣……儿臣昨儿没睡好!”曹氏其实并不怎么受丰淳宠爱,她能有李鑫也算是命好,又因为赵氏得宠的缘故,李鑫从小没少受自己的长兄与幼弟欺侮,所以性情颇为懦弱,丰淳因不甚宠爱曹氏,与李鑫见的也不多,李鑫越发惧怕自己的父亲,此刻便答得战战兢兢。
丰淳厌恶道:“曹氏你是怎么照拂他的?昨晚究竟做了什么没睡好?”
“……儿臣贪与绣球玩耍,所以……所以误了休憩的时辰!”李鑫怯生生的解释。
“绣球是谁?”丰淳目光立刻变得不善。
“……是猞猁!”
“玩物丧志!”丰淳吩咐,“将那只猞猁杖毙!”
李鑫大惊:“父亲!”
“大家且息怒!”王氏也赶紧劝道,“卫王年纪还小呢,还没到启蒙的时候,难免贪玩一些,将来有了师父教导自然不会这样了。”
曹氏收到儿子惊恐与不舍混合的眼神心痛如绞,跟着跪过去恳求道:“大家饶恕,这都是妾身教导无方之过,求大家勿要责怪卫王,都是妾身不好!”她自知位份出身不及王氏宠爱又不及赵氏,却是不敢哀求留下猞猁之命的。
“古语说慈母多败儿,朕就是要叫他记得自律二字!”丰淳冷着脸道。
曹氏听他这么说,心里倒是略略一缓,她听出丰淳虽然依旧要打死那只叫绣球的猞猁,但到底是卫王是爱护的,如此坚持也是为着爱之深则责之切的缘故,便不再理会李鑫的恳求压着他叩头谢了恩。
因着此事蓬莱殿里气氛到底尴尬下来,王氏为了缓解便指了韦氏对元秀笑道:“听说当初樱桃宴上时九娘在太液池边杏林散步,偶然遇见了华妃与卢芳仪,相谈甚欢,最后还亲自送了她们到席上,如今她们都进了宫来,九娘看见了可欢喜?”
“除了崔芳仪和裴才人外其他人我其实都在樱桃宴那日见过的。”元秀也知道她是要转移话题,便随口道,“郑美人还是我那日头一个撞见的人。”
于是赵氏立刻接话,掩袖轻笑道:“第一个撞见?如此说来咱们这五位姐妹之中拔得头筹的该是郑美人才对!”
这话一出,殿中诸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微妙起来,郑疏心中暗骂赵氏,但她如今位份还不及芳仪,此话又不能默认,只得做出恭顺之态,低着头道:“芳仪说笑了,樱桃宴那日妾身因为见众家女郎皆姿容出尘,深以为愧,所以特特向僻静处走,哪知道却因此撞见了贵主,当时也不知道贵主的身份,若不是后来有人告知,只怕到了今儿殿上听到皇后殿下的介绍才晓得呢。”
她的容貌确实只算清秀,这番解释倒是很有说服力,赵氏自觉自己除了出身,位份美貌都在她之上,如今郑疏做低伏小,心下倒是痛快了一点,抿嘴一笑,不再为难她了。
王氏淡淡笑道:“宫妃之选,首重德行,尔等既然进了宫又正式册位,自然都是好的。”
“哎呀!”昌阳公主见殿中气氛终于一个缓和,轻叫一声,对上众人疑惑的目光道,“我刚刚才想起来,昨儿才和云州约了过会去看她,如今时辰可差不多了,五嫂,我与八妹先告退!”
“我也要去练箭了。”元秀趁机站起身来,利阳和徐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无奈利阳的乳母与董不周都在背后拉扯,示意他们不要继续留下,顷刻之间,蓬莱殿上便只剩了丰淳与后妃及两位皇子。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靶场
更新时间:2012-4-21 7:45:11 本章字数:2987
当晚丰淳自是歇在了含凉殿,翌日赏赐下去,内中特特有一对赤金如意,其意不言而喻,王氏亦有重赏,一时之间韦氏风头极足,由是赵氏越发惶恐,然而新人进宫,丰淳此刻自是想不起她的,韦氏极得上意,丰淳足足在含凉殿待了近十夜,才复召其他人,这一回他却是越过了芳仪、美人,先召了裴氏侍寝,知道这个消息后,赵氏咬牙切齿,一转身就拜访了卢氏、崔氏。
元秀听着采绿绘声绘色的说着宫中诸人动向,暂停了手中紫毫,弯了弯眼,笑道:“那么卢崔两位芳仪是怎么回答她的?”
“这赵氏到底小门小户出来的,无知浅薄又可笑的紧,她啊还以为五郎先召了裴才人侍寝,卢芳仪和崔芳仪也会和她一样心怀愤恨、嫉妒韦华妃呢!”采绿笑嘻嘻的说道。
“卢芳仪本是韦华妃的闺中好友,那崔芳仪也是清河崔氏捧着长大的嫡女,这两个人如今屈居韦华妃之下,心里哪会痛快?不过她们都是深宅大户里面长大的,若连赵氏都能套走了话儿,也不知道这过去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混的了。”元秀边临帖边道。
采绿存心凑趣,笑着道:“阿家可知道赵芳仪在紫兰殿上费了半晌口舌但卢芳仪始终不接她话茬,然后她做了什么?”
“可是去寻郑美人了?”元秀随口问道。
“阿家猜错了!”采绿拍了拍手,笑道,“她啊,去了含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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