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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秀公主

_11 繁朵(当代)
“采蓝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元秀紧紧盯着院中来回奔跑的赤火,用力握了握衣襟,飞快的解下长帔、臂钏抓在手中道。
“阿家,你要做什么?”采蓝吃惊道!
元秀深吸了口气:“你让开点!”
话音刚落,赤火恰好一个箭步冲到她们附近,元秀觑准了时机,将臂钏裹住长帔,扬手掷出,喝道:“接住!”
云州在马上昏昏沉沉,全靠一丝毅力支持,闻声下意识的抬手,虽然没接住臂钏,但到底抓住了长帔一角,元秀沉声道:“把你自己和它绑起来,大宛马虽然短途速度奇快,却不耐久力,马上就会有人过来救你下来,千万撑住!”
云州抓着长帔,到底心里生出一分希望,她一边死死抓紧了马鬃,一边艰难的用长帔绕过马脖,元秀看着她几次摇摇欲坠的动作,只觉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似有些耳熟的声音道:“贵主?里面怎么了?”
她猛然回过头去,却见一袭紫衣翩然而立,正是郑纬。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崔郎?
更新时间:2012-4-13 17:42:41 本章字数:2779
车帘才放下,元秀的脸色便阴沉似山雨欲来的天空。
采绿却误会了,安慰道:“阿家不要担心,大长公主府里的医士不也说了吗?云州公主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和脱力才会昏迷不醒的,如今公主已经被护送回宫,耿太医医术高明,定能手到无恙。”
“云州当然不会有事,怎么说也是金枝玉叶,又是四姑的府上,若是出了大事必定会追查到底,那样的话郑家还怎么顺理成章的要回那匹大宛马呢?”元秀冷冷的道。
采绿一怔,采蓝已经横过一眼:“云州公主是被人谋害的!”
“那郑家郎君救了云州公主……”
“若不然他们怎么讨下这个人情?”采蓝瞪了她一眼,“今日前来庆贺升平县主生辰的人全部都知道云州公主独自带着宫女去马房探望赤火,不知怎的竟引了赤火发狂,若不是郑家郎君赶到,谁知道云州公主会怎么样?就是嘉善大长公主都只能对郑家郎君谢了又谢,这时候韦十五和杜十八趁机提出赎回赤火,嘉善大长公主问完了缘故又怎能不叫升平县主将赤火牵出来直接送给了他们?赤火踏断了云州公主近身宫女的腿,又叫云州公主吃了大亏,就算郑家郎君不把它要走,升平县主以后还能留着它吗?云州公主可是县主的表姑!”
采绿性情爽快,对这些弯弯绕绕向来反应都是慢了一拍,闻言吃惊道:“这郑家郎君好生狡猾!”她顿了一顿,见元秀心情不佳,便小声道,“可是既然阿家知道了他的计策,方才却为什么不说出来?”
“这是因为云州除了受到惊吓外并无大恙,而且今日又是在四姑府上,还是升平生辰,若是为此大动干戈追查到底,最丢脸的首当其冲就是四姑!”元秀咬牙切齿道,“哪怕最后查得清楚是郑纬使计索回赤火,四姑也要落一个治府不严,竟让外人在府里算计了亲侄女、堂堂贵主了去!何况升平赢了赤火后一直不愿意还给郑纬之事长安许多人都知道,今日之事又没有十分的证据,而且云州独自带人去马房也是凑巧,追究不但先扫了四姑颜面,也叫人议论皇家不辨是非,对贵主的救命恩人竟还要怀疑!”
“那郑家郎君当时定然就在左近!我陪阿家去马房的路上和附近都没看到多余的下人,单这一点说他无辜都不太可能!再说之前升平县主带着去那回那么多人赤火都十分正常,偏偏云州公主独自去就发狂了吗?”采蓝叹了口气,看了眼元秀道,“只可惜今日大娘没有过来!”
薛氏若在,凭她的身手自然不难救下云州,这样郑纬精心准备的援手自然也没了表现的地方,而且薛氏在的话,郑纬若是藏得近,压根就瞒不过薛氏耳目,这样的话他的算计也落了空了。
元秀心头郁闷,冷笑着道:“是咱们太低估了这位郑家郎君了!本来以为只是个寻常望族子弟,没想到却是个智武双全的主儿,好在他也知道分寸,不敢叫云州真的受伤,今儿念在了四姑的份上,且不和他计较……”
她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忽然道,“赤火原本的主人,韦家韦徽端,是樱桃宴上也要进宫的?”
采蓝和采绿对望一眼,点头道:“韦徽端是韦相之女,是第一批收到皇后之帖的人。”
“那就好。”元秀哼了一声,“樱桃宴本宫也去,到时候记得提醒下本宫!”
“是!”
回到珠镜殿,元秀匆忙换了件衣裳便赶去探望云州,到的时候,耿静斋已经在了,她暗松了口气,因绵儿断了腿,如今云州身边便由另一个大宫女软儿伺候,皇后王氏亲自命身边的梅娘持了方子去熬药,拉过元秀的手轻责道:“大宛马这几年虽然不多了可御苑里总还有几匹,阿家若是喜欢大家未必就会舍不得,云州怎的就带了一个绵儿赶过去呢?幸亏郑家郎君及时赶到,若不然……”
她这番话元秀怎么听怎么不入耳,冷冷打断道:“五嫂,如今最紧要的就是云州是否无事,耿太医?”
耿静斋已经开完了方子正在收拾药囊,闻言淡淡道:“贵主并无大碍,只是惊惶过度,所以夜晚时恐怕会有梦魇,着陪夜之人及时唤醒后让贵主喝一碗安神汤便可。”
“难道不能在睡前先喝?”一旁同样先到了的东平公主与昌阳公主双双蹙眉。
“贵主现在昏迷着,汤药难进。”耿静斋淡然道。
“杏娘去三清殿,替云州公主上几柱香。”王氏反应迅速,看了眼四周,吩咐软儿道,“把阿家平素烧的香先换成安息香吧。”
元秀见年纪最小的利阳公主与徐王都露出了疲惫之色,便吩咐乳母与董不周将两人各自带回去休憩,李佑走了几步,却站住了脚步问元秀:“九姐,你那只猞猁如今怎么样了?”
“错金很好。”元秀不意他忽然在这时候提起了猞猁,诧异道,“莫非十弟的猞猁出问题了?”
“我也是头一回养,总觉得最近似乎有些不对。”李佑道,“回头我去九姐那里看一看可好?”
“既然如此,那明日本宫传兽苑的人去一回武英殿吧。”王氏温和道。
李佑摇头道:“樱桃宴在即,五嫂事务繁忙,再说我那猞猁也未必就是病了,问一问九姐便可。”
王氏见他如此,便也不再坚持。
元秀上前摸了摸李佑的头,道:“我也是头一回养,你既然不放心,还是叫兽苑的人看看罢。”
李佑看了眼王氏,这才应了下来。
元秀觑在眼里,微微蹙眉。
翌日一早,李佑便抱着猞猁到珠镜殿,但见那只猞猁皮毛光滑,眼神伶俐,看不出什么不好来,元秀吩咐将错金带出来,两下里放在一起比较半晌,正要好奇的问李佑究竟哪里不对,却听李佑低声道:“九姐,昨日在四姑家的事情另有缘由。”
元秀一怔,道:“你怎知道?”
“冀表兄忙着招待来客,我又不喜嘈杂,就叫他自去忙碌,在花园里挑了个僻静的地方想独自待一会,哪知道过了片刻就睡着了,醒时听到有人议论,其中一人问另一人,今日嘉善大长公主府上来了这么多贵主,崔郎此计是否真的可以将赤火弄回去?另一人说正是因为来了这些贵主,崔郎才临时想了此计!”李佑皱眉道,“我本想姐姐们都在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就未放在心上,后来在席上知道了十姐的事才想起来,但当时郑纬救人之举已经得到众人争相称赞,我想说出来似不大合适,但什么都不说的话,十姐这个亏吃得也太大了。”
“崔郎?难道是崔风物吗?”元秀沉思着抚摩着错金的皮毛,眯了眯眼,道,“议论这话的人你可注意到是谁?”
李佑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们,起身时他们也走得远了,但听声音年纪并不大。”
“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七姐了,她对崔风物爱得紧,为了这个八姐那么不痛快她都不顾了。”元秀叫人把两只猞猁都抱下去,摆上吃食来,“万一不是倒也罢了,是的话,外人没料理,倒先伤了自己姐妹之情……十弟难得过来一趟,来看看九姐这里的酪酿樱桃做得如何?”
“也好……”李佑才点了头,却听身后有人笑着道:“原来大王在阿家这里?皇后殿下传了兽苑专门饲养猞猁的人到武英殿去,哪知却不见大王和猞猁的影子,问了那边的人才知道大王往这边来了。”
元秀淡淡道:“昨日十弟就说先过来问问我了,五嫂怎还叫杏娘你跑这一趟?”说着拍了拍手上点心细屑,道,“既然十弟已经在这里,那就叫人再跑一趟,帮错金也瞧一瞧吧!”
杏娘笑吟吟的屈膝:“是!奴这就去传。”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天赋
更新时间:2012-4-17 7:40:49 本章字数:2796
元秀头顶软幞,身上穿着男子常着的石青圆领袍衫,纤细的指上扣着一枚血色韘环,那张薛氏精心挑选出来的长弓被她缓缓拉至满月形,咄!咄!咄!连发三箭,去似流星,只闻远处靶上传来三声闷响,她心下一松:还好,都未脱靶。
薛氏目力过人,只一扫便皱眉道:“只有末了一箭射中了靶心,却也向左偏了——前两箭都不成,只剩下几个月的工夫,从今日起每天增加一个时辰的弓箭,至于习字则先放一放。”
“好。”元秀听了,也颇为失望,她本来还以为自己最后一箭总是正中了的,薛氏看出她的心思,安慰道:“箭术讲究天赋,九娘在此道上的天分只是一般,所以只能靠勤奋弥补。”
“若天分好些我最后一箭是不是就不会歪了?”元秀从采蓝手里接过一支羽箭,一边搭上弓弦一边问道。
薛氏闻言,目光却飘忽了一下,似笑非笑道:“那得看天赋有多好了?我曾见过天赋最好的一人,从来没有练过箭术,单凭膂力开弓头回就能在五十步外正中靶心!即使将靶子放到了百步外,因力道不足以拉开弓弦所以箭石无力中途坠落,但以其师判断若能中也必然是靶心,这些还只是静止之物,动者飞鸟走兔蒙了双眼随手拨弦而无一不中……九娘,天赋这种东西,固然有些飘渺,但真正得到它的人,那是多少勤奋都比不上的,你啊,反正只要在秋猎里不丢脸就好了!”
咄!这一箭出去,元秀不必看也知道是脱靶了,她惊讶的问道:“是谁?竟如此厉害?”
薛氏看了看四周,令侍卫都退了下去,才轻轻道:“是杜青棠的侄子,杜拂日!”
“杜拂日?”元秀惊讶道,“他竟如此厉害?可既然如此,为何长安城中从来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今日也是你提到我才想了起来这么一说罢了。”薛氏叮嘱道,“不要在五郎面前提杜家人,你该知道他不喜欢杜青棠。”
元秀眉宇间掠过一丝阴霾:“是。”
她又搭上了一支箭,正要继续练习,却觑见了场边于文融神色有些急切的望了过来,元秀松弦,对采绿道:“去问问他跑过来做什么?”
采绿应声去了,没过多久神色凝重的转回,看了眼薛氏。
薛氏立刻警觉了:“怎么回事?”
采绿对元秀做了个口型,元秀微微一哂:“直说吧。”
“居德坊那边传来消息,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要阿家尽快亲自过去!”采绿小声道。
“居德坊?”薛氏冷笑一声,“就是你藏着那娈童的地方?”
元秀把弓递给了采蓝,自己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淡淡道:“那今天就练到这里吧,叫于文融去备车,出宫去居德坊!”
薛氏皱眉看着她:“九娘你留着那娈童到底想做什么?”
“是大娘当初的话提醒了我。”元秀认真的看了她一眼,眼底忽然划过一丝狡黠,“大娘咱们快回珠镜殿更衣,这倒是个好机会!”
回到珠镜殿,采紫自元秀开始到靶场练习起,每日都着人备好了热水,元秀匆匆出浴,换了一身丁香色联珠对鹿纹短襦,银泥绯底绛花藕丝裙一直系到了腋下,葱绿丝绦被采蓝巧手在胸前打成如意结,薛氏等人也都沐浴毕,于文融早将马车赶到殿下等候,照例携了采蓝、采绿并薛氏一起登车,辘轳驶出宫门。
出了丹凤长街,才过永昌坊,元秀便吩咐于文融停在路边,笑盈盈的问采蓝:“今日五嫂都召见了谁?”
“其他人阿家未必关心,但博陵崔氏的崔南熏,却是在里面的。”采蓝对她的意图心知肚明,车内三人都看向了薛氏,薛氏皱眉道:“不是说好了请探丸郎吗?”
“可还有十弟在四姑府里听到的那些话……”元秀拉着她袖子,“谁知道是不是这个崔南熏呢?再说探丸郎也未必可靠,我想着还是大娘亲自出手的好。”
薛氏思忖了片刻道:“我擒了他容易,但到底是博陵崔家之人,你想怎样对付他?”
“大娘先旁敲侧击一下四姑府里的事情究竟是不是他出的主意,若是的话那就代十妹救还他一次好了。”元秀眼中流露出一丝戏谑,“至于这个救出他的地方么……”
马车复前行时,薛氏已经不在车中,元秀抬了抬下颔,采绿忙把车帘揭起一角:“于文融,阿家有话问你!”
正在驱车的于文融忙道:“奴在!”
“居德坊那边究竟是怎么了?”元秀皱眉道,“好端端的为何要本宫亲自过去?”
“奴也不知,方才阿家留在居德坊那边的侍卫之一前来,神色慌张,说请阿家务必尽快赶过去。”于文融小声道,“奴担心是不是有什么意外,所以让他先回去照拂……”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于文融这点小心思元秀只想了下便明白了,无非是为了争着在自己面前表现,她冷笑了一声:“你既然想到会出意外,为何还不留他下来让本宫问个清楚?若那边当真有凶险,岂不是赶他去送死?”
于文融战战兢兢道:“奴知道错了,奴当时怕有人想调虎离山——”
“就调走一个侍卫?”元秀冷声道,“居德坊虽然多胡人杂居,但到底也是长安城内,什么时候长安的治理这般差了?”
于文融额角冷汗如泉,他正在赶车又不便跪下请罪,元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下次再敢擅自做主,你就不必在珠镜殿里伺候了!”
“是!”于文融长松了口气,这回虽然惹了元秀震怒,好歹还没有被赶走……
如此到了居德坊前,虽然看到坊门下进进出出一如寻常,于文融还是先使了两名侍卫进去探路,半晌两人出来,策马到车旁,拱手低声道:“贵主,那宅子里安安静静,某等瞧不出有异。”
“那就进去看看吧。”元秀道。
马车在宅前停下,于文融先上前叩开了门,门内一个青衣小童露出脸来,这里伺候穆望子的几个下人都是于文融亲自去买来的,对外只说穆望子是他的远方表兄,见到于文融忙打开了门行礼道:“小郎来了?”
“阿郎呢?”于文融问道。
那青衣小童笑道:“阿郎正在房中临帖。”
“速去禀告。”于文融吩咐着,对马车打了个手势,采蓝与采绿便双双跳下车,扶下元秀。
“阿家,方才的童子说穆望子正在房中临帖。”于文融引了元秀进门,小声道。
元秀眉宇之间闪过疑惑之色:“去看看。”
从侧廊过了中庭与正堂,便就到了寝处所在,绕出廊柱,隔着窗户就能看到屋子里窗下正中一张黄梨木雕祥云萦绕的翘头案边,穆望子一袭蓝衫,正自悠然运笔,元秀走到窗前,穆望子恰好抬起头来,看到她露出一个衷心的笑意,微微躬身道:“贵主来了?”
“你说的十万火急之事是什么?”元秀打量着他,吩咐于文融和采蓝采绿都退到远处,才道,“可是你改变主意要提前将那件事情告诉我了?”
“是另有一件事情,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穆望子深深看了她一眼,道,“贵主如今也知道,圣人留我的缘故,若我死了,只怕许多事情圣人和贵主再不能寻到第二个人知晓答案了。”
元秀皱了皱眉:“是什么?”
“此间不便说,还请贵主进房来。”穆望子淡笑道,“容我沏上一壶茶水,慢慢道来。”
元秀瞥了眼他细弱如女子的膀臂,淡淡道:“好啊!”
她离开窗下,穆望子嘴角却诡异的勾了勾,不多时,便听见元秀推门而入的声音,穆望子施施然放下了笔,向旁厅走去。
“是你?”在他身后,元秀惊讶的声音传来……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断指
更新时间:2012-4-17 7:40:49 本章字数:2878
元秀才进门,便感到身后一阵劲力扫过,她本能的一闪,却发现暗劲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两扇门,砰的一声,门已被关上!
与此同时,有些昏暗的室内,忽然亮起一抹幽光,虽不至于明亮到引起外面的于文融等人注意,却也足以照亮屋中人的面目,但见光下一人绯衣乌发,嘴角含笑的望着自己,正是贺夷简!
他手中托着的却非烛火,而是一颗径长足有两寸的夜明珠,散发着淡淡的幽光,幽光之下更显得其人眉眼深邃、容颜俊挺。看到是他,元秀微微一惊,随即反应过来:“穆望子所言性命之忧就是说你吗?”
“阿煌真是不当心,虽然是在长安城内,但你这般毫无防备的踏了进来,若我对你有杀意,此刻你岂不是糟了?”贺夷简见她出声,便收起明珠,叹息着道。
没了夜明珠光照亮,室中便迅速黯淡下来,元秀凭着方才的记忆寻到附近一榻坐下,蹙眉道:“你寻穆望子的麻烦做什么?”
昏暗之中贺夷简仿佛笑了笑:“原本想杀他,不过他说自己是被阿煌软禁在此,而且还关系到阿煌一件大事,我才给他一个机会证明一下。”他悠悠道,“阿煌一直连名带姓称呼他,方才你在窗外和他的对话我也听到了,看来此人倒确实用不着杀了。”
“他得罪过你?”元秀诧异道,“你进长安时,他似乎还在宫里吧?”
“呵呵……”贺夷简轻笑数声,悠然道,“坊间有传闻说阿煌很是宠爱他,特特在居德坊里买了宅子安置,若是真的……”
元秀皱眉:“若是真的又与你何干?”
“若是真的,那这座宅子里住的人便全都要死!”贺夷简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的阿煌岂可容他人染指?”
元秀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贺郎,你当本宫是什么人了?”
“阿煌自然是我心上人。”贺夷简心平气和,元秀正了正容色:“可你不是本宫的心上人!”
“这个不要紧。”贺夷简轻笑着道,“阿煌早晚也会把我当做心上人的。”
元秀果断结束了这个问题:“你如何得知穆望子是我安置在此的?莫非此事当真已经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她暗自捏了捏襦衫的袖口,思忖穆望子到底是如何足不出户却将消息传得到处都是的?还是……另有其人在推波助澜,想叫自己这番动作骑虎难下吗?
“我到长安来本只是为了游历,既然遇见阿煌乃上天所赐予的机会,怎能不多加关心?”贺夷简说得理所当然,元秀斜睨了他一眼,只见他目中光芒奕奕,显然打从心底认为自己派人跟踪窥探元秀行踪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元秀吐了口气,忽然问道:“说起来,你究竟为什么忽然跑到长安来?”
“哦,这都是奉了父命的缘故。”贺夷简并不隐瞒,道,“我出生时先天不足,家父费尽心机,请了本朝李淳风嫡传后人出手,才渐渐强健起来,家父本想一直留他在魏州盘桓,但那人在我五岁时便不告而别,去年却忽然回到魏州,登门拜访,道我今年命有一劫,若留在魏州,只怕性命难保,父亲他只有我一个亲子,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向他求问解厄之法,那人说惟有远避为上,而所避之处,尤以长安为佳,毕竟是帝都,王气浓郁,最能辟邪……”说到这里,他忽地一笑,“其实我从来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但遇见阿煌之后倒对那装神弄鬼之辈有些感激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天意要叫我与阿煌遇见?”
“李淳风嫡传后人?可是……长生子?”元秀身为帝女,幼承庭训,对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等气度的修养最是拿手,任凭贺夷简抓住一切机会表现情深义重,她皆当做了没听见,径自挑出了自己关心的部分。
贺夷简噫了一声道:“难道阿煌也遇见过他?”
“哼!”元秀不掩语气中的厌恶,“上回见过一次,说的都是诛心之言,若非身边有人拦着,本宫早就遣人乱棍赶打出长安了!李淳风何等惊才绝艳?这长生子……”
“他说了什么?”贺夷简饶有兴致的问道。
元秀如何肯告诉他:“你不必知道。”她想了想,忍不住道,“这长生子到底有什么手段,怎这许多人都这般信他,几乎拿他当做了陆地神仙来看待?”
上回在清忘观里,元秀因逆了长生子的意思,玄鸿并薛氏都是勃然大怒,当着长生子的面斥她甚重,为此元秀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与薛氏翻了脸,到现在都有些别扭着,这会在贺夷简处又听到了长生子之名,顿时蹙紧了眉。
“此人医术甚是高明,我记得自己幼时确实先天不足,整日虚弱无比,到他手里不过随手开了几个方子,连着喝了小半年汤药便渐渐如寻常孩童般。”贺夷简沉吟了片刻道,“除此之外,他的占术似乎也极为厉害,这也是父亲相信他的缘故。”
“占术?”元秀有点狐疑的问道,“当真厉害?可有事迹说与本宫听一听?”
贺夷简嗯了一声:“譬如今年关中及整个北方少雨,他在去年就已占出,是以去年冬末时河北调动民夫昼夜赶工挖掘灌溉沟渠,却是免了这场灾祸。”
提到此事,元秀抿了抿嘴,沉默下来。
贺夷简奇道:“阿煌怎么了?”
“去年本宫封邑上面……”元秀才说了一句便警觉住口,顿了顿,道,“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看穆望子与本宫到底是什么关系,再决定杀与不杀他?”
“阿煌的封邑怎么了?”贺夷简饶有兴致的问道,“若有什么为难之处,何不说出来,我也好替你帮上一把?”
元秀不屑道:“本宫的嫡亲兄长乃是当今圣人,何须你之帮助?”
“圣人身居至高有时候行事反而不能恣意。”贺夷简慢条斯理道,“阿煌不说,又怎知我助不了你?”
“你似乎可以走了。”元秀蹙眉道,“穆望子确实被本宫软禁在此,本宫不希望他与此宅外的任何人接触,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贺夷简轻叹一声,似乎默认了,元秀正要扬声唤人,手背上一热,却是被他按住,她蹙眉:“你做什么?”
“今日天气甚好,阿煌既然出了宫,不如顺便去乐游原上携手一游?”贺夷简说到携手,手中越发用力攥住了元秀的手,元秀挣了几下都未能挣开,沉声叱道:“贺郎!你逾礼了!”
贺夷简不在意的道:“逾礼便逾礼,我本不是守礼迂腐之人!”
“本宫若是偏偏不去呢?”元秀冷冷问道。
“那我在这里陪阿煌坐着也是很好的。”贺夷简爽快的道。
室中片刻寂静后,元秀缓和了语气:“本宫有些话想交代穆望子。”
“我陪阿煌进去。”贺夷简微微一笑,“阿煌,可不是我说你,这穆望子固然手无缚鸡之力,但这世人却并非武人才能作恶,阿煌心思单纯,以后还要谨慎提防他的好。”
元秀心下也是颇为恼怒,但听他这么一说,面上却作出淡然之色道:“若没有贺郎你与夏侯在,他又怎会来欺瞒我?可见恶人未必是武人,但武人作恶却比常人更甚!”
贺夷简轻笑了一声,感觉到元秀挣扎,犹豫了一下,到底松开了她的手,元秀起身追进里间,过了方才穆望子临帖的明室,最里面的卧房却是半明半暗的一间,她一进去,还没来得及对穆望子兴师问罪,却已经嗅到了一阵血腥之气!
元秀吃了一惊!
胡床上,穆望子满不在乎的冲她扬了扬已经被鲜血染透了大半幅的袖子,神态轻松道:“为人所迫不得不骗贵主前来,致贵主于险峻之中,穆望子自知罪大,无须贵主下手,已经自行斩去一截尾指,以求贵主消弭怒火……贵主以为如何?”
………………………………………………………………
唔,今天旧书要更晚点,我有点事去,得一个小时后才能回来
正文 第八十八章 乐游原
更新时间:2012-4-17 7:40:49 本章字数:2453
极目望去是郁郁葱葱的玫瑰花树,树下芳草楚楚,三月末的柔风拂过,带来远山的新翠气息,明媚春光照耀整个乐游原,万物奕奕,争相光彩,元秀勒住坐骑,低头观察着遍生的三叶苜蓿,贺夷简在旁道:“此物又名怀风,从前葛洪著《西京杂记》,言乐游原上‘风在其间,长肃萧然,日照其花,有光彩’,所以苜蓿别名怀风,也叫光风、连枝草。”
“抱朴子与本朝李淳风一般都是道家近仙的人物,贺郎既然读他所著之书,显然对道家之事也是颇有兴趣的。”元秀抬起头来望着他道,“贺郎幼时多病全赖那长生子手到病除,却为什么丝毫不感激他呢?”
贺夷简唇边浮现一丝浅笑:“道家讲究顺天应命,可见他手到病除不过是赶上了时机,真正的缘故是我命不该绝,我为什么要感谢他?”他傲然道,“这是天定于我的福分,区区一个道人又算得了什么,当得起我感激?”
元秀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贺郎无论是什么事都这般自许吗?”她还从来没见过第二个人比贺夷简更自信,这种发自心底的骄傲也不知道贺之方有多么宠爱他才养出来的?
“阿煌若是希望我这样,我可以是。”贺夷简微微笑道,春日明光衬托在他身后,忍不住就叫人想起陌上人如玉、少年春衫薄之类的诗句来,元秀却坦然收回了目光,转过话题道:“这里可以俯望长安,我很小的时候在书上读到,就一直想要过来,但从前总是得不到准许,今日还是头一次过来。”
贺夷简见她神态专注的俯瞰着棋局也似的长安城,有些失望的轻叹了声,侧首对身旁护卫的夏侯浮白低声感慨:“阿煌的心志如此坚韧,莫非她心里另有他人吗?”
夏侯浮白淡淡道:“贵主年纪虽幼,却生长宫廷,自小见多识广。”
“这是说我还不够出色?”贺夷简低声自语了一句,失笑的摇了摇头,“是因为我身份的缘故吧?”
采蓝与采绿也是头一回到乐游原上,俱心情激动,指着远处的轮廓道:“阿家请看,那一座应该就是含元殿了。”
“朝欣万国拜含元,暮听钟鼓醒邙山!”元秀闻言,忽然想起了当初在清忘观看到的诗句,秀眉微微一蹙,随即松开。
她脸色变化固然迅捷,贺夷简的心思却全放在了她身上,觑得分明,勒着坐骑缓步到她身旁,问道:“阿煌所言的这两句诗句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元秀正要说话,却听身后长空传来一阵雁声哀鸣,一行人不约而同转过了身,只见半空两只大雁被一支羽箭贯穿,兀自哀叫着急速坠落!不多时便落到了远处,只见影影幢幢的一群人,似是在游猎。
“一箭双雁啊!”元秀如今正在为了秋猎努力练习,对箭术最敏感不过,抬头看着长空掠过的南回雁群惊散四方,颇感兴趣眺望远处道,“不知道这人是谁?”
“也是寻常。”贺夷简单手控缰,右手执鞭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不屑道,“南雁春回,本就是长途跋涉而来,正自疲惫,雁鹊性情温驯远不及鹰隼之属,一箭穿双雁并不算什么——阿煌可要看我的箭法?”
元秀看了眼他的坐骑,微哂道:“你又不曾带弓箭出来,叫本宫怎么看?”
“所以,阿煌明日再来,我就带上了。”贺夷简狡黠道。
“……”元秀拉了拉缰绳,斜睨着他,悠然道,“明日?明日本宫忙着。”
贺夷简神态不变,从容道:“樱桃宴后也可以的。”
元秀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差不多的时候,紫宸殿中丰淳改完一卷奏章,忽然想了起来,问鱼烃:“九娘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她似乎没有跟着东平一起挑选驸马?”
“阿家今日不在宫中。”鱼烃欠了欠身道。
“哦?去了哪里?”丰淳皱眉。
鱼烃小声道:“听珠镜殿的霍蔚说,是去了居德坊。”
“居德坊?”丰淳唇边露出一丝轻笑,“就是九娘安置穆望子的地方?”
“大家,那穆望子事关重大,从前关在了掖庭宫里,还有皇后盯着,如今阿家将人安置到宫外,居德坊里又是汉胡杂居,单凭几个侍卫,若是出了事……”鱼烃试探着问道,“可要想法子把人悄悄送回掖庭?”
丰淳笑了笑:“不用了,九娘这法子不错。”他敛起笑容,“只不过会坏了她自己的名声罢了!”
“阿家素来端庄,穆望子之事,虽然坊间有所传言,但阿家从未在那里过夜过,想来……”鱼烃话说到一半,却见屏风后义子鱼安源悄悄走了进来,给自己打了个手势,他瞪了鱼安源一眼,哪知丰淳却已经看到了,饶有兴趣的问道:“怎么了?”
见丰淳发问,鱼安源只得走了过来行礼:“禀大家,是阿家那边的消息。”
“哦?说来听听。”丰淳催促。
鱼安源绝望的看了眼鱼烃,一看他这模样,鱼烃额角青筋便跳了一跳……然而他素知丰淳性.子,在这时候越是阻拦丰淳越起疑心,只得听着鱼安源战战兢兢的禀告道:“阿家方才出了通化门往乐游原上去了。”
“乐游原吗?”丰淳眼神软了软,“九娘小时候是极喜动的,在书上读到了什么地方但凡赞一句那里的风物,她就嚷着要去,那时候……”他皱了皱眉,笑着道,“不过是出个城,她可带了侍卫?”
鱼安源迟疑着,丰淳眉心一动:“她与何人同行?”
“……是……贺夷简!”鱼安源艰难的吐出答案,便惊惶的俯伏下去,鱼烃心中暗骂,却不得不出面保他,顶着丰淳阴沉的脸色恳求道:“大家息怒,想必阿家只是偶然撞见了贺家郎君,未必知道他的身份!”
“上回在平康坊的迷神阁里已经见过了一次,若还不知道对方身份,九娘也不会是朕的妹妹了!”丰淳啪的一声捏断了朱笔,波澜不惊的转过头对鱼烃道,“去查一下,是谁在背后弄鬼?”
鱼烃心惊胆战的答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却见丰淳又摆手止住了他,思忖数息,冷笑道:“再使一个人去蓬莱殿,告诉皇后,三夫人之位空缺到底不成件事,年内务必补上至少一位!”
蓬莱殿上王氏听了鱼安源的转达,心平气和的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
“殿下……”鱼安源接了一对银铤走后,杏娘皱起眉,“莫非大家有意叫赵氏复位吗?”
王氏叹了口气:“元秀公主今日出宫去了,去了什么地方?”
“难道说……”
“大家这个时候公然叫鱼安源来传话,定然是为了阿家那边掩护。”王氏疲惫的揉了揉额角,“你再把上回记录下来关于参加樱桃宴的各家女郎的情况说一说,容本宫仔细想想。”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山雨之欲来
更新时间:2012-4-17 7:40:49 本章字数:3371
柳折别收了弓,自有健奴驱策着猎犬蹿入草丛,不多时便叼了两只被一箭穿过前胸的大雁来见,血沿着箭身滴落草中,崔风物在旁赞道:“表弟箭术又有精进。”
“只是雁而已。”柳折别淡笑,“表哥为何不动手?”
“哈哈,我剑术勉强还能入眼,这控弦之技却毫无天分,就不丢这个脸了。”今日只有两人出来踏青散心,是以崔风物也毫不掩饰,他着一身锦缎裁剪的胡服,腰悬长剑,鞍上干脆也副装饰的弓都没挂,反观柳折别,却是长弓宝剑一应俱全,鞍边箭壶里露着密密麻麻的雪羽。
崔风物见他一箭双中却依旧兴致不高,心里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自己亦有同感,吩咐了奴仆收拾一下猎物,正待另换一处地方,却见柳折别忽然怔怔望向了远处。
“是什么?”崔风物以为他发现了猎物,只因柳折别看了片刻,忽然从箭壶里抽出一支长箭,搭上弓弦,遥遥相指,只是他弦才拉到了六分便住了手,面色迟疑。
顺着柳折别的目光看去,崔风物面色倏然一变,他立刻抬手按住柳折别的膀臂,目光沉冷:“你做什么!”
“……没什么。”柳折别眼睛眯了眯,手下一松,崔风物不及阻止,便见长箭电射而出!他心中一惊!然而才拉开六分的弓弦之劲不足,长箭只是钻入了草丛,传出一声呜咽,两头猎犬狂吠冲入,旋即拖出了一只野兔。
崔风物暗松了口气,马鞭一甩:“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换个地方吧。”
柳折别迟疑了一下,才怅然若失的跟着拨马回转。
他转身的刹那,感觉到背上如有锋芒刺下……盛名之下无虚士,河北第一高手夏侯浮白,即使远隔着常人目力难以看清的距离,不过一个似无意投来的眼神,就让自幼修养定心忍性的他失手射出了那一箭,好在箭脱弦时他发现了不远处的野兔,勉强掩饰过去……
如此高手,却也亦步亦趋的跟随在那个比自己还小上数岁的少年身旁,谨慎守卫……贺夷简啊……
“夏侯,怎么了?”贺夷简察觉到夏侯浮白刹那之间涌出的杀意,趁元秀离开一段距离,低声询问。
“有人欲对六郎不利。”夏侯浮白收回目光,淡淡道。
贺夷简来了兴趣:“哦?刚才一箭双雁的人?他们为何退缩了,难道是因为阿煌在这里?”他眺向远处,已经只看到一行人策马飞驰离开的影子。
“不全是,他们迟疑了。”夏侯淡然道。
“看清楚了是谁么?”
“自然。”
贺夷简微微颔首:“那就找个机会杀了吧。”
“好!”夏侯浮白简短的应了。
不远处,元秀悻悻勒住了马:“本想上前去看看方才那中双雁的人,想不到他们却已经走了。”两方人原本距离就不算近,如今崔风物急急带着柳折别离开,以元秀的目力,只能看到个轮廓,以及对方扬长而去的意图,她对这两人还远远没有如此熟悉,不免心下有些郁闷。
贺夷简奇异的笑了笑:“乐游原上风景极多,没了方才的,还可以看其他的。”
元秀正在失落,闻言倒是深以为然。她却没注意到,贺夷简侧过头,看向崔风物一行时毫不掩饰的杀机,犹如冬夜寒星般冰冷分明。
采蓝恰好看见了,她纵然在深宫之中侍奉多年,也不禁为贺夷简这刹那的表情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她赶紧策马靠近了元秀,低声道:“阿家,我们出来已久,还是快快回宫吧。”
“这……”元秀贪看风景,便有些不情愿。
“大娘那边……”采蓝提醒,元秀这才点了头,转头对贺夷简道:“本宫该回去了。”
贺夷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采蓝,爽快道:“我送阿煌。”
“不必。”元秀漫不经心的道,“本宫从重玄门走。”重玄门面北而开,乐游原恰好在长安东北,由此门进入大明宫,便是无需进入长安城,当然了,重玄门后有夹城,南为玄武门,过了玄武门,就是大明宫的后宫部分,迎面就是玄武殿,所以并不是所有到乐游原上来的人都可以通行。
元秀这样说了,贺夷简却还是跟在她身旁,一直到重玄门外百步方停下,含笑目送元秀一行驰骋至前,采蓝扬声上前表露了身份,守卫的神策禁军上前查看过,恭迎元秀入内,他才对夏侯道:“我们走吧。”
临走前,他若有所感,抬头看向了重玄门上,但见甲士如云、枪戟似林,那重重叠叠的禁军之中,仿佛有一双眼睛在俯瞰与留意着他,但一瞬间之后,却又没了这样的感觉。
高大的宫墙之上,丰淳淡淡问道:“那个少年人就是贺夷简?据说对九娘一见钟情的贺之方独子?”
鱼烃已经年长,虽然还不至于说老眼昏花,到底不同年轻人,即使居高临下,百步外的人就他来看也模糊的很了,因此并不敢回答,倒是一旁的神策统军袁别鹤接口道:“圣人没有看错,那少年郎君正是魏博节度使贺之方独子贺夷简!他身边之人便是号称河北第一高手的夏侯浮白。”
“难怪只带了一个随从,就敢贸然送九娘到重玄门下百步之处。”丰淳不置可否的说道,“贺怀年似乎还在长安?”
“回圣人,贺怀年不久前据说是喝醉酒不小心跌伤了腿,这段时间一直在修政坊内闭门谢客,专心养伤。”袁别鹤道。
丰淳唔了一声:“回紫宸殿吧。”
“恭送圣人!”
待丰淳带了鱼烃离开,一名禁军甲士与同伴对望了一眼,笑嘻嘻的拉住了袁别鹤问道:“统军,难道圣人当真有意将贵主下降魏州?”
“这不是某等该打探的事情!”袁别鹤瞪了他们一眼,训斥道,“好生戍卫,莫要学了女郎们的多嘴多舌!”
那甲士啧啧道:“统军这话若是叫袁大娘子听见了,那可怎么办?”
“袁大娘子最恨旁人瞧不起女郎……”他的同伴嘻嘻而笑,袁别鹤出身平民,起于行伍,因他身材魁梧品性质朴,当初丰淳初入东宫之时,宪宗为他挑选贴身侍卫,看中了袁别鹤的朴实与武艺,自丰淳登基后便平步青云,不多时就成了神策军中要员,官至正三品的统军使,袁别鹤虽然晋升迅速,与从前一起投身禁军的故旧素来交好,这两名甲士本是他从前的邻舍,算得上一起长大的情份,虽然如今地位差距悬殊,倒也并不惧怕他,公然推出了袁别鹤的阿姊来嘲讽。
袁别鹤瞪了他们一眼,却未反驳,只是回北衙去了。他如今的身份早已不必亲自巡视,不过是因为丰淳来了特意相陪罢了。
临走前他皱眉警告:“圣人不喜贵主被议论,你们谨慎祸从口出!”
“统军放心,我等不过随便一问罢了。”两名甲士笑着应允。然而袁别鹤才一离开,就有数人凑了上来:“方才圣人与统军究竟说了些什么?送贵主回来的少年郎君又是谁……”
那两名甲士本来还惦记着袁别鹤的叮嘱,被众多同伴逼迫哄劝,又有数人应允轮值时请他们喝酒……不知不觉,就什么都说了出来。
当晚长安许多望族皆是松了一口气:“如此说来,贵主下降魏州已经有了七八分可能?只盼着贺怀年速速养好了伤,带着贺夷简进宫面圣提亲是正经。”
“圣人疼爱贵主,为此不惜逆了朝臣们的意思,但若贵主自己与贺夷简两情相悦却是一段佳话了。”韦造话是这么说,眉头却皱得紧紧的,“如此一来哪怕是圣人也无能为力,只能让贵主下降了。”
卢确奇道:“如今谣言已成,各家正好趁机辞了九驸马之选,韦相为何还要忧虑?”
“你说杜合欢此举到底有何用意?”韦造眉宇难展,“他本就不得圣人欢心,除了先帝敕封的国公外一应职衔都叫圣人夺了个干净,连着整个杜家的仕途都受了影响,为何还敢插手圣人最疼爱的贵主婚事?他就不怕圣人震怒,使杜家跟着遭殃么?”
“前朝宪宗皇帝何等英主?都对他信任极深,再说贵主下降之事对长安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何必管他用意呢?”卢确不以为然道,“当今的圣人勤政是勤政,只是在贵主这件事情上难免太过儿女情长了些,须知道身为至尊本就不该如此优柔,杜合欢此举等于是帮着圣人下定决心,有什么不好?”
韦造摇了摇头,面色凝重:“世兄,此处没有外人,我说一句诛心之语——我奉宪宗皇帝之命教导当今圣人十几年,不敢说对圣人的心思揣测得剔透,但大部分事情上面圣人是怎么想的,我心里多少有个数,便如上回跪请圣人将贵主下降,杜合欢早提醒过必定引起圣人震怒,而我何尝不知?不过是因为我身为宰相,理当如此,即使为此受辱亦是应该的。杜合欢此计算不得高明,而且贺家那小儿人才相貌固然放在了长安也当得起一个好字,但贵主金枝玉叶,何等眼界?岂会如此轻易的为贺家小儿倾倒?这里面……圣人可不是这么好算计的!”
卢确皱了皱眉,却道:“我也说句诛心的话——圣人究竟还年轻,杜合欢虽然自圣人登基起备受打压,却一直巧妙的保存着杜家,比起当年的郭家来简直天壤之别!有他在,圣人只怕很难翻盘!”
韦造沉吟良久:“我等且都不要插手,看着罢!”
正文 第九十章 杏花深处美人藏
更新时间:2012-4-17 7:40:49 本章字数:3040
樱桃宴在三月末于太液池畔举行,彼时杏花盛开而碧桃未尽,太液池上波光粼粼,春阳返照,景色明秀。
从珠镜殿的高处俯瞰下去,可以清楚的看到杏花枝下衣锦云鬓走过的踪影,软风拂来,除了花香水清之外,仿佛还带来了美人身上袅袅幽芳。
“今日五哥散朝之后好像就一直在紫宸殿吧?”元秀饶有兴致的眺望着,看了眼太液池南面的紫宸殿,紫宸殿作为内朝所在,其制自是在珠镜殿之上,虽然隔了一个太液池,但从侧楼上远眺的话,想来也是能够看到宴上一个轮廓的。
采蓝在旁回道:“上回五郎还使了鱼安源告诉皇后,三夫人之位空缺不好呢。”
“因着这个缘故这段时间长安脂粉都涨了价钱。”采绿笑嘻嘻的接过去,“于文融说他上回去西市,看到衣料首饰价格都翻了一番,一问之下才晓得长安各家要为樱桃宴做准备,夫人并女郎们为了争奇斗妍,流水也似的换着最时兴的衣裙钗环,西市那边的胡商可是开心了,他们从大食那边运过来的香料、明珠等奢靡之物,竟被一抢而空!”
“哦?”元秀不由勾起了嘴角,“这么说今日宴上众人的妆扮都是蔚然可观的了?”
“阿家若是感兴趣,不如咱们早些过去?”
王氏是为了什么缘故举办这场樱桃宴,宫里宫外都清楚得很,但到底名头还是蹴鞠并品樱桃,断然没有不叫公主们的道理,所以从一心惦记着出宫修行的嘉城公主起,还在宫里的几位公主统统都接到了蓬莱殿的邀请,就是宫外几位郡主也不例外。
当然了,至于今日究竟要不要去凑这个热闹,王氏却不强求。
元秀眼珠转了一转,却轻笑道:“不,咱们去紫宸殿,瞧一瞧五哥会看中谁?”
“五郎那边还在改奏章呢,你不要去捣乱。”薛氏不高兴的轻斥,“社稷为重!”
“大娘,我这也是怕五哥再选一个赵氏那等的人进宫,那才叫给宫里捣乱呢!”元秀侧身挽住了她胳膊轻轻摇晃,“再说五哥今日好歹也是要亲眼看一回的。”
薛氏可不吃她这一套,毫不动摇道:“赵芳仪是什么出身?今日被皇后邀来的女郎们又是什么出身?名门望族,幼承庭训,而且你以为皇后下帖时会不先着人打听清楚吗?上回李夫人才从太原回来就被召进宫中,难道当真是为了急着叫那那王家大郎的女儿拜见姑母?你啊,五郎的内闱,自有皇后盯着,你插什么手?年初的事情里,叫皇后拿你当枪使得还不够吗?”
元秀很不服气:“我不过是想叫五哥不要太操心,皇后利用我,大娘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若不插手的话,五郎他倒是真的不会太操心了!”薛氏冷笑了一声,元秀顿时无言以对,想了一想才道:“那时候我并不知道穆望子。”
“看那边人来的差不多了,如今也到了辰初时分,九娘若是真的有兴趣,不如现在过去转一圈,回头继续去靶场练习箭术。”薛氏也不理会她的辩解,径自说道。
元秀撇了撇嘴角:“好。”
“今日夫人们且不去说,女郎们都是盛妆严服而来,阿家可也要装扮一二再过去?”采蓝和采绿对望了一眼,询问道。
元秀低下头来看了眼身上的紫棠交领春衫并银泥浅绯藕丝裙,春衫虽然是交领,不及对襟的庄重,但深紫的色泽并襟袖上两寸来宽的藕荷镶边以及胸前精致的缠枝牡丹对绣、袖底一整圈暗色联珠团窠栖蝶图案却将春衫的轻快冲淡,腰上与春衫同色的丝绦下束的一根累丝镂空折枝牡丹玉勾带彰显华贵,今日她梳的照例是垂练髻,簪着栩栩如生的宫花,眉心一张花蕊般的宝钿,轻扫黛眉,早上铜镜里就看过唇不染而朱、粉不施而白的好气色,便摇了摇头:“本宫又不是她们!”
“那可要用公主仪车?”
“自然是不用了。”
换了出殿时着的云头宝履,元秀悠然带着数人往太液池畔行去,太液池边陆陆续续种了一圈的花树,此刻正次第绽放,其中最多的就是杏花,开得累累,许多近水的花枝甚至被压得一路低到了水面上去。
走进杏林,杏花甜腻的香气与女郎们身上携带的各式香囊里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只觉说不出的旖旎。
此刻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应邀入宫的众人三三两两的在湖边信步游览,元秀在林中走了不多久,迎面便看见了一个年约十六七岁模样的女郎,穿一袭海棠红底双肩位置绣有海兽象形的对襟短襦,一条杨妃色罗裙一直系到了腋下,短襦的袖口,露出内里荼白色中衣的一截窄袖,以极为鲜明的石榴红丝线绣着飘散的枫叶,腰间束了嵌宝赤金钩带,双佩比目玫瑰玉佩,右侧另系了一个累丝嵌宝香囊,隐隐传来了荼芜香的气息。
这女郎两鬓发丝薄如蝉翼,正是长安一度时兴的“蝉鬓”,乌鸦鸦的发在脑后挽成了双刀之形,斜簪着三支鲤鱼戏荷的金簪,每簪上嵌着一对黑曜石作为鲤鱼的眼珠,做工精致,那鲤鱼当真有一种意欲游去的感觉。
相比这身装束,女郎的容貌尽管起了严妆,两道蛾眉明显经黛笔精心描出,斜红笑靥无一不是恰到好处,却依旧显得容貌平凡,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这女郎才故意走出这么远,都快到珠镜殿前了。她看到元秀,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的停住脚步,上下打量——奈何元秀未穿公主礼服,这女郎并不认识她,又见她年纪仿佛,便猜测也是这回一道入宫的人之一,主动招呼道:“我姓郑,妹妹是谁家女郎?”
“郑?”元秀本见她容貌算不得美貌,有些失望,打算走开去看一看其他人,闻言站住,问道,“荥阳郑氏?你是郑纬的什么人?”
郑疏本以为自己年长些,主动出声,元秀纵然不与她见礼,也该颔首致意,却没想到元秀站是站住了,态度却极为随意,甚至微扬的下颔,还透露出了分明的傲然之色,她也是望族之女,自有一份傲气,便不由自主的皱了下眉……
“这女郎虽然骄傲,倒确实美貌……她为何一见面就问郑纬?难道与他有旧么?”郑疏皱了下眉之后,见元秀还在等待自己的回答,心念转了一转,便试探道:“女郎认识纬弟?他是我的堂弟,我叫郑疏。”
元秀微微一笑,认真打量她几眼,却施施然的走开了:“不,不算认识!”
郑疏疑惑的望着她的背影,她身边的使女忍不住轻声道:“这到底是谁家女郎呀?怎么敢如此对待娘子?真是刁蛮得可以!”
“这女郎固然刁蛮,但以她的容貌,倒确实有这个资格。”郑疏若有所思,自语道,“只是奇怪了,这般美貌的女郎,在长安怎会毫无名气?就是韦相家的韦徽端,好歹我也是见过两回的,这次樱桃宴接到名帖的人里,不是说姿容最盛的,当属崔家女郎吗?”
郑疏在这里绞尽脑汁的猜测着元秀身份时,元秀打量着不时错身而过的人群,也在低声问采蓝:“韦徽端呢?你不是说见过?指给本宫瞧瞧。”
采蓝左右顾盼,低笑道:“阿家放心,韦家女郎今日定然会到的,只是这会人多,一时间不大容易认得出来。”
“嗯,你好像说就见过一回?可还认得出来?”元秀不放心的问道,这韦家的女郎,据说生性喜静,很不像是梦唐的贵女,倒颇有贞静之风,采蓝从前见过她,还是因为当年丰淳娶太子妃时,这韦氏一度也被考虑,最后因为她比丰淳小了足足六岁,而宪宗皇帝当时身体已经开始每况愈下,加上王子节也确实不错,最后到底还是定了王氏。
而未定之前,宪宗皇帝令当时的王惠妃将应选之人召入宫中亲自考校,那时候元秀恰好不在,采蓝却因事在旁从头看到了结束,对韦徽端印象颇为深刻。
算起来韦氏今年也有二九年华了,寻常人家如今纵然未嫁,多半也许了人家,她却依旧独身未嫁……莫不是就等着这场樱桃宴?
元秀悠然信步,任凭采蓝仔细辨认,半晌终于听到采蓝惊喜道:“阿家,你看那边的杏树上就是!”
她顺着采蓝所指方向看去,却见一株开得已经将败的杏树下,一个使女装束的少女正一脸为难的仰着头,树上,浓密的花枝间,但见一截青碧色的裙裾,仿佛随着春风,惬意的拂在花枝上,惊落片片飞红……
正文 第九十一章 韦氏徽端
更新时间:2012-4-17 7:40:49 本章字数:2326
看清楚了采蓝所指之人正是那藏身树上的女郎,采绿脸色顿时古怪起来:“蓝娘你能看到她的脸?”
“……奴认出了树下的使女。”采蓝也有点目瞪口呆,元秀盯着风拂过时浅碧裙底露出的一双云头宝履,饶有兴致的问左右:“穿着云履居然也能爬树?”
不等采蓝反应过来,便看到元秀举步向那株杏树走去,树下的使女原本似正急着劝说上面的人下来,见元秀靠近,却立刻警觉,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元秀也不理她,反手脱了锦帔递给采蓝,略挽袖子,就要亲自上阵尝试——她恰好,穿的是一双同样款式的云履。
“喂!”采蓝、采绿两人还没来得及劝阻,树上却先传出一个声音,清透散漫,使人联想起冬日暖阳下的昏然之感,树上人道,“你这紫棠春衫也就罢了,那银泥浅绯藕丝裙,用的料子又轻又软,别在树枝上刮破了,再者染上了树上褐色汁液,一会仔细出丑!”
元秀仰看着那一截绿裙:“你这裙子颜色也不深啊!”
“我另有办法。”树上人劝说道,“你不如另找一个地方去吧,这太液池边风凉的地方也不少,何必非要爬树呢?”
“你爬到树上,就是想找个风凉的所在?”薛氏不在,元秀哪里有人能止住?她摩拳擦掌的,也不管周围有人无人注意,抱着树就往上爬去,太液池边的杏树都作观赏之用,因此并不难爬,只是那双云履到底碍事,采蓝与采绿无奈,只得上前想要扶她一把,元秀却恼了,挥开她们道:“不许扶我!她能爬上去,我为何爬不上去?”
树上人嘻嘻笑道:“悄悄儿的告诉你啊,我是脱了履爬上来,叫使女把履递给我穿上的!”
“……”采蓝和采绿抿着嘴低了头忍笑,元秀郁闷了一回,方叫她们扶了一把,蹿到花枝间去,寻了一个安稳的枝桠坐了,侧首看向身旁人。
韦徽端坐着的枝桠比元秀略高一点,但从她的身量来看,也确实要比元秀高一些,她眉宇之间很能看出几分韦造的神韵——那种敢于犯颜直谏的孤傲凛冽叫元秀直接确认了她的身份,但她偏偏生了一张满月般的脸庞,此刻正笑得双眼弯弯,却将这种凛冽冲得几不可察,只觉活泼可亲。
元秀打量着她的装扮,韦徽端上穿越罗对襟窄袖雪青色宝相花纹半臂,里面衬着青莲撒绣桃花的单丝罗短襦,修长白腻的脖颈上挂着一副赤红如血的珊瑚珠串,颗颗都有拇指大小,打磨得光滑圆润,几如宝石,意欲生辉,映着韦氏容光焕然。
她下面的罗裙元秀本来还以为是浅碧色,如今凑近了看才发现是缥色——绿而微白,有一种怯生生的美丽,然而韦徽端却把它穿出了生机盎然之感。她腰带上嵌着一圈儿明珠,却不见香囊、佩玉之物,头上挽了叠云般的倭堕髻,掐丝青萝飞鸾簪,点翠折枝牡丹笄,耳上一双寸余长的赤金药神环,看装束与今日应邀入宫来的女郎一般费过心思,但面容却清清爽爽,别说脂粉,竟是连螺黛都不屑于用——当初,虢国夫人何等姿容?亦有“淡扫蛾眉朝至尊”之举,梦唐风气自来奢华,宫中御沟常年流出之水都为胭脂所染变为赤色,所谓素颜,不过是相对严妆而言,有了虢国的例子,几无女子出门敢不描眉,哪怕是贫家女郎,亦会从灶下悄取焦炭,对着水镜细细涂抹。
元秀惊讶她的自信,韦徽端却也在打量着她,韦徽端不同于郑疏,她在长安望族之中并不活跃,因此不认识元秀,自己也不觉得意外,只是瞧着她道:“你看看你裙裾上面。”说着探手将她挂在身后的下襟撩到前面来给她瞧。
但见紫棠色的春衫下摆上,已经染上了几处淡淡的污垢,而且轻软的衣料不禁拉扯,污垢之外,已经出现了两处地方抽了丝。
韦徽端叹了口气:“快想办法吧,宴会还有些时候才开,别叫你阿娘看到了责你!”
“这有什么打紧?”元秀自然不会紧张,她扶着树干四面看了看,失笑道,“其实这里离蓬莱山已经不远了,你贪图风凉为何不爬到上面凉亭里去?那里风更大。”
“我倒是想去,但崔家女郎在那里。”韦徽端扬了扬眉,道,“人太多了,我本以为这里会清净些。”
元秀假装没听出她话里赶人的意思,奇道:“崔家女郎?是哪个崔家?为何她在那里人就多?”
“清河崔氏家的六娘。”韦徽端瞥了她一眼,“连我这样不爱出门的人都知道了她,你出来时你阿娘就没告诉过你吗?”
“是崔风物的妹妹?”元秀噫了一声,避开她的问题,道,“崔风物风仪名满长安,他的姊妹容貌出色引人亲近倒也不奇怪,不知道她蹴鞠的技巧如何?可别像她兄长一样不中用。”
元秀一个不慎说漏了嘴,韦徽端原本清淡的神情顿时一顿,偏了偏头,到底对她颔首道:“原来你是贵主?难怪不怕弄脏了衣裙!”
“……崔风物难道只参加过麟德殿前那一场蹴鞠?”元秀颇为意外,她实在没想到才说了几句话,就被觑出了身份。
“这个自然。”韦徽端有点好笑的看着她,“崔家大郎风仪是好,可他除了剑术勉强可以一观外,控弦之术并蹴鞠、诗才,其实都平平……他一向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从来不参加这些,寒食那场蹴鞠也是另有缘故才参与的。”
元秀并不知道赵郡李氏之事,倒和昌阳一样认为崔风物此举是为了在昌阳面前表现了,扑哧一笑:“以我来看他那日还不如不要下场的好,倒害我七姐跟着生了一回气!”
“贵主不知道是哪一位?”韦徽端闻言,打量着她问道。
元秀悠然摇着双腿,笑道:“你何不猜一猜?你若猜对了,今日便不必担心衣裙弄脏,本宫那里有几套未上过身的新衣,看你也是能穿的,随时可以给你送过来更换。”
“这个倒不必了。”韦徽端眨了眨眼,忽然俯身掀起一角裙裾,压低了嗓子道,“其实臣女穿了两条裙子……里面这条是鸦青色暗绣曼荼罗花纹的,最不怕脏,一会只要请个宫女带臣女去个僻静处把两条裙子里外换一下便可!”
“……难怪你要找个风凉的地方,本宫在这里坐了这么一会,都觉得有些凉了。”
韦徽端放下手,眼珠转了一转,拍手道:“臣女知道了!贵主的封号应该是……云州!”
正文 第九十二章 百果第一枝
更新时间:2012-4-17 7:40:49 本章字数:2545
韦徽端说出猜测,树下采蓝、采绿却先笑出了声,元秀扔了一根花枝下去叫她们止住,奇道:“为何是云州?”
看这模样韦徽端也知道自己是猜错了,她脸上闪过一丝纳闷之色:“贵主的年纪,宫中也只有东平、元秀并云州三位贵主能够对得上,这三位贵主臣女虽然都未见过,但恕臣女直言,如今未嫁的贵主之中,能够有贵主这般姿容的,应该不会是东平,臣女在家中时,尝闻昌阳公主面若桃花,容貌甚美,但方才贵主却称昌阳为七姐,那便只能是元秀与云州两位之一!”
元秀追问道:“那为什么一定是云州呢?”
韦徽端看着她坐在枝桠之间悠然自在的模样:“臣女听说,元秀公主是昭贤太后抚养长大的?”
“那又如何?”
“咳,太原王氏的女儿,在臣女印象里,一向偏于文雅幽静,臣女倒是偶尔听人说过,云州公主的性格颇为……直率。”
元秀哑然失笑:“怎么本宫居然一直被当成了养在深宫的娇弱女郎吗?云州箭术还没本宫好哪。”
“原来是九公主。”韦徽端双手在树干上撑了一把,轻盈的跳了下去,她的使女吓得赶紧上来搀扶,却见韦氏只踉跄了两步就站稳,回身盈盈对树上施了一礼,笑道,“方才冒犯贵主了!”
元秀跟着跳了下去,采蓝和采绿早有准备,忙上来扶了她一把,悠悠道:“你既然觉得自己冒犯了我,为何不想办法赔礼呢?”
她问的突兀,那使女不由一怔,韦徽端却仿佛早就猜到了一样,眨了眨眼睛,道:“除了赤火,贵主想要什么赔礼,只要臣女做得到,定不敢违抗!”
“……若本宫一定要赤火呢?”元秀蹙起眉,不悦的望着她。
“赤火是知交所赠,请贵主恕臣女不能将它转手!”韦徽端大大方方的说道,她态度不卑不亢,却显得极为坚定。
元秀盯着她片刻,嘴角忽然勾了勾:“方才在树上你猜测本宫是云州,是故意的吧?”
“臣女对宫中各位贵主并不熟悉。”韦徽端平静道。
“本宫诸姊妹之中年纪容貌能对得上的不过六姐、七姐、本宫与十妹,这话你说的没有错,但六姐潜心向道,樱桃宴她是肯定不会来的,七姐如今要备嫁,而且本宫自己也露了破绽不会是她!剩下最有可能的不会是云州,而是本宫!因为云州在升平县主生辰那日因为赤火受了惊吓,回宫之后高烧不退,如今还卧病在床!”元秀冷笑了一声,“就算她如今能够起身了又怎么敢到湖边来吹风更别说有力气爬到树上去看你呢?”
韦徽端望着她,眼神安静。
元秀顿了一顿继续道:“你故意猜本宫是云州,无非是想要暗示自己并不知道嘉善大长公主府日前发生之事,想看看能不能混过去罢了!”
“贵主聪慧,是臣女想投机取巧了。”韦徽端欠了欠身赔罪道。
“把赤火给本宫,本宫便不与你计较方才的事。”元秀淡淡的说道。
韦徽端却摇头:“贵主还是责罚臣女吧,臣女很喜欢赤火!”
“女郎!”她的使女一惊,赶紧扯着她袖子暗示,韦徽端却转过头去瞪了她一眼,叫使女悻悻放了手。
元秀双眉一蹙,正要发作,两人先后从树上下来,又在一起窃窃私语,早引起了附近人的注意,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青葱对襟宽袖越罗春衫配姜黄隐花裙的女郎姿态优美的分开两丛花枝走了过来,语笑嫣然道:“端娘你又躲了开去?方才窈娘她们还在问你为何不在呢?”说着歪头看向元秀,“咦,这小娘子我却是没见过,是谁家的?居然能够和端娘在一起?”
“微娘不得无礼,这位是贵主!”不待元秀身边的采蓝、采绿说什么,韦徽端已经抢先道。
那女郎吃了一惊,忙欠身道:“臣女卢氏芳微,拜见贵主!”
“这是九公主元秀。”采蓝在旁提醒,卢芳微再次屈膝:“卢氏芳微拜见元秀公主!”
“平身。”元秀拂了拂袖,没有多理会卢芳微,只侧首问韦徽端:“你当真不给?”
韦徽端淡淡道:“还请贵主另择他物,臣女必定竭尽所能,为贵主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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