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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相:陆贞传奇全集完整版

_5 张巍(当代)
只见窗子外面,映出了熊熊火光,照得屋子里还站着的几个人脸上通红。陆贞一推开窗门,浓烟就灌了进来。她急忙关窗吩咐道:“大家快找水,捂住鼻子,咱们想办法跑出去!”
其他几个还没喝酒的宫女们惊慌失措,丹娘急道:“这是这么回事啊?”
陆贞沉着脸说:“咱们昨晚听到了不该听的话,有人要灭我们的口……”
她还没说完,浓烟滚滚灌进窗户,立刻被呛得猛咳起来,火随即也烧进了屋子里,几个宫女慌忙扑打着火,但哪里来得及。有人被烟呛了一下,昏倒在了地上,没多久,整个屋顶都塌了下来,整个屋子里到处都是火苗。陆贞咳嗽着喊道:“大家往墙根边躲!”这火既然是蓄谋已久,这次看样子大家都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大家慌乱之中,早就没有了主意,只能按着她的指引行动。
丹娘一句话没说出,咕咚一声昏倒在地,陆贞喊着:“丹娘!”但对方已经没有任何反应,她马上用力地拖起丹娘,一边躲着浓烟和大火,一边向墙根艰难前行。大家都忙着找地方逃生,又哪里有人会来帮她了。
这时,一根烧着的房梁砸了下来,陆贞无力躲避,宫女们在一旁发出了尖叫。
眼看自己非死不可了,陆贞闭上了眼睛。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影就在这时冲了上来,将陆贞护在了身下,房梁狠狠地砸在了他身上,两个人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陆贞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头磕在了地面上,整个人都昏死了过去。
陆贞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只记得隐隐约约间在梦里,好像看到那个冲进来救自己的人影是高展,可是自己还没怎么看清,就昏倒了。
她哎哟一声惊醒过来,却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艰难着想坐起来,这才看到自己身上到处包裹着绷带。她尝试着想在床头案几上取水,手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一个失手,水杯跌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丹娘听到这动静,惊喜地走到她身边,“姐姐,你醒了?”
陆贞焦急地看着她,想问她话,可是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丹娘看懂了她,安慰她说:“姐姐你先喝药,太医说你的嗓子给烟熏坏了,一时半会儿还说不了话……”
陆贞突然一震,自己和丹娘大难不死,但灭口的人会不会放过自己这些人还是未知数。她不由得露出焦急的神色,一把抓住了丹娘,指指外面,又比了个砍头的手势。
丹娘马上说:“大家们都没事呢!别人跟我说啦,毒酒的事,是有人假传圣旨,不干贵妃娘娘的事。皇上已经下严查这件案子了,还让咱们都好好地在留在青镜殿里养伤,不用去什么静心院了!”
陆贞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这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皇上怎么来了?但皇上既然发话了,自己这条小命应该是保住了吧。
陆贞养了几天,伤势有了好转,这天丹娘照顾着她,她喝了一口水,哑着嗓子问丹娘:“我记得那天,房梁砸下来的时候,有个人一直挡在我身前……你知道是谁救了我吗?”
丹娘打了个寒战,但陆贞并没有发现,她很快掩饰好了自己的情绪对陆贞说:“我……我不知道啊,是皇上,是皇上派了人来救的火!”
陆贞想了一会儿,又说:“我怎么老觉得那个人有点熟呢?丹娘,这些天,他有没有来找过我?”她说的是高展。
丹娘拼命地摇着头,“没有没有,这几天人来人往,这儿跟个市集似的,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陆贞有点失望,自己受了伤这么大的事,高展不知道吗?她叹了口气,还是没问了。
又养了几日,她才能下地,这天她披了一件衣服,站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内监们正在整修着火灾后的房屋。
丹娘走过来嘱咐她,“姐姐,你身子才好,不可以站太久。”
陆贞失神地问道:“太妃娘娘是什么时候下葬的?”她养伤养了好一些时日,没有赶上。
丹娘小心翼翼地说:“就是前天,那会儿你喝了药还没醒,皇上特意吩咐不用叫醒你。那天咱们这儿来了好多人,大家恭恭敬敬地把太妃娘娘的棺木运到皇陵去了。”
陆贞含着泪说:“没想到,我连送太妃最后一程都没赶上。”
丹娘沉默了片刻,岔开了话题,“皇上还说,咱们这儿剩下的人,暂时都不用分到别的宫去,等以后再做安排。现在你是掌事姑姑,以后青镜殿你就是老大了。”
陆贞想了想对她说:“哦,是吗?那丹娘,反正你以后也想去司膳司,要不然现在你去管管厨房的事吧。”
丹娘听到陆贞让她去厨房,一阵激动, “哎呀,我就知道你就算升官,也肯定不会忘了我这个患难姐妹的!我要跟元禄去吹牛,嘿嘿,我要故意拿芝麻糊馋他!”
陆贞疑惑地问她,“元禄,你最近见过他?”
丹娘像是怕被发现什么似的,慌乱地又说:“没有,没有,我就是那么一说。这些天,咱们这儿就没别的人来,哦不,杨姑姑倒是来看过你两次,可你都睡着了,还有,杜司仪那边也派人来传过话,说你既然病着,就不用那么着急抄书了。”
陆贞果然有点失望,但没有怀疑丹娘怎么紧张起来,她顺口说:“哦,就她们呀……咦,什么味道,这么香?”
丹娘看她不追问了,松了一口气,吸了吸鼻子,说:“是桂花香,肯定是太妃娘娘种在后院的那颗金桂开花了。”
这话提醒了陆贞,她说:“呵,她还说过,还要我没事常去看看那颗树呢。”她慢慢向后院走去,丹娘想过来扶她,陆贞想起那事是太妃秘密嘱咐她的,还是不能让丹娘知道的好。她对丹娘摇了摇头,“你先去忙吧,我想自己走走看。”
离得虽远,陆贞却已看到那株金桂开得正好,满树的金黄,恰似一抹灿烂的光盛放在枝头。睹物思人,她不禁有一丝惆怅,后院里只有她一个人,茕茕孑立。空气里飘散着浓郁的桂香,周围寂静成海,陆贞抬足向桂树走去,只能听见自己走路传来的沙沙脚步声,墙角处放着一把花锄,她不由得想起了太妃对自己曾说过的话——
“那儿有一株桂花,是我最喜欢的,得闲的时候,你也帮我松松土。”
她拾起那把花锄,弯下身给桂树松起了土,没有几下,就翻出了一堆白色的土。她讶异地蹲下来身翻看那些土,喃喃自语:“奇怪,这里土的颜色,怎么那么像南边的瓷土?难怪这桂花树老是长不好。”
她摸了几把白土,却不料到自己翻出了一个锦囊,虽然惊讶,但却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她悄悄打开锦囊,果然那锦囊中有一纸绢书,里面的字迹赫然是周太妃的亲笔:
“阿贞,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恨我虽贵为一国公主,却意外为奸人所害,虽有心报仇,奈何势单力薄,只能含恨而终。囊中指环,系我遗物,望伺机交予太子,嘱其为我报仇雪恨。”
陆贞又摸出锦囊里的指环,细看了半天,眼睛渐渐地红了,原来太妃早已知道太后想置她于死地,一瞬间她想明白了之前周太妃为什么郑重地来找自己,又让自己发誓,她是早存了死志——可是,周太妃为什么不写清楚呢?
陆贞自言自语,“太妃,您连害的仇人是谁都不说,太子又怎么能帮您报仇呢?”
她谨慎地把锦囊放入了怀里,想了半刻,有了主张,这才回了自己的屋里继续抄写书稿。没多久丹娘也进了门,看了她几眼,说:“又在帮杜司仪抄书稿啊?”
陆贞恰好在这时抄写完了一卷,她舒了一口气,将纸卷递给了丹娘,“嗯,这不,刚抄完一卷。我走路还不太方便,丹娘,麻烦你帮我跑趟静心院吧。”
丹娘一边接过一边责备着她,“姐姐,你现都是掌事姑姑了,说话干吗还那么客气,我这就去……这儿怎么有这么多纸团子啊?”
陆贞看了看自己扔得满地的纸团,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两天手上没力气,老写废纸……”
丹娘又好气又好笑地说:“现在咱们这儿闲人这么多,你让大家帮你一起抄抄不就完了,干吗那么费劲啊。”
陆贞却正经地说:“那可不成,我答应杜司仪的事,怎么能麻烦别人?”
丹娘唔唔了两声,又想起了自己进门前想和陆贞说的话,“说的也是……噢,对了,前儿我找到一个好东西,正好你用得着。”
她风风火火地跑出了门,又吃力地抱着一个铜器走进屋,得意地说:“这是太妃以前烧纸用的铜篓子,后来她写不动字用了,我就用它烤玉米吃。要不是大火烧塌了房子,我都差点忘了这东西……”
陆贞听她说得有趣,好奇地俯下身子打量那东西,本来没怎么在意,但看了几眼后,不禁睁大了眼睛,又擦了几把那上面的烟痕,脱口道:“不对,这可不是一般的铜篓子!”
她郑重地拿来布巾小心翼翼地擦着那铜器,精心擦拭下,那铜器渐渐显露出本来的面貌,它果然是青铜质地的,而且竟然还是周朝的!
事关重大,陆贞不敢怠慢,带着丹娘一路抱着青铜器往司宝司走去,见过女官后详细说了自己的来意。
那女官并不相信,懒洋洋地打量了那铜器几眼,又说:“不会吧?这玩意能是几百年前的古物?”
陆贞没看出来她眼里的轻蔑,认真地说:“是,大人。我以前跟着父亲看过不少的古玩,这花纹,这形状,这铜绿,一看就是周朝时候的青铜尊。”
女官果然笑了,“你说是就是啊?这东西放在宫里那么久,就愣没一个人认出来?”
陆贞急了,“可它真的是件宝物啊。”
那女官随意地翻了一下铜器,不甚在意地说:“好吧,你先把它带回去,过几天我们得空了,再叫个懂行的人过去看看。”
这话明显就是敷衍了,陆贞说:“可是……”
这女官终于不耐烦了,“好了好了,我们司宝司一天大小事情有多少啊,哪有工夫跟你慢慢磨叽?”这宫女怎么说话做事这么没分寸,说这古董没被人发现,这不是在打自己的司宝司的脸吗?她以为她是谁?自己没把她赶出去,都是给足她面子了。
陆贞这时已经明白女官并不想和自己多说话,她和丹娘怏怏地从司宝司走出来,只觉得阳光格外的刺眼,好久丹娘才说:“这些人没眼光,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陆贞却知道自己是犯了对方的忌讳,苦笑了一声,“怎么会?这世上,错把珍珠当鱼目的多了去了。”
她二人忙着说话,对面一个宫女急急走了过来,两个人都没看见,那宫女和丹娘重重地撞在了一起,丹娘哎哟一声,手里的铜器摔了下来,正好砸到了那宫女的脚上,她一下就蹲到了地上,显然吃痛得紧。
陆贞有点不好意思,也蹲下身问:“对不起啊,伤到了没有?”
那宫女恨恨抬起头来,竟然是阿碧!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用力一把推开了陆贞,“走路不长眼的东西!”
陆贞本来就大伤初愈,让阿碧这么故意推了一下,立刻就摔在了地上,沾了一地的灰尘,阿碧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站起来,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不是青镜院的陆姑娘吗,你不好好地在冷宫待着,跑到我们六司来做什么吗?”一旁早有宫女围观来了,看到这一幕,都哄笑起来。
陆贞艰难地站起来,因着自己理亏在先,她也没计较,施礼说道:“对不起,是我们不小心。”她一把拉着丹娘,准备抱起铜器就走。阿碧却得寸进尺地拦住了她,“想走?哪那么简单?你们俩撞伤了我,不在这儿跪上两个时辰,我哪能消气啊?”
丹娘看她这么嚣张,忍不住爆发了,“你又跳又蹦跟只癞蛤蟆似的,到底伤哪儿了?再说我们都赔过礼了,你别那么过分好不好!不就是一个司衣司的二等宫女吗?得意什么啊?”
阿碧冷冷地说:“好大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掌事姑姑呢。”
这话却提醒了丹娘,她立刻说:“陆姐姐现在就是一等掌事姑姑,怎么着了?”
阿碧不屑地看了几眼陆贞的朴素的衣着,和自己完全没法比,这样的也是一等掌事?她出言相讥,“都是用勤院出来的姐妹,不想跪就直说,撒什么谎啊!”
这话让丹娘气极了,大声说:“我才没撒谎呢,陆姐姐,你把你的宫牌拿给她看。”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陆贞想了想,还是拿出了自己的宫牌,一旁的人清晰地看到上面绑着金线,丹娘得意地说:“三等黄线,二等银线,一等金线,你不会不知道吧!”
阿碧脸上又红又白,心里更是翻江倒海,回转了身准备走,“算我今天倒霉!”一旁的宫女却又在这时用看笑话的眼神在看她,她酸溜溜地说,“看什么看?有些贱婢专爱投机取巧,你们也想跟她学吗?”
陆贞听她说得这么不堪,真是人善被人欺,出声喝道:“站住!阿碧,你的宫规学到哪里去了?见了掌事姑姑,连礼都不行!”
阿碧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又怕陆贞闹大,只能回来给她行了礼,“给陆姑姑请安!”
丹娘冷笑着看着她,“身子蹲得这么高,腰也没挺直,也不知道当年你怎么学的?再来一遍!”
阿碧恨恨地又施礼道:“给陆姑姑请安!”
这一下十分解气,陆贞和丹娘都笑起来,阿碧站直了身,眼睛恨不得把陆贞撕碎,“陆贞,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丹娘却不怕她,说:“来啊,我们随时恭候!”阿碧愤愤地回转身走了,丹娘意犹未尽地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和陆贞说,“姐姐,这次可真解气!”
陆贞浅笑着,恶人就要恶来磨,她注意到远处有侍卫经过,神色黯淡了下来,高展已经好久没出现了。她忍不住问丹娘:“丹娘,你知道宫里面的侍卫都住在哪儿吗?”
丹娘指了指一个方向,“在那边,离我们远着呢。”
陆贞惆怅地向那个方向看了良久,又指着一排房子问丹娘:“那一排房子又是什么?”
丹娘随口说道:“是内府局。内监们都住在那儿,那边可大了,有木场,有陶窑,有金器作坊,还有很多巧手的工匠!”她进宫比陆贞早得多,对宫里的情况都很熟。
陆贞有点不明白,“金器作坊?内宫里怎么还会有这种地方?”
丹娘又说:“姐姐你不知道?内府局是管内宫营造的,我们用的东西好多都是他们做的呢。”
陆贞眼前顿时一亮, “有金器作坊,就肯定就有懂行的人!丹娘,你先回去,我要去一趟内府局。”
陆贞一路找进了内府局,这次一路顺风顺水,那个服饰高贵的内监看了青铜器片刻后,兴奋地搓着手对陆贞说:“没错!这肯定是周武王祭天用的青铜尊,这儿还有铭文呢!……你叫陆贞?你的眼光挺准啊。”
陆贞淡淡地说:“少监大人过奖了,您的眼光更准,我只知道它是周朝的铜鼎,可根本不认识上面的字。”
那少监摸着长须打量着陆贞说:“我朱尔庭出生鉴宝世家,能看出它是什么自然理所当然,倒是你,小小年纪,能有这份本事,还真不简单!放心吧,司宝司不收它,我们内府局会把它好好供起来!”
陆贞这才放下心来,微微一笑,“太好了,明珠不用蒙尘,我的心愿也算了啦。”
那少监看她毫不居功,倒是意外,又看了她一会儿,才说:“还能出口成章?不错。既然都是爱宝之人,以后你就常来内府局走走吧。”
此事已了,陆贞这才稍宽了心。回了青镜殿,却见丹娘站在殿门外,看到她回来了,飞一般扑过来,“姐姐,你可回来了,皇上有旨意给你呢!”
陆贞赶紧和她一并回去,见元福早早候在殿内,低声说:“陆贞不知公公前来宣旨,在外耽搁太久,还请公公恕罪!”
元福看她来了,和颜悦色地指着桌上的几锭黄金说:“不用慌张,我也没等多久。皇上说,你对太妃忠心耿耿,所以特许你明天出宫一天,到宫外找个香火灵验的大寺,拿这些黄金,去帮太妃做场法事!”
陆贞喜出望外,“皇上准我出宫?”这一下出了规矩,元福咳了一声,装作没有听见,陆贞连忙叩首道:“奴婢谢主隆恩!”
第二天一大早陆贞就走到了阖闾门外,她早早就换了一身平民女子打扮,头带纱帽,挽着手袋,走出了内宫,看起来和外面的平常人家的女子没有什么两样。她深吸了一口气,外面又是另一番的世界了,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格外的热闹,距离她进宫已经有了好一些日子了,陆贞惊喜地看着外面的光景,不禁泛起了笑容。
去了玉佛寺,她忙完了给太妃的法事,因为出手阔绰,是方丈亲自接待的她。那方丈又问她:“女施主,您为老夫人捐的长明灯,老衲已经点上了。”
陆贞看他把一切都做得妥妥当当的,心里稍感安慰,又说:“谢谢方丈,我还想再点一盏小一点的长明灯,不知道成不成?”
方丈自然不愿意放过她这个大客户,热情地说:“当然可以,不知女施主想为哪位亲人点灯? 灯上要怎么写法?”
陆贞想了想说:“就写‘陆贾老大人’五个字就行了。”
那方丈顺口就问道:“陆贾老大人?是不是城南那位过世不久的皇商?”
陆贞慌乱地回答:“不是不是,只是正好同名而已。”
那方丈却看出她神色不对,他做到今天这地位,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是常有的事,大户人家里什么事没有,早就见怪不怪。自己心里想着,这小姐说不定是陆贾的私生女,却装着糊涂说:“哦,那是老衲冒昧了。陆家今天正好在办喜事,前几天,他家夫人和小姐还来本寺还愿,顺便给那位陆老爷做过法事呢。”
陆贞果然疑惑地问道:“办喜事?”
这方丈又说:“就是那位二小姐的喜事啊,听说她就要嫁给李守备家的公子了。”
陆贞身体重重一晃,心里一阵苦涩:他,可不是就看中了陆家的钱的吗?回想往事,这么一个纨绔子弟,自己竟然以为他是真的爱自己,还那么信心百倍,心里百感交集——若是自己真的嫁了他,以后才发现,又如何才好?可是妹妹……
她心里有事,魂不守舍地走出了大殿,却不料被一棵树的树枝拉下了自己的纱帽,她挣了几下,那纱帽却被树枝拉得很牢,怎么也弄不下来。陆贞无奈地揭开了自己的纱巾,这才把纱帽完整地从树枝上取下来。她回转头来,却发现一个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也没在意,只当那人是登徒子,匆匆就走了。那人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了良久,这才走进了大殿里。
陆贞不自觉地往陆家走去,她戴了纱帽挡住了脸,也不怕别人看见。鞭炮噼里啪啦地放着,街道两边都是看热闹的人,她身边有人兴奋地说道:“嗬,这皇商陆家嫁女,可真气派!整整一百二十抬嫁妆!”
另外有人也啧啧称奇地附和,“可不?李守备家的少爷也刚捐了县令,这陆家二小姐一嫁过去就能当官夫人,命可真好!”
陆贞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让自己不发出一声,热热的眼泪却早已经滚滚而落,人群又在这时骚动了,“新娘子出来了!”
她被身边的人推来推去,差点摔倒,身边却有人一把托起了自己。陆贞大惊失色,回转头来,那人却是高展!
高展悄声对她说:“跟我来吧。”
两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直走到一条小溪边,陆贞摘了纱帽,眼圈泛着红,一直在流着泪。高展心里挺不是滋味,却故作轻松地对陆贞说:“还说每次见我都挺开心,怎么这次哭得这么厉害?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个李公子啊?”
陆贞啐了他一口,却没有再哭了,只是说着:“胡说!我根本就看不上他。我只是觉得……他是个心术不正的东西,根本配不上我妹妹!”
高展有点意外,问她:“你不恨陆珠抢了你夫婿?”
陆贞想都没想就回答:“不恨,她虽然是大娘生的,可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妹妹叫陆珠?”她疑惑地看着高展,高展果然尴尬地咳了一声。
陆贞又说:“是不是你上次到找我的时候查到的? ”
高展却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他对陆贞说:“嗯……太妃走了,我听说你病了,很担心你。”
这话提醒了陆贞,她满腔的情绪都释放出来,又恨又怨,捶着高展的胸口,却怕自己力气太大捶疼了他,心里又舍不得,哭着说:“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你不知道,那天的火好大,我都吓呆了,我怕我就那么烧成一堆焦炭,再也没办法回家,再也见不到你了!”
高展紧紧地搂住了她,坚定地说:“是我不好,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他心里万千句话,又哪里能说出来。
陆贞听他这么说,早就不生气了,只是轻轻地哭着。高展又说:“好啦,你再哭的话,忠叔肯定会怪我欺负你了。”陆贞这才注意到远处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她没有见过,显然是高展口中的忠叔,想起刚才自己一番情意表露,有点害羞,擦了擦眼泪,高展出声道:“忠叔,元禄,你过来一下。”
他给陆贞做着介绍,“阿贞,忠叔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这是元禄,你见过的。”
元禄十分热情地跑到陆贞身边,“陆姑娘,好久没见,你比原来又漂亮了!啊!那叫一个蹲在河边就死鱼,站在地上就吓雁!”这一下化解了陆贞的尴尬,她扑哧一声就笑了。
高展也笑了,踢了元禄屁股一脚,“滚!好好的沉鱼落雁就被你搞成这个样子了,阿贞,你别理他。”
陆贞看他当着别人的面也不避嫌地叫自己阿贞,脸顿时就红了,低声说:“你别叫我阿贞!”
她走到忠叔身边行了个礼,“陆贞见过忠叔。”
忠叔呵呵一笑,给她还了个礼,“不敢当,不敢当。”
高展看她一副小女儿姿态,心里得意,取笑着她,“害什么羞啊,又不是丑媳妇见公婆。”
陆贞耳根都红了,低着头愤愤地说:“你再取笑我,我就把你的丑事都说出来!”
高展哈哈大笑着,却又逗她说:“尽管说,忠叔都知道,噢,对了,他还知道那会你把我的衣服洗坏的事呢。”
陆贞连忙分辩,“那不是我洗坏的,明明是你烤衣服的时候,离火太近了……”
她话说到一半,看到忠叔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不由得又气又羞,知道自己被高展逗了,一甩手跑开,“哎,不跟你说了!”
没多久,高展又追了上来,这次身边没有别人,他自然地一把抓住了陆贞的手,陆贞心跳一下就加快了,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心里流出一丝甜蜜。
两人手拉手在街上闲逛着,高展怕陆贞尴尬,又说:“忠叔也是宫里的侍卫,以后我也会拜托他帮我照顾你的。”
陆贞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谁要你照顾啊。”心里却很是幸福。
高展笑了起来,“哦,对了,我忘了咱们陆姑姑年纪轻轻,就已贵为掌事宫女。”陆贞横了他一眼,却没有责怪,倒更显得含情脉脉。
高展回看着她,一时间两个人都说不出话来。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两个人。
高展停在了一家首饰铺前这才开口,“你等我一下。”
他不分说就走了进去,一会儿又出来,陆贞取笑他,“这是专卖女人首饰的地方,你进去干吗啊?”
高展只微笑着看着她不说话,伸出自己的手掌,那上面赫然是一朵白色的珠花,陆贞脸立刻就红了,想起两个人住在破庙的时候,高展给自己戴的小白花。
她没说话,任由高展帮她把珠花插上,忠叔却追上来,拉着高展到一旁说了几句话。没多久高展又回来若无其事地拉着她的手,“走,那边有家古董店,我们去看看!”
陆贞顺从地嗯了一声,走了几步,只听到身后有人在说着“什么张老爷家有喜,大家快抢赏钱啦!”她心里却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快乐,人群的欢呼声她一点都没听进去,现下她眼里心里哪还有别的?随着高展把她拉进了一家卖古董的店里。
店主看到生意上门,连忙迎上来夸大其词,“我们这儿的古董,可都是传世的名品!”
元禄撇了撇嘴,“切,少来糊弄人,我们老爷和夫人,懂得可多着呢。”他这番话很讨高展的欢心,高展招手让他过来自己身边,又走到一旁拿起一把青瓷观音细细查看着。
店主没口地说:“这位公子您好眼光,这可是汉代的精品,您看这衣纹,看这釉色,绝对是宫里传出来的的古物!”
高展微微一笑,“这个我要了,多少钱?”
那店主心里大喜,赶紧说道:“不多,就二十两黄金。”
陆贞本来在一旁看着别的玩意儿,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就走了过来,她看了那青瓷观音几眼,笑了起来,“二十两黄金?老板,你可真会做生意。”
那店主还没明白,满嘴吹嘘,“您有所不知,这可是越州窑的名品,卖二十两黄金,可绝对不算贵!”
陆贞只有点醒他,“釉色这么暗,哪可能是越州窑的青瓷啊?还有,这观音穿着裙袄,一身女相,可晋朝以前的观音,明明都是男身!老板呀,你这件宝物,多半是刚从湖州窑里买来,然后又在土里埋了几天,故意做旧成这个样子的吧。”
那店主被她当场拆穿,只脸上白了一白,也不生气,赔着笑说:“原来是遇到了行家了,夫人,你小声点,你夫君要是喜欢这观音像,我就白送给你们,就当交个朋友。只是这事儿,你千万保密!”
他连忙把观音像塞到一旁不动声色的高展手里,本以为能讨这女客的欢心,没想到陆贞满脸羞色,“你……你胡说什么?”跺着脚就往外走。
那店主不禁愕然,高展默默把观音像收了,又镇定地对店主说:“那就承让了……她年纪还小,面子难免有点薄。”
那店主这才恍然大悟,满口的夸赞,“噢,原来如此!不过公子,您家夫人这么精明,往后家业肯定会大大兴旺的。”
高展看他这么会做人,笑了笑,连忙出门去追陆贞,走了几步,陆贞感觉他跟上来了,回头怒道:“你不许笑!”
高展板着一张脸,“我哪有笑嘛?”
陆贞哼了一声,“你明明有,刚才那个老板说你是我……是我的那个的时候,你就在笑!”
高展憋着笑,“你肯定看错了,元禄,我有笑吗?”
元禄看高展问他,连忙说:“没有,没有,你只是把嘴向上弯了一个角度。”他夸张地做了一个表情,陆贞本还在生闷气,也一下被他逗笑了。
高展看她没那么生气了,就说:“好了,那么生气做什么,我都没想到,你居然是个瓷器行家呢。”
陆贞这才眉飞色舞地说:“那当然了,我们陆家可是全国有名的大瓷商,家里六个窑口,全部都是我在掌管。别说看看瓷器的成色了,就是烧瓷上釉,我也算是一流高手。她想起了往事,不禁又一阵黯然神伤。
高展挑了挑眉,“那以后,你就教我烧瓷吧。”
陆贞瞪了他一眼,“想得倒美,那可是我的拿手绝技,怎么能随随便便教给你呢?”
高展笑着指了指自己手上的伤痕,“哦,是吗?你最拿手的不是绣花吗?”
他心满意足地看着陆贞被自己又弄得满脸通红,这才看了看远方,说:“好了,不开玩笑了,前面就是阖闾门,我们得分开走了。”
陆贞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和高展说话,完全没发现离回宫这么近了,这样一来,她满心的失落,犹豫着还是问高展:“好吧……那,你以后要常来看我啊。”
高展温柔地看着她,“会的,只要有机会,我肯定都去看你。”他说完了这一句,不知何故又皱了皱眉。
陆贞接过他递过来的自己的手袋,不情愿地往前挪了几步,又回头走到高展身边问他:“对了,我还想找你帮个忙呢。你知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见到太子殿下?”
高展本来有点留恋地看着她的背影,没想到她回头找自己说了这么一句,惊道:“你找他干什么?”
陆贞也就实话实说,“太妃生前嘱咐我,要我把一样东西交给他。可是太子殿下住的修文殿在内宫西边,我们这些宫女根本过不去。”
高展惊奇地问她:“是什么东西?”
陆贞从怀里取出了那枚指环,“喏,就是这个。太妃说,她是被人害死的,太子只要收下这个东西,就肯定能帮她报仇。”她看到高展两眼放光地对自己手上的那枚指环看过来,就说:“看样子,你认识太子殿下?要不,你帮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他?”她之前本来就想要交给高展,他是太子的侍卫和亲信,肯定没少接近太子,自己交给他,也算是对得起太妃的在天之灵了。
高展却说:“这东西来头不小,你就敢这么随便地交给我?”
陆贞不以为意,“为什么不敢?你又不是外人。”她说完就发现自己说得太快,把心事都讲了出来,不好意思再看着高展,把头低了下去。
高展一阵感动,“这样吧,东西我先帮你收着,等我下次碰见太子,一定帮你转交。”
两人恋恋不舍地分了手,陆贞走回宫门,给侍卫出示了她的宫牌,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个跟了她许久的黑影,正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她。
第22章:波澜
夜凉如水,月光如练。
青镜殿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热闹的人声,丹娘在人群里直喊:“那个杏花糖是我的!”
陆贞笑着看她们你来我往地抢着自己从宫外带回来的东西,柔声说:“别抢别抢,大家都有份!”
大家本都在嬉闹,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杨姑姑一脸寒霜地走了进来,冷冷地朝每个人看去,大家都被她的气势所迫,屋里一下就安静了。
陆贞连忙上前,“杨姑姑,您怎么来了?”
杨姑姑没有表情地说:“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这儿胡闹?”
众人都觉无趣,一个接一个从杨姑姑身边走了出去,陆贞这才不好意思地拉着杨姑姑一起坐下,“姑姑,您就别骂她们了,是我不对,今天好不容易出了趟宫,我有点忘形了。”
杨姑姑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你倒玩得高兴,有没有拜祭过太妃,有没有给你冤死的爹上过坟?”
一句话说到了陆贞的伤心事,她低下头,许久方说:“都有,我还正碰上我妹妹成亲的队伍,我原来的未婚夫娶了她,我后娘把我爹给我准备的嫁妆全都给了她了。”
杨姑姑面色这才舒缓了些,两人一阵沉默,只能听见灯花爆开的声音,杨姑姑拉着陆贞的手柔声说:“自打上次你叫过我一回姑姑,我也就真心把你当侄女看,你到了青镜殿,得了太妃娘娘欢心,我替你高兴;你差点被火给烧死,我更是心里着急。好不容易等你病好了,我想找你说两句要紧的话,可你不是跑到司宝司去玩,就是在宫外面得意忘形……你还要不要为你爹报仇?你还想不想当女官?”
陆贞坚定地说:“想,我都问过了,今年的晋升考试设在十一月初八,过两天我就去内侍局报名。”
杨姑姑这才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以后有空,你就多待在青镜殿里读读书,不要到处乱跑了。”
陆贞心里一阵感动,趴在杨姑姑身上撒着娇,“好啦,我都知道啦,我生病的时候,其实一直都有看书,静心院的杜司仪也答应过两天指点我怎么参加晋升考试,姑姑,您就别老板着脸了。”
杨姑姑被她弄得没辙,笑着点着她的脑袋,“你啊……就仗着自己聪明!”却刚好看到了陆贞头上的白色珠花,讶异地说:“这儿是哪来的?”
陆贞有点不自然,“这……这是皇上上次赏我的。”她低下头,两只手紧张地揉着自己的衣角。
杨姑姑又说:“胡说,这根本就不是宫里的样式!”
她看陆贞一副小儿女的情态,自己又是过来人,怎么不知,放缓了语气,“哦,不会是哪个小伙子送你的吧?别遮遮掩掩的,到底是谁?”
陆贞这才犹犹豫豫地说:“他……他就是我在宫里认识的一个小侍卫。”
杨姑姑大吃了一惊,“你跟侍卫结交?要被人发现,你还想不想活了?”
陆贞这才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很小心的。再说,他是好人,之前我能进宫,就是找他帮的忙。”
杨姑姑这才脸色稍缓,“哦?那他也知道你爹的事?”能搭上长公主的,不是一般人,至少不会给陆贞惹来麻烦,说不定帮她报仇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陆贞明白杨姑姑的意思,摇了摇头郑重地说:“他只知道我爹死了,我是走投无路才进宫来的。我爹的仇,我要自己报,不想找别人帮忙。”她心里略一迟疑——高展调查过自家的事,说不定能猜出几分来,但这话始终只能放在心里。
杨姑姑看她说得这么坚决,也就不说了,“能走得通长公主的门路,我看他也不是一般人,算了,我不管你,你自己小心点!对了,宫女参加晋级考试必须得找女官推荐,你想找谁?娄尚侍?”
陆贞果然如她所料地点了点头,杨姑姑又嘱咐着她,“别跟她走得太近,她毕竟是太后那边的人,再说你这张脸,就算考上了女官,到时候被贵妃她们看到,只怕又会惹麻烦!唉,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反正这两年,能考上女官的宫女只有一两个,等你真正过了关,再愁这些事吧。”
陆贞细细复习了一番时日,这才去见了娄尚侍,娄尚侍笑容满面地对她说:“想去司宝司?”
陆贞淡淡地说:“是,奴婢曾受内府局朱少监指点,对金银古玩还略知几分。”
娄尚侍却想到了另一边,“不错,要想在皇上面前出头,做女官肯定比做宫女强!上次太后娘娘没瞧上你,是你没福气,可要是你真成了女官,她肯定还是会喜欢你的。今年报名参加女官考试的一等宫女有八位,你要好好努力!要是你真的能够鱼跃龙门,我亲自给你授髻!”她一想到陆贞分了萧贵妃的宠,那个王尚仪就再也斗不过自己了,不禁喜不自胜。
陆贞却不知道娄尚侍还有那么多心思,但得到娄尚侍的许可,她也放下了心,回到青镜殿加倍用起功,挑灯读到深夜也不觉得苦。
丹娘端着一盏参汤走进屋,看到陆贞还在苦读,劝她说:“姐姐,你别那么用功了,喝点参汤吧。”
陆贞接过她递过来的参汤,愁眉苦脸地说:“不成啊,还有十多天就考试了,我得把这些卷册全背完。”她一口将参汤喝完,又急急地去看书了,但看丹娘一直没走,抬头再看她,只见她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陆贞放下手里的书,柔声问着丹娘:“丹娘,你怎么了?”
丹娘迟疑着说道:“姐姐,有件奇怪的事,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早上的时候,那个阿碧还对你亲热得很。可刚才我从司衣司出来碰到她,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陆贞也没在意,“她就是那个样子,一向都瞧不起人。”
丹娘又说:“我看不对头……那会儿我一个没忍住,质问她怎么翻脸不认人,结果她一把把我推开,叫我别得意,还说她已经知道你的真面目了!”
陆贞喃喃地说:“真面目……啊,不好!”想起早上在庭院碰到阿碧,她对自己那般客气,套问自己是不是去过玉佛寺,再一想自己在那儿碰到一个男人一直盯着自己,于是猛地站起了身,拉着丹娘急急地说:“她还说了什么?”
丹娘吓了一跳,连忙说:“她……她没说什么了!”
陆贞闭起眼睛想了想,又吩咐丹娘说:“丹娘,我这有件要命的事,你得马上去帮我办!你赶快去查一下这几天阿碧都和谁见过,又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她清楚阿碧的为人,这次她绝对是又要对自己下手了!
丹娘办事极快,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小内监,安排他和陆贞见面,她先自出门放起了风。陆贞二话不说,拿出一块黄金在手里扔了扔,那小内监咽了一口口水,说:“别的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阿碧经常给我们黄大人送些好处,黄大人也和阿碧的父亲沈大人关系不错,每个月十五,黄管事都会悄悄地带阿碧去刑部的值夜处见沈大人一次。”
陆贞算着日子,“十五?那不就是前天?”
小内监点着头,“是啊,那天黄大人有事,还是我帮着去接送的阿碧呢。”眼神一直落在那块黄金上。
陆贞急切地问道:“那她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提起过什么?”
小内监转着眼睛,陆贞又摸出了一块黄金,这内监很快就说:“没有啊,就是挺高兴的,对了,倒是沈大人临走的时候叮嘱她,要她别把海捕文书的事告诉其他人。”陆贞心里一下就明白了,她白着一张脸镇定地把黄金塞给了小内监,连忙往用勤院走去,生死关头,自己现在只能和杨姑姑商量了。
杨姑姑开始并没在意,“你给我镇静些!她知道你真实身份又怎么了,你不就是进宫想为你家洗冤吗?这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事到如今,陆贞只有说了,她一咬牙,“没这么简单,姑姑,我的身上,现在还背着一桩命案!”
杨姑姑吃惊地站了起身,声音微微战抖,“什么?”
陆贞连忙拉住了她,眼里满满的都是苦求,“姑姑您先别生气,您听我说,我真的是无辜的!”她一点一滴地将之前的事都说了出来,杨姑姑听完倒吸了一口冷气,跌坐回去,“这些事,全是你做出来的?”
陆贞苦笑着说:“嗯,我保证再没跟您隐瞒什么了。”
杨姑姑说:“假造官籍,杀人逃窜,冒名入宫,陆贞啊陆贞,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陆贞着急地说:“姑姑,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您快给我出个主意吧?”
杨姑姑想了想说:“我能有什么好主意?你现在先去探探阿碧的口风,看她到底知道了你多少事,没准她就是和以前一样瞎咋呼,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底细!”
陆贞心想,这倒真是好主意,说不好是自己吓自己。她也不多说,立刻就去找了阿碧,这次等了大半会儿工夫,阿碧才得意地从屋里走出来,看着陆贞说:“哟,陆姑姑,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陆贞没时间和她兜圈子,“阿碧,你就别装了。我不想绕着弯子说话!你白天故意套我的话,问我去过玉佛寺没有,到底有什么意思?”
阿碧脸色顿变,“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陆贞镇定地说:“哼,你不就仗着你那个五品小官的父亲吗?算了,你不说,我也全能查得到!”
阿碧听她出言讥讽自己父亲,受不了刺激,反正自己手里证据确凿,“你去查啊!反正过不了两天,全宫里的人都会知道你是个杀人犯了!”
陆贞浑身一抖,接着却笑着转过身来,“又说我杀人?你还记得当初陈秋娘是怎么被赶出宫的吗?”
阿碧讥讽地说:“哼,你当我有陈秋娘那么笨?我爹已经去找那个江师傅指证你了,这一次,就算是杨姑姑也护不了你!”
陆贞却长笑了一声,“阿碧,你还是个聪明人,你怎么不想想,我如果真是一个普通的杀人女犯,为什么长公主会保荐我入宫?为什么娄尚侍要送我东西?为什么皇上要单单给我题字?为什么太妃会突然提拔我当一等宫女?阿碧,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想惹我,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
阿碧被她一番话唬住了,愣愣地没有作声,陆贞见状进一步紧逼,“你要告,就去告吧,我绝对不会拦着你,只是你要和你那个五品的爹好好算清楚,这笔买卖做成了之后,到底是能大赚一笔,还是会亏得血本无归!”
她说完话就扬长而去,走过了一条路,没有了人影,才吓得腿都站不直了,一颗心扑扑地快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天啊,她全都知道了,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她心神不定地回了房里,想了许久,才有了一条主意,急急地找来纸笔写道:“陆珠贤妹,见信如晤,今有急事……”
看了几遍,没有什么差错,这才出门去找之前那小内监,那小内监一脸的难色,“今晚你就想把这信送出去?这可难办了。这几天侍卫查得挺紧的,你要是不急,就多等几天吧。”
陆贞却也不意外,悄悄塞给他一块黄金,“公公,我这可是要命的急事!麻烦你想想办法。”
那内监面上一喜,收了书信放在了衣襟内,向停在城门边的水车走去。
陆贞不大放心,但只能焦急地藏在树后看着他的行动。
只见那内监跟着取水车的队伍走向城门,门口的侍卫突然拦住了他,开始检查,眼看书信就要被搜出来,慌乱之下,那人把书信取出嚼碎后吞了下去。城门口立刻乱成一团,陆贞绝望地看向了城门口,却没看到阿碧正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自己——她本被陆贞吓住,想送书信出去问父亲应该如何是好,现在却看到陆贞满面焦急,不禁心想,陆贞啊陆贞,原来你在唬我,这次我阿碧一定要让你死在我的手里。
陆贞眼见出城无望,又回了用勤院,和杨姑姑说了一回,杨姑姑却说:“还好那封信没有送走!你怎么知道你那个妹妹就一定可靠?还是等明天天亮,我再去托人带信给我那个做里长的表哥,请他帮帮忙吧……不过,你想得倒是对的,只要江师傅愿意撤诉,那刑部也就没办法问你的罪了。”
陆贞迟疑地说:“可明天万一要是来不及……”
杨姑姑连连叹着气,“现在没别的办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能吓得住阿碧……唉,你这孩子,才进宫多久啊,居然也学会用心计了。”
陆贞苦着脸,“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总得活下去吧。”
杨姑姑又恨铁不成钢,“可你还是不够聪明!我都教过你好多次了,别老是以为别人都是大好人。这一次,又被阿碧给诈了吧?你也不想想,她无事献殷勤,能有什么好事?现在你虽然吓住了她,一旦她回过神来了,那就麻烦大啦……好在娄尚侍王尚仪今晚都不在宫里,她就算想去告发,也没人理她……”她心想,等到明天,说不定还有什么转机。
就在这时,门哐当一声被人推开了,两人都齐齐抬头,来人却是丹娘,她急急地说:“不好了陆姐姐,那个阿碧突然跑到司正司去击了鼓,说你犯了杀人罪,现在司正司的宫女正到处找你呢。”
陆贞心都凉了,无助地问道:“姑姑,我现在该怎么办?”
杨姑姑咬着牙,“你赶快去找那个叫高展的侍卫!他既然能把你弄进宫,说不定这次也能救你的命!我和丹娘先去帮你稳住那些宫女,你快走吧!”
陆贞也没别的更好的主意,只能赶紧往太子殿跑去。没想到问了几个侍卫,别说高展了,就连忠叔都没人知道。
陆贞惊呆在了原地,心想着,他骗我?他骗我?可是他为什么要骗我呢?高展啊高展,你去哪里了?现在我可是要死了。
这时,一位大宫女带着一队粗使宫女找了过来,“你就是青镜殿的陆贞?”
陆贞黯然地回答:“是。”
大宫女不客气地说:“跟我们去司正司,有人告你杀人谋逆!”
陆贞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失魂落魄地在一队人的押解下回了司正司。
进了殿内,果见阿碧早早就跪在了一边。整个殿里灯火通明,阿碧得意洋洋地指着陆贞大声地说:“大人,这宫女陆贞是刑部通缉的杀人犯,如今潜入宫中,分明就是想伺机谋逆! ”
司正女官奇道:“杀人谋逆?把状纸拿上来!”
一旁早有宫女送了上来,那女官细细读了一回,板了板脸,“荒唐!你说这陆贞是杀人女犯,假冒别人姓名才进了内宫。那你知不知道每个宫女进宫,都要经过三番五次的查验?”
阿碧却早有准备,一手举起之前父亲送给她的海捕文书,高声说道:“司正大人,这事情千真万确!我父亲是刑部五品郎中,正好就是负责此案的主审。他手下的捕头已经确认这陆贞就是杀人嫌犯。您看,这是海捕文书,这上面的画像难道不是陆贞吗?”
陆贞脸色苍白地看着她,自己从来没害过她,她为何一而再再而三要害死自己?但她口里一点都不放松,“司正大人,阿碧她血口喷人!以前在用勤院的时候,她就伙同他人用这个理由诬告过我,还好娄尚侍大人亲自去调查,才还了我清白。大人,那画像上的人跟我同音不同字,根本与我无关!”
阿碧冷哼一声,“哼,尚侍大人分明是受了你的蒙骗……”
那女官看她俩争论不休,一拍桌子,“都闭嘴,把证物给我拿上来。”早有宫女把阿碧准备好的证物都送了上来,司正女官拿着画像对着陆贞看了半天,缓缓地说:“阿碧说得没错,这图上的女犯的确有九分像你!这份苦主的证词也言之凿凿。陆贞,你有什么话说?”
陆贞咬牙坚持道:“大人!天底下长得相像的人多了,圣人孔子不也曾经被误认为是杀人犯阳虎吗?”
阿碧这下急了,“大人,您别听她狡辩,上次她也是用这个借口脱身的!您要不相信的话,我还有办法能证明陆贞在说谎——她入宫的时候,拿的就是一本伪造的官籍,当时还曾被王尚仪大人认出来过,说那是去年新造的南江纸做的,假得不能再假了!不信的话,您只要调出她的官籍查看一下,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那女官沉思了片刻,吩咐一旁的宫女,“你去司仪司跑一趟,把陆贞的官籍给我调来。”那宫女得令,立时就走了。
陆贞急了,“等等啊大人,我根本没有……”
女官侧目看着她,“你根本没有什么?”陆贞说:“我根本没有杀过人!”那女官看她这般形态,心里倒是信了阿碧一半,“那你害怕什么?等官籍拿过来,你是白是黑,本座自有论断。如果你真的无辜,那沈碧就逃不了诬告的罪名。但如果你的确是冒名入宫,哼哼,就别怪我按宫规行事无情!”
陆贞愣愣地坐在了地上,想起自己刚进宫时,那份假官籍早就被陈典侍撕得粉碎了,现在自己又从哪里得来官籍呢?
很快,刚才出门的宫女又回来了,郑重地说:“启禀司正大人,奴婢去了司仪司,那里根本就没有陆贞的官籍!”
阿碧眼见胜券在握,不禁哈哈大笑。陆贞木然地坐在地上,司正女官厉声问她:“陆贞,你怎么解释这事?”
陆贞强自分辨道:“大人,我能解释什么呀,宫女们的官籍都收在司仪司,又不在奴婢手上保管,我怎么知道它会突然失踪?没准,这事是有人想要故意陷害呢!”
阿碧的笑声被她一句话噎住了,恨恨地看向了她,“胡说,你明明就是心虚!”
那女官皱了皱眉,还是怀疑地看向了陆贞。陆贞心跳如鼓,手心里早已渗出汗来,脑子里成千上万个念头划过,却汇成了一句话——这次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第23章:腰带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侍卫们挡住了她,丹娘扑通一声跪在了司正司的门口,高声说道:“司正大人,奴婢是青镜殿宫女丹娘,听闻司正大人想要调看陆贞的官籍,特来献上!”
屋内的一行人目光都被她所吸引,她不慌不忙地举高了手臂,“大人,太妃娘娘去世之前,也曾听说有小人诬告陆贞杀人。为了还陆贞清白,她老人家还特地从司仪司调来官籍查看,不料风云突变,太妃娘娘竟然突然病发……所以,这份官籍也来不及归还司仪司。大人若不放心,请仔细查验!”
早有宫女接过了她递上的官籍,司正女官郑重地接过,仔细查看,没有任何问题,脸色渐渐缓和,心想幸好自己没把这宫女怎么样,原来她有这么大的背景,自己差点就要被那个阿碧害死了。她和颜悦色地对陆贞道:“呵,原来你是已故防御使陆襄陆大人之女?怎么不早说呢?陆大人为国捐躯,本座对他也是敬佩不已,快起来回话吧。”
陆贞精神恍惚地站了起来,这变故让她十分疑惑,丹娘又是从哪里弄来了这份官籍,在危难时刻把自己救下来了。虽然不解,她面不改色地装作一切都了然的模样,顺势回答道:“家父从小教导奴婢安分守礼,不得在外宣扬家世。”场上气氛瞬间变得一片祥和,好似之前剑拔弩张的情景完全没发生过一样,只有阿碧还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明白怎么会多了一份陆贞的官籍出来。
司正女官点头称赞道:“果然是好家教。”她心想,这宫女果然识大体,给了我台阶下,我也不能不给她面子,不然万一今日之事传了出去,她家的人若是心有芥蒂,我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如现在卖个好,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转头对还愣在那里的阿碧厉声喝道:“沈碧!你看清楚了!这是东平府太守亲笔写下的陆贞官籍,上面还盖有太守私印,怎么可能是伪造之物?你身为二等宫女,勾结外宫官员,诬告陆贞,到底有何用意?”
阿碧听出了女官的意思,急了,“司正大人,那个官籍确实是假的啊!尚仪大人也看过,她说那是新造的南江纸……”
司正女官看她还扯上了尚仪大人,一拍桌子,“还敢狡辩!你自己好好看看,这纸页都已经发黄了,上面还有烟熏过的痕迹,怎么可能是新造的?”
阿碧接过宫女递给她的陆贞官籍,也不禁愣住了,“不对呀,这怎么可能……”
丹娘却也适时地插话,“大人,这沈碧记恨陆贞姐姐已经很久了,上次她不依宫规,拒绝向姐姐行礼,还口出狂言,说不会放过我们!这些话,许多姐妹们都是听见过的。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这沈碧是为报私仇才来诬陷陆贞的。
阿碧对丹娘怒目而视,“丹娘,你别落井下石!”她两人都趴在了地上,丹娘朝她做了个鬼脸,别人看不见,阿碧却十分恼怒。
司正女官挑了挑眉,“沈碧,丹娘所说之事是否属实?”
女官问话,阿碧只能说:“是,但是……”
那女官也不让阿碧多说了,反正她已承认,于是她挥了挥衣袖不耐烦地说:“好了!沈碧,你无礼在先,诬告在后,若不严加惩处,只怕从今往后人人有事没事都来司正司撞钟!来人,削去她的宫籍,重打三十刑杖,打完后马上赶出宫去!”
宫女们上前抓着阿碧就往外拖去,她兀自挣扎,却哪里能摆脱得了,不禁大叫:“大人,我父亲可是五品郎中,你不能对我这样……”司正女官脸色微微一变,也有宫女上前,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那女官咳了几声,让大家都住手,缓缓地说:“既然如此,就依朝廷八议之法,暂时先让你继续留在宫里,降为三等宫女!嗯,刑杖也减为十五吧。”
她又含笑看着陆贞,“此事既然已经水落石出,你就先回青镜殿去吧。”
既然此事已了,自己没有危险了,陆贞也就顾不上到底怎么处罚阿碧了,她一心只想着回去问丹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施礼向一行人告辞,和丹娘先出了门。等到四周都没人了,她急急问向丹娘:“丹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妃娘娘怎么可能有我的官籍?是不是杨姑姑帮我做的?”
丹娘心里一紧,赶紧上前去捂陆贞的嘴,略带犹豫地说:“姐姐你就别问了。”
陆贞一把拉开她的手,又说:“不行,我一定得知道!你向来说话颠三倒四的,那些话肯定有别人教你。快告诉我,到底是谁?”她和丹娘相处得久,知道这些话她自己是怎么都说不出来的。
丹娘嘟着嘴,“啊,被你看出来了。哎呀,姐姐,别那么用劲掐我!你别急啊,我本来就是要带你过去的嘛!”她的手还被陆贞抓在手里,因为紧张,竟被掐出了红印子。
她神秘兮兮地拉着陆贞七绕八绕,走到一处宫门前,有规律地敲了几下,陆贞正想她在搞什么鬼,开门的人却让她意外了,那人竟然是元禄。
元禄看到陆贞一脸讶异,微笑着说:“陆姑娘,几天不见,你又沉鱼落雁多啦!”
陆贞立刻就明白了,她快步走进门,忠叔已经闪了出去,关好了门,在外面把风。陆贞看大家行事如此隐秘,小声地叫着:“高展,高展?”
高展果然从墙角走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陆贞欣喜地含泪看着他,“元禄都在这里了,难道还能有别人?高展,是不是你帮我假造的官籍?那可是杀头的罪名啊,你家虽然也有点权势,但也不能这样胆大……”
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担心,生怕自己会连累了他,高展赶紧按住了她的唇,“嘘,小声点,难道你想让大家都听见吗?”
陆贞心想自己差点给高展惹来麻烦,真是关心则乱,立时就收了声,只是一双眼睛带着担忧看着高展。高展赶紧和她解释,“阿贞,那不是假官籍,而是堂堂正正由东平府太守亲署的真家伙。你记住了,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京城的陆贞,而是已故五品防御使陆襄的二女儿。你的父亲大人前不久才刚刚战死沙场,你是受他遗命,这才报名入宫!”
陆贞愣住了,好半天才说:“你……是什么时候安排的这些事?”
高展微笑着看着她,“从我在宫里碰到你的那天起。放心吧,东平太守和陆襄夫人都是我家的熟人,你拿着这官籍,从此就不用怕人家说你冒名入宫了。”
陆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悄声说:“高展,谢谢你,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她进宫以来,成天害怕的就是这件事,要不然就不会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从今以后,她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再也不用理会那些潜伏在内心深处的担忧了。
高展握着她的手,笑着说:“我知道。”
他慢慢地将脸向陆贞靠了过来,陆贞一下就脸红了,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心里想着,他是要亲我了吗?她有点期待,但没多久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好,高展会怎么看自己呢?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呼吸都在咫尺之间。陆贞靠在墙壁上,手指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角,想跑却挪不开脚步,半天才挤出了一句,“不行,不能这样……”一张脸憋得通红,却闭上了眼睛。
高展看她这副模样,装模作样地只是擦过她的发间,又站直了身子,“阿贞,你真是太狠心了,我原本只想要你以后别连名带姓地叫我,没想到这点小事你都不肯答应,唉。
陆贞睁开了眼,看他很不满意地摇着头,明白他又是在逗自己,心里有点惆怅,但眼睛里更为害羞,顿着足说:“你又骗我?”
高展含笑看着她,“那你答不答应?”
陆贞不敢直视他,只觉得自己一张脸火辣辣的,低下头声音如蚊子哼哼一般,“高大哥……”
高展却故意拖长了声音,“我可不想当你大哥,再说,北齐姓高的男人有成千上万个,我哪知道你在叫谁?”
陆贞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阿展……”
高展大声说:“我没听见。”
陆贞看他一直在故作姿态,一咬牙大着嗓门说:“阿展阿展阿展,这下你总听到了吧?”
高展温柔地嗯了一声,看着陆贞小声地说:“小时候我一淘气,姐姐也老这样叫我。”
陆贞的脸更红了,想到了一件事,便借机岔开话题,“等等,刚才我到侍卫营找你,怎么那边的人都说不认识你和忠叔?”
高展心里一惊,面上却很平静,“侍卫营?你去的不会是内宫东边的那个侍卫营吧?我和忠叔都是太子的贴身侍卫,皇上让我们住在修文殿旁边。”
陆贞果然没有怀疑, “那你干吗不早说?我跑过去的时候,人人都说没你这个人,我还以为你在骗我呢!”
高展微微一笑,又握紧了陆贞的手,“是我的错,丹娘知道怎么联系元禄,以后你要是有急事找我,她会知道怎么办的……”
两个人一阵温存,可没想到元禄和丹娘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日光温和地照在两对年轻人的身上,在地面上投出浅淡不一的影子,融在了一起,给这充满杀伐之气的后宫带来了短暂的宁静和美好。
陆贞直到入夜以后才回了青镜殿,杨姑姑一早就等着她。两人叽叽咕咕说了半天,最后她一拍手,“阿碧挨了整整十五板子,被人拖走的时候都已经晕过去了。”
杨姑姑听得十分惊心动魄,叹着气说:“哎,你跟她的这个仇,这下可结得深了。还好,你现在有了身份,成了什么五品防治使……”
陆贞接了话,“五品防御使。”
杨姑姑也没管这个,说道:“嗯,总之,从此以后,你名义上总归也是官家之女,阿碧的父亲就算有心报复,也会顾忌一二的……”
陆贞舒了一口气,“嗯,现在我有了这个身份,考女官的事就更有把握了,之前我听说同考的那几位都是官府小姐,还担心自己会吃亏呢。”
杨姑姑想了想还是问她,“那个侍卫,对你还真不错,这种大事都肯帮你不声不响地办了……阿贞,你跟我说实话,你们之间到底是不是有私情了?”
陆贞听杨姑姑说到后一句,脸红耳赤地说:“没有没有!我和他只是很好的朋友……”
杨姑姑看她扭扭捏捏的,豪气地说:“傻孩子,这有什么害羞的?我们北齐女子跟南梁那些女人可不一样,只要两情相悦,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就是了。老实说,你到底喜欢他不?”
陆贞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算是默认了。
杨姑姑心知肚明地问道:“他拉过你的手没有?”陆贞很快地点了点头,杨姑姑又问:“是不是还抱过你?”
陆贞急忙抬头分辩道:“有是有,但只不过是在逃命的时候……”
杨姑姑不以为意地说:“好啦好啦,看你急成那个样子。听姑姑一句话,千金易得,有情郎难求。他对你这么好,家里也是有门路的人,你要是喜欢他,干吗不大大方方地直说?要是你们俩好上了,我看你也不用考什么女官,干脆直接嫁他做夫人得了!如此一来,你爹的仇,说不定轻轻松松地就报了……”
陆贞看杨姑姑又旧事重提,生怕她误解,急急说道:“不成,我爹的仇只能亲手由我来报,这件事我不会求任何人!我一定要考上女官,凭自己的力量请大理寺重审冤案!”
杨姑姑看她这么固执很是吃惊,摇了摇头说:“唉,你一个小姑娘,性子这么倔,以后总归是要吃亏的呀。”
陆贞认真地看着她说:“杨姑姑,我不是硬要犯倔,我只是想凭着自己的真本事,让我爹在九泉下瞑目!在家的时候,我爹虽然喜欢我,可却老说什么‘可惜你不是个儿子’,我不服气,我想不通为什么女子生长世间,却处处都要比男人矮上一截?所以那会儿我就立下了誓愿,总有一天,我要比男人们做得更出色,让世人不再看轻我们女子!姑姑,要是我连亲手为自己父亲洗冤都做不到,那以后还怎么做更多的大事?”
杨姑姑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慢慢地说:“好,不靠他就不靠他,不过这高展是个好男人,你可千万别放过了。”她想起了自己的往事,叹了一口气,“早些年,我还年轻的时候,也有一个侍卫喜欢我,可那会儿我面子太薄,老想着出宫之后再和他从长计议,没想到他跟随先皇出征西魏,这一去就再没回来过……”她声音呜咽,说到最后几不可闻。
陆贞安静地看着她,想说几句话安慰她,可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杨姑姑很快又调整好了情绪,拍着她的手说:“阿贞,这宫里虽然严禁情爱之事,但姑姑不想跟你说什么大道理。我虽然不会写几个字,但总归也听人说过:好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她说完,就让丹娘打着灯笼送自己一路出了门,她还有话想问丹娘,当着陆贞的面并不能说出口,而陆贞也没有察觉,只是陷入了自己的思量中……
第二天一大早,陆贞先去了静心院找杜司仪,还是元寿带的路,这次并没有直接去杜司仪的房间。天气极好,离得不远,陆贞就看到杜司仪坐在一把摇椅上晒着太阳,精神看起来比之前好了许多。
陆贞连忙走上前,和杜司仪打了招呼,元寿便站到了一旁,看陆贞把几卷书放到杜司仪面前的石案上,“大人,还有三卷就差不多了。”
杜司仪翻了翻她撰写好的纸样,心里十分满意,但面上仍是十分严厉,“行了,这两天也用不着你献殷勤了。还有几天考试?你那书温得怎么样了?”
陆贞心知杜司仪面冷心热,平时虽说对自己严苛,实际上待自己极好,连忙回答:“您吩咐要背的《史记》和《女则》我都背熟了,朝廷的典仪册子我也记得差不多了。”
杜司仪面色稍缓,想了一会儿,冷笑出声,“哼,也就是欺负你们这些小宫女,才出这些难题考什么《史记》和《女则》,内侍局姓娄姓王那两个,恐怕连司马昭和司马迁都分不清楚,还不是照样官居五品?”
陆贞笑看着她,“那是,她们当然比不上大人,您当年可是先帝亲召入宫的才女啊。”
杜司仪听她这么会说话,一时有些开心,吩咐她道:“哼,你这嘴倒是挺巧的!罢了,我也不想白受你恭维。我告诉你,这女官考试,前面的笔考,你就可以使劲地往颂圣上写,只要你不停地说皇上好,就没谁敢判你落卷!就是后面的艺考,你自个儿得下点工夫。”
陆贞点了点头,“大人放心吧,杨姑姑前几天带我去司宝司看了一圈,那儿的姑姑也指点过我怎么艺考。”她心想,可不是吗?只要自己说皇上好,谁敢说自己不好呢?这果然是有经验的人才明白的理。
杜司仪看她处事小心,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上下看了看她,像是在看自己未来的希望,但一颗心刚觉安慰,又提到了嗓子眼,遂一把抓过陆贞的手,惊问道:“这是什么?”
陆贞一只手上密密麻麻满是小血点,她没想到这点细微末节都被杜司仪发现了,连忙挣开解释道:“没什么,这些天做针线不小心……”
杜司仪不听她解释还好,一听之下更为生气,“你少跟我撒谎!现在青镜殿里没住妃嫔,你又是掌事的大宫女,眼看就要考试,你有什么急得不得了的针线活偏要现在做?……噢,我想到了,你肯定是认识了个小情郎,所以在半夜里偷偷给他绣荷包吧?”
陆贞又惊又羞,惊的是杜司仪这么洞察人情,自己让她一眼看穿了,不知道她会怎么责备自己,羞的是女儿家的心事被她直截了当说出来,旁边还有个元寿,自己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地下出现一个洞让自己躲起来,嗔道:“大人!”
杜司仪看她这般姿态,不忍再责怪她,只能说:“陆贞你给我听着,这宫里大大小小几千个宫女,被我杜司仪教过的只有你陆贞一个!你就算是跟王八乌龟待在一起,我也没心思管你!可你要是胆敢只顾情情爱爱,最后考不上女官,哼,小心我剥了你的皮!”她话里给陆贞留了台阶,陆贞不禁松了一口气,和杜司仪轻轻松松再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回青镜殿了。
过了几日,临近考期,她和另外七位宫女一起去内侍局听王尚仪嘱咐考试细节。王尚仪细细交代着,“奉皇上口谕,今年女官晋升考试定于后日开始。后日巳时,你们都需按时到此参加笔考,考史策宫规;初九巳时至初十巳时,则是艺考时间,今年艺考题目是‘推陈出新’。你们每位都需在十二个时辰内,按各自报考的六司不同,手制一项习作。至于最终成绩,则按笔考艺考三七分配。”宫女们都战战兢兢地听着王尚仪发话,她顿了顿,这才满意地说:“皇上前日特地吩咐本座,说本朝新始,六司女官空缺颇多,因此本次考试特地一改以往只录取一名的惯例,破例允许两人晋升。各位都是一宫掌事宫女,堪为宫中表率,要是能一跃龙门,本座也自当奉上一杯水酒相贺!”她目光缓缓扫过众位宫女,大家听到她这番话,免不了喜形于色,但有一人仍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里,那人正是陆贞。王尚仪心想,这陆贞怎么又来了?莫非还想考女官?声音立即为之一厉,“可要是谁存着坏心,被本座发现徇私舞弊、投机取巧,可别怪宫规无情!”之后又目光恶狠狠地朝她看了良久。
陆贞本抬头看向王尚仪,却发现对方不怀好意地一直看着自己,连忙低下了头,王尚仪带着人准备回宫,路过她身边时冷冷吩咐:“抬起脸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贞那张酷似萧贵妃的脸,光滑整洁,又哪里红肿了?心下自以为明白这女人的动机,冷笑着说:“你这脸倒是好得快!”
陆贞还想分辩,但对方早已经挥袖走远,自己又哪里来得及?
王尚仪这番做作,落在其他宫女眼里,众人先入为主,打量陆贞的眼神都流露着鄙夷。一行人三三两两从内侍局走出来,没人愿意和陆贞说话,她落在人群后面,显得形单影只,格外冷清。
一声长呼突然从身后响起,“御驾在此,闲人回避!”
众人连忙跪在宫道的两旁,远处一架明黄色的肩舆渐渐走近,陆贞心里一惊,这是皇帝的车驾。眼看这一行人越走越近,陆贞又把头低了几分,那肩舆却在她面前停住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温和响起,“你是陆贞?”
陆贞一愣,惊讶地抬起头,面前那个微笑地看着自己的男人不是孝昭帝还是谁?她不禁脱口而出,“您还记得我?啊,不对,启禀皇上,奴婢正是陆贞。”
孝昭帝从肩舆里走了出来,站在了陆贞身边,他低低地说:“平身吧。陪朕走走,朕有话要问你。”
陆贞一呆,站起身来,却看到元福上前一步,“皇上不可,太医说……”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孝昭帝阻止了,孝昭帝走在前面,她却再也不敢往前迈出一步了。
孝昭帝看陆贞没有跟上来,回头笑看着她,“怎么?那天晚上闯到昭阳殿的时候,你还胆大包天,现在不过是跟朕走走,居然就害怕了?”陆贞脸上一红,但也没有拘谨了,快走了几步,跟在了孝昭帝的身后,随行的人也跟在了两人的后面慢慢走着。
孝昭帝看陆贞只是规规矩矩地陪着自己走路,就对她说:“不用那么紧张,朕又不会吃人。”
陆贞毕恭毕敬地回答了一声“是”,又不再多言了。
孝昭帝又问她:“听说你要参加女官晋升考试?”
陆贞上前恭敬回答道:“是,启禀陛下,奴婢受陛下和太妃隆恩,幸被破格擢升为一等宫女。”
孝昭帝看她一脸的小心,笑出了声,“好了好了,这又不是朝廷奏对,你和朕说话,就跟平常聊天似的就行,用不着那么文绉绉的。”
陆贞看孝昭帝一直和颜悦色,这才放松了一些说:“那可不成,韩非有云,‘与君言,无仪则为逆乎。’奴婢可不想又被侍卫们当成刺客抓起来。”
孝昭帝看她果然不再那么严肃,惊喜地说:“不错不错,你还读过《韩非子》?怪不得阿展……”他一句话脱口而出,就看到陆贞疑惑的神色,立即解释,“朕原来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认识阿展,你的事他也跟我说过。嗯,朕知道你俩情投意合……”
陆贞一时心乱如麻,自己和高展的事怎么被皇上知道了?宫中宫女和侍卫相交可是死罪。她吓得腿都软了,跪倒在地上,“奴婢罪该万死!只是陛下明鉴,奴婢和高大人之间清清白白,只有朋友之谊,并无任何私情!与高大人私自联络之事,全系奴婢一人所为,请陛下不要责备高大人,只降罪奴婢一人!”
孝昭帝连忙把她拉起来,“快起来快起来,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又看她一脸诚惶诚恐,自然是怕自己问罪高展,心里不禁暗暗羡慕他,安慰陆贞道:“你为他掩饰,朕很高兴,可朕早就知道,你在他心里绝对不是一般人。我认识他这么久了,这几年,还是第一次见他为了一个女孩子那么心动……”
两人并排而行,一路絮絮谈着,进了昭阳殿,太阳逐渐下山,天色也开始黑了,元福这才上前提醒孝昭帝,“陛下,您该用晚膳了,贵妃娘娘还在含光殿候着呢。”
孝昭帝这才回过神,“啊,和你聊得这么高兴,竟然把时辰都忘了……陆贞,你要好好努力,要真能考上女官,朕会亲自授你官位!”
陆贞赶紧又跪了下来,“陆贞谢陛下隆恩。”
孝昭帝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以后和朕说话,就别老是奴婢长奴婢短的……元福,咱们走吧。”
几位近身宫女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跟在了孝昭帝身边,走了没几步,陆贞迟疑地叫了一声,“陛下……”
孝昭帝很快回了头,“还有什么事?”
陆贞一张脸憋得通红,声音细若蚊蝇,却字字清晰,“我,我已经快十天没有高展的消息了,不知陛下可否告之。”她一直想从孝昭帝这儿打听,又一直犹豫着,眼下看皇上转眼即走,终于还是问出了声。
孝昭帝看她含羞低下了头,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他这几天在帮朕……帮朕的皇弟接待西魏使臣,所以才老不在宫中……”
他走了几步到陆贞身边,“你想见他?”
这机会千载难逢,陆贞虽然害羞,仍是点了点头,自己辛辛苦苦熬夜做的腰带,也不知道高展喜不喜欢?
孝昭帝却笑了,低声又说:“这才是咱们北齐敢爱敢恨的好儿女!放心吧,朕来做这个传话人。嗯,要不然这样,明晚亥时,你到太液池西边的蓬莱亭等着,朕一定帮你把人送来!”
陆贞一路欣喜地回了青镜殿,冲进自己的房间,拿起那条绣了几天的腰带,怎么看都觉得不够,就好像高展站在了自己面前一样,还在对自己说话,又想起孝昭帝对自己说的话——明天就能见到他了!她又不放心地取出针线细细绣了起来,整整绣了一天,硬是把一双眼睛熬得比兔子眼睛还红,这才满意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身后杨姑姑的声音冷冷响起,“绣完了?”
陆贞吓了一跳,连忙回头说道:“啊!杨姑姑,您怎么都不敲下门!哎呀,您可吓死我了!”
杨姑姑没好气地说:“谁叫陆大小姐现在这么出息,我差点把门敲破,也没见你回过头。”
陆贞不好意思地说:“姑姑,是我错了,我没听见嘛。”
杨姑姑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腰带,看了又看,问道:“给他绣的?”
杨姑姑看她嗯了一声,又说:“两天不出门,书也不看,饭也不吃,你就为了给他绣这个东西?你知不知道,明儿一早就是笔考?”她和丹娘在一旁看陆贞有点走火入魔,赶紧来提醒她。
陆贞却说:“放心吧,姑姑,笔考那事我心中有数,腊梅姑姑把前几年的卷子都给我看过了,再加上杜司仪训了我那么久,虽说状元我没什么把握,拿个探花总归是没问题的。”
杨姑姑仍是满脸的怒容,“那也不能这样漫不经心呀!腰带什么时候不能绣?你也不想想,这女官考试是多重要的事啊!”
陆贞辩解着说:“哎呀,姑姑,是您教我莫待无花空折枝的嘛!”杨姑姑这一下被她说中,反而无话可说了。
陆贞看屋外的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去,着急地说:“糟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姑姑我得赶紧出去一趟,屋子里有好茶,叫丹娘沏给你喝啊!”她一把抓过杨姑姑手里的腰带,兴奋地往外跑去,一路小跑着到了太液池边,这才停住了脚大口喘着气。
太液池边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陆贞等了一会儿,高展还没有来,心里不由得更加着急,再也站不住了,来回走了又走,身后有了动静,她以为是高展来了,高兴地回头,却是一只鸟被她惊起,扑腾着往远处飞去。
她心里失望,来回把玩着之前被自己紧紧捏着的腰带,“这个死高展,再不来,我就不给他了。”
有人突然从她手里把腰带抢走了,“什么好东西不给我啊?”陆贞心里一喜,他终于出现了。却想到他又偷听到自己的话,连连顿足,“哎呀,还给我!”
高展却故意把腰带拿高,陆贞怎么够都够不着,嗔怒道:“你欺负人!”她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高展看她也不闹了,把腰带拿在了手里细细看着,“嗯,这就是你的针线活?唉呀,这针脚可真不怎么样,这花的边好像也不太齐。”
陆贞趁他不备,又把腰带抢了回来,“又不是给你的,你管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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