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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相:陆贞传奇全集完整版

张巍(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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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相:陆贞传奇 作者:张巍
第1章:触了霉头
乾明元年,文宣帝意外驾崩,大行之前,并未公布继位人选。其时,已故皇后郁氏育有长广王高湛,继皇后娄氏育有常山王高演。储位突然空悬,朝政一时大乱,在群臣拥立之下,常山王高演登基,改元皇建,史称孝昭帝。而一力将孝昭帝扶上帝位的太后娄氏,更成为高氏皇朝的幕后掌权人,此后凡重大军国事务,都必须经娄太后批准之后,孝昭帝才能裁决。
新皇登基,本应该是普天同庆的日子,但在京城一角,皇商陆贾一家人却陷入了惊恐之中。门里门外都是如狼似虎的侍卫,将偌大一个院落围得水泄不通。屋里的官员们虎视眈眈地朝着一家之主陆贾打量过来,陆贾强自镇定,眼里却是一片哀求之色,将手上的黄金往一个官员手里推让着,“江大人,看在我们陆家三代皇商的分上,你就帮帮忙吧!”
江大人却像触到了烫手的山芋一般,身体都不禁往后倒退了一步,一下就撞开了身后的窗户。屋外的侍卫的眼光如刀一般扫了过来。江大人压低声音说:“老陆,咱们也是老交情了,要只是点小事,我怎么会故意为难你?可这一次,你的祸闯得太大了,好好的喜瓷成了这副模样,这不是故意给皇上的登基大庆添霉头吗?”
江大人小心翼翼地往身后瞟了一眼,发现侍卫们并没有留意自己,才补充了一句,“瞧瞧,这些都是刑部的人,个个如狼似虎的,我就是有心帮你也不敢啊。待会儿内府局里的大人们来了,你说话可得聪明点。记住,这种大错,只能好好认罪,千万别嘴犟,否则,不但死罪免不了,活罪更难受!”
说完这些,他也不敢再在这屋里待下去,匆匆抛下了一句,“总之,我能帮的,也就这些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然后便像受惊了的兔子一样飞快地跑出门外,顷刻间不见人影。
陆贾长叹了一口气,眼里是满满的不甘,却只能黯然地看着那还在左右摇晃的门发呆,仿佛这最后一丝指望还没有走远。直到那扇门又重新被侍卫们关上,身后赵夫人压抑的哭声才渐渐响亮。她用力地抓住陆贾的胳膊,“老爷,连江大人都不管我们了,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手上的疼痛让陆贾闷哼了一声,他缓缓地蹲在了地上,轻轻地抚摸着被扔在地上的一只瓷器,瓷器的整个瓶身都透着诡异的黑气,瓶底上印着的“皇建年制”四个字显得格外刺眼,让他不禁流出泪来,无意识地喃喃道:“能怎么办?等死吧……”
赵夫人的目光也随之被吸引到了瓷器上,不解地说:“这瓷器好好的,虽说有点发黑,可也不难看,怎么也犯不着要砍我们全家的头啊!”
陆贾冷笑了一声,“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随即苦笑,“皇上登基那天早上,好端端的龙袍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突然自己就破了!大家都说,这龙椅,本来应该是长广王来坐的,龙袍变成那样,是老天在发火呢!现在太后娘娘正满城搜捕那些说皇上皇位来历不正的人,我们家却偏偏把喜庆的青瓷烧成了不祥的黑瓷,你说,这不正好撞到枪口上了吗?”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冷,带着深深的绝望。
“陆家完了,完了……”
赵夫人低低哭了几声,像是想起了什么,拍着桌子尖叫着问:“陆贞呢?她在哪里?不是说陆家人都被关在这里了吗?怎么偏偏就少了她一个?”
第2章:老天给力不
一旁的管家四处看了看,小声地说:“大小姐她……她在官兵来的时候,就趁乱从后院跑出去了。”他的脸上浮现着一丝庆幸,但一闪即逝。
赵夫人并没有注意,只发着狠,“快给我把她找回来!老爷疼了她十几年,她倒好,陆家遭难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她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却被陆贾沉着脸连声呵斥,“住口!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阿贞,可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阿贞向来聪明,这几年跟着我做生意,门路也广,你怎么知道她逃出去不是去找帮手了?再说,她就是真的不管咱们,那陆家好歹也能留个根下来!”
赵夫人被陆贾恶狠狠的眼神看得不敢作声,心里却都是委屈,好半天才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说:“那我怎么办?我的珠儿怎么办?老天啊,你怎么这么不长眼啊!”
她哭了几声,看陆贾皱起了眉头,随后就用两只手紧紧抱住了头,看陆贾没什么表示,立刻又放声大哭起来,整个屋里陆家的其他的仆妇都跟着她哭成了一片。
陆贞快步走进了院内,虽和屋里有一些距离,但满屋子的人哭泣的声音震耳欲聋,身边的侍卫们显然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没有半点怜悯的神情。她心急如焚,准备冲进屋去,门外的侍卫拦住了她,厉声呵斥道:“闲杂人等不能进入这间屋子。”
陆贞平静地说:“放我进去!交货期不是还有三天吗?到时候交不出青瓷,你们再砍我们的头也不迟!”她身后是刚才溜走的江大人,陆贞和他在正屋的大门口狭路相逢,强行将他拖到了这里,此时江大人只能咳嗽一声说:“让她进去吧,她是陆家的大小姐,说不定她真能有什么发现呢。”
门吱呀一声再次被打开,陆贾的脸带着一抹焦急的神色出现,他轻声叫着:“阿贞。”他是在担心女儿的安危,好不容易全家人只走了她一个,她偏又自己回来了。来不及细说,陆贞举起了手里的瓷片,“爹,我找到青瓷发黑的原因了,咱们有救了!”
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她的手,那只是小小的一块瓷片,可是却是纯正的青色,没有沾染上一丝黑气。
一言既了,陆贞立刻看向半信半疑的江大人,“还有三天,请大人放了所有的人,让我们再重新烧制一批瓷器。”
江大人顺势说道:“那就让你们心服口服,今晚你们就重新再烧制,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四下看了看,带着侍卫们先退出了陆家的大院。他们并没有撤回,只是停留在陆家的屋外。原本嘈杂的屋子立时安静得怕人,只剩下远处侍卫们打起的灯火不停地闪耀着,远远看着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在担忧他们前途未卜的命运。
陆贾上前一把握住陆贞的手,“阿贞,你真有把握这批瓷器不会再发黑?”
陆贞紧紧回握着他的手,眼睛看着他,镇定地说:“放心吧,爹,我查了一夜古书,又亲手试过好几次,肯定不会有问题。”
陆贾盯着陆贞,看了良久,方重重地点头,“阿贞,你说的,我信你。”他大声吩咐,“今晚生死攸关,所有的人,必须听大小姐的话!”
陆家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这是生死关头,没有人敢再怠慢,所有人恨不得把全身的精力都用在这一夜。
直到天明时分,第一炉瓷器终于要开窑了。因为激动,陆贾由于熬了一晚早已失色的嘴唇微微在发抖,陆贞走到他身边,“爹,您放心吧。”
陆贾又喜又忧地说:“你在制瓷上向来有天分……哎,现在也只能看看老天帮不帮咱们陆家了!”
第3章:真心好
伴随着瓷工悠长的一声“开窑”,大批的灰尘也随着被拉出来的瓷器一起扑面而来,陆贞抢先一步冲到了瓷器的前面,只听几个正在翻看着瓷器的瓷工发出了激动的声音,“青瓷,是青瓷!”
她一愣,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呆呆地站在了原地,耳边只回响着 “是青瓷”。另一边,管家已经抱住了那完美的青瓷奔向了陆贾,“老爷,大小姐这次可算是救了咱们的命啦!”
只听扑通一声,陆贾老泪纵横地跪倒在了地上,颤颤巍巍又小心翼翼地从管家手里接过了那青瓷,仿佛是接过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呵护着。他小声说道:“老天有眼,咱们陆家命不该绝。”眼泪滚滚而落,却不敢提高声音,生怕会惊吓到那青瓷似的。接着,他转身递给等候在一旁的江大人,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得意,“江大人,你看看这批瓷怎么样?”
江大人细细地将青瓷上下打量着,啧啧赞道:“胎形精致,釉彩流丽,不错,不错!这东西交上去,就是太后她老人家也会夸奖的。老陆,你养了个好女儿啊。”他哈哈笑着,用力拍着陆贾的肩膀,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走到了角落里,放低了声音交谈。此时的陆贞,也无暇顾及他们说了什么,伴随着江大人的那句话,她身边的瓷工们都爆发出了齐齐的欢呼声,陆贞这一出可算是救了他们。陆家终于逃出了这一劫,那柄悬在所有人头上的剑,最终没有挥斩下来。
陆贞并不知道,就从这天起,陆贾决定把陆家的事务一并交到她的手上:对牌和账簿、钱庄、瓷窑、染坊、金铺……而那柄横在人们心中、惴惴不安的剑,也一直没有消失过,但当时的陆贞沉浸在陆家逃离灭门之灾的欣喜之中,没有察觉阴谋和灾难渐渐逼近她的身边……
隔天一大清早,管家就过来找陆贞了。前一天,陆贾让赵全把手里的对牌和账簿全部交给了陆贞,采买的事情也不用他管了。赵全是赵夫人的亲弟弟,也是陆贞同父异母的妹妹陆珠的亲舅舅,本来一直在帮着陆贾管理陆家的事情。听到管家向自己交代交接要注意的事项,陆贞心里一惊,悄声问他:“赵全出了什么差错了?”
管家告诉她:“老爷昨天夜里发了大脾气,夜里就让赵全把手上的生意都交给大小姐你。”他凑到陆贞身边又补了一句,“本来我不该多这个嘴,但听外门的小厮们都在议论说,这次要不是赵爷把三千两银子都花在了青楼里,买了便宜的木炭,又随便用河泥修窑,我们陆家就不会差点被满门抄斩了。这次老爷可是大快人心了。”
陆贞瞪了他一眼,这种话怎么能这么在大庭广众下说,万一让赵夫人听见下人们这般议论她的亲弟弟,照她那护短的性子,不知道要怎么闹呢。管家果然适时住了嘴,抱着东西一路送到了陆贞的房间外面才告退。
看着管家渐渐走远,陆贞脸上的笑意渐渐凝住,没想到赵全闯下了这天大的祸,险些让整个陆家的人为他陪葬,想想都让人后怕。奶娘开了门,看她呆站在门外,笑着说:“小姐站在门口想什么?”陆贞正准备答话,耳边听到有人跌跌撞撞地哭着朝自己所在的方向奔来,哭声被花园上空的风声吹得支离破碎,虽然隔得远,但已惊得树上一群麻雀扑腾腾地飞起。听这声音像是陆珠,陆贞微一沉思,对奶娘说:“妹妹大概又被娘训了,奶娘,你帮我把管家送过来的这些东西收进去吧。”
奶娘连忙应下来,手上收拾着,嘴上也不停地说:“小姐,这采买的事现在也归你管了,说起来虽然是件喜事,可你又要看瓷窑,又要理账簿,哪有时间准备嫁妆啊?”
陆贞一怔,“嫁妆?爹不是老早就准备好了吗?”
奶娘开始絮絮叨叨起来,“老爷心疼你从小没娘,给你找了门好亲事,不但夫婿是守备大人家的少爷,连田产、房契都是可了劲地给。不过,眼看成亲的日子就只有三个月了,你这做新娘子的总得自己绣绣喜裙喜被吧?”
想起未婚夫,陆贞脸上不禁流出一丝甜蜜,但看着奶娘一脸认真的表情,陆贞只能笑着说:“奶娘,你知道的嘛,我根本就不想成亲。”
第4章:成亲是件麻烦事
奶娘就像被人踩住了尾巴一样,差点就要跳起来,嗔道:“又说胡话!”
陆贞知道奶娘最怕她说的就是这个,她想了想,说:“不是胡话,我真的想继续做生意,或者像小时候那样,跟着爹到西域走商队,我想烧出天下最好的瓷器,我还想把陆家钱庄开满咱们北齐的大小城郡……可一旦成了亲,这些事就都没法干了。”
奶娘看了她一眼,还是不甘心地说:“小姐,我知道你为了讨老爷喜欢,一直比别家皇商的少爷还努力,又学烧瓷,又学管账。可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又是姨娘生的,哪能做一辈子的生意?”
听奶娘说了这样和别人一般无二的话,陆贞心里着实生气,尽量平静地说:“奶娘,你怎么老是跟爹一个口气?我识文断字,陆家的生意在我手上一直没少赚过,我又有哪点不如男孩子了?”
奶娘看陆贞没有生气,便大着胆子又说:“小姐!老爷和我也是为你好!这天下的女人,只有嫁得好,命才会好。再说,等你做了守备大人家的少夫人,生下一堆小少爷小小姐,泉下的夫人才会放心啊。”
听她提到了娘,陆贞不禁神色黯然,叹了口气,呆呆地说:“不,娘是个明白人,她肯定也不愿意我一辈子困在深宅大院里。娘跟我说过,女人,也是可以有自己的一番事业的……”
说到这里,奶娘也知道多说无益,抱着东西回了屋里。陆贞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院子里隔出来的小小的一片天空,不禁想:是不是女子就一定要一世被困在这小天地里?为什么每个人总是这么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样才算合理?
说话间,陆珠已经哭哭啼啼地跑了过来,一下扎进了陆贞的怀里,扭了几扭,仰着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对陆贞控诉道:“姐,我以后再也不要和我娘说话了。”她才十五岁,一张圆圆的脸上满是稚气,就算生着气,看着也还是十分讨人喜欢。
陆贞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着安慰她,“好啦,别哭了,大娘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你跟她生什么气呀。”她一边安抚着陆珠,一边带她一起进了屋。
陆珠抽抽噎噎地说:“她老说我没你上进,没你争气!”她气鼓鼓地说完这句,心里大概愤懑不过,本来好不容易停住的哭声又开始响起。
陆贞看她情绪一时也难平复,清了清喉咙,故作严肃地说:“这话也说得没错啊,上回爹请了染坊的师傅来教我们染绢,是谁嫌不好玩,跑到进贤阉去跟尼姑玩捉迷藏,吓得人家把庵门都关了的?”
陆珠果然破涕为笑,跺了跺脚,嗔道:“姐姐,你怎么也取笑我!”
陆贞看计策派上了用场,哈哈大笑,也不再取笑她了,从柜子里搬出一个大匣子,拍了拍,打开了上面的盖子,转头对她说:“好啦好啦,我不取笑你。你不是向来喜欢珍珠宝石什么的吗?最近爹给我搜罗了好些这种闪闪亮亮的东西,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陆珠一双眼睛果然被珠宝吸引了,睁得圆圆的,带着欣喜,又有点不大放心地问陆贞:“真的随便我挑?这可是你的嫁妆啊!”
陆贞点了点头,笑着用手指轻轻戳她额头,“这时候又跟我客气啦?从小到大,你从我这摸走多少东西了?”
陆珠一声欢呼,把匣子里的珠宝都倒在了桌上,一件又一件地来回翻看,唧唧喳喳地问着陆贞问题,翻到了新的,又嫌之前挑的不够好。陆贞看她一时半会儿也难抉择,微微一笑,拿了一本账册先在一旁看着。过了良久,只听陆珠嘻笑着说:“姐姐,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话音才落,一串红珊瑚珠链在陆贞面前晃了几晃,在阳光下泛着艳丽的红色光芒,极为惹人怜爱。
那红色光芒让陆贞陡然生出疑惑,她拿过珠链闻了闻,脸色一变,立刻出声叫外面的丫鬟,“小环,你进来!”
小环推开门走进来,低低叫着:“大小姐。”
陆贞举着手里的红色珊瑚珠链,厉声问她:“这是从哪儿来的?”
第5章:这不是小气的事
小环的神色间有一些闪躲,又迅速恢复了常态,拿着珠链看了半天,嘴上只说:“不知道呀,我也没见过,是不是别家送来的礼物?”
陆贞心里明白了几分,心想:这丫鬟在我屋里是没法留了,不然好好的嫁妆里,怎么会多出这带着麝香的珠链?幸好我快要出嫁,她也陪不了我多久了。
一旁的陆珠却并不明白,看陆贞拿着珠链许久都不还给她,露出一丝可怜巴巴的神态,叫着:“给我给我!管它是谁送来的呢,我喜欢!”
为了以防万一,陆贞又闻了闻珠链,确定了心里的判断,忍不住内心为之一冷。但这种事又怎么能当着陆珠的面说,她只能说:“珠儿,你看中其他什么东西都随便拿,可就这一条珊瑚链不行。”
陆珠看她半天都不松口,也有点急了,“可我就喜欢这一条啊。”
若是平日里,她喜欢什么,陆贞都给她了,可这珠链却是祸害,她只能编着话,又挑起另外一件珠宝,“这条珠子的红色不配你,你戴着也不好看。珠儿听话,换一条其他的吧,你看,这条绿宝石的不也挺好看的吗?”说着把那条重新挑过了的珠链递给了她。
陆珠生气了,一把重重地推开了陆贞的手,绿宝石珠链一下就掉落在了地上,她并不在意,气愤地说:“什么叫红色不配我?我戴着不好看?你就是小气,舍不得把好东西给我!”
陆贞看她这么误会自己,心里一急,脱口而出,“我是那样的人吗?这条珊瑚链……算了算了,随便你怎么想,反正这条珠链你不能拿走!”她心里一阵苦楚:她怎么能对她的妹妹说,她怀疑是陆珠的娘让人把这条珠链放在了她的嫁妆里,如果不是因为她经常和胡商打交道,还不一定能认出这东西来。而无论任何饰物,只要含麝香,长久佩戴必然不能有孕——这样的话,她又怎么能说出口呢?
陆珠看她几番欲言又止,觉得自己的判断更加没错,于是大声说:“我娘说得没错,你现在架子越来越大了,一会儿说话不算数,一会儿又看不起我!”
陆贞又急又气,正不知道该怎么分辩才好,耳边传来父亲陆贾响亮的笑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这边,一路走进屋,笑呵呵地说:“好好的,吵什么吵?我在二门时就听到了。”
陆珠看到爹爹来了,眼泪直往下掉,更加觉得委屈,指着陆贞说:“爹,姐姐欺负我!她说好让我随便挑几件首饰的,我挑好了她又反悔!”
陆贾随意地看了一眼陆贞手里拿着的红珊瑚珠链,便说:“这又不值什么钱,阿贞,快把链子给妹妹吧,回头我再给你补一条。”
陆贞见爹爹没看出端倪,又不给自己分辩,只能硬了硬心肠,说:“不是这样的,爹,这条珠链不能给妹妹!”
听到陆贞这么说,生怕无望,陆珠下意识地凑到了爹爹的身边,拉紧了他的手。陆贾果然皱起了眉头,说:“你这姐姐是怎么当的?一点都不疼妹妹?我把一半家财都给你办嫁妆,你还嫌不够?就这一条链子,让给珠儿又怎么了?”他眼明手快地一把从陆贞手里将那珠链拿了过去,摸着陆珠的头,和蔼地说:“来,别委屈了,爹给你系上。”
陆贞看事情突然演变成了这样,咬了咬牙,劈手夺过那条珠链,迅速地从打开的窗户这边一把把珠链扔到了屋外,屋外立刻响起了东西落水的声音。她这才放下心来——这东西掉到池塘去了,也就害不到人了吧。
第6章:菩萨心肠
陆贾被她这番举动震呆,半天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哆嗦着指着陆贞说:“你……你……你想造反吗?”陆珠眼睁睁看着心爱之物就这么没了,放声大哭,只念着那条珠链。陆贞看着爹爹不说话,也不辩解。
陆贾看她这般神情,以为她是没道理可说,更加生气,“好啊,翅膀硬了就敢不听我的话了?这几天你给我好好待在房里,哪儿也不许去,让奶娘教教你女孩子三从四德的道理。你这个样子,要是嫁到守备大人家去,还不把我们陆家的脸都丢尽了?”
陆贞把头扭到了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陆贾牵着一直在哭的陆珠走出了她的房间。
奶娘走出来担心地看着她,“大小姐,你好好的惹老爷生什么气啊?不就一串珠子吗?给了二小姐不就完了?”
陆贞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摇了摇头,“你不懂的,唉……”
转过头,她看到奶娘和丫鬟小香都在看着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奶娘,小环,我爹罚我不许出门,可城外面那几家铺子的生意我不能不管。你们就帮我打个掩护,说我诚心诚意在这儿悔罪吧。”
陆贞把小香拖到了书桌前,又给她披了一件自己的衣服,低声说:“就按老办法办吧,没人看得出来的。小香,你再辛苦一次,晚上我带桂花糖给你吃。”
收拾了一件斗篷勉强遮住自己的脸,陆贞一路出了门,奶娘不忘追在她身后,小声叮嘱她道:“走后门,别叫老爷看见!”
悄悄走到后门,一路幸好没什么人,后门的小厮也早就清楚陆贞的习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陆贞就这么顺利地从家里溜了出来。
这几日街上的人明显少了许多,新皇登基,街道上没一会儿就走过一阵巡视的士兵,严阵以待,也不知道在防些什么。
靠近城门的时候更显端倪:人群排成了长龙,两旁站满了士兵,正在挨个检查每个人的官籍和路引,稍微有可疑形迹的人立刻就被拉到一边由专门的人看着。有人小声议论着:“也不知道要找什么反贼,弄得我们现在出城也这么麻烦。”话音刚落,立刻被士兵瞪了一眼,吓得再也不敢吭声。
陆贞提前把路引握在了手里。轮到陆贞的时候,士兵下意识地看了看她,陆贞不以为意,对他笑了笑,知道他认出了自己的身份,果然他也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爽快地挥挥手放她出行了。
陆贞三步两步走到陆家城外的米铺——今天是给合作的胡商交货的日子,丝毫马虎不得。管事的看到陆贞来了,立时迎了上来,她点了点头,和他一起进屋开始校验货物,确定无误后才让工匠们把瓷器搬到屋外停着等候的马车上。陪同一旁的胡商看陆贞出来,露出一个放心了的表情,她也就笑着过去和他们寒暄,等瓷器都搬完后,管工一声令下,马车又向着城里的方向驶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还没走近城门,远远地就能听见不少人哭喊着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柔然口音。陆贞的正前方走过一个老者,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摇着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官府就是不许柔然人进京!那帮柔然人本来好好地在晚市卖羊肉,现在也全被赶出来了,唉,连件衣裳也不许带,还真是可怜。”
顺着他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不少人正和士兵纠缠在一起,妇女们都被赶到了城角,放声大哭着。
陆贞皱了皱眉,走到那些正在和士兵们理论的柔然商人身边,问其中一个领头的老者道:“是不是今天你们都进不了城了?”
那老者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到了她身边大大的一个“陆”字上,脱口问道:“你是陆家的?”
陆贞点了点头,小声对他说:“天色也晚了,让妇女和孩子挨饿受冻也不是事,我家在城外有几座房子,不嫌弃的话,您带着大家一起……”
那老者目光一亮,感激地看着她,回头和身边的人们说了几句,大家的哭声渐渐地停止了,开始收拾起各自随身携带的东西。
就在这时,有一个年轻男子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一眼就看出陆贞有办法,快步朝她走来,带着一丝欣喜问她:“姑娘,你是在帮他们?”
第7章:你看着是好人
陆贞没注意他是什么人,不以为意地回答道:“是呀,总不能让他们大晚上都没地方过夜吧?我家在城外还有几座空房子……”
那男人突然急切地变换了柔然口音,对陆贞说:“姑娘,我也是柔然人,我有急事需要进京,但身上没有路引。你能不能也帮帮我?”
陆贞本来准备继续押着这批货物进城的,听到这人这么一说,不由停下了脚步,带着点疑惑上下打量着他。
他十分聪明地看出陆贞有点担心,立刻说:“我知道这样有些冒昧,可是我的确有急事,又看姑娘你是个能人……”一边说着,他一边解下了腰间的宝剑递给了陆贞,“要不,我拿这把宝剑做抵押,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给你惹事的!”
陆贞接过他递来的宝剑,轻轻一抽,宝剑立时反射出银亮的光芒,靠近剑柄的地方有两个小篆字——鱼肠。陆贞心里一惊:龙泉鱼肠,欧冶子大师手制的名剑?
她面色沉重地看着对面的男子——二十四五岁,穿着普通,但眉宇里隐隐有不容侵犯之气,又极为小心地收敛着。陆贞低声问他:“你,恐怕不是一般人吧?”
果然,听到陆贞这么问,那人面色大变,又迅速恢复了平静,只是没有接她的话,一直看着她,显然是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陆贞微笑着对他说:“你虽然会说柔然话,但腔调不太准,所以你肯定不是真正的柔然人。”听到她这么说,那人像是了解了什么似的,虽然努力保持着冷静,还是流露出一丝失望。
陆贞心生笑意,故作严肃地继续对他说:“不过,我相信,能让欧冶子大师给宝剑的,肯定不是坏人。走吧,我想办法带你进城。”
那男子恍然大悟,立时笑了,被陆贞拉到了身边的胡商中间。她微微一笑,问身边最熟悉的胡商:“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那人爽快地说:“陆小姐开口,一定办到,请问需要我做什么?”
陆贞用袖子掩着嘴角,想了想说:“请您把胡子和衣服借给这位公子用一用。”
一行人押着大量的货物到了城门口,士兵果然没有在意,随意翻着路引,嘴里报着,“大食商人六名,货物十车!”他打量了几眼,也没细看,只看到陆贞身边几人都是大食打扮,挥了挥手就放行了。
一路到了城里胡商交接货物的地方,那年轻男子脱下了身上的胡袍,又小心地取掉了粘着的假发和胡子,昂首对陆贞说:“姑娘,今天真是多谢你了。”
陆贞看他十分客气,指了指身边忙着卸货的胡商,淡淡地说:“不用谢我,也是你运气好,正好碰到我的朋友愿意帮忙。”
他一愣,立即反应过来,郑重地说:“你是爽快人,那我也不多说了。下次有缘再见,我会请姑娘喝酒的,就此别过。”他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陆贞喊住他,“哎,等等。”
他带着一丝疑惑回头看着她,以为她又有了什么别的盘算。
陆贞把那柄剑扔回给他,“刚才是怕你不放心。”
他果然十分惊讶地看着陆贞,像是从未见过她这样的。
陆贞坚定地说:“这剑这么贵,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可是……”
她打断了他的话,微笑着看他,“人生在世,谁不会遇到点需要帮忙的事啊。你快走吧!”
他直直地看了陆贞良久,半天才行了一个礼,这才离开。陆贞嘴角浮现出一个笑容,心想:这人不想占人家的便宜,虽然骄傲却又十分有礼有节,真是难得。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一定是家里碰到了大的变故,才会有这么犯急的时候吧。
第8章:认命不?
月上柳梢,周遭一片寂静,这时陆贞才从店铺里忙完原路返回。和以前一样,一路上她都没有遇到什么人。
她放下心来,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正准备出声叫奶娘,一句话却噎在了喉咙里。只见陆贾端坐在房间正中央,看到陆贞进门,他沉下脸来,“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一个大姑娘家,也不知道注意点!”
人赃并获,陆贞只能低下头轻轻地说:“对不起啊,爹,铺子里的事太多,我一不小心,就耽搁得久了。”
她本以为陆贾这次会好好教训她一顿,等了很久,耳边却一直听不到爹爹有半点言语。她壮起胆子,略略抬高了视线,却看到爹爹用怜爱的眼神看着自己,半天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算了,你也是为了咱们陆家才这么辛苦的。”
陆贞有点意外,思考片刻开口道:“爹,您今天怎么突然这样跟我说话?”
陆贾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红麝珠的事,你早就猜出是你大娘那边做的吧?”
她心里明白过来,半天才说:“爹,这种事,过去了就算了。”
陆贾愧疚地看着她,“我知道她一直不喜欢你,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用这样的阴毒法子。放心吧,阿贞,我不会把这件事闹大,但肯定会好好治治她的。还有,你的嫁妆,我会再增加五千两黄金……”
听到这里,陆贞不想再继续说这件事,她并不想以此多要嫁妆,何况她自己并不想嫁人。半天她才低着头说:“爹,用不着这样。您要真疼我,就别那么快让我出嫁好吗?我还想在家里多待几年,我放不下铺子里那些伙计……”
陆贾听她这么说,急急地说:“这是什么傻话?哪有十七岁的女孩子宁愿留在家里也不愿意出嫁的?你娘去得早,我好不容易才帮你安排了一门好亲事,哪能老这么耽搁?”
虽然知道爹爹会这么说,但听在耳里,陆贞并不好受,她叹了一口气,“可是我要嫁了,将来谁帮您看生意啊?”
陆贾看了她半天,目露惋惜,才说:“唉,谁叫我没福,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呢。你要是个小子,我就此生无憾了……”
平日里,她最不喜欢听爹爹说这样的话,见他又说起那老一套,就有点不大服气,“可我不比小子差啊,爹,在咱们北齐,女人管事做生意的可多了,我听说皇宫里面,还有女人在当官呢。我喜欢做生意,不想当什么少爷夫人,爹,求求您把我留在家里吧,我宁愿一辈子也不嫁人!”
陆贾像没听到陆贞的分辩,愣愣地看着她,似有所思,“阿贞,我知道你像你娘,从小就有雄心壮志,跟着我做了这么些年生意,眼界也宽,手段也高,不像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闺房小姐,可是,你毕竟是个女孩子,是女孩子就得认命,嫁人才是你唯一的出路啊!”
他神色黯然地站起了身,拍了拍陆贞的肩膀,“好了,你睡吧,我今天过来只是想叮嘱你一声,别生你大娘的气,她不像你娘那样出身名门,只是个没见识的女人。家和万事兴,这些道理,你也懂的。”说完话,他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她的房门。
陆贞咬着唇看着爹爹渐渐远去的背影,越来越小,黑色的影子在灯火下被拉得越来越长,显得格外孤独。她知道,他又想起娘了,可是爹爹为什么每次一说到娘,就不再说下去了?怕爹爹伤心,每次她都不敢再继续追问下去,她只能呆呆地看着爹爹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语:“可是,我不想认命啊……”
一夜无眠,却没想到第二天有惊喜等着她。
清早洗漱完毕,陆贞正坐在窗畔练字,耳边听到门外传来仆人声音,“老爷。”
她立刻把手里的毛笔放在了青玉案上,此时陆贾已经走进门来,对仆人们说道:“你们下去,我有话要跟大小姐说。”
她看陆贾甚是慎重,等人都下去了,小心翼翼地开口问:“爹,什么事啊?”
第9章:老爹的知心话
陆贾严肃地对她说:“昨晚你跟我说的话,我想了一宿……唉,阿贞,你要真的不想那么早出嫁,我就跟守备大人家商量一下,找个由头,再把婚期推上个一年半载吧。”
陆贞从未想过爹爹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听来,简直像做梦一般,一颗心怦怦直跳,简直要从胸腔里跳跃出来,她不禁惊喜地喊道:“爹!”
陆贾像是一早就预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正色道:“你先别高兴得太早,我可不是想让你继续做生意!你现在这个样子,只会看账和管家,连花都绣不好,再不让奶娘教教你,嫁过去也会丢我的脸!”
陆贞的眼泪激动地滚滚而落,笑着搂着陆贾,“随便爹您怎么说都好,只要您让我不嫁人……”
陆贾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不是不嫁,只是晚嫁一点……唉,看看你笑成什么样了,怎么就那么高兴呢?”
陆贞心情愉悦地赖在他怀里撒着娇,“阿贞舍不得您嘛。”
陆贾忍不住唏嘘,“女儿总是得离开爹的,我不把你安排好,怎么对得起你娘啊!一转眼,她都走了十多年了……”
看到爹爹神情凄然,陆贞知道他又开始思念娘了,心里一阵难过,连忙叫门外的丫鬟小香,“小香,快把我刚买的新茶冲一杯过来。”
回头她对陆贾转移话题道:“爹,待会儿你尝尝这茶,我早上刚喝过,有股兰花味,可好闻了。”
陆贾呵呵一笑,果然没有再提了。
没多久小环端着茶走进了屋,陆贞有点疑惑地看着她,“小环?你不是去奶娘那儿帮忙了吗?”
小环见陆贞追问她,有点紧张,“她……奶娘让我提早先回来了。”陆贞看她这么紧张,心想自从上次红麝串事件后,一般都不让小环跟在自己身边,小环现在这么紧张,估计也是怕她多心,又看她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也就没继续追问下去。
陆贾这时注意到小环手里的茶杯,拿到手边,喝了一口,“兰花味儿,我怎么没闻到?嗯,不过这茶汤颜色倒是很漂亮。对了阿贞,你坐好,我有几句重要的话想跟你说。”
陆贞看他神色十分庄重,点了点头,坐正了身体等他继续说。
陆贾又继续对她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什么优点,我这个做爹的也就不夸了。可还有些地方,以后你一定得慢慢补足。一是,你是个倔脾气,有了什么事往往存在心里,钻了牛角尖。这样不好,人生在世,做人就是要开阔,有什么不快活,要说出来,别人才能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才不会误会你。”
陆贞点了点头,陆贾又说:“二是,你老是太容易相信人,总是记恩不记仇。当然,这本来也是好事,做生意容易广结善缘。可以后你毕竟是要嫁到高门大户里做媳妇的,那里头的阴谋诡计海了去了,要不多几个心眼,你怎么立得住脚?”
听到这里,她免不了十分羞愧,低下头轻轻地说:“爹……”
陆贾看陆贞这般,也就住了口,拿出一支华贵的九鸾钗,口中说道:“你这几年帮我做生意做得很不错,可是,八成也只是靠了你的聪明,人情世故方面,历练还是少了些。唉,以后得空,我再慢慢教教你吧。”
他将钗递给了陆贞,“这东西,你拿着。”见她目不转睛地一直看着,他有点伤感地说,“这是你娘生前最喜欢的东西,上面刻了九只青鸾,叫九鸾钗。原本,我是想出嫁前才交给你,可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把它拿了出来。阿贞,你娘原来也是出身名门的小姐,要不是生不逢时,也不会委屈嫁给我做二房,以后你一定要像她那样,做个……”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突然大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也随之从口中喷出。
陆贞大惊失色,随手把钗放进了怀里,立即上前扶住陆贾,惊恐地问:“爹,你怎么了? 你说话啊!”但陆贾一直都不停地咳着血,她赶紧大声喊着,“快来人啊,爹出事啦!”
第10章:她杀父了?
一时间五内俱焚,怎么都不相信眼前突然发生的这一切。
几个下人快手快脚地把陆贾抬进了赵夫人的房间里,其他的人赶紧请来了大夫,家里上下乱成了一片。陆贞着急地在房外打转,准备进屋,“我爹怎么样了?你让开,我要进去看他!”
丫鬟拦住了她,“大小姐,你就别为难我了。夫人刚发了话,说大夫正在给老爷看病,谁都不能进去。”
陪着她一路赶来的奶娘安慰着她,“小姐,您就耐心等一会儿吧。”
回想刚刚顷刻间发生的变故,陆贞察觉到一丝的不对劲,“爹平常身体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这种事?”话音刚落,却听到房内传出震耳欲聋的哭声,她脸色一白,不敢往下再想,只往屋里冲,“爹!放手,别拦着我!”
眼里却看见赵夫人一边哭一边冲了出来,陆贞连忙拦住她急急问:“大娘,我爹怎么样了!”
赵夫人不正面回答,阴沉地看着陆贞,“你还有脸问你爹!”陆贞心里一咯噔,还没明白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听到她干脆地吩咐下人,“来人呀!给我把这个胆敢谋杀亲爹的小贱人绑起来!管家你去请族长和长老们过来,就说我们陆家出了忤逆案子,要他们来主持公道!”
听到这话,陆贞愣愣地问:“什么?”
赵夫人却只用狠狠的眼神一直看着陆贞,直到几个丫鬟过来要捆她,陆贞才反应过来,挣扎着说:“放开我,放开我,大娘你胡说!我没杀我爹!”
赵夫人一声怒喝,“老爷就是喝了你亲手端给他的茶水才死的,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居然还想抵赖!”
听到她亲口说出爹爹死了的消息,陆贞彻底惊呆了,喊道:“我不信,你说谎,我爹肯定没死!”她大哭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摆脱了几个丫鬟,冲进了房内,却看到爹爹陆贾七窍流血死在了榻上。一时间陆贞全身力气尽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时几个小厮也冲到了她的身边,扭住了她。虽然不能相信这一切,但爹爹真的死了,
慌乱之中,陆贞惶恐地分辩,“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干的!”
人声嘈杂,没人听她说的话,也没人再看她,她只看到了赵夫人的一个背影,就被小厮们连推带搡地关进了宗祠。
重重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族里的长老们都先后进了宗祠,事态严重,一行人在路上都了解了始末。人都齐了,站在最前面的族长有点为难地看着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陆贞,扬声问赵夫人:“弟妹,仅凭一杯茶水,就说你家大小姐谋杀亲父,这也太草率了吧?”
其他长老也深以此为理,纷纷点头,“对啊,就算是中毒,也可能是其他人下的手啊。”
像是预料到有这么一出似的,赵夫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但快速地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在空中扬了扬,“族长老爷,要不是铁证如山,我也不敢相信青天白日底下,居然有人敢谋杀亲父!您看看,这是我家老爷刚改过的遗嘱。”
族长有点迟疑,还是接过了赵夫人递过来的纸样,扫了几眼,脸色大变,大声读道:“余死后,陆家家财,一分为二,两女各半……另,陆珠生子之前,其所有财产,亦皆委托长女陆贞掌管……啊……所有财产?陆贾这也太……”他念到最后声音颤抖,又抬头看了一眼赵夫人。
赵夫人满脸恨意,咬碎钢牙,指着陆贞说:“这小贱人分明是为了早日谋取遗产,这才故意行凶!族长,您老人家德高望重,一定得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谋杀亲父,这可是死罪啊!”
族长见她言之凿凿,不疑有假,但杀父谋财之罪何其大,他只能又看向了陆贞,“陆贞,你有什么话要说?”
一时间变故极大,陆贞没想到父亲惨死在自己面前,紧接着又被大娘指责自己是为了谋夺家产毒杀陆贾,还神奇地拿出了一份遗嘱来。她喃喃地说:“遗嘱?财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她眼巴巴地往纸上看过去,不相信那真是自己父亲留下的。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赵夫人看族长面露怀疑之色,长老们也不再多话,等于是默认了自己的话,立时发狠说:“族长,我本来想报到官府里去,可又怕这种逆女杀父的案子会丢尽了我们陆家的脸,所以,才厚着脸皮请您老过来秉公处理……现在证据确凿,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容陆贞这个杀父贱人活在世上!来啊,把她给我拉下去,绑上石头,沉到后院水塘里,活祭她冤死的父亲!”
她一声令下,果然有几个心思活络的仆人上前大力拉扯陆贞。族长面露不忍,仍在犹豫,赵夫人嘴角不禁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陆珠突然扑上前来,“滚开!滚开!不许碰我姐姐!”几个仆人不敢对陆珠动手,动作立刻就慢了下来。陆珠又踢又打,竭力想把他们从陆贞身边赶走,眼睛一直看着族长,露出哀求,“族长爷爷,我爹绝对不是姐姐杀的!”
这突然发生的变故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赵夫人好不容易回过神,又气又怒,呵斥着陆珠,“珠儿!”陆珠心里害怕,但不去看她。
生死关头,陆贞没有再犹豫,她挣扎着爬起来,几步跑到族长面前,扑通一声直接跪下,“族长老爷,既然我爹留下了遗嘱,能不能让我也看看?”
第11章:最相信的人
身后的仆人们看她逃出去了,立刻又追上前来。族长看他们行事完全没有顾及自己,有点不悦,出声呵斥他们,“你们退下!”
陆贞从族长手里接过陆贾的遗嘱看了看,环视着宗祠里的人们,不急不躁地分辩,“族长、叔伯们,我爹既然已经决定把家财都留给我,我要是有心要杀他,为什么不等到出嫁之后?我爹刚改过遗嘱我就动手,那不是太傻了吗?再说,你们也说了,我爹中的毒,除了我之外,也可能是别人下的手。大娘,茶是小环送来的,水是厨房烧的,你为什么都不审审他们,就认定我一个人是凶手?”
赵夫人没想到她在情急之下反将了自己一军,一时语塞,沉吟道:“这……”
陆珠看众人都陷入深思之中,连忙随声附和,“是呀是呀,姐姐最孝顺了,害死我爹的肯定不是她!”
族长仔细一想,陆贞所说的甚是有理,出声询问:“嗯,你说得也有道理,小环在哪儿?管家,你把厨房的人也给我叫来。”
没一会儿,小环就被管家叫进了宗祠。她一脸平静地跪在了地上,“小环见过族长老爷。”
族长问她:“你老实交代,到底有没有在茶水里做过手脚?”
小环立刻伶牙俐齿地接话道:“老爷,冤枉啊,茶叶是大小姐买回来的,水是别人烧的,我就是冲了一泡茶,然后端到小姐房里,哪里有时间去动什么手脚啊?”
陆贞看着她在一旁分辩,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脑子里灵光一现——当时她叫的是小香,为什么送茶上来的却是小环?一时间陆贞热血冲上脑门,眼泪差点涌出来,她竭力控制着自己,心里有怀疑,但没有直接说出,只是马上找来了小香质问她:“小香,你出来!说说那会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香被陆贞一问,吓得腿都软了,直接跪倒在地,赶紧说:“小姐,我本来都已经在泡茶了,可是小环姐突然说她来泡……对了,她说管家找我有急事,让我先过去!”
管家在旁边本来只是听着,突然听到自己也被牵涉进去,大惊失色,立刻站出来看着小香,“没有的事!今天我根本没有找过你!小香啊……”
听到这里,陆贞心里有了一些推断,只是不能确定,她扬声说:“族长老爷,你能不能请仵作来,仔细检查一下我爹喝过的茶水?我觉得里面肯定有问题!因为我让小香泡的是胡商刚送给我的茶叶,我以前喝过,有股浓浓的兰花香,可我爹喝的时候却根本没有味道,那茶叶很可能是人换过了!”
她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赵夫人,一字一句地说:“另外,如果按我大娘说的,我是因为想提早霸占陆家的家财才杀人,可为什么我特意要挑在自己房里下手?让我爹在别的地方中毒,不是更显得我没有嫌疑吗?还有,我爹才死了不过一个时辰,这遗嘱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我大娘手里?”
她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让在场的人都连连点头,一些沉不住气的,早已把怀疑的眼光投向了赵夫人。
赵夫人面露惶恐焦急之色,指着陆贞说:“你血口喷人,我怎么会想害老爷……”她低下头去,对跪在地上的小环突然抛去了一个眼色。
族长看她有点词穷,也没表现在脸色上,只淡淡吩咐道:“管家,你还是去衙门请个仵作来吧……至于这个小环,来人啊,给我把她绑起来!”
眼见形势发展出乎意料,小环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说:“不用去衙门了!老爷是我杀的!”说完,她一头撞向了旁边的墙上,一行人大惊失色,想抢着拦下,又哪里来得及。眼见血溅当场,小环断断续续说:“老爷他占了我的身子,却不肯升我当姨娘,我恨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就彻底断气了。
场上变故连连,一个族人悄悄走到族长身边,小声地说:“肯定有问题,陆贾这个人,向来不近女色……”
第12章:投奔和私奔
族长心里已经清楚怎么回事,只是小声制止着他继续说下去,“你以为我不知道?可现在这个样子,要是闹到官府去,我们整个陆家的面子都保不住了!”他看了死在地上的小环一眼,心想死了也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也就一了百了了。
抬起头来看向了赵夫人,虽是向着她说,但声音足以让在场所有的人都能听见,“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小环恶意杀主,罪不可赦。不过,她既然已经自我了断,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吧。弟妹,你家大小姐既然是无辜的,你就赶快把她放了吧。”
赵夫人虽然心里不情愿,但碍于这种情况不得不放人,只能吩咐管家,“快去给她松绑。”
眼见自己的辛苦布局轻易被毁了,赵夫人怎么也不能咽下这口气,转头看着族长,“族长老爷,她虽然没动手杀人,可是小环毕竟也是她的丫鬟,无论如何,这管教不力的罪名是免不了的,我想罚她跪在佛堂念一个月的经,也算超渡我们家苦命的老爷,您说这样行不行?”
她说得冠冕堂皇,又不落陆家的面子,族长也不想多管,只说:“这……这就是你们家自己的事了。”
听到族长这句话,赵夫人立时便说:“那今天就麻烦族长和各位长老了。”话里虽然客气,但已有逐客的意思,别人又怎么不知,虽说都是被她急急招来,也各自客气地告辞,免得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只有一些人私下里议论着这里面的是非,但终究和自家无关,交谈几句,也就各自走了。
等族人们都散了,陆贞被仆人们又押去了佛堂,回想起白日里的一幕,她忍不住泪如雨下。眼下自己一人身处这里,周边一片宁静,她只能仰着头望着高高在上的佛祖,“佛祖保佑,我爹定能往生极乐,早登莲华……”心里一片慌乱,不知道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办。
身后突然传来轻轻开门的声音,陆贞警觉地回头,只见陆珠小心翼翼地走进佛堂,四下张望着,又把佛堂门赶紧关上。她走近了一步,小声地叫了声,“姐姐!”
陆贞没想到深夜里陆珠会来看自己,哽咽着问:“珠儿?你怎么来了?”
陆珠焦急地拉着她的衣袖,急急地说:“姐姐,你快点想办法逃出去吧,我刚才听到娘和舅舅在商量,说明天一大早,就要把你嫁给西街王老爷家当小妾!娘说她连聘礼都收了,整整两百两黄金!”
骤听噩耗,陆贞惊呆了,“王老爷?他都快七十了!”
陆珠连连点头,“是呀,所以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待在这里!”她又补充着,“我来的时候一路都没什么人,姐你赶紧翻墙逃走吧。”
陆贞心慌意乱地连夜从陆家逃出,一路赶到李守备家门外,也不敢松气,拼命地敲着门,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大,门房揉着惺忪的眼,没好气地走出来开门,“这么晚了,谁啊?”
陆贞看到他出来了,从手指上拿下一只银戒指递给了他,好声好气地说:“小哥,麻烦你给你们家二少爷通报一声,就说陆府有急事找他。”
那人见钱眼开,用牙齿咬了咬,确定不是假的,打着官腔说:“好啊,话我会帮你传,可少爷出不出来,我就管不着啦。”
陆贞焦急地在门口等待着,过了片刻,李诚带着惊疑的神色远远走过来,他没看清来人是谁,开口问道:“你是陆府派来的?大半夜的,有什么急事?”
陆贞鼻子一酸,走上前来,“是我。”
她站到了灯笼下,李诚看清以后大吃一惊,“阿贞?”
门在她的身后缓缓关上,直到这一刻,她才感到危险和阴谋暂时离开了自己。
忙碌了一夜,李诚安排她住下,为了避嫌,又先走了。陆贞睡在床上辗转难眠,从怀里取出九鸾钗看了又看,月光如水照进房间中,人情比月光还凉,她叹了一口气,既然睡不着,还不如出去走走。
她对李家并不熟,又是深夜,走了没一会儿,就发现自己早就不知不觉中迷路了,想回去却怎么都找不到路,四下里也没有什么下人,只是远远看到有一处还亮着灯火,她心里一喜,走了过去。
正准备敲门,却不料听到了李诚的声音,她手一哆嗦,正准备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第13章:做官
“陆贞是庶出没错……可陆家不是还留了一半家财给她做嫁妆吗?我要是不尽快娶她,这些钱可就……”这个声音明显就是那个自己熟悉的未婚夫李诚,那个刚刚还许诺要一直保护她的人,那个说要和父母商量、第二天就把自己娶过门的人。
紧接着,一个苍老的男声响起,“糊涂!赵夫人都要把她嫁给老头子当小妾了,这钱还可能落在咱们手里吗?”
一个低低的女声附和,“是啊,依我看,这陆贞不娶也罢,要不,咱们明早把她送回陆家去,也省得麻烦……”
听到这里,陆贞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声响惊动了他们,一只手紧紧捂在自己的嘴上,只有热热的眼泪顺着指缝滚滚落下。此地不宜久留,她快速转身准备逃走,绕过几条路,突然看到角落里晾着婢女的衣服,她灵机一动,扯下衣服换掉了自己身上原本的装扮。
迟了一迟,远远地她听到自己客房方向有人声喧闹起来,心知是自己不在的事实已经被人发现了,没想到李家的人行事这么快,她咬咬牙,赶紧找大门方向。
半路上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拦了下来,那人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你是哪房的丫头?这么晚了还想出门,有没有令牌?”
陆贞赔着笑,“我不是府里的,我是夫人今天叫过来的绣娘,这会儿做完了事,急着回家去呢。”
那人并不相信她,“今天府里来了绣娘?我怎么不知道?”
陆贞转了转眼珠,正准备编出一些圆谎的理由,却没想到远处的火光渐渐朝着自己的方向越来越近,领头的人不是李诚是谁?她心里叹了口气,直直地看着他,多年相交的绕指柔化作满腔冰冷,心在这黑暗中渐渐沉下去。李诚不敢看她,一挥手吩咐,“抓住她。”
一行人立时冲上前来,将陆贞五花大绑起来。这次陆贞没有再挣扎,她一直盯着李诚。李诚被她盯得心里发毛,走近她小声地说:“阿贞,对不起,我,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没有哭,只是觉得可笑——这就是父亲给自己仔细挑选的能托付终身的良人?这就是自己一心一意相信的男人?在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样假惺惺的话出来。
李诚再也不敢和陆贞多说,只是吩咐下人们把陆贞送回陆家。
赵夫人带着一群丫鬟仆人押着陆贞进了柴房,几个人用力将她往里一推,陆贞踉踉跄跄地进了门,终究还是没站稳,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赵夫人忍住一阵快意,面子上仍然假惺惺地作势骂着:“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私奔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我们陆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陆贞咬着牙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得意的嘴脸。
赵夫人更加火上添油,“本夫人好心要把你嫁给王老爷,你居然还敢不识抬举!”
陆贞看她一副胜券在握、得意洋洋的姿态,忍不住回嘴,“大娘,我爹早就给我和李诚定了亲,这事陆家上下谁不知道,你凭什么说我是私奔?我爹尸骨未寒,你就要急着把我另嫁他人做小妾,这到底又是安的什么心!”
赵夫人却不在意,仍然趾高气扬地说:“唷,死到临头还嘴硬,你还以为自己是威风八面的陆家大小姐啊?我告诉你,把你嫁给王老爷当妾,那还是抬举了你!当初给你接生的那个婆娘,老娘我早就找到了!你那个死鬼娘,过门还不到八个月就生了你,你就是个孽种,根本就不是我们陆家的人!”
听到此言,陆贞一下睁大了眼睛,怒目而视,“你胡说!”
赵夫人看到陆贞气得浑身发抖,得意地拖长了声音,“我胡说?那个接生婆现在就住在后院呢!”她言之凿凿,这么一说,周边的几个丫鬟仆人都用鄙视的眼神看向了陆贞。
陆贞愤恨地看着她,“不可能,你胡说,如果我不是陆家女儿,爹怎么会不告诉我?”
赵夫人呸了她一脸,“老爷被你那个狐狸精老娘迷得神魂颠倒,哪里知道自己被糊弄了一辈子?可本夫人没他那么傻,人家李守备家指名道姓,要娶的是陆家小姐,我哪敢弄个冒牌货去!你这个贱人,克死了你爹不说,现在还想给我栽个虐待继女的罪名?呸,痴心妄想!”
她心满意足地羞辱完陆贞,得意洋洋地带着下人们一起走了,只是吩咐外面的家丁一定要人看紧不能再跑了,留下陆贞愣愣地坐在冰冷的地上,耳边不停地回荡着她刚才说的话。
“你不是亲生的!”
“你是冒牌货!”
“你这个贱人!”
眼前不断地浮现出父亲临死前的慈爱面容,她忍不住潸然泪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嘈杂的人声,陆贞反应过来是陆珠在和家丁们争执,她站到了窗边看见陆珠正竭力冲过家丁们,其中一个家丁说:“二小姐,您还是快回去吧,夫人特地吩咐过,谁都不许进柴房,就连您也不行!”
陆贞举起绑在手上的绳子,对窗外的陆珠不停地比着刀子的口形,陆珠终于看到了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又厉声呵斥着家丁,“哼,你敢不听我话,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这才转身走掉,陆贞看到她离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倒在了地上昏昏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被人推醒,睁开眼就看到赵夫人和奶娘站在她的面前。
赵夫人冷冷地吩咐奶娘:“把这喜服给她换上,头发也给她弄弄,不然待会儿上花轿不好看!”
奶娘小心翼翼地回答她:“是的,夫人。”
下人们放下了礼服,和赵夫人一起出了柴房的门。
陆贞木然地换着礼服,问奶娘:“奶娘,你告诉我实话,我到底是不是我爹亲生的?”
听到她说话,奶娘含着泪,好不容易才没哭出来,她警惕地递了一块碎瓷片给陆贞,“小姐,这是二小姐让我给您的,别的事,您就别问了。”
这时门外已经传来赵夫人不耐烦的声音,“好了好了,差不多就行了,别误了时辰!”她重重地推开了门,催促奶娘动作快一点。
陆贞立刻扭动着身体,用力地甩开蒙在她头上的红盖头。
赵夫人看着她冷冷地说:“你还有劲儿?留着晚上对付老头子吧。快,把盖头给她缝到头发里去!”她一挥手,几个丫鬟都进了柴房,一行人齐力把陆贞收拾妥当后,立刻将她塞进了门外等着的花轿里。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唢呐声,花轿缓缓地从陆家抬了出去,陆贞这才从怀里掏出了碎瓷片,拼命地割着手脚上的绳子。
花轿外传来一个下人的声音,“今天把大小姐嫁去了王家,那李守备那边怎么办啊?”
马上有另一个人阴阳怪气地接上了话,“这还轮得着你操心?我听院里的大丫头说了,李守备家昨儿就和夫人商量好了,婚约不变,就是新娘换成二小姐!”
坐在花轿里的陆贞一愣,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落:人的心多么善变,前一刻山盟海誓,下一刻身边却是新人,她当初怎么会相信他对自己是真心实意?一口气憋在心中,只能化作眼泪,但她不敢放松手上的动作,反而更快地去割自己的绳子。轿子上下颠簸着,显然是赵夫人怕夜长梦多,吩咐抬轿的人早点把陆贞送进王家,她弄得一手一身都是血,才好不容易割开了自己脚上的绳子,但手上的绳子却怎么都弄不开。她心里又急又怕,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拼命地继续磨着手里的绳子。
正在这时,轿外传来一声呼声,“尚侍大人车驾在此,闲人回避!”本来颠簸着的花轿一行人等,都停了下来。
眼见突然有机会出现在面前,陆贞不再犹豫,立刻矮身从花轿里冲了出来,两下把阻碍看清周边环境的红盖头抓到了耳边,视野顿时宽阔了许多。四周的人突遭变故,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喜娘惊呼一声,“不好了!新娘子跑了!”这才发现新娘已经跑开了,可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去阻拦。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王老爷本来正在抱怨好好的花轿停下来,现在目瞪口呆地看着新娘逃跑了,气急败坏地招呼下人,“快快快,马上给我捉住她!”
陆贞争取的就是这短短的时间,她连着踹倒了沿路上的几个水果摊,满条街到处滚落着各色水果,几个抢先去追赶她的家丁一时没有察觉,踩在了地上滚着的水果上,立马摔了个狗啃泥。
大街上乱成一片,摊贩们马上去找王老爷要求赔钱,看着每个人都手忙脚乱的,陆贞趁机溜进了一旁的窄街,只要再绕几个弯子,料他们人再多也找不到自己了。
岂料才进窄街没几步,一匹白马快速地迎面而来,骑马的男子发现陆贞,不禁大惊失色,眼疾手快地赶紧勒紧了缰绳,但这马天生神骏,奔跑极快,被猛地拉住,竟然人立而起。眼见陆贞就站在眼前,顷刻间就要被踏伤,那男子接下来的反应也是极快,从马上一跃而下,抱住陆贞滚到了一边。
混乱间他的手拉住了陆贞的红盖头,一拉之下,红盖头带着陆贞的头发一起散落开来,那男子正准备问她有没有摔伤,一眼看去却愣住了,脱口而出,“是你?”
原来他正巧是之前陆贞让他假扮成胡商带进城的年轻男子。陆贞也认出他来,来不及和他细说,出声问他:“你有没有剑?或者是刀子!”她看对方还不明白,立刻转身给他看自己被绳子绑住的双手。
他也没问,用剑快速地斩断了陆贞手上的绳子。一得到解救,陆贞即时抓下了他身上的披风,口里说着:“这个先借我! ”罩上披风的身影已经跑远开去,消失在窄街的尽头。
这时几个家丁已经追到了窄街这边,其中一人高呼:“在那边,快追!”
那个男子却走到了他们前面,刚好挡住了他们,淡淡地问:“那是你们家的新娘子?”
家丁被他挡在了前面,没法追过去,着急地说:“是啊,你让开,别挡道!”
男子却偏偏不让,反而一把抓住了家丁,口里嚷嚷着:“挡道?我的马被她惊了,你们还没给我个说法呢。”
几个家丁骂骂咧咧地想越过他,却一时无果,缓了一会儿,却哪里能再见到陆贞的身影了?
熟悉地穿梭在不同的小巷,陆贞不忘记从路边捡起一根树棍,随后,她敏捷地找到了街角一户人家晒在外面的纱帽,稳稳地挑下,把头发盘上戴好了纱帽,裹紧了披风。低着头走出窄街的陆贞从正在到处寻找她的大队家丁身边经过,没有一个人认出她来。
陆贞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停留,脚步飞快地往自家方向相反的地方逃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管麻木地挪弄着两条僵硬的腿,心里只想着:走,走得越远才能越安全!一直走到一所房屋的屋檐下,累坏了的她才停下,想缩在角落里歇一歇。
还没喘几口气,一个乞丐冲着陆贞走来,踢了踢她,“起来!”
陆贞不解地抬起头看着他,乞丐没好气地对她说:“新来的?”
陆贞并没有十分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胡乱地点着头,没想到乞丐面露凶相地对她说:“既然是新来的,就得守规矩。这里可是小爷我的地盘!”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做出滚的手势,陆贞这才看懂,只得讪讪地站起了身。她本想再找块地方坐下,但其他地方不知什么时候都坐满了乞丐,每个人都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她——原来她走到了市集里,对面就有一家包子铺,也难怪别人会嫌弃她妨碍了自己的财路。
眼下里正是中午时分,包子铺新鲜出炉的包子的热气迎面扑来,陆贞不禁咽了一口口水,肚子也适时地发出饥饿的声音,她摸了摸全身,没有找到一文钱。她站在包子铺前久了,小二平日里见得多了,一看她这样的就知道是没钱的,立刻挥手赶她,“走走走,没钱就走,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陆贞心灰意冷地垂下头,刚好看见自己的衣袖边露出的喜服的一抹金线,心里当即有了主意。但很快她就发现不远处一伙下人来回在找着什么,她心道不妙,陆家的人这么快就找到了这边,四下张望之时,只见城墙角拥挤着一大群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情急之下,她拔足挤进了人群里,又缩起了身体,万幸的是陆家的人经过这边时只随意扫了扫,没有发现她。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站在她的身边,指着告示说:“皇上他老人家新添了好多美人,所以才急着要选宫女们进去伺候。这可是份好差事,我要是个女的,肯定立马就去报名。”
一番话引得在场的人哄堂大笑,显然是在嘲笑他。那人不满地说:“你们笑什么?咱们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没那个福气当上皇后贵妃,但当个宫女侍候一下贵人,长长见识总还可以吧?”
也有人随声附和他,“就是,我表姐以前就当过宫女,每天在宫里有吃有穿,干的事也不多,几年以后放出来,嫁到夫家也挺有面子的……”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陆贞的注意力被他们所提的“宫女”二字所吸引,眼睛顺着往上看到告示,上面赫然写着:“凡良家子十四至十八岁者,皆可至阊阖门外内侍局役所投名,合格者即可入宫。”
她来来回回将告示看了几遍,像是在做什么决定,半晌后才摸了摸自己的脸,握紧了拳,拨开身后众人走了出去,没多久,她就找到了一家绣娘开的店铺。
两人进了内室,陆贞才解开了身边的披风,露出里身的全套喜服,绣娘狐疑地问她:“你……不会是逃婚出来的吧?”
陆贞只平静地指着身上的衣服对她说:“这你就别管了,你是绣娘,肯定知道我身上这件衣服值多少钱。我只要一身普通衣裳再加两串钱,你跟不跟我换?”
绣娘转了转眼珠,精明地说:“这生意划算,我做!”
陆贞微微一笑,接过她递给自己的衣服,缓缓地说:“还得麻烦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当今天从来没见到我?”
这绣娘自然是满口地答应着,“放心,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我怎么会不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陆贞这才放心地拿着钱离开,很快又回到包子铺买了包子,到附近的小溪边坐下一顿狼吞虎咽。几次都想流泪,但她忍住了,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为了自己,为了给爹爹报仇,她一定要撑下去。
之后她就着溪水洗干净了手,又整理好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努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让它显得更加红润一些。她对着溪水端详了自己半天,毅然转身走向了内宫城门,朱红色城门上高悬着汉文和鲜卑文合璧的“阊阖门”牌匾,这里是她要改变自己命运的起始,靠着自己的力量,她不会犹豫,也不会回头。
她吸了一口气,站在了有几百名少女的队伍的最后面,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又站在了她的身后,她抬头看了看高高在上的“阊阖门”三个字,虽然一阵眩晕,但仍稳稳地站在了原地,没一会儿,拥挤的人群就带着她进了门。
陆贞被人群推来赶去,走得跌跌撞撞的,不小心就撞到了身边一位少女身上。
正准备出声道歉,那少女已经拖长了声音骂出了声,“哎哟!谁踩我?哎,你没长眼睛啊?”
陆贞忍着气,小心地赔礼,“啊,对不起。”
她抬头看到出声的少女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圆圆的一张脸,一双眼睛顾盼生姿,显得甚是灵活,衣着也甚是华丽,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旁边有一个少女正帮她拍打着衣服上看不见的灰尘,口里不停地说:“姐姐你消消气,咱们犯不着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少女大为得意,抬着头打量着陆贞一身的普通衣服,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也是,这副寒酸样子,还想入宫?”
她趾高气扬地冷笑着,一旁的其他少女都看了过来,窃窃私语着。
正好门口的文书喊着:“下一位。”原来这里是登记的地方,登记完了就再进下一道门。
刚刚奚落陆贞的那个少女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带着甜甜的笑容走到了前面,“我叫沈碧,今年十八岁,京城人。”
紧接着刚才掸灰的姑娘也跟着进去,“我叫陈秋娘,今年十七岁,徐州人。”
陆贞看着她也进了宫门,赶紧跟着上前照模照样地报着,“我叫陆贞,今年十六岁,京城人。”
文书快速地写着她的名字,头也不抬,“嗯,把官籍拿出来吧。”
陆贞一下愣住了,“还要官籍?”她心里十分焦急,但没有表现在脸上。
文书抬头看了看她,没好气地说:“没官籍怎么证明你是‘良家子’?” 北齐依汉例,凡出身不属优伶、乐坊、奴隶、苦役的清白人家,均领有官籍一份,称为良家子。
陆贞只能硬着头皮说:“可是我今天刚好没带……”她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文书,文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让一让,“那就赶紧回家拿了官籍再来吧,你以为谁都报个名字就能随随便便入宫啊?下一位!”
陆贞只能含着泪默默地走远,她的官籍早就被赵夫人留在了自己的手里,让她又能从哪里弄出一份证明自己身份的官籍来?
她两眼无神地走在街上,一时间思绪万千,也没理出个头绪,看起来自己入宫的机会就这么没了,可是她怎么都不甘心,但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她一失神,拿在手里的纱帽就掉在了地上。
陆贞吓了一跳,赶紧俯身去捡,却看到迎面坐着的一个乞丐十分眼熟。乞丐看着她笑嘻嘻地开了口,“唷,小娘子,几个时辰不见,你就变样子了啊?有钱没有?咱们俩好歹也在同一个地方蹲过,得有福同享才行啊。”
陆贞随手从身边摸了几文钱放进了乞丐递到自己面前的那只碗里,乞丐没想到她被自己赶走过还能出手大方,堆着满脸笑容说:“谢了啊,以后有啥事想打听的就找我,小爷我可是个万事通!”
陆贞心里一动,出声问他:“等等,我再给你几文钱,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哪有能做假官籍的地方?”
乞丐带着了然的笑容看着她,嘿嘿几声,“你可算是问对人了,城南江师傅就能做!前儿我有个兄弟想投军,就是找他做的官籍,嗬,那东西,做得可真了!我兄弟拿着它,马上就当成了兵,现在没准正跟西魏在打仗呢。”
陆贞看他拿话拖着,立马又掏出更多的钱给他,“那你快带我去!”这乞丐利索地带着陆贞东穿一下,西走两步,领进了江师傅的门。那人四十出头的样子,打扮甚是普通,胖胖的一张脸,没有熟人介绍真看不出来他还有这门手艺。
介绍了一番后,乞丐也就乐呵呵地走了。江师傅拉开了柜子,里面一排都是空白的官籍,他傲慢地看着陆贞说:“官籍?没问题啊,我这多的是,写上你名字,再盖个印,立马就能用。”
陆贞大喜过望,“那我要一份,多少钱?”
江师傅又关紧了柜子,“十两黄金。”
听到价钱,陆贞有点犯难,“十两黄金?这也太贵了吧?”
江师傅敲着桌子慢悠悠地说:“全京城就我一家做这个生意,嫌贵,你就别来啊。”
陆贞吃了个软钉子,只能赔着笑说:“江师傅,你这偏门生意也挺好赚的,我也是诚心买货的人,你要肯给我少点,我保证会多介绍几个朋友一起来。”
江师傅看着她一身的寒酸,并不相信她,“最少八两。”他看陆贞半天不说话,冷笑了一声,“空手套白狼这种把戏,可别想在我面前玩。”
眼见这最后的机会就要错过,陆贞硬了硬心肠,从怀里摸出自己怀中的九鸾钗,烛光之下,九鸾钗上吊着的珍珠闪闪发光,她朗声说:“我没那么多钱,可是,我有这个。”
江师傅一眼就看出这是样好东西,一双三角眼里满是贪婪。陆贞伸出一只手拦住他想拿过钗的手,淡淡地说:“想要?先把官籍给我做好。”
江师傅无奈地吞了一口口水,收回自己的目光,“哟,你还挺精明的嘛。”
他动作也极快,从柜子里立刻拿出了一份新的空白官籍,问着陆贞:“官籍上,你想写什么名字啊?”
陆贞思考再三,在桌上写了“路珍”二字。
江师傅照着把两字填上了官籍,又写上其他需要的字样,最后摸出一个仿制的大铜官印,盖上了印泥。他把做好的官籍递给了陆贞,得意地说:“自己好好看看啊,货物出门,概不退换!”
这屋子里十分灰暗,陆贞怀疑有假,掀开了自己戴着的纱帽,走到了窗户旁边细细看起了官籍。江师傅之前以为她只是寻常女子,没想到她掀开纱帽后的面容比那珍珠还要美丽,忍不住又咽了口口水,心生歹念,假模假样地装作忘记了什么,赶紧说:“我想起还有个地方没做好,你拿来给我看看。”
陆贞也没疑心,将官籍递给了他。
岂料他收过官籍后立刻放到了桌上,色眯眯地过来牵她的手,又说:“美人儿,我做的官籍,从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嘿嘿,你要拿回来的话,就得陪我好好乐一乐……”
陆贞从未见过有人这么不要脸,她又气又怒,气的是自己不小心,怒的是自己被这样龌龊的人威胁。她甩开江师傅的手,愤愤地说:“你放开!我不是已经给过你钗子了吗?那东西至少值三十两黄金!”
江师傅却舍不得她,立刻扑上来,“那点钱,哪比得上你啊!”
陆贞没想到他反而变本加厉,没有防备,被他搂了个正着,她拼命地挣扎,大叫着:“救命啊!”
江师傅连忙去捂她的嘴,“你叫啊,你叫啊,再叫我就把你买假官籍的事抖出来!这可是死罪哦!”
陆贞稍一愣,身子变得冰冷,就被江师傅压到了桌面上,她情急之下手在桌上摸来摸去,只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也没多想,就往江师傅身上招呼了过去。
伴随着闷闷的一声响,江师傅压着她的身体停住了动作。她害怕地一把推开了他,却只见他头上冒出了大量的鲜血。陆贞吓得手一哆嗦,手里的东西哐啷一声掉落在地,原来这是刚才江师傅用来给自己做假官籍的大铜官印。
眼见江师傅头上的鲜血越冒越多,陆贞手忙脚乱地想帮他包扎一下,但鲜血还是止不住地冒出来,她越想越怕,更加不敢再停留,匆匆地抓过桌上自己的假官籍,拔足往外奔去——她生怕错过了今天的报名,以后就没可能,早一点进宫,才早一日有报仇雪恨的可能性。
这时已近黄昏,宫门口的文书正准备关门,陆贞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等一等,我拿到官籍了!”
文书不怀疑有假,接过官籍一边看一边对她说:“怎么这么晚才来?差点就来不及了!”陆贞睁大了眼睛打量着文书的表情,生怕她看出自己的破绽。
但文书很快就把官籍还给了她,指着宫门里面提醒她,“往前走,看到那支队伍没有?那都是来候选的,你跟着她们走好了!”
陆贞欣喜如狂,谢过了文书,立刻三步并两步地追上了前面的队伍,慢慢平息着自己焦急的呼吸,又哆嗦着手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裙,蓦地手一抖,赫然发现自己的裙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一点血迹。她四下看看没人注意到她,从身边的花盆里沾了点泥土到手上,三两下就抹到裙上,将那痕迹盖住了。
顺着走廊一直往下走,面前是一座宽敞的宫殿,一行候选的宫女依次走进了大殿,又分别站好了队伍,只不过因为都还年纪小,又心怀好奇,众人间免不了相互小声交谈。
一个小宫女出了声,“肃静。”
在场的所有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向着她看过去,小宫女毕恭毕敬地说:“有请郑姑姑!”众人好奇地看着一个年长的姑姑走出来,姑姑看着她们,温和地问:“各位都想入宫?”
少女们一起说:“是的。”
郑姑姑又笑眯眯地继续说:“可皇宫毕竟不是谁都能进的地方,所以想留下来的人,都得通过三重考试。待会儿,有人会一个个地叫你们的名字。叫到的,就走上来,行个礼。我说‘留’的,就算过了初选,自己走到右边那屋子去;说‘不留’的,就自己回家吧。好了,全都给我站好了!”
陆贞和其他人一起凝神屏气等着郑姑姑第一轮的挑选,急得一手是汗,好不容易轮到了自己,她吸了口气,端庄地走上前,行了个礼。
郑姑姑打量着她,面上果然流露出满意的神色,“留。”
陆贞舒了一口气,抬起头却看到迎面冲着自己走来的少女正是之前和自己有过争执的阿碧,阿碧皱着眉看着她,只咬着嘴唇,就走到了一旁。
陆贞看她没有刁难自己,就走到了另一边。郑姑姑发话:“恭喜各位过了初选,不过接下来,陈大人还要问一些问题,你们要清楚明白地回答,不要紧张,大声点就行。”
一个少女好奇地看着新进来的陈女官,悄悄地问身边的少女:“她的打扮怎么跟刚才的郑姑姑不一样?头发梳成这个样子……”
那少女为了表现自己知道的比她多,立刻淡淡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叫假髻,只有女官大人才有资格戴的。”
陈女官此时正在问一个候选宫女问题,陆贞在一旁聚精会神听着,“刘玉淑,我来问你,要是你到了宫里之后,主子生了病,可还想到花园里逛逛,你会怎么办啊?”
名叫刘玉淑的少女十分紧张,半天才回答:“我……我……我不知道!”
陈女官面露一丝失望之色,摇了摇头,立刻有内侍带着少女出了门。
陆贞握紧了手,一会儿,陈女官就来问她了:“路珍,要是宫里主子赏下了一盘点心,可是那种点心,你一吃就会生病,那你会怎么办?”
陆贞想了想,巧妙地回答道:“主子赏我的东西,肯定都是最好的,我会把它们供到香案上,天天感激主子的恩德。”陈女官满意地点了点头,陆贞放了心,却没有看到一旁的阿碧带着忌恨的目光朝自己看来。
两轮淘汰之后,屋子里剩下的少女已经不多了,一旁的小宫女连忙在每两个人身前放下一张书案,郑姑姑交代着第三轮挑选的要求,“好了,现在是最后一关了。大家都看看你们桌上,那有一份文书,在这炷香点完之前,你们得把它全部都抄好。大家准备好了吗?”
人员又重新分配了下,陆贞和阿碧刚好被分在了同一桌,阿碧一挥手,装作不小心把陆贞的水洗打翻在了桌上,水流满了陆贞的桌面。陆贞看着她,阿碧却装作无辜的模样,继续去写字了。
陆贞一筹莫展地走到郑姑姑身边,求助地看着她,“姑姑,我的桌子上面有水,您看……”
郑姑姑却一脸无动于衷,“你自己想办法吧。”
阿碧看自己计策成功,只要一炷香燃烧完毕,这个讨厌的路珍也只有走人,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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