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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相:陆贞传奇全集完整版

_11 张巍(当代)
大家听到她这回话,免不了十分失望。司正司宫女又说:“我的一个小姐妹当时正好在那儿,她说皇上亲自伸手去碰陆贞的额头,而且那个时候,他的声音都发抖了!”
一旁跟在玲珑身边的琳琅也说:“坐皇上的御轿回宫,那可是贵妃娘娘都没享受过的待遇!陆大人这是修了几世的福气啊?”
司正司宫女故作神秘地说:“听说这次陆大人被贬官,也是王尚仪一人决定的……”众人顿时觉得她说得有理,原来这事中间还有这么多的弯弯道道,难怪陆贞会这么被王尚仪挤对,再联想之前,种种都符合,一时间口沫横飞……
昭阳殿上,正在议事的孝昭帝被元福急急叫了出去,附在耳边说了几句后,孝昭帝的脸色不好看了,匆匆地打发走了前来议事的大臣们,叹了一口气,往自己寝宫赶去。
推开门,萧贵妃冷若冰霜的脸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孝昭帝赔着笑说:“观音,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看朕了?”
萧贵妃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他,许久才忽地一笑,“恭喜皇上新得佳人,臣妾看来又要多一个姐妹了。”
孝昭帝只觉得自己冷汗都出来了,不知萧贵妃说这话是什么用意,急得上前扶着她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萧贵妃一把推开他,“满宫里谁不知道陛下皇恩浩荡,特地用御轿送一个女官回宫。臣妾倒想知道,皇上是准备封她当贵人还是妃子?难怪你早早地就把青镜殿赐给她了,原来早有准备啊!”
孝昭帝自是知道有人到萧贵妃那里去说了什么,苦笑着说:“观音,你明明知道,她是阿湛的……”说到这里,他看到萧贵妃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继续说:“上次阿湛在含光殿闹了一场,我知道你转头就去找了他。”
萧贵妃愣住了,站起身来,面色不停变换着,倒退了几步,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以为孝昭帝要向自己兴师问罪,岂料他又诚恳地说:“观音,你是怎么想的,我心里都明白。我知道我欠你太多,你心里也根本忘不了阿湛,但是……阿湛毕竟已经喜欢上别人了!看到陆贞,我的心里总有一点私心,希望她能赶快和阿湛在一起,这样,你就能早忘记阿湛一些,不,即便忘不了他,多看我一眼也是好的……”
过了半天,萧贵妃才问道:“那……你真的对那个陆贞,没什么别的想法?”
听到她这么问,孝昭帝才觉得自己稍微松了口气,“观音,这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难道还不知道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救陆贞?因为我看到她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样子,一下子就想起了你。想起那天晚上,你听到你父皇驾崩的消息,也就是那么一下子突然倒在了我的面前,那么无助,那么让人心痛。”他上前紧紧搂住了她,“如果我确实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好感的话,也只是因为她长得太像你了!”这次,萧贵妃没有像以前一样拒绝,两个人说着话,最终她留在了昭阳殿里。
也不知道红烛烧掉了几支,孝昭帝侧着身子,吻了一下床上的萧贵妃,温柔地说:“观音,今天你能留在这儿,我真的很高兴。”
萧贵妃的眼睛还是闭着的,一会儿才说:“皇上,这儿不是含光殿,臣妾想梳洗一下,请您暂时回避好吗?”
孝昭帝笑着说:“都是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怕羞?”但见萧贵妃一直都没说话,只好起身披了外袍,“好好好,我把这儿让给你,自己去前殿看奏折,行不行?”
萧贵妃红着脸说:“快去吧。”
孝昭帝看她这般情态实在动人,忍不住又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大着胆子说:“今晚就歇在昭阳殿,好不好?”他看着萧贵妃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等到他走出了门,萧贵妃才有意识地坐起了身,用手掌捂住自己还在发烫的脸,有点失神,“我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糊里糊涂地就……”想到这里,又拼命地摇着头,自言自语,“对,他说得对,阿湛只是因为她长得像我才喜欢上她的……”
没多久,阮娘拿着她平日里喝的药走进了门,她拿着药一饮而尽。放下了药碗,才看到孝昭帝不知什么时候又走进门来,眼神黯淡地看向自己。许久,他才哀求着说:“观音,今晚,你就留在昭阳殿吧。”
她看着他,觉得他好像伤心极了,但他只是看着自己,什么都不说。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迟疑地说了一个好字。
孝昭帝上前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力气大得惊人,像是怕她走了似的。萧贵妃伸手去推他,“皇上,你弄痛我了。”
但孝昭帝却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只是哑声道:“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观音,咱们俩要是能永远像今晚这样,你说,有多好……”
司衣司一角,阿碧和嘉敏正在窃窃私语着,忽听到殿外传来宫女向陆贞问好的声音,阿碧连忙跑开。嘉敏面带一丝微笑,走到了正殿,和陆贞面对面。她挑了挑眉,道:“哟,这不是我们的八品掌饰陆大人吗?”
她故意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了声音,看着陆贞脸色雪白,顿觉好生痛快。陆贞仍施礼道:“下官参见沈大人,不知沈大人来我们司衣司,有何贵干?”
嘉敏趾高气扬地说:“贵干自然是有的,只是我要找的不是你,而是沈碧沈大人。”
陆贞沉着地说:“那大人请自便。”她不欲和嘉敏多说,转身要走,却被嘉敏一把拦住了,“等等,让我好好看看你的官服,嗯,还是八品适合你啊!我听别人说,你之所以能升官,全是因为抢了沈碧的功劳,那件献给太后的彩衣,全都是她的主意!”
陆贞听她含血喷人,怒道:“你胡说!那明明是我和阿碧一起想出来的!”
嘉敏讥讽地说:“你那么着急做什么啊?莫非是心虚了?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尚仪大人为什么会马上把你贬官?噢,我还忘了一件事,陆大人,你的那些宫规都背熟了没有啊?”
正在她奚落陆贞之时,阿碧刚好出现了,惊讶地说:“沈大人,你怎么来了?那些东西不是说好了我派人去取就行了吗?”又不好意思地看着陆贞说:“姐姐你终于来啦?别担心,我来应付她!”
玲珑看她脸上没有半分歉意,走到沈嘉敏旁边和她说起话来,哼了一声说:“就她会做好人。”
陆贞摇了摇手,“算了,我们进去吧。”岂料走进正殿前才发现自己习惯用的书案不知为何被搬到了角落里,一张全新的书案取代了自己的。
玲珑气坏了,拉着一旁的一个小宫女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大人的东西呢?”
那小宫女推得一干二净,“我也不知道啊,这书案是王尚仪大人赐给沈掌裳的,陆大人最近都没来,可能是收拾的宫女觉得不方便……”
陆贞无奈地说:“玲珑,算了。”
玲珑愤愤道:“怪不得人家都说虎落平阳遭犬欺,大人你这还没有落难呢,她们居然能做得出这种事!大人,你得找阿碧好好谈一谈!”
陆贞又说:“别叫她阿碧了,再说,这事也不关她的事。”
玲珑不以为然,“她天天都在这儿办公,还能不关她的事?唉,要不是这几天我都在房里思过,我……我早就骂死这些人了!”
陆贞淡淡地说:“别说那么多了,把两张书案并排放吧,我和阿碧本来就是姐妹,一起办公也没什么。”她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看着玲珑去安排了,这才对那小宫女说:“你去把我上回还没批完的公文拿过来。”
那小宫女却不动,口里说话不饶人,“陆大人你要批公文?可是尚仪大人派人过来传过话,说你改的衣服要全部等沈掌裳验收完了才允许你正式办公!对了,尚仪大人还说,背规则那事你也不用去她那儿了,直接在沈掌裳面前跪着背完就行!”
陆贞看她说完这番话后十分得意地走了,气得浑身发抖,等到玲珑来了,才说:“玲珑,今天我不想在司里待着了,我要去内侍局看看尚侍大人。”
娄尚侍听完陆贞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这才说:“可怜的孩子,还没怎么见过后宫的凄风冷雨吧?人家只是来落井下石一下,你就受不住了?”
陆贞仍是觉得委屈,“尚侍大人……”
娄尚侍对她说:“王尚仪和萧贵妃摆明了是借着阿碧来压制你呀!她看着皇上护着你,明面上不敢对你下手,暗地里就用这种法子光明正大地把你往水里拉!”
陆贞呆在原地,觉得娄尚侍说的在理,半晌才说:“那……那我要怎么才能打赢她们?尚侍大人,我不想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降回八品,我不想对她们屈服。”
娄尚侍眼里闪着精光,“那你去求皇上啊,要不,求求太子也行!”
陆贞没注意她话里的意思,只是说:“不行,我跟阿……不,我跟皇上有约定,我们说好了,我要凭自己的本事,当上六品女官!”
娄尚侍精明地说:“想和沈嘉敏平起平坐?不错,是个有骨气的姑娘。可是,现在王尚仪那边占足了理,就算我想帮你出头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啊。”她看陆贞果然又垂头丧气,这才话头一转,“不过,有一个人,肯定能帮你指点迷津。”
陆贞果然疑惑地抬头看着她。
娄尚侍微笑着说:“太后娘娘啊!她听说你晕倒的事,很是关心,一直催我带你去给她请安呢!”
陆贞没想到这么一出,想起太后和高湛的恩怨,又有些犹豫,“这……我现在是待罪之身,恐怕不合适吧。”
娄尚侍唉声叹气,“唉,你怎么这么糊涂,这满宫里能帮你防住萧贵妃的,就只有太后娘娘一个人了!”
这句话说到了陆贞的心里去了,她坚定地说:“那就麻烦尚侍大人陪我走一次了。”
她在仁寿殿里待了良久才回了青镜殿,疲惫地推开自己的房门,却不想高湛站在自己的房间里。
陆贞一阵惊喜,“阿湛,你怎么来了?”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委屈,不禁投进他的怀里哭道:“阿湛,我好想你,这两天,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委屈……”
高湛一眼看到她胳膊上的玉镯,身子震了一震,娄太后的东西,怎么会在阿贞的手里?
他急急地拿着陆贞的手镯问:“这是哪儿来的?”
陆贞想起刚才是娄太后把这只镯子给自己戴上的,照实和高湛说了,他一定生气,只能顺口说:“是陈典侍给的……”
高湛一把推开了她,怒道:“陈典侍给的?你也太小看我的记忆力了,这只镯子在哪个女人手上一直戴着,难道我会不记得吗?”
陆贞一时无话可说,想了想说:“啊……对不起阿湛,我是……”
高湛却打断了她的话,“刚才我在这里等你,听到娄青蔷送你回来。”
陆贞说:“娄尚侍只是顺道……”
但高湛的眼中分明写着不相信,他淡淡地说:“我不想听你解释。阿贞,我很失望,我曾经告诉过你很多次,尽量离娄氏和娄青蔷远点,这些话你都忘记了吗?”
陆贞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可是今天是特殊情况……”
高湛又打断了她的话,“我不管你有什么特殊情况,阿贞,娄家人和我有杀母之仇,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忘记。”
陆贞看他一直不让自己说下去,黯然道:“我没有忘记,可是今天是她主动要传我去仁寿殿的。宫里面斗这么厉害,萧贵妃现在已经彻底地恨上了我,我要再和娄尚侍那边冷着脸,就别想在宫里待下去了。”
高湛恼怒地说:“我说了,一切有我!王璇那边,我只要打一个招呼,你的官位立刻就能恢复。”
这下陆贞急了,“我不要你帮忙!”
高湛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不要我帮忙?那你去找娄氏做什么?她难道没有许诺你要帮你官复原职?陆贞,你好好动脑子想一想,她那么阴毒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好心地帮你?”
陆贞看他一直在说自己不是,咬着嘴唇说:“阿湛,那和你说帮忙是不同的,她是说过要升我的官,但是不是走后门,而是要我凭自己本事在年考中取得优等,才帮我恢复官位。”
高湛冷笑一声,“她的话你也相信?你有没有想过,她这样做是何居心?”
陆贞口气也变得硬了,“我不管她有何居心,但是这件事我做得堂堂正正。我没有向太后说过你的任何事,她也没有花钱收买过我。”
高湛却越说越有气,“你适可而止好不好?上次你讨好她,给她做彩衣,她转眼就升了你当七品,这些事我看在眼里,可什么都没说。但这次你过分了,你居然跑到仁寿殿去巴结她,求她给你升官,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陆贞看他话里都是误解自己,不免也动怒了,“高湛,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怪我升职后你一直不太高兴,原来你根本瞧不起我!我告诉你,我当上七品,不是因为拍了太后的马屁,而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
高湛却冷冷地看着她,“那我怎么听说,那五层彩衣是阿碧给你出的主意?”
此言一出,陆贞惊呆了,半天才哆嗦着嘴唇说:“连你……连你也觉得,我是抢了别人的功劳,才爬上去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欲和高湛多说,夺门而出。
高湛一路追了出去,拉着她不放,“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贞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心灰意冷,“你走,你走!你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根本瞧不起我这个卑微女官,你根本不理解我为了区区一级官位是怎么呕心沥血、费尽心神!在你心中,这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只消动动手指,传个话,别人就立刻能从泥地里升到天上去……”
高湛说:“陆贞,你不能不讲道理,你的官位是小事,可娄氏……娄氏和我有血海深仇!”
陆贞浑身一颤抖,看向了高湛,“你的事就是大事,我的事就全是小事?高湛,我今天才算真正认识你了。”她渐渐收起了自己的情绪,推着高湛,“太子殿下,请你离开,我青镜殿小门小户,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高湛一时气极,口不择言道:“你口口声声不想靠别人,可你不想一想,如果不是我和皇兄,你怎么能一个人住在这青镜殿里?”
这话让陆贞愣了,她深吸了口气,缓缓说:“是,你说得对,我的确没有资格,你不走,我走。”她一径往外走,高湛这才回过神,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又追上去拦住陆贞道:“你别走,是我说错话了。”
陆贞挣开他,“你放开,你放开我!”她一矮身,从高湛身下钻了出去,不回头地往外走。高湛不由得怒火中烧,随手抓起身边一个火盆砸到了陆贞的脚边,“好了,你适可而止吧!”
伴随着这一声巨响,他看到陆贞缓缓定在了原地,这才走到陆贞身边,柔声道:“阿贞,今天是我火气太大,你不要见怪……”
陆贞却没有理她,只是蹲下身来,在花盆的碎片里找着什么。高湛不解问道:“你在做什么?”陆贞的手已经被碎瓷片割得鲜血直流,她的手里还捏着一块白色的碎瓷片。
高湛脑子一轰,赶紧去摸自己袖子里的那只白虎,哪里还在?
陆贞这时在地上默默地将找出来的白色瓷片小心翼翼地拼起来,一只破碎的白虎出现在了地上,她的眼泪也掉在了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掌里,看得高湛极是心痛,“我不是故意的,阿贞,你别伤心了。”
陆贞甩开了他的手,站起了身,两眼无神地看向了高湛的身后,轻声说:“太子殿下,求你给我个痛快吧,到底是你走,还是我走?”
高湛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默默地走了,出了青镜殿的门,一阵后悔,对着一棵大树拳打脚踢着。一旁的元禄见情势不妙,嗫嚅道:“殿下,没事儿,我在外面一直守着,这边没人,不管你们吵多大声音,别人都听不见。”
高湛正气不打一处来,回头怒视他道:“谁说我们吵架来着!”元禄从未见过高湛这般生气,吓得赶紧不说话了。高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叹道:“我今天是怎么回事,这么控制不住自己?”他想了想,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元禄,“不对,今天是谁告诉你阿贞去仁寿殿的事?”
元禄不解地说:“阮娘啊,今天我来找陆大人,结果丹娘说她去了司衣司,我又去司衣司,果然玲珑说她去了内侍局;我又去了内侍局,结果就碰到了阮娘,阮娘问我你不会是在找陆大人吧,我说是啊……”
听到这里,高湛什么都明白了,像是牙疼一般地倒吸了口气,“你怎么这么笨?被她利用了还不知道!”
元禄挠了挠头,说:“啊,我怎么又笨了?”
高湛解释给他听,“她是故意要我知道陆贞去了仁寿殿的。”
结果元禄却说:“殿下,我听不明白,哪个她啊?”
高湛哭笑不得,“你比丹娘还笨,听得明白才怪了!你不用跟着我了,回青镜殿去,悄悄地把地上摔碎的白虎都捡起来,白虎你知道吗?就是我常拿着的那个。”
这次元禄声音大得吓人,“啊,殿下,你把那个白虎给摔碎了?”他看高湛一脸的晦气,点头肯定了,同情地看向了他,“殿下,我看您才比丹娘还笨呢。那玩意儿可是陆大人亲手给您做的,全天下头一件!”
高湛自嘲地说:“谢谢元禄大人夸奖。你被人耍了,你主子我也被人耍了,现在,你满意了吗?”
第38章:皇嗣
渐入深夜,温度也逐渐下降,平地里起了冷风,吹在身上更加让人难以忍受,这种时候,除了巡夜的侍卫外,一般的宫女内监都早进入了睡眠。天空中只一轮明亮的月,朝着地面上挥洒着清冷的光,照出正在行走的几个人影,显得格外的孤单。
来人是娄尚侍和腊梅,身后几个宫女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腊梅打了个呵欠,忍不住向娄尚侍抱怨,“大人,您小心点。唉,这太后娘娘也真是的,大晚上非要叫您巡查宫禁。”
娄尚侍裹紧了外面罩着的披风,“人一老,事就多。这两天她睡不好,就老觉得宫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听到这话,腊梅不免有点害怕,四处看了看,除了她们这一行人手里提着的灯笼还有微弱的光,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安静的细微之声在她听来都格外大声和诡异。她哆嗦着嘴唇问道:“这地方这么僻静,还真像有东西的样子。大人,您不怕吗?”
娄尚侍叹了一口气,“我怎么不怕?可是还得继续巡!唉,腊梅,你跟着我也快十年了,难道不知道我这个娄家旁支的女儿,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可要不是处处讨好着这位太后姑妈,就根本活不下去?”
腊梅不禁有点伤感地看着她,“大人,您……”
岂料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娄尚侍就做了一个收声的手势,小声地说:“什么声音?大晚上的,谁在那边说话?”腊梅心领神会,给身后的宫女们使了几个手势,几个宫女熄掉灯笼,很快就走远了。娄尚侍走近了几步,只觉得里面说话的声音更加清晰起来。
她沉着脸带着腊梅放轻脚步走进那殿门,腊梅有点害怕地对她说:“这是先前郁皇后住的私院……”
娄尚侍却看了她一眼,让她不要说话。两个人蹑手蹑脚的,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那发出声音的地方正是走廊尽头的一处房间。腊梅心里一惊,已经听出说话的人是萧贵妃和太子,这么晚了,他们躲在这里说话,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她的腿都不禁开始软了。
房间里传来萧贵妃的声音,“你想得没错,高演的那些妃子,没有一个能怀上他的孩子,因为她们不是难产,是通通喝了我赐下的药汤!”窗外的两个人都震惊地互相看了看。
高湛的声音也传出来,“皇兄之前所说的都是真的?你怎么能这么做?这……这毕竟事关皇嗣大事,你为了争宠,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萧贵妃发出一声冷笑,“他知道?对,他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猜不出来?不过,你想错了一点,我这么做根本不是为了争宠!”
紧跟着高湛追问:“你什么意思?”
萧贵妃的语气透着阴森,“阿湛,我知道你还喜欢我,要不然,不会把那么多的观音像放在屋子里,不会到现在还随身带着金纸鹤。可是,我毕竟是高演的妃子,他要宠幸我,我没办法拒绝。所以,我就只有一个法子,就是让他断子绝孙!”
腊梅差点就要晕倒在地了,幸好娄尚侍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又狠狠瞪了她一眼。
两个人又继续听下去,高湛正在说:“你……你到底做了什么?”这也是两人心里的疑问,幸好萧贵妃不知道有旁人,丝毫不顾忌就说了,“你放心,我没有伤害过你的好大哥一丝一毫,我只是自己也喝了那些药,这样子,这个后宫里头,就绝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生下高演的孩子。”
高湛惊道:“萧观音,你简直是疯了!”
萧贵妃却发出了惨笑声,“是,我是疯了!我怎么能够不疯?娄氏和我爹密谋,用西郡五城把我卖了!我国破家亡,不得不嫁给高演,可是到现在连个皇后都当不上!他们对我那么坏,为什么我还要帮高演生孩子?”她顿了顿,语气不自觉地变快了,“阿湛,你心里明明知道,即使我什么也不做,高演他也根本活不到三十岁!我知道你尊敬他,可是,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待在皇位上!好,就算你不喜欢我的主意,愿意等到他死后再继承皇位,那你也可以根据鲜卑‘叔娶寡嫂’的老规矩,在他死后,再娶我当皇后!”
腊梅倒吸了一口气,看娄尚侍的脸色一片苍白,就听到屋里传来响亮的耳光声,高湛愤怒地说:“你清醒一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
萧贵妃的声音里透着坚决,“我没有发疯,这些事我谋划了好多年,我心中一直有数!阿湛,不生孩子,也是为了他好。没有孩子,你就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娄氏就算机关算尽,也抢不走你的皇位!”
没想到高湛听到她这番话,竟然怒道:“萧观音,你听清楚了,自从你嫁给皇兄的那一刻开始,你和我之间就已经是桥归桥,路归路!我现在根本就不想当什么皇帝,更无法忍受你竟然这么对待皇兄!如果说以前我还对你有那么一点余情未了的话,现在,你的所作所为只能让我觉得恶心!”
两人又争吵了几句,娄尚侍听到高湛的脚步声拉近,赶紧拉着腊梅躲在了庭院的阴暗处。面前几株植物大概是长久没有人打理的缘故,长得格外茂密,正好将两人挡得严严实实的。待到高湛的脚步声远了,又传来萧贵妃低低的哭声,她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在撕着什么,随手一扔,一片纸屑刚好飞到了腊梅的鼻子里。
腊梅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眼看就要打喷嚏了,娄尚侍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确定萧贵妃走远了,她才敢放松了手。
腊梅一边打喷嚏一边害怕地对娄尚侍说:“大人,他们居然敢……”这宫里的秘闻,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自己无意识听到,以后不知道是否会死无葬身之地。
娄尚侍做了一个住嘴的手势,腊梅又不敢说话了,眼巴巴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娄尚侍将自己的计划想了一圈,自觉缜密了,这才起身道:“走,我们马上走。”
腊梅小心地问她:“大人,你想去报告皇上?”
娄尚侍嗤笑一声,“你吃错药了?这种大事,第一个应当知道的,当然只能是太后娘娘!”当下刻不容缓,两人迅速往仁寿殿方向赶去。
伴着一连串清脆的响声,无数的金银摆设都被娄太后扔到了地上,她一张脸气得微微抖动着,“贱人,贱人!她竟敢如此狠毒!”
娄尚侍走到她身后,摸着她的后背,说:“姑妈,您心里有火,还是发出来的好,省得气存在心里,伤了身子,反而更不值当了。”
娄太后听到这番话,身子抖得更厉害了,终于疲惫不堪地跌倒在地,面露老态,“演儿,他怎么能那么傻?那萧观音根本就是一条毒蛇,可不管哀家怎么苦口婆心,他还是要把她养在身边……”
娄尚侍煽风点火,“皇上他是天生痴情,要怪的话,只能怪萧贵妃和太子太无耻了!”
果然,娄太后愤愤道:“他配称什么太子?如果不是他,我的演儿根本就不会受这样的侮辱!堂堂北齐之帝,竟会被自己的亲弟弟戴了绿帽子!”声音哽咽地闭上了双眼,两行眼泪缓缓流在了面颊上,“我一定要杀了这对奸夫淫妇!”
娄尚侍想了想又说:“可是,我听他们的话,好像皇上也知道贵妃做了些什么。要是贵妃出了事,皇上一下子想不开,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太子?”
娄太后一下就张开了眼睛,“你说得对,不能便宜了高湛!”脑海里转过万千个念头,她阴阴笑着,“那我们就索性先让萧观音再得意一阵子。这段日子,哀家也真是太信守承诺了,居然让高湛那么恣意妄为!”
娄尚侍极是了解她,看着她说:“姑妈,您难道想要釜底抽薪?”
娄太后点了点头,“只要高湛死了,萧观音就算再怎么机关算尽,最后也只是一场烟花泡影!”说到这里,握紧了自己衣襟下的拳头——这天下是我娄家打下的,任何人,都不能从我的手里抢走!
阿碧刚一踏进司衣司的大殿,就见到陆贞坐在那两张并排放着的书案前正在看着什么,眼底划过一丝不满,但转瞬即逝。她亲亲热热地迎上前,看着陆贞红肿的双眼,问:“阿贞,你今天来这么早?”
不想陆贞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站起身指着自己身边放好的一堆衣服,面无表情地说:“沈掌裳,这是我奉命修改的所有衣服,奉王尚仪之令,请你查收。本司的规则我已经背熟了,请问你是想现在听,还是改个时间?”
陆贞这一出阿碧完全没有料到,免不了有些手足无措。她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堆着笑说:“啊,衣服……衣服就放在那儿吧。那个规则你自己记得就好,不用背了。”
但陆贞还是一脸平静地坚持道:“王尚仪吩咐过,只有在你面前背完所有的规则我才可以恢复办公。那你现在有时间吗?”
阿碧掩饰地点着头,“那好,你背吧。”就见陆贞跪了下来,一字一句背道:“司衣之责,在于明德,冠服齐备,可正人心……至冬日,则以梅花为纹,不得用深朱、明黄等七种禁色。”阿碧表情复杂地看着陆贞一气背完,陆贞这才又说:“就是这些,我全部背完了。”
阿碧连忙去扶她,小心地说:“好了好了,背完就快起来吧。阿贞,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干吗这样跟我见外?是不是我现在跟你平起平坐了,你心里不舒服?”
她心里虚,想试试陆贞的口风,没想到陆贞仍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摇了摇头说:“没有,你和我怎么说都是姐妹,哪会为这些小事生气呢?再说,前些日子我不是还说要推荐你参加秋天的女官晋级考试吗?现在你能提前升上来,我只会开心,哪会不高兴?”
阿碧不放心地问:“那你干吗要跪着……”
陆贞继续说:“我现在这样做,只是想提醒自己别再犯以往的错误,我要堂堂正正地坐回这个女官之位,再不想叫人轻视了。”阿碧怎么也想不通陆贞怎么会这么镇定,心想奇怪了,芳华明明说青镜殿昨晚一直都吵得挺厉害的,可今天她怎么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了呢?好半天才艰难地说:“好,你想通了就行。”
陆贞轻轻一笑,“尚侍大人把我俩分管的内容都告诉你了吧?那我想去玲珑那边看一看,你先忙吧。”扔下阿碧一人在原地,自己先离开了。阿碧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实在不放心,等陆贞一走远,立刻就出去找了阮娘。
陆贞就这么一直忙碌了一天,夜深了才回到青镜殿。一进门就看到杨姑姑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用又担心又责备的眼神看着她。
杨姑姑看陆贞一直不说话,叹了一口气先开口,“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全听丹娘说了。你们俩也真是的,这种小事也吵得起来?不就是一只白虎吗?再烧一个不就完了?”
陆贞到这时才流露出了一抹自己的真实情绪,黯然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那只白虎是全天下第一件白瓷,是我送给他的定情信物,结果他一点也不珍惜,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往地上砸坏了!”
杨姑姑又说:“可他也不是故意的啊,后来他不赔礼道歉了吗?你也不想想,是东西重要还是人重要?”
陆贞这才把自己的心结说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昨晚我才知道,原来在他心里一直觉得我是靠着讨好别人才做到现在的位置的。他根本不了解我为了报仇,吃过多少的苦,受过多少的累……”
杨姑姑看她一个劲地说,等她说完了,才淡淡说道:“你就算在我面前把他骂得像团狗屎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跟他在一起,是你自己选的!”陆贞果然一下就哑口无言了。杨姑姑苦口婆心地说:“小两口过日子,怎么可能不吵架?他知道你和仁寿殿走得那么近,心里不高兴,说了几句过火的话又怎么的?阿贞,你毕竟是个女人,那就得有个女人的样子才行,你得温柔,你得学会理解人……”
陆贞一下又敏感了,“我爹从小就认为女子不如男子,姑姑,难道您也是这么想的吗?”
杨姑姑无奈地看着她,“我看你是钻了牛角尖了!你觉得女人应当和男人一样有出息,这一点我也同意。可是这不并意味着你就应该像个男人那样,什么事动不动都就硬碰硬……阿贞,阿碧曾经把你害得那样惨,可你现在都还当她是姐妹,你为什么偏偏要对太子殿下那么苛刻呢?难道在这件事里,你就真的一点过错都没有吗?”
这最后几句话一直在陆贞心里徘徊着,她脸色也慢慢松下来,但始终不好意思先松口,“好吧,我不生气了。可是……毕竟是他先冲过来跟我发的火,除非他跟我主动道歉,否则我还是不想理他!”
就这么过了几天,这一日陆贞刚走到司衣司后院,迎面就碰上阿碧。前几天的事还历历在目,两人正面相遇,都有点尴尬。陆贞先带着歉意说道:“阿碧,那些天我心情有点儿不好,跟你说话也是凶巴巴的,要是有得罪你的地方,我先给赔个礼。”
阿碧亲热地拉起她的手,“没有的事,你我是姐妹啊!有什么火,你不冲我发,难道还冲外人发?”
陆贞看她这般,更加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阿碧,还是你会心疼人。不过再过大半个月我们女官年考就要举行了,这几天趁着司里不忙,我都尽量抽空看看书,你也记着点,千万别像我一次那样,丢尽了司衣司的脸。”
阿碧故作惊讶地说:“啊,是吗?我都不知道呢。哎呀,姐姐,你一定得多指点指点我。我可不想像你那样,刚升上去就被刷下来……”这话正说中了陆贞的痛处,她不禁脸色一变。阿碧心里十分开心,面上却说:“哎呀,你看我这人,怎么就又说错话了……”
陆贞也不忍责怪她,忙说:“没事没事,我刚让她们在后院给我找了个安静的房间看书,喏,就在那儿。你要有空,就过去找我……”她说着话就回了房间,剩下阿碧一脸讥诮地看着她的背影。
阿碧自言自语着,“我也就是随便搭句话,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缓缓走出司衣司的大门,眼前突然一亮,高湛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她连忙迎上前,“阿碧参见太子殿下。”
高湛被她一挡,脚步停了下来,吃惊道:“哦,是阿碧啊。不,现在应当称为沈大人了。恭喜你高升。”
这话听在阿碧耳里,十分的美,她喜滋滋地说:“太子殿下别那么说,请您还是像原来那样叫我阿碧吧,也免得和沈司珍的名字混在一起……毕竟,我和她又不是一路人。”
高湛笑着说:“好,阿碧就阿碧。”他说话的时间里,眼神却不时地往司衣司里打量着,像是在找谁的身影似的。这一幕落在阿碧眼中,不禁是嫉妒万分,却又要强自忍住,一脸媚笑道:“太子殿下来我们司衣司,有何贵干?是不是……想来看贞妹妹?”高湛被她说中,下意识地咳嗽了一声。
阿碧又说:“太子殿下,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您现在还是别进去的好。贞妹妹刚才还哭了一场,说什么男人就是冷酷无情……”
高湛本想找陆贞和好的勇气一下就没了,失望道:“看来她还没气够,那算了。”他留恋地看了一眼司衣司,这才看向了阿碧,“阿碧,陆贞她一直当你是好姐妹,这段日子我不在宫中,还要麻烦你帮我好好照顾她。”
他一脸无奈地带着元禄先走了,只剩下阿碧愣在原地,太子真的要出宫了?之前的传闻,竟然是真的!万一……万一他有了危险的话,自己怎么办?
想到这一点,再去捕捉高湛的身影,他已经走远,阿碧赶紧抬脚去追他,“太子殿下,请您等一等!”
高湛看阿碧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以为是陆贞回心转意了,欣喜地迎上前。没想阿碧一把重重抓住他的手,着急地说:“殿下,你这次出去,是不是因为黄河的水患去赈灾?”
高湛满怀期待的心一下就沉了,不动声色地推开阿碧的手,才说:“是又如何?”
阿碧也不管了,大声说道:“殿下,我刚听到这个消息,就急着想要来提醒您。到了那边您一定要小心那些流民!小的时候,我也碰到过黄河发大水,那会儿我爹在那边当知府,我亲眼看到了那些流民是多么的可怕!殿下,您一定要小心!那些流民为了一口吃的会杀人放火,您一定要离他们远点!”
看她真情流露,高湛有点感动,语气也缓和了许多,“谢谢你特意跑过来告诉我这些,我会小心的。”
阿碧一脸渴盼地看着他,“只要殿下能够平平安安回来,阿碧就算跑到断气,也觉得值!”
看她对自己这么关心,再想到阿贞对自己一直不管不顾,高湛失望地说:“连你都知道我要去哪儿,陆贞她就一点也不关心吗?”
阿碧故意装作想了想,才勉为其难地说:“贞妹妹这几天一心在准备年考,恐怕没精神想别的事,刚才我还跟她提了提你,结果她立刻就把耳朵捂上了……”
高湛果然相信了她,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了,谢谢你,阿碧。”
待他人影消失不见了,阿碧脸上的那抹甜蜜笑容才渐渐消失,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匆匆就往司衣司赶去,找到那之前为难陆贞的小宫女,低头吩咐了起来,然后又塞了一颗金豆子给她。那小宫女高兴地连连点头,走开了。
玲珑过了一会儿来问她:“沈大人,你找我有什么事?”
阿碧装模作样地说:“尚仪大人刚才派人来吩咐,要你现在把今年的宫衣损耗情况都统计出来,她等着要看。你把手头所有的事都停下来,赶快去库房再查验一遍吧。”玲珑果然不疑有诈,答了声是,这就走了。
玲珑被她前面支开,后面丹娘就被那小宫女拦在了司衣司的门口,那小宫女厉声道:“站住,你是哪儿来的?怎么不经通报就想乱跑?”
丹娘没好气地说:“我是青镜殿的丹娘啊,我过来找陆大人有急事。”眼见高湛就要走了,这姐姐怎么就这么狠心呢?她真的是不知道吗?
那小宫女拖长了声音说:“你是奉了皇上的圣旨呢,还是太后的圣旨呢?”
丹娘果然愣住了。
那小宫女傲慢地说:“要是都没有,你就滚吧。尚侍大人正和陆大人在里面商量要事呢。尚侍大人吩咐过,除非是皇上和太后,否则谁都不许进去!你有几条命,敢得罪她老人家?去去去,快回去,别在这儿挡道!”
丹娘看着司衣司的门,跺了跺脚,还是转身走了,反正,陆贞总是要回来的,晚上自己再和她说也不算晚。
另一边,阿碧推开了陆贞的房门,要向她请教考试的事情,陆贞果然热情地为她讲解起来,这一解说就是一夜。直到深夜,陆贞指着书上一处说:“宫衣仪制方面我也说得差不多了,总之,照着这我划了红线的地方来复习,估计就差不多了。”
阿碧装作不好意思地说:“哎呀,都子时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一直拉着你,也不用耽搁那么晚!”
陆贞却说:“客气什么啊。”阿碧看她很是疲惫,忽然提议,“姐姐,都这么晚了,不如你就索性别回青镜殿,就歇在这儿吧,反正这儿什么都有。”
陆贞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也好。”
阿碧这才放心地说:“好了,姐姐,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她看着陆贞和衣睡在了床上,这才走出了房门,露出一抹嘲笑,“陆贞,好好睡吧。等你明天睡醒了,太子殿下也早就离宫了……别怨我,谁叫你那么用功、那么好心呢?”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陆贞醒来后,只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伸了一个懒腰,推开了房门,又见庭院里一处草丛里一朵小黄花开得极是好看,心里一酸,想起了高湛,自己已经原谅他了,为何他一直不来找自己呢?她慢慢走了过去,将那朵小黄花掐下,戴在了发间。
玲珑这时路过庭院,看到陆贞,一脸的吃惊,“大人,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贞疑惑地看着她,“嗯?有什么事吗?”
玲珑迟疑地说:“你怎么没去送太子殿下?”
陆贞一愣,“送他?他要去哪里?”
玲珑本以为是陆贞还没和太子和好,因此赌气着,现在看来,她完全不知道,大惊道:“太子殿下要去黄河赈灾,你难道都不知道吗?”
这下陆贞也惊呆了,“什么?他要去赈灾?怎么没有告诉我?”
玲珑同情地看着她,提醒道:“别说那么多了,你快去阖闾门吧,皇上也在那边……”她一句话还没说完,陆贞已经跑得没影了。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过,陆贞好不容易赶到阖闾门,却看到太子殿的一行人等已经往她的方向走来,里面有之前服侍过她的那个宫女。她一把抓住那人的手,急急问道:“玉明,太子殿下他……他在哪里?”
玉明不解地看着她,“陆大人来晚了,太子殿下的车驾刚才已经出了宫。”
陆贞一下就觉得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再也站不住,扶着身边的一棵花树,眼泪忍耐许久,终于还是流了出来。之后,她拼命地爬上城墙,这才看到杏黄色的太子车驾,以及随行人员扬起的一片烟尘……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手绢,擦了擦眼泪,又忍不住朝着远处扬起自己的手绢,像是在和高湛告别。
孝昭帝恋恋不舍地送完高湛,回了昭阳殿,就看到娄太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拿着一卷卷筒翻看着,他顺手解下自己的斗篷,问道:“母后,您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让人告诉朕一声。”
娄太后冷眼看着他,“你去送太子,哀家闲来无事,就想到你这儿来看看。演儿,你坐下,母后有话对你说。”
孝昭帝坐了过去,开口道:“母后有什么事?朕洗耳恭听。”
娄太后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扔,淡淡地说:“母后刚才调了你的起居注来读,发现这三个月内你去了含光殿十次,萧贵妃来了昭阳殿一次,而其他嫔妃,你根本就没有临幸过。”
孝昭帝没想到自己母后一上来就和自己谈这些,脸顿时憋得通红,半天才说:“母后,您怎么能看这些东西……”
娄太后把脸一沉,“传宗接代是朝廷要事,母后怎能不看?演儿,你宠爱萧贵妃,哀家无话可说,毕竟这门亲事也是哀家帮你求来的。但是,她到现在还生不出孩子,你难道就忍心看母后一直都抱不了孙子吗?”
孝昭帝不耐烦地说:“母后,朕说过,朕只喜欢观音一人,就算其他的妃子长得倾国倾城,朕都没有任何心情!”
娄太后立时怒道:“你还要我说多少次?喜欢谁和生孩子根本是两码事!演儿,你不要逼母后,你知道,我们娄家在朝中总还是有些力量的。要是你再不宠幸其他的妃子,我就会让他们全部上书,求你废掉萧氏的贵妃之位。”
孝昭帝惊得站起身来,“母后,您不能这么做,观音她是无辜的!”他知道这事自己母后绝对做得出来,不禁十分担心。
娄太后看他还一直帮萧观音打掩护,气不打一处来,缓缓道:“是吗?演儿,你我心知肚明,她真的是无辜的吗?你犯傻,可是哀家这个当娘的,是绝不会跟着你一起犯傻!”
孝昭帝果然脸色一变,说不出话来。
娄太后叹了一口气,这才说:“以前都是我逼你,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美人才女你都不喜欢,可这次,我要换个法子。演儿,你记住,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我们北齐必须有一名新皇子。”
她字字落地有声,也不待孝昭帝多说,先自离开。这次她早有准备,借口黄河水灾将高湛调出了京城巡查灾情,待到高湛一解决掉,只要后宫里多了新皇子,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萧观音这个贱人!哪怕演儿再怎么维护,自己也不担心江山后继无人!
一纸旨意将萧贵妃传来了太庙,娄尚侍看着她头顶着祖训跪在地上,皮笑肉不笑地说:“娘娘,您虽然身子娇贵,但是头上的祖训还是得顶稳了。请恕微臣无礼,今日要您在这听训的可不是微臣,而是太后娘娘。”
娄尚侍看她恨恨看着自己,仍不答话,得意地展开手中的圣旨,“贵妃萧氏,忝居后宫首位,本应贤良不妒,然天性能容人,至皇上登基以来,皇嗣凄凉。哀家痛之,伤之……从今往后,汝应痛改前非,否则,哀家必将严惩不贷!贵妃萧氏,你可记住了?”
萧贵妃不理会旁边围了一圈的妃子和宫女们,勉强撑着自己暴晒在太阳下的身体,咬牙道:“臣妾谨记!”
娄尚侍满意地上前去扶她,假惺惺地说:“贵妃娘娘,您受苦了,现在训诫已毕,您可以起身了。”
萧贵妃一把就打开了她的手,看阮娘正往自己身边跑来,拉住阮娘的手站起来,放缓了脚步,每一步都坚决地踩在了地上——她知道娄氏是为了羞辱她,越是这样,她越要让这些人看看,自己没那么容易认输!
入夜后,孝昭帝改完了奏章,疲倦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白天里元福就来找过他,让他去救救贵妃,他出门后还是回来了,观音的性子那么烈,一定不想让自己看到她受苦的模样。想到这里,他又想,明天带什么好玩的东西去观音那里哄哄她呢?
他一边想着这事,一边踏进自己的房间,却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后殿里的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熄了,窗外的月光照射进来,只能看见窗台前三点红红的小光,不知是谁点燃的香,透着一股甜腻的香味。
孝昭帝出声喊道:“元福,元福,今儿这后殿里,怎么搞成这样了?”他一句话说完,却没有人应自己,心里有点奇怪,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忽然感到一阵燥热,下意识地扯开自己的领子,自言自语道:“奇怪,今晚怎么这么热?”但好像一点用都没有,没多久他就感到脸上一片滚烫,他深吸了一口气,“朕这是怎么了?”
先一开始,孝昭帝只当自己是感染了风寒,因此他也就不准备再看书了,一径往床铺走去。没想到掀开自己床上的被子,却看到一个女子,赤裸着全身,不知何时就已经在自己被子里躺下了。那女子看孝昭帝目瞪口呆对自己看来,柔媚一笑,道:“皇上,你总算来了,臣妾等得好苦……”
孝昭帝迷迷糊糊中看她自称臣妾,面容又和萧观音有些相似,也不起疑,搂着她说:“观音,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笑了一声,也不说话,扶着孝昭帝就和他开始缠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孝昭帝清醒了一点,看清了那在自己怀里的女子的脸,吓出一身冷汗,猛然推开她,“不对,你不是观音!”
他一跤跌下床,怒道:“你是何人,竟敢做下这种淫秽行径!”
那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哆哆嗦嗦跪在床上,道:“皇上饶命啊,是贵妃娘娘要我来服侍皇上的!”
屋里的香气越来越浓,孝昭帝不敢相信她说的话,用尽力气一把拉开自己的房门,“你给我滚!朕不想再看到你!”这一瞬间,他愣住了,只见萧贵妃冷冷地站在自己的门口,旁边的人正是愁眉苦脸的元福。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她,萧贵妃这才开口道:“请问陛下对我推荐的这位美人可还感到满意?”
孝昭帝立刻就明白了,难怪这后殿的灯火全都熄了,难怪自己闻到这满屋子的香气后整个人都昏昏沉沉,难怪自己怎么找都找不到元福,原来她是要把自己往别的女人身上推去!她心里,可有自己?
他愤愤地冲出房门,指着萧贵妃道:“这……真是你做的好事?”
他本来还在心里小小地指望着,只要萧贵妃不承认,他就相信她。可是萧贵妃面无表情地说:“是又如何?太后不是责怪臣妾不应当独占帝宠吗?臣妾回宫之后就马不停蹄,立刻安排……”她用手一指屋里的那女子,嘲笑般地说:“要找到和臣妾长得像的女人,还真不那么容易呢。”
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整个扔进了冰水里,那一点点的热度,就这么迅速地被冰彻入骨。他陌生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心痛,失望,绝望,还总是期待着有一天她会明白自己爱她的这颗心。他哆嗦着自己的手指,听到自己一字一句说话的声音,“你……你太过分了!朕是为了你,才从来不把别的女人放在眼里,可是你,竟然把朕当成一件物品,想让给谁就让给谁!”
紧跟着,一口鲜血喷出,再也承受不了这种心痛,就在别人的惊讶中,孝昭帝软软地晕倒在了元福抢上前扶他的手臂里。
第39章:情信
皇上病倒可是非同小可,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被召集来了昭阳殿,娄太后听闻消息,也着急地从仁寿殿赶来。满屋子的灯笼让昭阳殿如同白昼,太医们始终不发一言,娄太后着急地在一旁徘徊着,看到跪在榻前的萧贵妃,更加生气,呵斥道:“荒唐!荒唐!萧观音,你简直是大逆不道,皇上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一定要把你千刀万剐!”来的路上,早有人偷偷告诉她皇上是为什么才发的病。
娄尚侍连忙过来扶着她,劝道:“太后先别着急,听听太医怎么说。”
太医这时终于放下了一直把着的孝昭帝的手腕,娄太后赶紧问道:“皇上他什么时候能醒?他病得重不重?”
太医施礼道:“禀太后,皇上他一时太过生气,血不归经,这才突然昏迷,虽然看起来颇为触目惊心,但病况不算严重,只要微臣扎上几针就可醒来。”
娄太后一连声地说:“那还愣着干吗?快扎啊!”
太医不敢怠慢,连忙给孝昭帝施针,果然,几针下去以后,孝昭帝逐渐睁开了眼睛。看到他醒了,娄太后扑到床上,“演儿,演儿,你怎么样了?”
孝昭帝虚弱地看着她,“母后……”
这一声让娄太后想到他小时候,那时候他身子不好,总是这么叫着自己。她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哽咽着说:“母后在这里,母后在这里,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太医看娄太后有些失控,连忙小声提醒道:“皇上此后几天,必须要静卧床上休养。”娄太后先是一愣,“那是自然。”她继而擦干泪水,对孝昭帝柔声说:“演儿,你好好休息,朝廷那边,自有母后帮你看着!”
孝昭帝眼睫毛抖了几抖,哀求地看向她,问道:“贵妃呢?”
萧贵妃听到孝昭帝问到自己,身体一颤,道:“臣妾在。”
娄太后怒道:“演儿,她闯出如此祸事,定不能轻饶!今天能气得你吐血,明天岂不是会让你……来啊,传哀家的旨意,贵妃萧氏素行不端,愧为后宫表率,即日起,废掉妃位,贬为庶人!”
萧贵妃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静静地听着,孝昭帝却出言道:“等等!”他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急急道:“母后,今日朕不慎吐血,只是旧病复发,与萧贵妃并无关系!”
娄太后气愤地说:“演儿,到现在了你居然还要护着她!不行,哀家绝不允许!”
孝昭帝再也撑不住了,又躺了下去,喘了几口气,面色很是平静,“母后,你要做什么就尽管做去好了,只是,她要有个什么万一,朕也不想活了。”娄太后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儿子刚刚和自己说了什么,她哆嗦着手指指着孝昭帝说:“好,好,好!这就是哀家养的好儿子!”气得夺门而出,只剩下刚刚回过神的娄尚侍带着一众宫女赶紧追了出去。
一行人渐渐走远,屋内才安静下来,只有萧贵妃的声音带着歉意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
她话还没说完,孝昭帝挥了挥手,疲倦地说:“你走吧,朕最近不想见到你。”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萧贵妃一眼。萧贵妃没想到孝昭帝会赶自己走,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愣在原地良久。孝昭帝一直背对着她,她静静地看着他瘦削的后背,默默走出了房间。
阮娘怕她出事,连忙紧跟在她身边,两人出了门,萧贵妃厉声对她说道:“别那么哭丧着脸,凤印还在本宫的手里!”
阮娘低低答了一声“是”,萧贵妃又说:“你吩咐司膳司,往后多做些补血的东西送去昭阳殿。还有,让太医院把陛下的脉案每天都交一份给我。”
这天一大清早,玲珑刚刚从司衣司大门走出来,就看到丹娘站在一角,鬼鬼祟祟地朝司衣司大门看来看去,又不走近。她走到丹娘身边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呀?”
丹娘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玲珑站在自己的身后,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说:“吓死我了,干吗跟只耗子似的,老躲人后面啊?”
玲珑指着她的脑门说:“你才像耗子!不好好待在青镜殿,跑到司衣司来做什么?”
丹娘伤心地说:“我……我也关心姐姐嘛!自从太……自从那个谁走了后,她先是跟丢了魂儿似的,后来就开始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背书、绣花,晚上又回去得很晚,连话都不跟我说,我担心她是不是伤心得都魔怔了……”小脸上写满了担心。
玲珑啐了她一口,“还轮得着你操心?大人她应该没什么事,毕竟这几天在司里说话都挺正常的,女官的年考马上就要举行了,她哪儿有空每天哭哭啼啼的啊。”
丹娘半信半疑地说:“真的没事?我是怕那个谁走了之后,王尚仪又过来欺侮她。”
玲珑肯定地对她说:“现在不会了,萧贵妃自从被太后骂了,缩在宫里不出来,王尚仪天天泡在含光殿,哪儿有空来找我们岔子?”她幸灾乐祸地小声对丹娘说:“你知道吗?皇上已经快十天没有和贵妃娘娘说话了。”
丹娘睁大了眼睛,“老天,这太阳又打西边出来了!”
玲珑正欲再说,身后已经有宫女在叫她,“玲珑,陆大人叫你!”玲珑连声应着来了来了,丹娘说:“姐姐你快进去吧,大人没事就好,我自己回青镜殿去了!”
正在此时,陆贞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发着呆,喃喃自语,“阿湛,不知道你现在走到哪儿了?”
玲珑这时走到她旁边问道:“大人,你找我?”说完这句,她看陆贞还没什么反应,又提高了嗓门,叫了一声,“大人。”
陆贞这才意识到玲珑来了,连忙拿起手边的一些衣服问道:“啊,玲珑,你来了啊。你看看这些衣服,红色的怎么能和绿色的撞在一起?颜色太杂,也太刺眼了些。”
玲珑看了看,说:“这是沈大人配的色。”
陆贞一愣,啊了一声,刚好眼角余光看到阿碧朝这边急急走来,像是要赶着出门似的,拦住她问:“阿碧,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阿碧果然说:“能待会儿不?我现在有点事得马上出去。”
陆贞转身拿起衣服走到她附近,“耽误不了多久,就一会儿!”又指着衣服说:“阿碧,这色是你配的吗?你看,这颜色太杂了,古话说得好,以红杂绿,是为大忌,我看……”
阿碧越来越不耐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这又不是多大的事儿!”
陆贞却没有看出来,还一直说着,“那你觉得配什么颜色好?依我说,把这红色改成杏黄……”
阿碧丢下一句,“你决定吧。好了,我得走了。”甩手就要走,陆贞又将她拦了下来,帮她整理着头上歪掉的假发髻,“你看你,也不小心点,这要让别人看到了,肯定会说你举止不端……”
阿碧没好气地推开她,“陆贞!我也是个女官了,用不着什么事都要你管!”说完扬长而去,心里兀自恼火着。她约好了小内监打听高湛的消息,偏急着赶出去时,这陆贞一直拦着自己。当下急着出了门,一路小跑到一处宫墙下,果然那人已经等在了那里,阿碧走近道:“公公,我在这儿。”
那人满脸堆笑,凑到她身边说:“沈大人,你想知道的事奴才已经打听清楚了。太子殿下已经到了随州,现在水患已经控制住了。”阿碧这才松了一口气,高湛没事那就好,爽快地从怀里掏出黄金给他,说道:“谢谢你了,以后在朝上听到了什么事情,一定要马上来告诉我。”
那小内监收起了黄金,讨好地说:“沈大人你放心,我保准这后宫里面,你肯定是头一个知道太子殿下消息的人。不过,你这么关心太子殿下,是不是……”他笑得一脸暧昧,阿碧嘴硬道:“胡说,我是因为,因为有一个表哥跟着太子殿下一起前去,才这么担心的。”
那小内监也不怎么相信,说:“哦,原来如此。那大人不妨去修文殿那边也打听打听。今儿早上太子殿下派来给皇上回报的内监刚下朝,没准这会儿已经回了修文殿了。”他满意地收了黄金,这才走了。小内监刚刚说的话提醒了阿碧,阿碧转过身,往修文殿方向走去。
修文殿里一个人都没有,阿碧悄悄走了进去,玉明的声音突然在廊下响起,“人都死到哪儿去了?太子殿下一走,你们就……”她一进屋,没想到和阿碧撞了个正着,看了看她的女官打扮,狐疑地说:“这位大人,请问您是?”
阿碧没想到自己被抓了个巧,一时想不出别的谎话,脱口而出,“我是司衣司的沈掌裳。”
玉明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陆大人派你过来的吧?正好,我刚把太子殿下的信拆出来。你等等啊!”她说完话就进了里屋,剩下阿碧在外面疑惑地站在原地。玉明没多久就出来了,递了一封信给她,“给!快些交给陆大人吧。”
阿碧迅速扫了一眼封皮上陆贞亲启四个字,心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放心吧,我这就回去交给陆大人!”接过那封信,一路往自己的房间跑去,只觉得心跳得不行,烧得自己满脸通红。
她好不容易回了房间,锁好了门,小心翼翼地将那封信拿出来,哆嗦着手将那封信拆开,里面果然是高湛的字迹:
“阿贞,一转眼,我已告别京城数日,分离的日子里,我对你念念不能忘怀。上次青镜殿之事,是我火气过大,未能考虑到你的心情,请你原谅我的一时失言。阿贞,你我定情已久,共历生死……”
阿碧看完了全信,心中又酸又嫉妒,“他怎么能一个字都没有提到我?”她正欲将这封讨人厌的信撕碎,转念一想,拿起信学着高湛的笔迹又重写了一封,小心地封好以后,露出一抹笑容,“萧贵妃,反正你那么恨陆贞,这一次,就劳烦你来做这个恶人了。”
女官年度考试在娄尚侍的主持下拉开了帷幕。王尚仪在一旁看着陆贞下笔如飞,很快地说:“司衣司女官,需加试绣艺!”她知道陆贞不善绣艺,故意为难她。此时她看着阿碧和陆贞,说:“你二人,可曾准备妥当?”
两人点了点头,拿起准备好的东西开始绣起来。阿碧偷偷看了一眼陆贞,心中奇道:奇怪,前阵子看她还满手都是针洞,怎么这会儿倒如此熟练了?
不久,王尚仪宣布时间到,小宫女便将两人绣好的物品送交上去,王尚仪露出一抹笑意,“本座不懂这些。陈典侍,你是司衣司的前任首领,还是你来品评吧。”
陈典侍先看了看阿碧的绣品,说:“沈掌裳这一件,针法秀丽,配色得宜,可谓上品。”阿碧很是得意,嘴角浮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承蒙大人夸奖。”
没想到陈典侍顿了顿又说:“可陆掌饰这一件,深浅配合完美,图案栩栩如生,属下认为,更胜一筹。”这番话大出王尚仪的意料,顿时连阿碧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陈典侍惊异地看着陆贞,“陆贞,我记得你刚来司衣司的时候绣工还不怎么样,怎么最近一段时间不见,水平竟如此突飞猛进?这种凤尾绣,每个部分都要用不同的力道,普通绣娘要是没几年的工夫都不可能练得出来。”
陆贞恭敬道:“属下之前绣艺的确不精,但上回谨遵尚仪大人之令,回去绣了好几十套衣服,自然也是熟能生巧。至于凤尾绣,那是因为属下闲来无事,自己经常用雕刀练习刻花,天长日久,手上就有了那么一点力道。”
王尚仪生怕又有什么节外生枝的变故发生,打断了陈典侍想继续说的话,“好了,既然结果已出,陆贞、沈碧,你们俩都合格了,可以出去了。”
两人施礼完毕,一前一后出了内侍局的门。阿碧心里有气,一不小心就扭了一下脚,陆贞连忙去扶她,阿碧没好气地问:“你走开,我不用你管!”
陆贞疑惑地说:“阿碧,你怎么了?”
阿碧冷笑了一声,“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你练过什么凤尾绣,你是不是故意挑了今天这个机会,要在大人面前压我一头?”
一番话说得陆贞失笑道:“你想哪里去了?这凤尾绣,我也是无意间跟着绣娘们学的,这年考虽有名次之分,可你的绣品也很不错啊。再说,你要想学的话,我教你就好了。”
阿碧强自说:“我才不……”她话还没说下去,远处的女官们都开始喧哗起来,“发榜了,发榜了。”顿时,众人挤做了一团。
两人也心急自己的成绩,都跟着挤进人群,陆贞看着“年试第一名陆贞”的字样,高兴得双手合十,一旁的阿碧却发现自己的名字在二十三名,不禁脸色又是一黑。
她们刚从人群里挤出,陈典侍就冲陆贞迎面走来,“陆贞,不错啊,笔试和绣试都是第一,这一次,你可是名副其实的榜首。”陆贞心情大好地笑了笑,司正女官也走到她旁边说:“好好努力,这次你的成绩那么好,下一次再想法子立功,就能升回七品了。”
话音刚落,娄尚侍的声音就传来,“太后有旨!”
一行人等都连忙跪倒在地,娄尚侍懿旨宣读道:“太后娘娘懿旨,司衣司掌饰陆贞,前因考核成绩不佳,降为八品。今能发奋图强,于年试中勇夺榜首之名。为彰其勤奋,特复其官位,令其重为七品典饰。钦此!”她收了懿旨,看着谢恩的陆贞说:“陆贞,太后娘娘可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份懿旨,要本座一看你的成绩就马上宣读,你果然不负她老人家厚望!”
一时间,女官们都炸开了锅,陈典侍笑嘻嘻地对陆贞说:“陆贞,你这份恩宠,真是无人能及啊。”司正女官也讨好地说:“自皇建元年以来,所有的新女官里,就数你最争气了。”三个人说得兴高采烈,一旁的阿碧却是气得一张脸都绿了。
陆贞也没顾上和阿碧说话,一心只想把这个好消息和杨姑姑分享。和女官们寒暄完,她抬脚便往用勤院跑去,岂料经过太液池附近和一个内监撞了个满怀。陆贞定了定睛,出口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元寿,怎么是你!”
元寿也看清楚了这说话的人是陆贞,带着笑说:“陆大人,是你啊。您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陆贞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去用勤院找个熟人,走这边路能近一点。咦,你怎么不跟着皇上,自己一个跑过来了?”
元寿往远处的凉亭指了指,只见孝昭帝坐在亭里,目光往远处看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元寿小声地说:“皇上这几天都不开心,今儿好不容易出了昭阳殿,想到这里来坐一坐,散散闷。”
陆贞也放低了声音,“那你先忙,我悄悄地绕过去。”
两人说话间,孝昭帝已经看见了她,喊着陆贞,“是陆贞?过来陪朕坐一坐吧。”
陆贞只能扬声道:“遵旨。”之前孝昭帝和萧贵妃的事,她也隐约听了一些,这时赔着小心走进凉亭。孝昭帝的脸色却很正常,指着桌上的瓜果对陆贞说:“好久没见你了,快来尝一尝,这可是西域的葡萄,金贵着呢。”
陆贞只拿起了一颗放进嘴里,然后说:“真甜。”
孝昭帝看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失笑道:“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这几天,朕和观音吵架,心中很是烦闷,就想找个朋友说会儿心里话。”
陆贞有点尴尬地笑着,“皇上,有什么气,确实不能闷在心里。阿……太子也跟我说过,您跟贵妃娘娘都已经认识那么久了,有什么架,吵过也就算了。”
孝昭帝敏感地听出她话里不太对劲,问道:“你叫阿湛太子?那天阿湛出宫,你也没有去送他,怎么,你们吵架了?”
陆贞点了点头,坐到他身边,“有些事,不小心说僵了,就吵了起来。”
孝昭帝又问,“那你现在,想他吗?”陆贞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孝昭帝伤感地说:“我知道,他肯定也念着你。你们俩再怎么吵,心总是一起的。可观音不一样,她的心,从来就不在我的身上。”
陆贞听出他话里的神伤,想了想安慰他道:“皇上,有的时候,人在身边也是一种福气。能吵吵架,总是好的,哪像我,现在想跟他吵架都吵不上。”孝昭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陆贞鼓起勇气问他:“皇上,我想问一声,阿湛他什么时候才能回京,他现在到了哪里了?”
孝昭帝不解地说:“治水之事,非同小可,他这一去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怎么,你不知道他的消息?他难道没有写信给你?朕和皇姐可是昨天就收到他的信了。”
陆贞脸色顿时就变了,只觉得两眼发胀,眼泪顿时充满了整个眼眶,淡淡地说:“没有,可能……他是忘了吧。”说到这里,忍不住的心痛,眼泪夺眶而出。孝昭帝看她难受,伸出衣袖帮她擦着泪水,“别哭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唉,阿贞,你和我都是可怜人啊。”两个人本是互相安慰,却不想这一幕落在了远处的一个有心人的眼里。
这天入夜陆贞才回到青镜殿,一进门就看到桌上高湛字迹的信,欣喜地喊道:“丹娘,这封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顿时觉得自己释然了许多,原来阿湛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自己白天的眼泪可都白流了。
丹娘走过来说:“昨天大晚上,那会儿你为了准备今天的考试,已经睡了……对了,姐姐,你考得怎么样啊?”
陆贞打趣她,“现在才想起来问?告诉你,我又升回七品了!”
丹娘喜出望外,“真的?那姐姐你得请我吃好东西!我的一口酥全送给元禄了,一点存货都不剩了。”
陆贞把她往外推,“好了好了,你就知道吃!你快出去吧,明天我再打发人出宫给你买去!”
丹娘哼哼着,“可我还想和你说会话啊,干吗那么着急赶我走……啊,我知道了,这封信是太子殿下写给你的吧?”
陆贞脸一红,“快出去!”
丹娘笑嘻嘻地吐着舌头跑出了门,陆贞这才激动着打开了那封信,岂料越看越是心凉,腿一软,整个人跌倒在地,顺手将桌上的茶杯带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声音惊动了丹娘,她担心地又跑进来,“出什么事了?”结果看到陆贞一脸伤心地坐在地上,附近还散落着几张信纸,小心翼翼问道:“姐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哎,你说话啊,你说话啊,是不是太子殿下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陆贞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眼泪滚滚而落,“他竟然说,我爱慕虚荣,心胸狭窄,从今天往后,他跟我……就只是素不相识的陌路人……”
丹娘吓了一跳,“不可能吧?太子殿下他真是这么写的?”看着陆贞无力地点头,不怎么相信地拿起地上的信纸看了起来,半天说道:“不对,这信肯定不是太子殿下写的。好吧,就算是他写的,那他肯定也是在撒谎!”
陆贞满心都是疑问,听到丹娘这么说,心里好受了不少,问她:“你怎么知道?”
丹娘肯定地说:“一想就明白啦!太子殿下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写这种信?别的我不说,元禄临走那天晚上来瞧我,还跟我说太子殿下喝了一晚的闷酒,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后来还要元禄跟我说,要我好好地照顾你……唉,说起来也是不凑巧,要是那天你没去和尚侍大人商量事情就能见着太子殿下了,人家可是专门去司衣司给你道别的啊!”
这下陆贞奇道:“我和娄尚侍商量事情?除了今天早上她过来颁旨,最近我就根本没见过她啊。”她本来还以为是阿湛不想见自己,没想到还有这些事!
丹娘赶紧说:“那就怪了!那天我去找你,想跟你说太子殿下要走的事,结果有个小宫女在门口拦着我,硬说你和娄尚侍在忙,不许我进去……”
陆贞回想着说:“不对,那天我一直和阿碧在温书,从头到尾就没有见过外人。”想起那日的情景,恍然大悟道:“那天阿碧留我睡在司里,难道……”
丹娘听着听着,张大了嘴巴,坚定着陆贞的想法,“啊,我知道了,肯定是有人把太子要走的消息给堵死了,故意不让你知道!”
陆贞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事都是因为阿碧喜欢高湛,她想了一回,喃喃道:“谁会这么做?啊,我知道了,一定又是王尚仪她们……可为什么阿碧又会帮着她们?难道她们是一伙的?嗯,难怪阿碧最近对我有些不冷不热的……丹娘,你去司衣司找我的事,为什么不早些跟我说?”想起阿碧靠着王尚仪才做了女官,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陆贞不说还好,一说丹娘也委屈了,“人家哪敢啊,自打殿下走的那天开始,你一回来就把自己锁在房里谁都不理,人人都怕你好不好?连我都不敢跟你说话,生怕打扰了你温书,你现在还怪我!”
陆贞满是歉意,“是我不对,我以后给你买好多好吃的行不行?”
她又仔细看了看那几张信纸,“你说得对,阿湛那么谨慎的人,就算是要跟我分手,也不会简简单单地写一封信来就了事。而且,他更不会随便地叫一个不认识的宫女送信过来,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所以,这封信一定是假的!王尚仪,这次,是你们失策了。”想起自己之前还一直误会他、责备他,她更是羞愧,一阵的后悔,将那封信撕得粉碎扔出了窗外,对丹娘说:“丹娘,我现在发现,我真的有好多地方还不如你呢。连你都那么相信阿湛,可我居然会为了一封假信怀疑他、记恨他……”
丹娘看陆贞后悔之情溢于言表,不禁笑了,“这算什么呀,你不是老跟我说当局者迷嘛。嘿嘿,不过从今往后,你可别再说我是个糨糊脑子啦,关键的时候,我肯定比谁都聪明……姐姐,你说要给我买好多好吃的,那什么时候能买回来啊?”
两人兴高采烈地说着话,一扫之前的坏情绪,偏偏就在这时,太后召陆贞前去问话。
陆贞和太后说了好半天话,才从仁寿殿里出来,就看到娄尚侍着急地来问她:“见过太后娘娘了?她老人家宣你过来,是有什么大事?”
陆贞也有点疑惑太后今天召她竟然没什么大事,实话实说道:“没什么大事,太后娘娘就是吩咐我带人过去,给皇上做几件新龙袍。”
娄尚侍别有用意地强调道:“皇上近来茶饭不思,消瘦了很多,你那些龙袍可要做得贴心点啊。”陆贞看她笑得诡异,胡乱应了一声,娄尚侍果然悄悄又说:“你这次升回来,行动做事是要比以前更沉稳了。什么时候过来再帮我看看采买单子?”
陆贞只觉得眼皮一跳,想起高湛的话,婉拒道:“陆贞本应全力效劳,但是司衣司最近公务繁忙,要不,下官帮您另找几位司计司的熟手宫女去帮忙?”
娄尚侍脸一沉,心想这会儿仗着皇上宠你,太后用你,翅膀就开始硬了?但很快没事般地笑着说:“咳,这是多大一点事啊,你先忙你的吧。等有你空了,再来帮我也不迟。”
陆贞松了口气,也没想她怎么会这么快就放过自己,告了一声罪,就先行走了。娄尚侍看她走远了,才不掩饰一脸的愤愤,偏腊梅又在一旁说:“我听说,前阵子她把太后娘娘赏下来的东西都分给司衣司的宫女们了,还说什么天恩均沾。”
娄尚侍冷笑道:“呵,这有点像是在划清界限嘛。有意思,这内宫里的女官和宫女,不是跟我,就得跟王璇,难道她想自成一派?哦,我倒忘了,她可一直是皇上的人呢。”她转身进了仁寿殿,远远就看见娄太后在檐边逗弄着一只鸟儿,心情似是大好,凑上前说:“都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姑妈,您今天这么精神,怕又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吧?”
娄太后看是她来了,也不隐瞒,“也不算什么好消息,你叔父那边捎了话来,说高湛那边刚决了一次堤,灾民又多了好几万,他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就对高湛下手了。”
娄尚侍微笑着说:“这都是安排好的事,不算什么喜事吧!姑妈还打算瞒着我?昭阳殿那边的人听说,亲眼看到皇上当着好几个人的面给陆贞擦眼泪?”
她本来就是来试探娄太后的意思,果然娄太后心情大悦,“可不是嘛,老天可怜,演儿他终于不再一根筋地向着萧观音那个贱人了。”
娄尚侍不动声色地挑拨离间,“姑妈派她过去给皇上裁龙袍,怕也是再想在烈火上加把干柴吧?只是,您就不怕她得宠了以后骄傲自大,变成第二个萧贵妃?”
娄太后立马横了她一眼,“你今天是吃什么东西了,嘴里那么酸?陆贞她再怎么样,也不过就是一个七品女官,哀家难道还怕她翻过天去?”
看这情形不妙,娄尚侍堆着笑容撒娇道:“哎哟,人家也就是开句玩笑嘛。”耳边娄太后说的话却正是她最不想听的,“不过……她只要能给演儿生下皇子,再多的恩宠,哀家也愿意给!”
娄尚侍面上笑容不变,心中暗想,这陆贞靠着我贴上了太后,原来这是要过河拆桥了!
就在这时,陆贞领着一干宫女到昭阳殿来给孝昭帝量衣,孝昭帝看着陆贞,笑着说:“连做件衣裳母后都要特意打发你过来,其实真的用不着。”
陆贞心里牵挂着高湛,给他使了个眼色,“我其实也有事想见见皇上。”孝昭帝哪里不知,连忙对几个宫女说:“你们都下去吧。”
顿时满屋子的人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两个人,陆贞这才害羞地说:“陛下,您派人跟阿湛联络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捎件东西给他?”
孝昭帝微笑着答道:“是信吗?没问题,朕正好要派信使去随州。”
陆贞却说:“不是信,是这个东西。”她满脸通红地从身上拿出一只锦囊,里面是一只小小的白虎。孝昭帝忍不住好奇去看,发现这白虎之前被摔碎过,后来又被仔细粘合住了,不禁问道:“这是什么?怎么摔碎了?”
陆贞看了看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孝昭帝这时明白过来,哈哈大笑,“噢,白虎,白虎儿,阿湛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呵呵,就只捎这件东西,不用附个纸条什么的?”
陆贞被他一笑,更加不好意思了,“他看到这个东西就懂了。”
孝昭帝看她头又低下去了,故意大着嗓门哦了两声,陆贞这才抬头怒视着他,“皇上!”
孝昭帝不由得乐了,“害羞了?那你知不知道,朕的小名儿叫做朱雀!”两人说到最后几句话时,声音大了一些,一个宫女在屋外听到以后,愣了一愣,连忙往仁寿殿的方向赶去。
再等到陆贞和孝昭帝说完话回到青镜殿时,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青镜殿上下处处都是工匠,不远处还站着她的师傅朱少监在指挥着,陆贞不解地走到他身边,“师傅,你怎么也来了?”
朱少监看她来了,便说:“太后下令要把几座冷宫都翻修一新,这是内府局的差事,我就顺便来看看你。”
陆贞心中很是疑惑,“可是,上回火灾过后不是才刚修过吗?”
朱少监也说:“我也是这么说,可是架不住太后的懿旨啊。”他看陆贞一脸的不知情,小声问她:“太后娘娘还特别吩咐,要按四妃的级别修缮青镜殿。阿贞,听说你最近风头强劲,你该不会是和皇上有了什么……”
陆贞大吃一惊,“哪有的事!皇上,皇上是经常宣我去昭阳殿说话没错,可我们只是聊一些瓷器方面的事……”
朱少监这才放下心来,不免又为她担心,“我也相信你不是个攀龙附凤的人,可是阿贞,身在后宫,你必须要明白什么叫做瓜田李下,只怕你做的无心,人家想的有意啊。像太后娘娘那种人,就算肯给什么恩宠,也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话提醒了陆贞,心中一凛,说:“我知道了,这些天是我疏忽了。”
朱少监叹了一口气,“阿贞,后宫里女人的内斗比起前朝官员的党争,其实一点也不逊色。今天师傅过来,也是想要最后提醒你一次,以后你的官位升得越高,就得越小心。”
陆贞听他这番话说得不太对劲,着急地问:“师傅,最后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朱少监说:“我已经到了花甲之年,皇上已经恩准我退休出宫。”
陆贞心里舍不得他,“怎么之前你从来没跟我提过?不行,师傅你不能走,我的雕花瓷还没完全学会呢。”
朱少监很是坚决,“我所知道的都已经教给你了,刚才我去看了你房里的泥,你的手很稳,花样也很漂亮——阿贞,你可以出师了。”
他看陆贞又在想理由准备挽留自己,又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师傅教给了你制瓷手艺,却教不了你为官之道。阿贞,你以后的路还长,一定要走稳了。”
陆贞哇的一声就哭了,“师傅,我还是舍不得你……”
看她真情流露,朱少监心里也不好过,只能过去拍着她的肩膀低声劝着她。这皇宫,他一日都不想留了,只希望陆贞在以后的日子里能聪明一点,学会自保。
如此,漫漫时光,才不那么难以度过。
第40章:涅槃
第二日陆贞送走了朱少监。被他提醒了一番,她思虑良多,带着玲珑一路回了司衣司,却发现宫女们个个都对她十分恭敬,和之前大有不同。陆贞心里已经明白原因所在,苦笑着问身边的玲珑,“玲珑,是不是连你都以为我和皇上有什么瓜葛?”
玲珑一板一眼地说:“玲珑不敢胡乱议论。”
陆贞像以前一样瞪了她一眼,“好了,说实话!”
玲珑果然立刻就说了,“这些天,后宫里是传得风言风语的。”
陆贞想了想,温和地对她说:“别的人,我也不想分辩。可是玲珑,你是知情人,我必须得告诉你,我的心里从来就只有一个人。”
玲珑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是谁,又看她对自己推心置腹着,着实心下感动,“原来是误会啊,可是这两天,大家都当真了,连沈大人话里也老是酸酸的。”
这话提醒了陆贞之前想问的事了,“玲珑,他们说太子殿下临走的那一天曾经来司衣司找过我,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玲珑仔细回想,说:“不知道啊!那天沈大人说尚仪大人要看今年的宫衣损耗,叫我一直留在库房里查点。”
陆贞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了——阿碧拦住丹娘,又调走玲珑,又亲自拖住了我,这阿碧心思甚是缜密,自己小看她了。回想前尘往事,想起玲珑似乎隐隐提醒过自己几次要提防阿碧,这才恍然说道:“原来如此。那你还记不记得,尚仪大人第一次叫我们修改宫衣的时候,为什么送出去的宫衣竟然没有检查过?”
玲珑心想,连大人这好性子终于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她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心防,“大人你终于也想到了,其实,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就问过,针线上的宫女说沈大人给她们的图样就是桃花。”
一切一切都是那么清楚无误,陆贞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发现,有的时候我还真是傻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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