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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我倾城:王爷要休妃

_53 墨舞碧歌 (当代)
  这是他登基前最后一道屏障。燕国多年生聚,兵力已富。
  但无妨。
  他已有对策。
  还有,七王子这几个人……亦是不能留的。
  这些便罢,今日午后接到一个消息。那消息很是有趣,必定能成功将上官惊鸿留下来,再也走不出朝歌来。
  因为死人是走不出朝歌的。
  倒是母.子同心,不必他做什么,芳菲已向皇帝提出,让上官惊鸿进宫。
  他方才已接到芳菲让王莽代传的口讯。
  芳菲说,我想看看那个贱.人的儿子。
  也许,那个关于上官惊鸿的消息也用不上了。
  他们看到他已然退避不及,只能向他见礼,模样也只能是谦敬茛。
  眼底杀意寒,他只笑说不必多礼,又瞥了几处花木旁。
  一众妃嫔都来了。郎后莊妃丽妃等女子,个个不简单,个个赫然在。
  可那又怎么样。
  这些女子还不是得以嫉妒的目光去看最前面花叶扶疏处那抹身影。
  他的母.亲芳菲。
  皇帝紧紧挽着芳菲腰肢,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医治多年,芳菲还是有些不良于行,皇帝很是心疼。
  此时,筵席未开,皇帝高兴,并未禁止,人人都流连御花园,赏夕照赏花容,更赏人面——只闻名不曾见过面的芳菲。
  *
  睿王府。
  本来,这消息不该到达睿王府。
  但是,芳菲说,想见睿王一面。
  众人都很是不安,没人能猜测出这一次是吉是凶,之前逼于无奈才想到向芳菲求救,若沈.母所言非虚,芳菲对不谢之死存愧疚之心——皇帝因芳菲而囚禁不谢令她难产致死,这一去还好;若芳菲和上官惊灏一样,则即使冬凝再易容亦再也保不住不谢唯一的儿子,皇帝绝对会因芳菲而取上官惊鸿的命。
  本来,众人看上官惊鸿得保双臂又恢复理智,虽大业抱望飘渺,宁王和宗璞留在朝中多有凶险,但总是有了新希望,
  期望上官惊鸿能想出办法后天安全离去,暂时隐匿,以后再图机会。
  但如今——
  宁王和宗璞低声商议良久,最后一拍案桌,道:“走,还是得走,现下便走。”
  沈清苓立刻反对,“芳菲说不定是惊鸿的翻身之机。”
  冬凝缓缓摇头,神色坚决,“你认为芳菲会舍自己的儿子而选择帮惊鸿哥哥?这不很可笑吗,我绝不相信那女人会对常妃娘.娘有甚愧疚之心!”
  沈清苓听她语气不驯亦是怒了,冷冷道:“谁说她会舍太子而帮惊鸿,她自是不会那么做。但她既心念常妃,只要惊鸿对她下些功夫,未必不能再回到朝堂。此次一走,却再难有回头之日。逐鹿天下,是惊鸿的理想。”
  “本来一路顺势走去,皇上大有可能传位于他,翘楚却害了他,让他因内疚失了心神,若当日惊鸿能忍上一忍……翘楚已害他一回,你如今还要再害他做出错误选择吗?”
  “他当日不是在做选择,是情不自禁,他不是负疚是真爱翘姐姐才会弑君,翘姐姐亦从没害过他。若硬要说害,是你害了他俩!”冬凝一直强忍的痛苦和怒意也全数而发。
  沈清苓心里一声冷笑,走到宗璞面前,放低了声音,“宗璞,你素来最知把握时机,这一次你说呢?”
  冬凝冷冷一笑,起身便想走开。众人这时亦谁都不去劝说,心中早各有怒意,不过是看在上官惊鸿面上。宗璞伸手抓住冬凝手臂,一声低笑,道:“清儿,这事得看八爷的意思,只怕,他不会愿意。”
  目光落到二人手上,沈清苓的心慢慢下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和气闷直压着她,她蓦地抬头盯紧宗璞,“连你也要背叛我?”
  宗璞自嘲一笑,道:“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就是不曾早些让你对我说这句话。”
  沈清苓浑身一震,用力板住桌案方才抑住想要走开的强烈欲.望,为了上官惊鸿,这屈.辱,她忍。
  “不走,进宫。”
  她方想着,却听得一个声音从门口低低传来,众人一惊之下,全数起来,看向从门外走进来的男人。
  又是黄昏。
  晚光将他微瘸的腿脚照得好似从未受损。
  又将曾经青丝映成橘红的雪。
  众人本还讶于那道低沉带笑的声音,空澄清灵得好像足以傲视天下万物,一切一切。
  当看到在门楣处缓缓站定的男子,所有人都惊住,定在原地,不能动弹半分。
  他一身青袍几乎都成了红衣,那些都是血,他身上竟挂了一身血水……夕光镀在袍子上,那灿灿流辉,仿佛将之染成金光大红的袈裟。
  他没有戴面具,卸了还是忘了,不知道。脸上似乎也教鲜血沾染到了,额间一点殷红。
  像颗朱砂。
  这是郎霖铃第一次看到这个男子的模样,他竟和太子一模一样……可尚未来得及为那美丽的容颜而满心惊惶欣喜,一股萧瑟的距离感已油然而生。
  不知是因为他突然全数变白的发,还是他头上那抹朱砂艳。
  她呆呆看着,如所有人一样呆呆看着,看他轻轻笑着的笑靥。
  看他眼里仿佛承载了千万年的悲凉和风魄。
  看他满是鲜红似在血池子里沉浸过的手。
  看手背上道道似要崩裂开来的青筋。
  看他手心里紧紧捏着的纸笺。
  他握得如此之紧,好似那是什么至珍宝贝。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09修改版
  “老八,你可是伤口开裂了?景平,快传暗卫给他看一看。”
  终于,还是宁王抑住心惊,厉声嘱咐景平,他想上前察看,却终于还是顿在原地,对于这个自小亲近亲厚的弟弟,他突然有种感觉,无法走近,不敢走近。这辈子以来,只有皇帝和太子给过他那样的感觉,但那些是权力带来的距离,而眼前,较之前者,那种距离的厚重感竟更深重许多。
  其他人似乎也如同他一样,是以各人都忘了上去相扶。
  景平似乎才从震惊中醒悟过来,向外奔去,却被上官惊鸿止住了。
  “惊鸿,你手上拿着些什么东西?你做过什么来了?”
  宗璞随之出了声,他的声音听来也是微微颤抖的就。
  “上官惊鸿,你将我们主子弄到哪里去了?我们去过冰窖,她不在!”
  是门外突然到来的双婢震惊又愤怒的质问让人知道了答案。
  上官惊鸿垂下眼睛,凝着手中纸笺,答道:“不必去找,是我将她的尸首弄到书房去了,煨暖剖开,我要取这东西。”
  黄昏并不太静,四周总是有些声响的,但这些声音仿佛在这刻全然死去。
  静得沙沙的。
  那是上官惊鸿摩挲纸笺的声音枭。
  只剩这声音。
  他说得那么平静,仿佛他方才说的是剖了只什么牲.畜,而非一个人,他最爱的女人。
  在死一样的沉寂过后,整个厅堂变得混乱。
  美人红了眼,和四大一起上前撕打,老铁、景平和景清上前制止。
  上官惊鸿没有还手,他还是很安静,盯着手上的纸。
  一种窒闷到极点、让人怯慌得想叫喊出来、却又叫不出的噎哽如哽在喉,直到老铁等人将两双婢制服、点下哑穴的时候,沈清苓突然发现,双脚竟无法踏前一步。她明明想靠近他,但他淡淡吐出那些话语的时候,她惊骇得定住了脚步。
  惧怕,有之;还有一丝从脚底透涌到全身每个毛孔的冰凉颤栗令她举步维艰。从没有哪一个时刻比现在的恐惧更甚——哪怕在翘楚新死、那人悲恸疯狂的时候。
  原来,人最可怕的情绪永远不是疯狂而是疏漠。她突然生了种感觉,她永远走不到这个男人身边去了。
  没有了四大美人的声音,四周一下又再陷入到可怕的寂静之中。
  众人互相看着,都发现其他人微不可见的颤抖。
  没有人知道上官惊鸿为什么会怎么做,正如没有人想到翘楚竟将什么东西吃进肚腹。
  这两个人,这个男人,那个女人,没有人明白他们的想法。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懂。
  郎霖铃觉得睫上有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唇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来,恍惚之间,只听得一个声音抖得不成语,“惊鸿哥哥,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问话的是冬凝。
  上官惊鸿方慢慢抬头,嘴角笑容不减,“她花了心思给我提示,我也想看看我和她的孩子,她不会再回来了。嗯,这样也好。”
  他语气温柔,有丝混微黑的鲜红从他嘴里溢出,他袍上的血竟不知是翘楚的,还是他的。
  他说着突然顿住,眼中一片恬静,似乎蓦然陷入了什么回忆中去。
  各人的心仿佛被什么一抓,想问他有关这油纸的秘密,想问他想到什么东西,终不敢惊扰。
  于是,他们不知道,他脑海里,此时漂浮着一座庄严的大殿,殿外,凝霜花开成粉色云海。
  那天殿里有客。
  茶烟炊炊中,三人围桌而坐。
  两名男子。一明黄之袍,发束玉冠;一素白长袍,一头青丝并没有像前者一样盘髻以束,而是末尖用一条澄蓝发带缚住。
  二人正在对弈。
  另有一名紫裙女子坐在玉冠男子身旁。
  她和这男子似乎是夫妻,桌下,男子的手握着她的手。
  有数名小沙弥在庭院里打扫,更有数名僧人守侍在白袍男子背后——这些人走出去动辄都是大人物,但对这男子来说,不过都是他的门徒。是以,他们的姿态都很是虔诚,悄然静立,只等那男子有甚吩咐。
  早课的声音很是响亮,从殿内传来,但似乎没有打扰到对弈的人丝毫,棋盘黑白纵横,章法极稳。至此,一盘棋已下了个把时辰,仍是胜负未分,僧们都看得滋味,越发紧张屏息,此时两方都是万险,一子错,便是一局终。
  女子却看得有些无聊,微微倚在丈夫肩上,突然她两眼一亮。
  一团白影以极快的速度从殿内窜出来,倏地跳到桌上,这东西降落之际,尾巴一拂,棋子顿时四散,一局不得不宣布寿终正寝。
  “飞天,将我变回人形。”
  它蹲在棋盘上,屁股向着黄袍男子,一双蓝眸却恼怒的瞅着白袍男子。
  这东西两耳尖尖,赫然便是一只小狐.狸。
  “这小畜.牲,竟敢打扰佛主、天帝天后雅兴!”
  僧们斥着,有僧来提小狐的尾巴,它吱的一声,竟跃到白袍男子膝上。
  那一双男女原来竟是天界帝后,这白衣男子却是万佛之祖飞天。
  帝后低笑,几名僧人却慌了,这小妖精好大的胆子,万佛之主的膝盖是它能耍乐的地方吗?
  “佛主恕罪。”众人惶恐说着,又伸手去抓小狐。
  白袍男子却突然伸手隔在僧人和小狐之间。
  410
  “它做错了事,已经受到惩罚,就这样罢。”
  僧人一惊,都知这位佛主慈悲,慌忙退下,只是有些奇怪,飞天慈悯,却从不喜欢人靠近。
  小狐狸趴在飞天膝上不肯走,自己调了个舒服的姿势盘成一团,瞪着飞天,“你不将我变回原形,我就一直赖着你,你做什么都跟着你,上茅厕也跟着。”
  飞天也不驱它,将散乱的棋子一颗颗放回原位,淡淡道:“嗯,我身上寒毒未消,有人爱挨冷给我取暖,敢情最好。来”
  他说着伸手微微按住小狐狸的头,小狐狸闻言一惊本想溜,却动弹不得,只好求救地看向天后小七。
  真相了。
  众僧方才明白,飞天为何肯让小狐狸得瑟,这位佛主虽慈悲,却绝对赏罚分明,一旦有错,惩罚极严。
  小七看棋子迅速归位,本正惊叹于飞天彪悍的记忆力之中,看小狐狸模样可怜,道:“佛主,是你将若蓝变成这模样的?你老人家这是虐.待小动物。”
  若蓝得到声援,立刻点头,“娘.娘说得对,飞天你这是虐.待。”
  飞天不理她,只对小七说了句,天后娘.娘,它犯了事,该罚。
  小七朝若蓝使眼色,若蓝拼命摇头。小七推了推身旁那位,想龙非离帮个口。
  一直沉默着的龙非离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淡淡问飞天,“若蓝又到沧念佛主那边捣乱去了?”
  若蓝也被真相了,耷拉着双耳蜷在飞天膝上,小七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了。
  后来,棋下三盘,胜负皆不分,龙非离和飞天约好改天再战。
  若蓝已在飞天膝上呼呼睡着了。
  龙非离看了若蓝一眼,说,佛主旧伤未愈,不必相送。
  飞天一笑,说好,他自己没送,却还是遣众僧送行。
  及至龙非离离开一阵子,他眉头一蹙,一丝血水从嘴里溢出,他伸手揩去,低头看了看若蓝,突然双手捏诀,桌上顿时出现一团光晕。
  光如镜。
  镜中有人,却是已和众僧分手的龙非离和小七,龙非离握着小七的手,两人慢慢而行,意态亲密。
  小七道:“阿离,飞天也太严厉了吧,将若蓝变成小狐狸,他身上那寒毒谁受得了?”
  龙非离却轻笑道:“小狐狸睡得可香了。”
  小七顿时愣住,“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飞天若拼着自己受更重点的伤,以神力驱寒,也不是不行。”
  “若蓝是飞天亲手接生的,会疼若蓝不奇怪,”小七恍然大悟,她分析着,又蹙紧眉头,不解道:“只是,他既然宁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让若蓝难受,何还要将它变回原形?我不懂。”
  龙非离收住笑意,突然将小七拥进怀里。
  小七脸上一红,“龙非离,这还在外面……”
  龙非离抚了抚她的发,方缓缓道:“就你这脑袋,能看出飞天的心思?也只有当若蓝是小狐狸的时候,飞天才能抱它。懂了吗?”
  光晕倏地在飞天手里捏碎。
  他的心事,有人看懂了。
  他一声低笑,嘴角带过一抹深刻的嘲弄。
  他身上微动,若蓝惊醒了,瞪大眼睛看着他,随即又歪头道:“飞天,你身上暖呼呼的,你的寒伤都好了吗?”
  飞天伸手一拂,若蓝被拂到到地上,摔个七荤八素,恼了,“让你老是凶我,小心下辈子我跟你身份性.格对调,凶死你。”
  飞天冷冷道:“佛没有下辈子。”
  若蓝怔了怔,良久,低低“嗯”了声,道:“我常问娘.娘她以前在人界的事,她和陛下在人界经历过很多磨难,所以他们现在很好。做人真好,如果我是人就好了。”
  “他们在人界的时候,天后娘.娘吃过很多苦,若是你,你也愿意?”
  飞天的声音更沉了,若蓝看他眼中冷冽如霜,头又低了几分,却老老实实点头道:“我自是愿意的,即使只有他们时间他们经历的一半,三分之一……我也愿意。”
  “你不过是羡慕天后娘娘有天帝陛下罢了。你明天莫要过来了,你有婚约在身,心里既动情念,就回去成婚吧,这里不适合你。”
  飞天声音忽而淡了,又恢复平素的温恬,若蓝愣住,好半会,才道:“我不走,我永远留在这里当你的侍女。”
  “我三千门徒,不缺你一个。”
  “飞天,你是不是知道我……我喜欢你,我不会缠着你的,我还是做我该做的事,替你收拾房子,抄经卷……我不会打扰你……”
  “翘若蓝,我说,你现在就回去。”
  “你总是这样,我来了三年,你赶过我六遍,每次我总是自己跑回来。你便不怕有一次我不再回来了,永远也不回来了。”
  上官惊鸿知道,这次,她不会再回来了。在他将她身.体打开的时候,她的眼睛像是有意识一样合上了,没有怨恨,更没有眼泪。
  *
  一步一步走向殿中帝后所坐的案台时,上官惊鸿仍轻轻笑着。
  两侧臣子都很是惊骇,说不清是为他这一身并未换洗的血污,他与太子酷似的面容,还是他脸上的笑。
  很多人想,睿王疯了,但他微微摇晃的每一步却似乎自有一股气魄,令人怯畏。
  众人想,人谁都会有些畏怕疯子,只是这样而已。
  终于,他在离案台一步之距的地方缓缓站定,皇帝右手畔,女子关切问道:“惊鸿,多年不见,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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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上节有些凌乱,小修了,筒子们可返回看一看。
  411
  看上官惊鸿不语,芳菲蹙眉又问,“孩子,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呢?”
  上官惊鸿在端详芳菲,这张与不谢一模一样的脸。
  她保养得很好,几乎还是年轻时貌美的容颜,瓜子窄脸,蛾眉杏眼,眉眼间书卷气烟熏薄笼,岁月并没在她脸上添了多少风霜,只是脸上当日坠崖时的疤痕虽淡仍在。
  他知道,很多人都在暗暗端详着,宫妃、大臣……在看到他的脸后,也大概猜测到了太子生母和不谢,他和太子更深一层的关系。
  “怎么,花十余年时间将自己的脸和腿治了?说老姨娘是担心后宫最不缺美人,怕留不住父皇的心吧还是对我母妃的死心存恐惧,怕宫中冤魂?”
  上官惊鸿不答反问,芳菲被他说中心事,脸色一变,皇帝已勃然大怒,在看到上官惊鸿一身狼狈时的微涩一下蒸发得无影无踪。他站起身来,喝道:“畜牲,向你姨娘赔罪,否则,朕现下便治你的罪,将你睿王府全府抄了杀了。”
  宁王见状不妙,立刻斟了杯酒上前,递给上官惊鸿,上官惊鸿似乎忌惮到睿王府的人,眉宇一拧,还是接过了递到芳菲面前。
  芳菲微一迟疑,上官惊灏已离座上前,将自己手中酒盏递过去,笑道:“用这杯吧。”
  这一下,殿上看的分明,知太子之意,只怕这睿王早和宁王串通好,会在酒中投毒,从刑场看来,二人交情竟似极厚——宁王脸色果是微微一变,上官惊鸿眸光亦暗了暗,皇帝一声冷笑,上官惊鸿摔了原来酒盏,拿过上官惊灏的酒。
  芳菲却只是笑着,似不以为意的接过上官惊鸿的酒盏。
  “皇上莫恼,惊鸿对我误会太深。我当年若肯进宫,他母妃便不会冒充我进宫与你……倒成了今天的局面。”
  其实她心中很是厌恶,虽有身旁皇帝利眸看的分明,不可能在指甲里下投毒,但看他一身脏污,指上还占有血迹,经由这样一双手递过来……
  她还是含笑饮尽。
  皇帝紧紧握着她的手,一手轻轻拍着,柔声道:“你这份胸襟哪。”
  芳菲一笑,看着上官惊鸿,想闲话家常几句,上官惊鸿盯着二人,眼内情绪翻滚着,手往怀里摸去,皇帝极是机警,眼梢一瞥身侧,夏海冰立时跃到上官惊鸿前面,上官惊鸿脸色一变,宁王就在他身旁,恰见势不对,伸手想来挡,寒光一闪,宁王缓缓弯下了腰。
  众人大惊,却见宁王胸前一片血迹,一把匕首插在心口。
  上官惊灏眉峰一紧,将宁王拉开,夏海冰一怔之下,眼中闪过一丝痛色,终于沉声喝道:“护驾,擒拿睿王!”
  案台上朗后众妃大乱,两侧大臣亦惊得纷纷离座,秦将军、兵部尚书、另有几名武将一起同跃出,皇帝将惊吓住的芳菲拥进怀中,
  上官惊鸿看着从四周靠拢过来的禁军,往后慢慢倒退,眸中尽是笑芒,道:“荣瑞,你不是想治睿王府的罪吗,治啊,看我会不会怕你,要不,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别妄想用任何人威胁我,睿王府的人不行,五哥也不行。”
  “翘楚死了,这天下谁也不能再威胁到我。”
  芳菲一咬牙,挣脱皇帝,一跪而下,急道:“皇上,求皇上饶过惊鸿,他是不谢唯一的孩子了,让他回府,莫再囚他杀他了,现下救相救宁王要紧。”
  皇帝一拂桌案器物,怒道:“芳菲,若非朕见机快,这孽障杀的就是你啊!朕如何能饶他。”
  芳菲却死死拉着他,皇帝终于没有下杀令,禁军不敢下杀手,混乱中,上官惊鸿打翻十数个禁军,扬长离去。
  众臣却明白,上官惊鸿确实疯了。
  亦知道,这位芳菲娘娘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无可撼动。
  殿中,七王子等人与三部尚书却是心惊肉跳,这次拼死一赌,却是赌错了。
  宁王重伤被送太医院,不表。
  *
  夜。
  一处宫殿,灯火华盛,却是新辟给芳菲的宫殿。
  殿内,皇帝拥着芳菲坐在长榻上,下首上官惊灏正在低声禀奏什么。因上官惊灏事先提出要求,夏海冰今夜没有值夜,值夜的是左兵。
  皇帝听罢,猛地站起身来,他脸色铁青,高大的身子剧烈颤抖摇晃,芳菲待要拉他,却被重重挥开了,他眼中血丝像要统统崩裂出外,低吼道:“此事可有实证?”
  “父皇,儿臣从大理寺夏家逃税一案追本溯源,私下设法从莊妃贴身婢女口中问出,父皇不曾传召侍寝之夜,莊妃确曾多次秘密出宫私.会八弟。”
  上官惊灏心笑,我母.妃既要唱白脸,我何妨唱黑脸,总不成让你走了,飞天。
  父皇既准你离开朝歌,你们道我会出兵暗杀,皇帝的面子,我还是卖的。我不花一兵一卒,也能要你回来,看我登基,坐等受死。
  皇帝紧紧闭上眼睛,良久,方对背后深衣蒙面的左兵道:“去,将上官惊鸿和莊妃给朕押过来,夏王近日一直昏迷,你带人将夏王府包围,将夏王的半边兵符拿回来,交予太子。”
  左兵领命而去,稍顷,莊妃被带到,容色惨白,跌跪在皇帝面前,皇帝只是冷笑,芳菲心里同样报以冷笑,脸上却苦笑道:“我原想着明儿将惊鸿和清儿一道宣进宫,这……”
  上官惊灏却知道,至此,上官惊鸿是彻底玩完了。
  不论翘楚还是若蓝,都该杀的,不必懊悔——这个能引起上官惊鸿和皇帝决裂的女人,飞天真正爱的人。
  412
  庄妃暂时被扣押。
  然而,左兵回来的时候,却没有将上官惊鸿带回来。
  睿王已不知所踪。
  睿王府所有人还在,却没有人知道上官惊鸿去了哪里,他似乎从出殿之后便没有了踪影。
  上官惊灏一凛,他本便思疑上官惊鸿不可能如此便疯了,因为,这人本不知他会在此时揭庄妃一事,要防的是他会在睿王府一干人离开朝歌途中设伏。然而芳菲邀宴,表现善意,这人知芳菲必定在皇帝面前“相护”,如此一来,借乱逃走确是好时机!
  而另一边,皇帝虽怒宁王当日替上官惊鸿说情,但终与丽妃多年感情,丽妃为人又极是贤惠——且刑场之后,丽妃即跪言常妃当年救命之恩,他暂摸不准宁王是否有协助上官惊鸿谋逆之心还是相报救命之情,是以,对其伤势甚是忧虑。而太医报,宁王重伤,伤在要害部位,并不似是苦肉计,且这苦肉计似乎毫无来由。
  左兵又报上官惊骢仍在昏迷,病情不轻,搜了整个府邸,却找不到半边兵符。
  皇帝大怒,又下令左兵遣人继续密查兵符,并暗中圈禁夏王府。
  他本甚中意庄妃,又见上官惊骢虽.恋翘楚,为人却甚是磊落,又越发持稳起来,也是为给上官惊鸿天香阁携翘楚而去当头棒喝,是以当日授予上官惊骢半边兵符,如今知庄妃失德,不禁思忖这上官惊骢到底是不是自己亲儿,兹念多年养育深厚之情,上官惊骢此时又还在昏迷之中,最重要的是,内廷不稳的消息不能传到西夏去,遂只命暗中封府,待查明上官惊骢身世再行定夺,否则,早将上官惊骢收监。
  另外,他又下旨让大理寺副卿接下宗璞职务——知宗璞是上官惊鸿心腹后,彼时西夏一行仍在,朝廷重职变动他自是不愿教西夏知道半丝,只暗下旨意让副卿慢慢接过宗璞手上的公务,今晚,是时候了!
  随即又吩咐左兵,以伤兄为由,全国缉捕上官惊鸿!
  本.欲以睿王府郎府宁王宗璞等为胁,但上官惊鸿殿伤宁王,舍睿王府而走,郎将军握兵在外,如今内廷紊乱,本便不能轻动郎家,何况郎家与他亦早成水火,果是谁都不可威胁他。除非那翘楚死而复生。
  一番思虑之下,皇帝狠狠下令,若其拒捕,格杀勿论!
  他做罢一切,只觉身心疲惫,心中疼痛:今日竟是如斯境况,如今,上官惊灏登基已是必然,上官惊鸿令他恨极欲.杀之而后快,只是再无人能牵制惊灏,他百年后其他子嗣只怕——
  再说左兵领旨,想起一事,正待禀报,随在皇帝身侧的芳菲却突然脸色一变,痛苦浮上双眸,随之紧紧捂住肚腹弯下腰。
  她脸上汗如豆大,竟似极疼,皇帝大惊,立刻宣太医。
  太医竟亦无法诊出是什么急病。
  稍顷,芳菲咳出血来,血中带黑,皇帝与上官惊灏方知,她竟是中了毒。
  一时,宫内灯火通明,太医院两名院正亦被召来,后始诊出,芳菲中的竟是武林世家唐门剧毒——蚀骨。
  那实是一种慢.性之毒,中毒者若体.质强硬,可熬上二三年方殒了命去,但从心情激.荡初发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夜半时分便会腹如痛绞、全身如被利刃剔骨,到全面毒发之时,便肠穿肚烂而死。
  痛时万痛,死时万痛,死状悲惨。
  且最重要的是——此药无解。
  上官惊灏闻言一震,这是当日他在牢中令人将药涂抹到鞭上,抽打进上官惊鸿肌肤血沫里的毒,他母.亲怎会同中此剧毒?
  芳菲卧在皇帝怀里,一张脸惊得煞白,她本为皇帝即将传位给上官惊灏而心情激动,不意竟诱发了毒素。
  皇帝又惊又怒,左兵淡淡看了上官惊灏一眼,皇帝何等人,立下便厉声喝问左兵可是看出什么。
  左兵将牢中之事说了,皇帝狠狠看向上官惊灏,吼道:“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喂给你弟弟的毒现在居然喂到你母.亲身上?”
  上官惊灏眉头一沉,回想殿中情景,随即明白过来,皇帝几乎在同一时间悟出端倪。
  问题仍是出在上官惊鸿献给芳菲那杯酒上!
  曾听说上官惊鸿疯了,甚至将翘楚的尸身也剖了,染了一身鲜血,一身血衣赴宴。然而,他身上的血并不全是翘楚的,有些是他自己的。
  是,芳菲喝的是上官惊灏交给上官惊鸿的酒,皇帝看着,上官惊鸿也不可能下毒,但他手里沾了鲜血,血沾到杯沿……
  上官惊鸿是故意的。
  他用上官惊灏给他下的毒经他的血传给了芳菲。
  这种毒无药可解,上官惊鸿身负绝顶武功,能熬到壮年也不定,芳菲却不行!
  芳菲浑身发颤,哭倒在皇帝怀里,皇帝惊怒之际,上官惊灏狠狠道:“父皇,母.亲,儿臣现下便亲自去将那畜.牲抓回来,我要他碎尸万断!”
  皇帝咬牙颔首,又看向太医院一众,沉声喝道:“若无法将芳菲娘.娘治愈,朕要你们统统给她陪葬!”
  一群太医吓得身如筛抖,左兵上前一步,禀道:“皇上,睿王似乎另有用意。”
  他说着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枚锦囊。
  “这是卑职在搜拿睿王时,在睿王的书房看到的。”
  上官惊灏闻言,猛地收住脚步,皇帝一把攥过锦囊,只见其上贴着一张纸,上写:荣瑞启。
  皇帝恨不得将这逆子立刻五马分尸才好,他连忙将锦囊打开,却见里面有两角细小白中带红之物,薄有磷光,又另有一张纸写有数行字。
  413
  是夜,太子府。
  上官惊灏将两封信分别折好,一封交王莽,一封交给曹昭南,眸光暗然,唇边却慢慢浮起丝笑意,又随即微微沉声道:“一定要交到这两人的手上。”
  王曹二人将信收好,知兹事重大,都谨声应了。
  上官惊灏一掀披风,点了自己的护兵一千,到东晓街等候。
  未几,皇帝车驾到,由左兵领亲暗卫一千,夏海冰领禁军五千护送——皇帝已与夏海冰秘密相谈过,夏海冰道誓死护主,莊妃之事,放在后头。
  一行人向江南——多年前芳菲隐居之地而进发来。
  却原来,上官惊鸿锦囊里的纸笺写着:若想芳菲活命,到其江南旧居……
  他在锦囊中呈上的两角白物,却是狐丹制成的药丸,从翘楚身体里取出的丹。
  这丹没化,一直控住翘楚心脉之毒,但翘楚身死,已是没用。
  他说,他将之切割成几份。
  这两角远不足以保存芳菲性.命,最多只能让她延命数月,除非她能得到整颗丹丸。
  太医院无法可施之下,皇帝按纸上提示,将较小一角丹药让芳菲服下,果暂止了痛楚。
  上官惊鸿果是有药,并非虚假。
  多年前,老铁亦服过此药,但皇帝亲到睿王府时,老铁已然不在。上官惊鸿虽舍睿王府,他的老仆却仍忠于他。
  谁都知道,上官惊鸿必不会轻易交药,他要借此羞.辱对付众人。
  这个人确实已经疯了,不惜一切,他手上虽无兵马,此行却极是凶险,但皇帝不管,势必要替芳菲夺下丹药!
  车行数天,这天入夜,将到旧居,芳菲绞痛又犯,皇帝心疼之极,不断吻着她的脸颊,芳菲气喘吁吁,抓着他的衣襟,皇帝恨声道,朕拿到药之后,必定诛杀这畜.牲,你莫要劝阻朕。
  “这……”芳菲紧蹙双眉,心中咬牙却道,我自是要他死!
  他将剩下的丹药给芳菲服下,低道:“我已写下传位诏书,按祖宗家法,放于金銮殿内,也已告灏儿。”
  芳菲服药,疼痛止住,听得他的话,心中欢喜,两人耳鬓厮磨了一阵,芳菲想,此行若成,这十多年治疗的苦难也值了,以后她便可以和这个男人永远在一起。
  不谢,你死了,你输了,他爱的是我!
  ……
  两人说了会话,都是以后的快活生活,芳菲感觉有些疲乏,偎进皇帝怀里,小憩起来。
  及至到得山下,皇帝将她抱出马车。
  旧居建在山顶,一片红桓绿瓦,幽雅美丽。但见四下山峦起伏,群山逡险,山腰各处有少数猎户人家,灯火渺渺,很是寂静。
  上官惊灏点兵一百,左兵和夏海冰从暗卫和禁军中点百名武功好手,皇帝见准备就绪,便令上山,突有一人到来,却是一名青年,似是上官惊鸿的人。
  果然,那青年缓缓看了众人一眼,道:“我家爷交待过,翘主子是上官惊灏所害,他不想见到上官惊灏!若这人过去,他便即刻将药掷下这万丈深谷!”
  众人一惊,皇帝狠狠盯了上官惊灏一眼,冷笑道:“好啊,原来翘楚是你所杀,果够狠心果够手段!”
  上官惊灏也不辩驳,眸光一动,只微微低下头。
  皇帝冷冷拂袖,领众人离去。
  走到半山,芳菲突感头昏目眩,皇帝很是担忧,亲自抱了芳菲施展轻功上山,左夏等人连忙紧随在后。
  到得屋子,却不见任何人踪,皇帝大怒,突听得一阵笛声从屋后传来。
  左兵、夏海冰在前掩护,簇拥着皇帝往后院走去。
  众人掩在一片树丛中,只见后院有一个亭舍,一大片开阔山地,芳草萋萋,目光到处却也极为凶险,那山地尽处,山下尽是悬崖峭壁。
  此时,玄月当空,上官惊鸿却亦并不在这里,反有两名女子并肩坐在崖边。
  皇帝大疑,正想喝问,左兵却突然重重一按他的肩膀,他心中一动,略侧看去,却见左兵示意他莫动,似在说:皇上,有可疑。
  左兵又迅速看了夏海冰一眼,示意他莫出声,背后众卫见状,也自屏了声息,等候吩咐。
  有虫鸣从草坳里传来。
  这百多人的崖顶,竟静得掺人。
  说来也怪,那两名女子似乎并没觉察到背后有人,犹自低声说笑。
  二人一穿珍珠红,一着湖水绿,衣袂飘飘。
  芳菲瞋眸看着,浑身一颤,突地挣脱皇帝的怀抱。
  这时,两名女子似乎也说到兴处,那珍珠红女子不知为何突然猛一转身,她这一转身,众人都大吃一惊,她却仍是没有觉察到有人,只道:“姐姐,你快看——”
  湖绿女子笑问看什么呀,她说着也很快转过身来,那珍珠红女子却快速回转,面向悬崖,她回头一瞬,眼中抹过一丝幽诡……湖绿女子正惑然,说,哪有什么东西呀,她话口未完,旁边女子已直挺挺栽下悬崖——
  湖绿女子大惊,怔怔站起来,颤抖着身子,厉声喊道:“不谢……”
  “怎么会这样?不是这样的,故意摔下去的明明是我,怎么会是你?不是这样的!”
  “你摔下去,他记住的就会是你……”
  “不可以,他那次到山庄来,我们睡在一起,夜半的时候,他喊的是你的名字,你在宫中,他爱上你了吗?不会的,当初他江南遇刺,他一直以为,救他的是我,你答应过我,你永远不会告诉他的,我和他先有了夫妻之实,你小时候生重病,爹娘不在,是我背着你去求医的,若没有我,你早死了,常不谢,你不能恩将仇报,他是我的……”
  随着绿衣女子的厉哭飘满山谷,芳菲猛地奔出去,亦对着山下咬牙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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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若非左兵和夏海兵紧紧扶着他,他几乎跌摔落地。.
  终于,他使劲挥开两人,走到犹自对着山谷嘶喊的芳菲背后,一把扳过她的肩膀——他呲了眉目看她,肩上的疼痛仿佛令芳菲稍稍清醒过来,她惊恐地回望着他,“皇上……”
  皇帝却猛然摇头,四下的人只听得一声清脆,芳菲已被他一掌甩到脸上,芳菲捂脸后退,似乎更清醒了几分,吃惊地看向不远处的湖绿女子——那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突然,一道身影从崖下跃起,却是方才在坠崖的红衣女子,另一名与自己模样相同的人。
  她和绿衣女子伸手往脸上一抹,两张相同的容颜顿时变成了冬凝和郎霖铃。
  那阵眩目如坠梦境的感觉在背脊冷汗下几乎立刻退个干净,芳菲知道中计,她心口砰跳,顾不得其他,便向皇帝手臂握去,颤然道:“你听我解释,事情并非这样的……”
  不知道那蚀骨是什么滋味,是不是如同自己此时一样,全身都是刀挖的疼痛,连呼吸也被压得紧紧的,一张嘴便疼。
  皇帝低低笑着,脑海里蓦然浮上那张和眼前女人酷似的容颜,那个语兮笑兮的女子,突觉眼前这脸丑陋无比,他毫不怜悯的将向自己手上抓来的女人挥到地上,伸手便从夏海冰身上抽出佩剑。
  他举剑往芳菲刺去,却听得一声轻笑,笑声里尽是讽刺和嘲弄,他颓然明白,无论他这时再做什么,都已晚了来。
  不谢。
  他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其实,这多年来,多少次梦徊梦到她。
  他告诉自己,那是芳菲。
  他当日将她囚禁起来的时候,她向他解释,他并不信,只冷冷对她说,除非她肯认错……他才会考虑原谅她。
  其实早已爱上她罢茛。
  若她认了,他就有理由不辜负芳菲,不再理她。
  因为她并不是一个好女子,她心狠手辣。
  她难产,血染内殿,进去一刻,其实已经后悔了吧,只是,她是罪有应得的这个念头支撑着他。
  他满手鲜血,却希望和一个善良无争的女子相伴。只为那年一面之缘、数句投机并不知他身份的女子竟肯为他将刺客引开,舍命相救。
  他自此爱上了她。
  为何昏厥醒来的时候却错认了。
  记不清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此时,一手濡湿。模糊的视线中,只见男子一身银白长袍,手持玉笛淡淡看着他。
  “惊鸿,父皇……”他颤抖着说了半句,却再也说不下去——对方的目光疏漠得像头顶的月光。
  半生的愿望一瞬落空,芳菲看看皇帝又看看上官惊鸿,蓦然想起这许多年来盘旋在她梦里那满身鲜血女子的影像,她又惊又怕,止不住浑身激.烈颤抖,绝望和怒意也一并迸发出来,她死死看向上官惊鸿,“你给我的药有问题,你在纸上特意写上,第一次毒发时,服食较小一片,来到这里方可服食剩下一角。这第二角药……”
  上官惊鸿嘴角微扬,“嗯,是有问题。这第二角丹药上沾有迷幻之药,这药扰人心神,你看到与当年截然相反的情景,如何不反应。”
  芳菲挣扎着起来,走到皇帝身边,“皇上,你亦是听到的,是他算计我,那药有问题。”
  皇帝却突然伸手掐住她颈脖,她大惊,死命挣扎,在她以为自己就此死去的时候,皇帝又突然将她放开,她跌到地上,抚住痛苦的喉颈,骇怕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朕不能就这样放过你,朕要将你囚起来,你慢慢等死吧……”
  皇帝轻轻笑说着,他伸手一挥,立时有两名禁军上前,将芳菲捉住。
  芳菲看着眼前男人,只见他鬓角微霜,他也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容貌依稀是旧时模样,高大清俊,眼中却尽是权者的犀狠。
  她紧紧盯着他,这时对于生死的恐惧反为淡了,他的话让她的心慢慢沉下去,她愣愣看着前面深崖,缓缓流下泪来。
  她输了?
  她输了。
  不谢死了这么多年,她却仍是输了。
  她失去了这个男人。
  ……
  皇帝一口血沫咳出,左夏两人赶紧将他搀扶住,他这时却企盼的看向上官惊鸿,上官惊鸿却看也不看他,亦不打话,只走到崖边缓缓坐下。
  “朕知道,这时候朕说什么都已没有用,朕这便回朝歌,将诏书改了,传位于你。届时,你想杀了朕替你母.亲报仇,只管动手。”
  上官惊鸿没有说话,便是冬凝和郎霖铃也说不准他这时的心思。他散了鬓髻,一头白发披在肩上,发末束以蓝缎,和往日很是不同,背影宽阔冷峻。他似乎从怀中掏出些什么东西来,随即低了头,端详着手中的东西。
  皇帝心中一恸,想了想,哑声吩咐道:“海冰,你立刻下去,传朕口谕,将上官惊灏带上来。”
  夏海冰领命,领着数人立即下了山。
  这时,上官惊鸿的笑声低低传来。
  两厢无话,各自而持。
  然而,过了盏茶功夫,只听得马嘶人声冲天而来,山下是一片宏大茂密的林子,人马似乎竟在里面厮杀起来。
  皇帝大大一震,正要携左兵下山相看,恰夏海冰满身血汗,仓促而回,颤声道:“皇上,太子叛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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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一惊,随即冷冷笑道:“就凭他带来的一千护军!”.
  他说着却很快住了声,因为夏海冰身上情况看来并不乐观,果然,夏海冰苦笑道:“不,皇上,太子有援兵。并非护兵一千,而是上万援军。他说恐防有变,特意调了兵马过来,卑职言明去意,太子不肯随我上山,反下杀令。如今卑职手下几名副手正领兵抵挡,但我们这边情况很是不利。”
  “援军?”
  皇帝大震,“他用了他手上半边兵符到边关点兵……”
  上官惊灏事先竟已做了防范!
  “可恶!”皇帝咬牙,他身子微微一滑,左兵用力扶住,道:“卑职等誓死保护皇上。”
  他背后一众兵士亦随之齐声疾呼。
  这时,突有脚步声响,左夏二人一凛,往皇帝面前一掩,只见一行人从亭子另一侧的树丛转出来,宗璞为首,后面随着睿王府一干人。
  又有一人从众人背后缓缓走出,竟是莫存丰踞。
  皇帝微微一皱眉。
  “爷。”
  景平一声低唤,上官惊鸿终于从崖边转过身来,他手上拿着一枚蓝色锦囊,众人知道,那是他从翘楚身上取下来的。
  他将荷包小心放回怀里,淡淡点了点头。
  却原来,郎霖铃和冬凝随上官惊鸿先离开,众人在皇帝派人搜府之后也悄悄离开了朝歌,
  皇帝和上官惊灏彼时重心不在他们身上,是以路上并没有阻碍,他们抄僻静幽径上了山黔。
  上官惊鸿问景平,“可将她安置好了?五哥五嫂他们呢?”
  景平知道他问什么,忙回道:“按爷吩咐包下镇外客栈,翘主子的尸身保存在客栈冰窖里面。丽妃娘.娘也已暗中出宫,现下和夫人在客栈照料着五爷。另外,也暗下通知了七爷他们离开。”
  上官惊鸿颔首,这时,莫存丰赶紧道:“八爷,奴.才大胆做了个决定,已安排庄妃娘.娘和小皇子秘密离宫,现正送往夏家。”
  “你竟敢假传朕口谕?”
  皇帝冷冷看向莫存丰,莫存丰低头只道“奴才有罪”。
  庄敏的事,皇帝自是不可能公开,扣押也是暗中进行,皇帝对莫存丰有所保留,并非事事让他知晓,但上官惊鸿进宫前夕,曾派人通知他暗中保护庄妃和小皇子,并告知他皇帝离宫后可暗中随宁王离宫。
  是以,皇帝离开当晚,上官惊鸿虽不知庄敏因逆伦一事被扣,莫存丰亦不知具体,但他在宫中人脉极广,却知道庄敏被囚了。
  他是老狐.狸了,猜想必将有大事发生,他和曹昭南相斗数十年,自是不可能去投靠太子,他既将身家性.命都押在上官惊鸿身上,这时准备一搏到底。他想上官惊鸿既重庄敏,便设法将庄敏救下。
  他是皇帝贴身大太监,伺候皇帝多年,谁会想有他,这假口谕一传,果凑了效。
  皇帝见上官惊鸿心系庄敏,苦笑道:“你当真喜欢这女人?”
  上官惊鸿不置可否,旁侧郎霖铃黯然一笑,沈清苓缓缓垂下眼眸。
  左兵是锐警之人,早在夏海冰回来之际,便派人下山打探情况,这时,有两名暗卫回来,都是一脸急色,“报,我们的人抵挡不住,太子即将杀上峰来。”
  皇帝气血上翻,紧紧握着左兵的手,他极目而眺,只见山下稍远之处火光透亮,然林木遮天蔽地,又是夜黑如涛,人马在林中娑影穿梭,看不清战况,但那不断迫近的厮杀之声,仿佛敲打在心上。
  山中不同别处,方圆是连绵的空旷,可纳人可战斗,是以上官惊灏能调兵遣将到这里。
  出发前为防意外,在上官惊灏的恳求下,他写下诏书。如今,上官惊灏只要将他们尽数诛杀,便可登基为王!
  夏海冰道:“皇上,卑职率兵死守此处,左兵护你和八爷从另一侧下山。”
  “这行不通。”宗璞却打断了他,“义父以为太子为何事先便有所防范?翘妃之死,受益最大的人是太子,八爷后凭此断其是凶手并非武断。常妃殿旧袄无故失踪,必是凶徒所为,然秘密既在翘妃身上,则袄中必定无物,八爷突让皇上到旧居来,太子心思慎密,念及空袄,怎会没有所虑?他既有所思虑,必早已做准备,调遣了足够的人马,这另一侧的路,我们来时无阻,如今只怕难了,太子必已派人在那边堵截。”
  “但两两相比,仍是小路安全,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只要朕能回到朝歌,就可颁召除乱。”
  皇帝此时也显出国君的威严来,沉声说道。
  他话口方落,却听得有禁军惊声叫道:“他们已杀到山脚了。”
  靠近山脚处林木渐少,视线可及,众人看去,果见太子的兵马已将禁军逼杀到山坳处。
  众人大惊,不管是皇帝的人,还是睿王府众人。这时皇帝也顾不上其他,伸手便来拉上官惊鸿,“此时不是你与朕怄气的时候,你我先离去,小径纵然设伏,但太子的主力在来路上,我们仍从小路杀下去……”
  上官惊鸿身影一动,却向来路走去。
  那是送死所为!
  但睿王府众人一声不响随了过去,皇帝一咬牙,与左夏二人领兵掩护。
  山脚下,这一场厮杀很是激.烈,到最后,上官惊灏领兵竟将皇帝的禁军和暗卫杀个七八。
  即便以芳菲为胁,上官惊灏亦脸色不改,令兵士扑杀。皇帝等人负隅顽抗,男子身上,人人都已负伤,情势险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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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在这种情况下,上官惊鸿亦没下杀手,只将近身的敌军砍伤打翻,护卫着每一个人。.
  他似乎没有揭穿芳菲的喜乐,亦没有战况危殆的悲伤镜。
  他只是舍命一般护着每一个人,从睿王府的人到荣瑞到这边的小兵。
  每个人心头都染上一股悲伤。
  为这即将罹难的苦痛,又似乎只为这个男人。
  上官惊灏在不远处,被军士护围着,轻轻的在笑。
  此时,上官惊鸿正在抵御数十个兵士,上官惊灏眼眸一暗,抓起马腹上的弓箭,缓缓将弓拉满。
  嗖的一声,划破夜色纺。
  皇帝等人各在打斗,却有泰半的人看到了向着上官惊鸿疾飞而去的箭。
  众人俱惊,却谁都有敌在前,不可相救。
  突然,林间一声厉啸,一人跃到半空,横刀一斩,将羽箭砍成两截。
  一队军马呼啸而出,为首兵卒,高举军旗。
  “八爷,幸亏你等在大路之上,此处灯火通明,微臣方能及时循光赶到。”
  火光照耀,上官惊灏脸色一凝,只见旗上,一个“郎”字飘扬夺目。
  ……
  荣瑞二十八年秋,江南一夜伊始,东陵爆发建国数百年以来最厉害的内战,其后数十场战争,史统称夺嫡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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