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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我倾城:王爷要休妃

_52 墨舞碧歌 (当代)
  皇帝似乎对宗璞的身份有了“更多”的了解,今日早朝,在对上官惊鸿宣刑后说了一番话,
  “卿执全国刑量最高司,切记一切当循法而行,以法而依,朕么……平生最恨结党营.私,尤是与那种不忠不孝之人为伍。”
  若说皇帝就某些事延展训话,诫臣自律的,并不为奇,但这话来的突然,结语更奇,那便耐人寻味了来。
  朝官惊疑之际,遂思疑宗璞与睿王府关系。
  宗璞身份忽而古怪外泄,皇帝虽暂没再说什么,但彼时不少朝臣将皇帝眼中阴沉看个清楚,宁王亦是在场的。
  宗璞往后仕怕只大险,但这便罢,最起码是后事,而今却是皇帝下令,皇八子行刑前,宗人府不准任何人内进茛。
  这一晚,谁亦不再忌讳,齐集睿王府,共商营救,可如今情势,山穷水恶。
  终于,郎霖铃霍地站起,道:“我再回郎家一趟!”
  “再?噢,是了,说来郎妃已过娘.家一回,郎相不肯相帮。你再回倒是有用么?”
  沈清苓腹中气愤,一声低嗤下,全数而出,她知郎相是断不会帮了!
  “你!”
  郎霖铃气怒,她话口刚落,却听得空气中一声清脆抽动,那厢沈清苓连连后退多步,微微一颤,却犹自傲冷盯着美人。
  美人长鞭卷握在手,容颜冰寒到极点,一字一字道:“你再说一句,看我杀不杀了你。”
  佩兰上前,拍了拍美人的肩,将她稍稍拉下,宁王一瞥清苓,冷冷道:“清儿,郎妃亦是一番好意!”
  他说着拂袖一挥,又沉声道:“现下我等还内里反,怎么救老八!”
  众人各不再言语。沈清苓这时反为轻笑,“要救惊鸿,还有一法。”
  众人一怔,宗璞立下道:“清儿快说。”
  沈清苓知那方法极险,她也是方才想到,心里也复杂,但她想救上官惊鸿亦是心切,更要让众人明白至于翘楚,谁才能助上官惊鸿,遂道:“设法行刑时将惊鸿劫走。但即便惊鸿被救,亦绝不可能远走,皇上必定锁城,早晚会将他搜出来。所以,同时,今晚找一人与我同赴江南去找我母.亲,只有她才知道芳菲如今何在。”
  “在只有芳菲亲自开口,皇上才可能赦免惊鸿。”
  各人闻言,都吃了一惊。
  佩兰失声道:“芳菲还在?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只是对外宣称而已。上官惊灏怕亦未必知道他母.亲还在生。芳菲与我母.亲交好,我母亲曾告于我,。”
  “你们道皇上一生为何苦恋芳菲,却是他从不曾真正得到过她,此为一,你们又想想皇上杀了多少兄弟才登上这个皇位,在他心里,爱与求的反是良善女子,芳菲在不谢死后,对皇上说,不谢虽不仁,她却不能不义,不谢虽恶有恶报,却终是因她而死,死的亦是凄惨,是以她与皇上约定,十五载不相见,到天下佛堂为不谢祈福化孽。这都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芳菲心里似乎仍顾念不谢,若我们能请芳菲出面,惊鸿就有救,只要保住身子,他日再谋大事!我与这表姨娘感情甚好,我若求于她……或能有些希望。”
  当日虽是她有意向皇帝请旨到江南拜谒母亲便成婚,她这样做是以避翘楚,但皇帝却暗里让她向她母亲告诉芳菲,他很快便派人接芳菲入宫。
  他不想再等了,且十五年之约也已快到!
  众人听罢,越发震惊不已,
  谁也说不准芳菲到底会不会救上官惊鸿,甚至更甚者反咬一口,祈愿之事谁敢说看得清内里乾坤。
  但这却似乎当真是唯今之计。
  宁王和宗璞都并非迟疑之人,很快便拿定主意,颔首道:“如此便劳烦清儿了。”
  景平和景清也随之躬身,当是答谢。
  “好,我明天纵使是死了亦要将爷救出来。”
  突然,一道低哑声音竭力而出,众人看去,却见老铁从内堂里蹒跚走出,方明忙过去相扶。
  沈清苓淡淡看向郎霖铃,“怎么,郎妃可赞成?”
  郎霖铃咬了咬唇,微微弯腰,“劳驾了。”
  “爷儿要留在这里主持大局,宗璞,你随我立刻动身到江南去吧。”
  沈清苓见宗璞语音一毕,又即看向冬凝,轻轻说道。
  宗璞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这时气氛亦变得紧急起来,众人开始商榷明日营救事宜,佩兰有些担忧看了看一直不发一言的冬凝,突有奴仆隔门而报,说府外有人送来一封密函。
  众人又是一惊,这个时候到来的密函?!
  各人隐进内堂,方明出去接了信。
  ……
  待得阅信,众人更异,信里写着:睿王此番若无法自救,则必败无疑。刺其心智者,翘妃。翘妃之死,焉能不究?翘妃七日,焉能不在!
  是谁送来这么一封信?方明问及奴仆,奴仆只说是一名小厮交给门房。
  然而虽不知是谁,宁王、宗璞和景平却立刻明白了个中奥妙。
  写信者和宗璞的初衷是一致的!他们已无法可施,但若是上官惊鸿,未必就全然想不到令自己脱困的方法。只是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求生。
  宗璞当初进牢劝他,将重点全部放到上官惊鸿生死上面,那虽是眼前最急,却错了。
  若宗璞说的是,翘楚的仇,你不报了吗,翘楚七日,灵堂你不送了吗?
  上官惊鸿未必不会全力求生!
  可如今再也没有办法进宗人府里。
  这封信又还有什么作用?
  这个出言提醒的人,到底又是谁?
  如今,能行的只能是清苓之法——
  皇帝派数千禁军守卫,宗人府大牢已不可动,只能在路上打主意。众人也顾不得彻查信函来源,只继续再议明日劫囚大事——
  “我赞成这封信的提议,我们要设法进宗人府而非去找芳菲!从小到大,我听到过惊鸿哥哥说不信芳菲!”
  各人靠首议论声中,一直沉默的冬凝突然出声。
  众人一默,宁王叹了口气,道:“小幺,关键是我们无法进去。”.
  “冬凝,都什么时候了,为何还要在意我和宗璞一起下江南的事,你大可以一起来。”沈清苓摇头一笑,冬凝迎上她的目光,轻声道:“你喜欢和谁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宗璞心里却顿时一沉,秦冬凝的模样似乎真的是不在乎。
  “你们做你们的准备,若我没有办法在明天晌午之前想出进牢的方法,那么就按你们的计划。”
  沈清苓立时反驳,“根本不可能有办法进去,你何苦做这意气之争?”
  冬凝却并不答她,朝众人笑笑,告辞离去。佩兰也止不住。
  宗璞飞快跟出去,他无法抽身,吩咐马夫吊着冬凝,沈清苓心里微沉,却随即心想,好,冬凝,咱们便等明天见真章。
  一顿饭工夫,马夫却急急来报,说秦冬凝去了樊如素府邸。
  众人都是大怔,这当口秦冬凝到樊如素那里去做什么,营救计划已大致拟出,虽十万分胸腺险,也还不完善,宗璞急怒之下,往樊府赶去。
  樊府。
  冬凝凝着樊如素,低声道:“左兵,我找你,你出来。”
  樊如素一开始手足无措,一脸疑惑,后来突然笑了,“怎么,秦冬凝?”
  冬凝曾听说说过,世上有些人身体里还住了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他们有时会变成住在身体里的人,那是一种病,偶尔的时候,更是一种……力量。当樊如素是左兵的时候,武功很高,那天负了甚重的伤居然将所有的暗卫伤了。
  “那天,你帮我救翘姐姐,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是你将宗璞和我哥哥的事捅出去的是不是?”
  左兵微微挑眉,盯着她苦涩的眉眼看了甚久,笑道:“是,他不该拿樊如素的身世来说事。”
  还有,他得保障皇帝的利益。是他告诉的皇帝。
  然后皇帝也到了宗人府去,当然,皇帝在外甚远的地方,但皇帝看到宗璞进去就够了。他进去进一步听清楚宗璞和上官惊鸿的谈话。
  “你要找我晦气么?”“不,我又打不过你。"
  左兵一怔,他原想,她会答是,她说的好笑语气却是认真,顿时有些失笑,“那你找我做什么?”
  “能直接报告给皇帝知道,你……是为皇帝办事的对不对?”
  左兵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走吧。”
  冬凝摇头,笑道:“我还记得那天翘姐姐对我说,她已经没有了退路。左兵,如今我也没有了退路了。我求你,帮我进去看一眼上官惊鸿。”
  “秦冬凝,我不是樊如素,懂吗?”
  “求求你,我只是想进去看一看他。”冬凝说着,缓缓跪下,“我会尽力报答你的,只要我能做的,我都能替你做。”
  左兵眉头一皱,嘴角逸出抹淡笑。他天生爱笑,所以她以为他与樊如素一样无害的人?他双眸一眯,淡淡道:“我今晚需要一个女人过夜。可以吗?”
  冬凝浑身一震,一双清水大眸顿时失神。左兵一声轻笑,便待转身进屋。
  “如果我……请你遵守承诺。”
  背后的声音让他蓦然一怔,他转身,冷冷道:“秦冬凝,看到院子里的花了吗,多少叶子之中才有一株花,你就是这棵树上中的最不起眼的叶。你并非他的亲妹,这场皇室斗争,和你一个武人庶女又有什么关系。这样做值得吗?”
  “我知道我自己只是叶子,一群人里有些人注定永远只是陪衬,那又怎么样,我做我认为值得的事,我亦是开心,怕只怕这一生想为之付出的人都没有,那才是真悲哀。”
  冬凝笑着说道,是啊,她就是那片叶,就像她至于宗璞。
  左兵眉宇慢慢皱紧,盯着眼前害怕得泪水满眼却神色坚定的女子。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想起她今天说过的话,那时,她已从宗璞的生命里的叶子变成他生命里的叶子。
  陪过他征战大小战役,为他操持过家务。在另一个国家里,他终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得如花眷。大婚那晚,他却下令全国去搜捕一片叶。
  ……
  宗璞领着马夫到樊府,管家说樊如素已经歇下了
  402
  宗璞只是不管,带着马夫硬闯,樊府不比王府,并无护卫,更无暗卫,普通家丁根本不是对手,二三进并不算大的府邸,宗璞很快便闯到樊如素的卧室门口。.
  管家仓惶随着过来,宗璞正要往卧室闯,门倏地开了。
  樊如素一身单衣走出,淡淡瞥看向他。
  宗璞微微一凛,忽而觉得眼前男子有什么不同,他抑住想法,冷冷道:“将秦冬凝交出来。”
  樊如素一笑,随之道:“她睡着了,还是莫吵醒她为好。来”
  宗璞大震,她果在这里,且……
  不,樊如素有意骗他罢。现在什么时候了,冬凝怎么可能大事不顾,更甚至宿在这里。但若是她心情不好,来找樊如素喝酒,醉在此间……这可能.性极高!
  “将她交出来!”
  “行,你直接去找她便好,她就在我房里。”
  宗璞一听怒意顿时迸发,“她是未出阁的姑.娘,你竟敢趁她酒醉坏她名声!”
  樊如素眸中笑意更盛,“酒醉?她很是清醒。茛”
  清醒?宗璞一声冷笑,怎么肯信。
  马夫收到他眼色,向樊如素攻去,樊如素仍剪手站在原地,嘴角犹自噙笑,竟似并不畏马夫,宗璞心里莫名一紧,嘎吱声响,却见房门又开,冬凝急急而出,衣服散乱,身上披着樊如素的外袍。她神色清醒,却确是没醉。
  “宗璞,你回去吧。我的事不必你管。”
  心里仿佛被什么钝器狠狠一砸,宗璞怔怔站在那里。
  樊如素碰过她了吗?
  这是她对他的报复,因为她认为是他间接害了翘楚?
  自睿王府花园一别,连日多事,他甚至没能找她,和她说上一句话,她当众打他一刹,他竟没有半丝怒恨,而是痛苦。帮清苓,是出于一种很复杂的心思,但翘楚的死,上官惊鸿的伤,她的疼还有对他的恨,快将他逼迫得无法透过气来。
  这时,她身上一切——那股闷痛让他几乎站不稳,他伸手便向冬凝抓去——他要她给他说清楚,她是他的女人,她是他的!
  他的手未到她衣衫,一抹白影已抱过冬凝,转瞬消失在屋檐上……
  *
  翌日午。
  整个朝歌很多地方似乎突地寂静下来,有些地方却突地让人心悸的热闹起来。离黄昏还早,通往皇城的各大要道却已布满前往皇城口的百姓。
  而这时,睿王府,上官惊鸿的书房里,所有人亦已齐集。对暗卫的部署,劫走上官惊鸿后的安排都仓促却也已算拟好——便在出宗人府一段的路上动手,万人空巷赶赴皇城门,而沿途观看的人亦如山海。
  在围观百姓中制造混乱进而劫囚车。
  毕竟是致残,皇帝应不忖他们会拼死劫人,虽凶险万分,但未必便无机会。
  宁王拍拍一直紧盯着门外看的宗璞,沈清苓摇头,正要说话,却见一名暗卫领着冬凝过来。
  佩兰柔声道:“小幺来的正好,你也快做做准备,你五哥让会易容的暗卫做了批人面,你挑一张,一会便出发。”
  “距离行刑还有多久?”冬凝哑声问着,神色既急又疲惫萎顿,她紧紧抿着唇——众人明白,她并没有办法。
  沈清苓握过她的手,淡淡道:“小幺,不怪你。”
  冬凝咬了咬唇,从怀里掏出一张人皮面具……
  *
  皇城。
  黄昏的阳光仍是将人照得有些睁不开眼。
  也许并非阳光,而是人心。
  人们都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这酷刑来临的时刻。百姓、朝官、皇亲、国戚。里里外外人头簇拥,密密麻麻,甚至比几位亲王当日大婚更要热闹。就百姓来说,看这场热闹,心情都甚是复杂。
  并不曾有一丝叫骂投掷。
  听说这曾征讨西夏的睿王、这在六部办事雷厉风行为民间施行了几大举措包括开河道,减赋税、严律法不徇权贵的八爷,是因侧妃之死开罪了皇帝而致今日下场,因着皇帝不敢流露同情之意,但心下都尽是恻然惋惜。
  更莫说心思各异的皇子们和朝官。
  一场风云变幻,朝堂势力又变。仿佛暴风雨的前夕,这次,却是大定!
  太子,天下!
  便连久未露面的贤王也携着他的盟友燕紫熙过来。
  上官惊灏若有所思,朝二人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人群里的西夏一行——彩宁。
  最后,他唇上浮起丝薄笑,朝主座上过来亲自监刑的皇帝。
  皇后、莊丽二妃陪同皇帝过来了。
  有些有趣的是,丽妃和莊妃今天换了个位置。
  丽妃脸色惨白,似很是不适,她为人极守本份,平日不争,这时,她身有不爽,皇帝也很是关切,莊妃亦不介意将自己的位置暂让给她——当然,上官惊灏明白,丽妃这不爽,并非突然患病什么,而是惦念害怕上官惊鸿受刑。宁王既与上官惊鸿交好,那末丽妃只怕对上官惊鸿的情谊亦不浅。
  他瞥了眼皇子王妃队列中的宁王,后者模样紧张,眼光闪烁,不时看看方才押解人上官惊鸿过来的方向。朝官中,宗璞亦然。
  他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皇帝也许以只取上官惊鸿两肢做考虑,不意宁王等人大胆到会去劫人,押解路上并不太严,但他却考虑到了——他早已安排大批人手乔装混在来路上的百姓中,以防意外。
  所以,他很快看到他们震惊的神色。上官惊鸿的囚车缓缓驶进来。
  没有意外。尘埃落定。
  403
  虽然皇帝暂还没要上官惊鸿的命——当然,他也不想皇帝杀死上官惊鸿,他要上官惊鸿亲眼看着他君临天下。
  但上官惊鸿是再也不可能翻身了。
  他的母.亲芳菲很快进宫。
  芳菲还没死,昨日早朝过后,皇帝将他留下,告诉他,上官惊鸿的事一毕,便立刻出宫接芳菲进宫。皇帝说,朕已等多年镜。
  芳菲进宫意味着什么?
  他的帝位会更牢固,也到了荣瑞传位的时候。
  他从皇帝口里得知此事——他不喜欢等,已派王莽到江南一处小镇去接芳菲。
  经年等待,大事业成一刻是怎生心情。
  这天地之搏共两场,第一场,他赢了。
  到第二场的时候,飞天,你便带着我给你下的毒去死吧。若蓝,可惜你是看不到了纺。
  一股激越又残然的心情从心底飞速涌至四肢百骸。
  差役将拖行着的上官惊鸿按跪到地上,上官惊鸿一身袍服肮脏新旧血迹交集,已看不出本来颜色,仍可笑的戴着铁面。他吩咐宗人府拷打的时候,必定要小心,不可将铁面弄落。上官惊鸿,你合该永不见天日。
  上官惊鸿这时亦是安静。他披散着头发跪在地上,手脚都是红黑脏污。
  人群一阵唏嘘之声。
  听说,翘妃是被皇帝杀死的。
  翘妃原本是倾国之貌,被大.娘施放毒药,变了容颜,后得睿王施治恢复,竟比那太子妃和西夏的第一美人更美上几分。自古都说红颜祸国,皇帝为此杀翘妃于深宫,睿王与之决裂。
  倾城美人天下绝不只一个,天下却只有一个,为一个女子至此,谁不唏嘘?
  此时,宁王等人都已大变了脸色。丽妃的神色也越来越难看,她被恩准在庄妃的位置上——郎后在皇帝右首,她便在左首。
  皇帝盯着地上的上官惊鸿,眸中寒意不变,看得出,他亦恨不得这个逆子死。
  只是,他似乎也抱着与上官惊灏相仿的想法——你不是想要朕的命吗?朕偏先不杀你,让你亲眼看看你哥哥将如何荣耀,你又将如何凄惨。
  选在此间行刑,不避百姓,不避皇亲臣子,更是以儆效尤。
  这时,夕阳越发西斜乐去,远处地平线上浩大的日轮开始沉去,橘桔玫红的辉芒开始收起晚束,忽而人群发出惊声,原是刑官猛报,时辰已到。
  上官惊灏轻轻眯了眯眸,看人群凌乱,看宁王宗璞战栗,看百官一边悄悄打量着皇帝和他,一边抚掌说好……生杀于心的巨大快感呀。
  然而皇帝却一直没有出声下令行刑。
  上官惊灏甚至看到郎相失望的神色——郎家也想他死,重新扶植贤王。
  上官惊灏一凛,朝皇帝看去,却见皇帝扶住身形不稳的丽妃,丽妃在他耳畔颤声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
  丽妃纵使不适,但亦绝不可能阻止皇帝行刑。
  然而上官惊灏分明看到皇帝眉心猛地一跳,往人群中一个方向看去。
  他立刻随之看去,却见那处百姓喧闹,斜阳影叠,并无奇怪。
  皇帝却突然站了起来,竟变本加厉探长身子去看,立即惹得四下讶异莫名,随他一并看去。
  与此同时,人群里,从宁王始,宗璞,六部中吏刑兵三部尚书,六、七、十皇子和嫡王妃全数跪下,最后,夏海冰也缓缓跪了下去。
  宁王哑声禀道:“父皇,儿臣等愿以性命保睿王,睿王乃一时迷失心智方冒犯了父皇,乞父皇念其社稷之功,围场舍命相救之情,父皇与其二十载舐犊之情,赦免八弟之罪,给其补过之机……”
  跪下的人只有少数,但竟有人为大逆不道的睿王求情。
  皇帝扶着桌案,心口激.烈起伏着,他脸上的神色凶狠又复杂。
  随着宁王含泪禀奏,人群里,数名百姓默然跪下,其后人众纷纷仿效。
  ……
  当夕阳将最后一抹光芒也收住,上官惊灏站在空旷的皇城门口。
  皇帝离去后,绝大多数朝官都向他施礼问安才走。
  他冷冷一笑,缓缓转看上官惊鸿方才跪着的地方,猛地击出一掌。
  地面顿时崩裂,石砾溅了一地。
  他眸光一沉,问身边的曹昭南,“你方才便在父皇身边,父皇曾一瞥围观的百姓,你可看到他在看什么吗?”
  宁王和宗璞会求情不奇怪,三部重臣、几个皇子相继冒险求情却出乎他意料之外。
  这些都罢,重中之重还不在这里,而是丽妃的话,还有皇帝那一眼。
  曹昭南摇头,凝声道:“太快了,我发现皇上观望看去的时候,已看不到异常,似乎有什么人来了又极快的消失了,我只听到皇上当时说了句‘你来了’,情绪很是激.烈。”
  *
  睿王府此刻却是喜庆的,哪怕上官惊鸿已一无双有。
  但人还在,双手亦保住了!
  午间,在所有人出发前,冬凝的到来,从掏出人面开始,推翻了所有准备。
  她是带着上官惊鸿的话回来的。
  在那之前,她去过宗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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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4
  众人不知道,她用什么办法进的宗人府,但她确实进了去。
  冬凝记得,当时上官惊鸿躺在地上,背对着她,也不说话。
  她见状,又焦急又心疼,按着那纸上写的说了,那些也确实是她彼时的心底话——上官惊鸿仍是躺着不见半点波动,在她满心绝望的时候,他却突然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头上都是鲜血,却条理清晰的嘱咐,让她去办五件事。
  一,绝不能去找芳菲。
  二,让宁王立刻通知丽妃援手。
  三,让宁王和佩兰分别去找七皇子和七王妃等人,宗璞去找三部尚书。
  四,冬凝易容成不谢。
  五,让老铁和景平在围观的百姓中混进百名暗卫,见机行事。
  这是最后一搏。
  赌皇帝心中对不谢是否还存有一丝愧疚。
  时间必须严密配合,丽妃假装不适,拿下莊敏平日位置,得以随在皇帝身侧。刑官报时一刹立刻提醒皇帝,告之她在人群里看到不谢了,问皇帝是否真要斩不谢唯一骨肉的双臂?同时,宁王出和众人一起出面力保,请求赦免。宁王话毕,人群里伪成百姓的暗卫迅速跪下求饶,民心需要向导和煽动。
  若皇帝还念一丝旧情,可顺着众子众臣求情而赦罪。
  因为,皇帝比世上任何人更需一个台阶去下,而百姓看了,亦会对皇帝做法赞颂。
  这件事里,难最难在说服几个皇子和三部尚书,因为那是不可掌控的因素——众人收到冬凝的传话时都既喜又忧。
  上官惊鸿却让冬凝告诉众人,也不必对七王子等人说什么,只消说,兔死狐悲。
  这些日子,上官惊鸿任职三部,和这几个皇子各部尚书都打下一定交情。日子浅,交情亦不深,但上官惊灏会放过他们吗——谁都知道,太子将睿王视如眼中钉。与睿王有过交集的人,太子未必会放过。
  但上官惊鸿这个人以前也几历生死,到最后竟翻了身,这次大劫若真能挺过,还能指望吗。或者不能,或者能……
  在众皇子和各部尚书思虑之际,佩兰又和几位王妃说些体.己,这些女子都与翘楚甚好,七王妃和翘楚更是交心,几名女子和丈夫一商量……若左右是大劫……
  皇帝废去上官惊鸿所有职务,收回兵权,令他三天内带着家眷迁出朝歌,永远不准再踏进朝歌一步,若有违背,必斩杀之。上官惊鸿终是自己救了自己。
  这时,众人进府,皆都心情激.荡澎湃,府中大厅,郎霖铃和沈清苓都颤抖着捂住嘴唇迎了上来。
  沈清苓大喜之余,看了冬凝一眼,见宗璞在旁竟何不掩饰痴然又痛戾的凝着她,想起冬凝进宗人府一事,心登时沉下去。
  景清心里高兴,一个劲追问冬凝如何进得去那守卫森严的宗人府。众人也很是好奇,冬凝轻轻扯出抹笑,只说以后再说,能帮到哥哥就好。
  各人越发疑虑,打算以后必定要好好问上一问,现下只对上官惊鸿的情况更是关切。
  上官惊鸿此时却并没有和众人在一起,他早在众人进府之前独自从后院绕进,不许任何人呢跟着。
  众人只道他处理伤患去了——毕竟他伤势极重,但他许久未出,众人都担心起来,正要进去察看,上官惊鸿却从里间快步奔来,竟是衣衫未换。
  “她呢,我离去前不是让你们将她放到我房里吗?”
  他厉声质问,沾满浓稠鲜红的眼睫,里面迸射出一股凌厉的光芒。
  众人没想到他方才竟是找翘楚的尸首去了。还是老铁先反应过来,哑声道:“爷,天热,我们将翘主子放进地窖——”
  他话口未完,上官惊鸿已消失了身影,沈清苓怔然看着自己落在半空的手,徒抓着一手空气。
  *
  四大和美人就守在冰窖门口。
  看到上官惊鸿到来,都吃了一惊,脸上很快又盈上怒意,上官惊鸿也不打话,目光一睇美人摸向腰间长鞭的手,先自拂袖一甩。
  二婢立刻跌摔出丈远。
  上官惊鸿也是血气上涌,他受伤极重,甚至打不过美人,只是出手快占了先机。他立刻拖着脚走进冰窖,又迅速从里面将门闩上了。
  “翘楚,我回来了。”
  他有些欣喜的笑着,向地窖深处的棺木奔去。
  走到棺木前,他却蓦然顿住,捏紧双手,很久,才颤抖着推开棺盖。
  棺里女子的模样美丽无双,她双目未合,便像往时凝着他一样。
  她整个看去竟似还栩栩如生。
  仿佛有只巨大的手将他的心握紧死拧,上官惊鸿将唇瓣咬得稀烂,才找回一丝力气,小心将翘楚从棺里抱出来。
  他抱着她缓缓坐到地上,急不及待吻住她的唇,他也不敢使劲,怕她不高兴,只轻轻在她唇上辗转。
  她没有动,再也不会像往日一样,生气的时候,咬他;情动的时候,羞涩地回吻住他。
  他是出来了,可是除了要替她和母.妃报仇、要亲自送她下殓这两个强烈的愿望支撑着他,他竟然再也找不到生存下去的欲.望。
  她唇上濡湿,他一惊去抹,蓦然发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绝望到极点,他猛地想起什么,立时挣扎出几分力量,他抚着她的脸,喃喃道:“楚儿,你不是能在别人身上重生么,这回也如此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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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05
  她的眉、眼睫上都挂了些白白的霜花,冰冷的面容不能回答他。
  上官惊鸿等了很久,听不到声响,脑子半是痴迷,想她是冷坏了,所以不能说话,她身子冰得他全身如针刺寒疼,他却便是不放手,紧紧抱着她,运功替她驱寒槐。
  “楚儿,你和我说一句话好不好?我知道你生气,你要怎么才不生气?”
  他哭着央她,她却始终没有半丝声息。
  他彷徨的四周张望着,看着四周雪着的满满的梅果,突然想起什么,却又不愿意离开她,他将她小心的放到地上,用袍子兜装了些回来,讨好地说,“你先吃这个,咱们再呆一会儿,我去老宅摘些花回来向你赔罪,还是说你想自己去拔,没关系,这次我再也不会骂你,以后也不会骂你了,你想拔多少就拔多少,你拔我再种便是,种很多很多,让你拔到不想拔为止……”
  膝上的人仍是淡淡看着他,只是不说话,眼里似乎突然有了怨艾。
  上官惊鸿一惊,不敢再说话,掰了颗果子去喂她——她却不吃,嘴唇绀紫,一动不动。
  他越发惶恐起来,自己嚼碎了,低头去喂她,却发现撬不开她的牙关。目光落到她略有些隆起的肚子上,他颤抖起来,她最爱小怪物,可是小怪物死了,所以她不肯再吃这些东西了掇。
  小怪物死了。
  哦,死了,她也死了。
  她被上官惊灏捉走的时候,小怪物还顽强的生存了下来,这次却随着她一起走了。
  “孩子我们可以再要,我们要很多孩子,好不好,我只要你的孩子,谁的都不要,我会给他们最好的东西……”
  “爷,开门,”
  门外的声音打断了他和她的谈话,他愤怒地瞪向冰窖门。
  “惊鸿……”
  “哥哥,开门,求求你,求求你了。”
  “老八,翘楚已经死了,若她泉下有知,也定不愿见你如此!”
  “你难道忘了,是谁杀死她和你们的孩子,这个仇不报了吗?你母.妃的仇不报了吗?你心里也想报仇的是不是,可你莫忘了你再在里面呆上一刻,便足以将自己冷死,这样谁来替翘楚报仇!还有你的抱负呢,你说现下的天下,乍看还行,但最底层的百姓还不足温饱,仍有人流离失所,更别提贪官污吏的可恨……”
  嘈杂的声音在外面传来,混着女子的哭声,宁王宗璞几近低咆的怒斥,他浑身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翘楚是真的死了。
  更意识到她即便还有灵识,也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是谁杀死了她?
  不是别人,是他。
  是他亲手逼死了她。
  没有比这一刻更加清楚,是他亲手毁了他们之间的幸福。
  冬凝说的对。
  他爱她就可以了,为什么要一定计较她爱不爱他。
  他心底一直惧怕,若有一天她发现,他不是秦歌的转世……
  但那又如何,即便他真的不是秦歌的转世,他爱她就够了!
  有一天,她一定会爱上他,只要他足够爱她。
  哪怕这一辈子她都不会爱上她,但能让她幸福,又有什么不好。
  这样,他自己不也很开心吗。
  原来,幸福不过如此简单。
  “好吧,你既然要天下,就要天下吧。”
  彼时,他闻言反一下怔住,她眼里明明都是失望,嘴边却散着点点笑意。
  “生气了?”
  “不生气,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你身上扛着大伙的命,更有对这个天下的抱负,有载入青史的雄心。惊鸿,我希望看到你君临天下的模样,一定很威风。”
  那天,她曾问他要天下还是她,那是他们后来在刑部里的谈话。
  他突然记起,她说他的愿望就是她的。
  他突然才懂,她的幸福也是他的幸福。
  他将她抱起来,一声长啸,以前,他不信神佛,后来,知神佛却不惧,而今,他感谢这世上有神佛。
  “翘楚,等我,我一定找到让你回来的方法。不是有像吕宋这样修仙的人在吗,不是有将你送到我身边的神女在吗,你一定能回来的。到时,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可以,杀了我也可以。”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到她的脸上,刷着她嘴角的果屑。他情不自禁又低头去吻她,“你恨我,很恨我,对不对?所以一定要回来。这次换我等你,直到等不到的时候,我就去找你。”
  他将她放进棺里,是,他还有他的肩负和抱负,有些事情也必定要靠实现抱负才能实现。
  譬如,替她报仇。
  心里的恨和怒如火浇烧,这冰窖寒气摄人,他竟也不觉冻,头上身上的伤口痛得他锁紧眉宇,他的神识开始昏沉去……
  他咬牙支撑着,暂时封盖前,他想仔仔细细再看她一遍。
  当目光落到她的手上,他心里一凛。
  门,突地人猛力撞开,宁王等人夺门而进。
  众人都担忧又紧张地看着他,景平景清想过来搀扶,沈清苓先一步上前,他侧身避过。意识彻底昏迷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张开双臂,抱住棺木。
  众人又惊又惧,怕他伤重,待老铁将当日随翘楚到江南那个精通医术的暗卫找来,替上官惊鸿包裹好伤口,天已快亮。
  宁王与宗璞也不离去——从丽妃和宁王替上官惊鸿一出口一下跪那刻开始,他们便已全数豁出去,已无法回头。
  两人让小厮进宫告假不上朝,只等上官惊鸿醒来。上官惊鸿的伤很重,脊骨也断了好几根,右腿怕是今生都好不了了。
  且如今的形势……说什么报仇。
  上官惊鸿获救的喜悦翘楚身死的悲伤都不得不压到心底,每个人都开始忧惧起来,一出朝歌,太子必将所有人诛杀。
  他们已陷入绝境!
  406
  尤其方才情急之下,老铁为破坚固的冰窖门,他大伤未愈,却强行运了内力,又伤一筹。他们这边的战斗力又减,上官惊鸿此时的身.体也是等同废人。
  幸好,晌午时分,上官惊鸿苏醒过来,各人便守在房里,郎霖铃和沈清苓都倚守在床.边。
  “都起来吧,以后莫要到这房里来了。”
  上官惊鸿淡淡说着,语气里的疏离却很是明显。
  他穿.鞋下床,郎霖铃苦涩,走到一边,他朝她略略一点头,郎霖铃一怔,心中生了丝涩然的喜悦——这多天来的第一抹喜悦,哪怕她早有认知,终其一生,翘楚以外,他不会再爱任何人。
  沈清苓仍要去搀扶他,他冷漠地甩开她的手,这清清楚楚的拒绝,沈清苓心里一酸,她十多年来被这个男人如宝宠着,后因翘楚感情生变,到今天他们重归于好翘楚又死了,他却这般对她——秦冬凝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进了宗人府大牢,将她的面子生生折了,众人虽没多说,但心里必定在笑,这数日堆积起来的担忧恐惧和委屈顿时全数涌上心头来。
  “上官惊鸿。”
  她咬牙唤他,上官惊鸿竟没有看她,对紧跟上前搀扶他的老铁和方明摆摆手,又对老铁道:“你好生将养吧。”
  老铁知,翘楚之死,这一辈子和这位主子的嫌隙是落下了,这时看他神色淡漠,但终是一句关心,心里不禁百感交集。
  “对了,铁叔,翘楚的尸首,在我去到之前有没有被移动过?”
  老铁一凛,很快答道:“没有。奴才绝不可能让其他人去动翘主子,除了……除了奴.才回来前那些歹人。奴.才一负伤便即赶回,回到房里的时候,还隐约听到窗外有数抹脚步声远去。”
  他说到这里,黯然住了声音茛。
  上官惊鸿的眸光暗了暗,跨步便行。
  “老八,你这是要上哪里去?”
  宁王声音严厉,亲自过去相扶,上官惊鸿摇头,“我去一趟冰窖。”
  “你疯了吗,莫要再去冰窖了。”
  众人闻言也是一惊,上官惊鸿却轻轻扯出抹笑,良久,才道:“我没疯,翘楚的死有蹊跷。”
  ……
  再到冰窖,众人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上官惊鸿将棺盖打开,抚了抚翘楚的发,方轻轻拿起她的左手。
  冬凝眼尖,立时低呼出声,“翘姐姐指甲里有东西。”
  翘楚左手的指甲,不像右手在地上使劲抠过,指甲崩裂触目惊心,左手的指甲很是完好,没有丝毫破损,只是指甲缝里藏着一圈暗红,似是皮屑。
  景平涩声道:“可是挣扎时凶手所留下?”
  宗璞办案多年,立刻便道:“对,可这并无什么可斟酌呀。”
  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不同于平日的案件,既是皇帝命人下的手,必是其亲侍所为,但即便根据伤痕从皇帝的内侍护卫中揪出人又怎样,皇帝会让他们杀了这人抵命吗?不会的。何况,下令的皇帝才是真正杀死翘楚的人。
  哪怕,皇帝在众人面前本并不承认,因为按常理推测,皇帝绝不会在宫里杀死翘楚,所以翘楚之死反似不应是皇帝所为,而是另有人为之,但实际上,皇帝却利用了人们这样的心理,杀死了翘楚。
  若非上官惊鸿当时悲恸几近癫狂,亲口捅穿,皇帝亦断然不会在狂.怒之下承认。
  皇帝说话那一刹,眼中的狠辣让在场的人明白,翘楚必是死于他手无疑。
  上官惊鸿淡淡看了宗璞一眼,宗璞顿时有股心惊胆跳之感,他暗下苦笑,严格说来,他亦是害死翘楚的人——若当日他不曾答应清苓,将翘楚带过到花园去,也便没有了以后的一切。
  上官惊鸿心里,对他必定恨极吧。只是,现在还不到找他算帐的时候而已。
  他将上官惊鸿视作主子,当作最好的朋友,却害死了他的最爱的女人和孩子……
  他心里一阵紧抽,却见上官惊鸿仍执着翘楚的手,神色温柔又遥远,与眼前的一切很不相称,
  “你们还有人记得那天在宫里发现翘楚尸首的情景吗?”
  众人一怔,他低声笑道:“她的身子现在已被搬动过,但那天每个小细节我都记得。”
  “哥哥……”
  冬凝一阵心酸,
  众人看他本已似恢复神智,但这时听他笑着道来,又是身处阴沉幽冷的冰窖,翘楚的棺木又在这里,都越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但同时又疑窦万分,上官惊鸿到底发现了什么?
  郎霖铃、佩兰和景清不约而同已问出来,上官惊鸿眸光微折,拢住翘楚的脸容,“铁叔说,翘楚新死他便回到,那天,在我赶到之前,没有人动过她的尸身,她的身体还保持着她死前一刻的姿势。是以,最首先的问题不在她指甲里的皮屑上,而在于她的左手和右手落差太大,她是被人推倒在地,用布巾……捂紧口鼻窒息而死的。按常理来说,她死前必定会拼命挣扎,她的右手反映了这一点,但她的左手却违反了自然,除去指甲缝里有些许皮屑,指甲完全没有破损,死时亦极为安静的放在腹上。”
  “被打进宗人府大牢那天,我一直在想她,想她最后一面的模样,突然便想到这点。昨晚看到她手上的皮屑,我更肯定了一些东西。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众人暗暗心惊,翘楚的死背后还藏着什么秘密?郎霖铃微微失声道:“翘楚想借这个来提醒你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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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407
  也就是说,翘楚死时极为痛苦,她却忍着,左手不去反抗挣扎,而保持一种平静的姿态。她死了,却还惦念着上官惊鸿,想提醒他一些什么。
  “八爷一说,我倒记起些事情,翘楚手不仅按在腹上,甚至是微微缠在束腰璎穗上的,只是那时我们不曾意识到这些。”
  “将手缠住?如今看来,她必是生怕尸首被翻动,想更好保持左手的姿势。也许别人不会注意更不会想到这些,但她希望老八能注意到,也知道老八必能想到……”佩兰哽咽着说不下去,宁王补充,他看了馆中翘楚一眼,低声道:“你那般明慧,若当初不曾来朝歌参加老八的选妃大赛……”
  众人人听着都不禁微微一震,本就还不曾化去的哀恸,这时悉数被勾起,哪怕这个女子其实和他们共处的时间并不算长。
  方明举袖揾了揾眼角,勉强笑问,“爷可知道翘主子想说些什么?”
  上官惊鸿没有回答,他眸光一动,突然伸手从翘楚发中拈下一丝什么,接着从翘楚左手指甲缝里拈出小缕混着皮屑的细丝来。
  “用这东西杀人可不留声响,但为何不脏,房里也不曾有棉衣衬袄留下……”
  他微微眯眸,宛似自语,大手握紧翘楚的手。
  众人朝他手上看去,却见是小撮棉絮。棉丝有丝泛黄,但果真没有脏黑。
  郎霖铃蹙眉,缓缓回想着,“翘楚身死那天,地上似乎是落着些许棉絮。”
  佩兰摇头,“娘.娘房中有些旧棉絮并不奇怪,很可能是往日纳衣留下的。”
  “若是如此,棉丝不脏不古怪吗。茛”
  景平心思敏锐,突然明白上官惊鸿几句话里的意思。
  宁王颔首,“我当时也留意到了,只是不曾想到这点,陈棉不脏,确是又一蹊跷。“
  “你们可是指歹人用棉袄什么的对翘主子行凶?”
  景清一脸疑惑,嗫嚅着问道。
  宗璞看冬尼悲恸,怔怔看着棺木,禁不住悄悄伸手握住她的手,冬凝一惊,想挣脱,他却不让,冬凝不想为自己的事情而扰了上官惊鸿,只得任他握着,宗璞一喜,上官惊鸿发现棉丝始便看出所有问题,他与景平宁王教他一提,也蟠然而悟,接口解释道:“棉絮微黄,说明这东西已有些年月,它并不脏污,却说明它绝非往日常妃娘.娘纳衣时留下,常妃殿经年不曾打扫,房内陈棉不可能不脏。这便牵出两个问题,若是它是凶手所携凶器,为何带的恰是一件旧棉织物;反之,若凶手是在常妃娘.娘房中拿的棉物,为何在行凶之后非要将其带走不可?”
  这一说,众人方才明白上官惊鸿话里的意思。
  老铁仔细听着,慢慢回想起那日情景,惊道:“爷,那天翘主子曾从娘.娘柜里拿出些你幼年穿过的衣物来翻看。后来,她指着一件棉袄让奴.才看,奴才恰在那时出了去……”
  翘楚的死竟似乎还扯上了上官惊鸿的陈袄?老铁的话让所有人越加疑惑,按老铁所说,翘楚死时,那件棉袄该在她身边才对,但房中却并不见踪迹。现下那件棉袄会在哪里?若找到它,能将一切疑问解开吗。但棉袄既已不在房里,绝大多数是被凶徒拿走了,已不可能再寻回。
  一些谜疑似乎揭开了,更大的谜窦却在后头。
  翘楚,你到底想告诉上官惊鸿什么。
  上官惊鸿却较所有人都安静,握着翘楚的手一直没再说话,对宁王方才的惋惜亦不恼,这时突道:“我要验尸,你们都出去吧。”
  他声音轻轻,语气里却有丝不容抗拒的强势。
  沈清苓咬紧牙,率先走出。
  冬凝眼圈红透,道:“让我留下吧,我替姐姐擦擦身子。”
  “不必你擦,但你留下吧,其他人都出去。”
  众人不敢违拗更不忍,纷纷退出。又想,若非不得已对翘楚两个丫头用了(被禁止),两人必定不肯。
  景平赶忙送去两件大氅,方回到大厅和众人侯在一起。
  这时,人人焦急,一边想着翘楚的事,一边急后天离行的应对之策。
  冬凝不久却被上官惊鸿赶出了来,脸上神色很是凝重,说翘楚衣里什么都没有,唯独肚腹上有几道深深的抓痕。
  众人一听又是大讶,她腹上为何有抓痕?她既是被捂住口鼻杀死的,凶徒怎么还多此一举将她的身子抓伤?
  *
  敲门的声音,将榻上人的思绪猛然打断,放下手中棉袄——从常妃殿带回的古怪袄子。
  本来,这旧物事并不引人注意,但那是一件被利物齐整划破了的棉袄,不由得不让人好奇,翘楚为何要将这件棉袄弄破?那似乎是上官惊鸿幼年所穿的衣物。
  除非,里面藏着什么。
  然而,翘楚死后,仔细检查了整个房间,也没有发现什么古怪。
  老铁回来得甚快,但在这之前,确实已查清全房,亦捏摸过翘楚身上的衣服……
  却什么都没有。
  棉袄里也是。
  这件小袄到底藏有什么秘密,那是翘楚到常妃殿的缘故吗。
  翘楚!
  “什么事。”
  榻上人冷冷问门外。
  “报,芳菲娘.娘进宫。”
  *
  睿王府。
  上官惊鸿尚未出来,宫中却有消息送到,说太子生母芳菲娘.娘进宫,令宫中各妃嫔宫外各皇子各朝官晚上进宫,给芳菲洗尘接风,以贺大喜。
  408
  宫,御花园。
  走进园内,上官惊灏款款笑谈,他略一摆手,打过招呼的朝官便识趣的退到一旁,不敢再去打搅。
  前方又有数人走来,却是郎相和贤王,还有七皇子等人。
  看到贤王,让他想起,近日那个在贤王府里出入不浅的男子。
  燕紫熙,他知道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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