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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我倾城:王爷要休妃

_41 墨舞碧歌 (当代)
  银屏怔住。
  “夏九,你狠!”
  她一咬牙,甩门离去。
  翘楚这时已有些清醒过来,她心里内疚,“九爷,对不住,是我……”
  夏王摇头,隐隐的怜惜和宠溺敛在眼底,“和你无关,是我。”
  他看翘楚又疲惫地闭上眼睛,立刻大步过去,将她放到自己床.上,这时,夏总管刚领着府中医女敲门而入。这医女曾是宫中医女,夏王要了出来,专为府中女眷看症治病。
  她替翘楚把脉,半会,颤声道:“怎么会这样?这孩子明明没了脉息,怎么突然又有些微弱反应?”
  “能治吗?孩子能救吗?”夏王微一迟疑,终是问道。
  “爷,原本尚好,可这位……夫人身子明显经过剧烈动作,奴.婢没有把握。”
  “孩子……”翘楚仿佛听到她的声音似的,昏睡中低呓出声。
  夏王想起救翘楚的时候,房中那个死去的医女,心里又是一阵疼痛,闭了闭眼,沉声命道:“一定要将夫人和孩子都救回来了。”
  医女听他声音里隐有萧杀之意,心里一骇。
  她施针半刻,翘楚突然“哇”的一声醒来,秀眉紧蹙,汗水不断从额上沁出,看样子痛苦之极。
  夏王一惊,将医女抓开,将翘楚轻轻拥进怀里,怒道:“她怎么了?”
  医女哆嗦的看着翘楚下(禁止)不断涌出的血水,只是惶恐的拼命摇头。
  夏王心里骇怕,死死抑下了,立刻看向夏总管,“快去请睿王,无论他那边情况怎么急,也一定要让他过来!”
  *****
  朝歌大街。
  皇帝辇驾已走在前面甚远的地方,其后一辆马车随辇驾缓缓而行。
  车内,众人看着一直垂首沉默不语的上官惊鸿。他背后和右腿都是一片血迹——上官惊鸿没有用内力抵御,因为那样皇帝只会更怒,曹昭南也是存了心,打着,拣了右腿下杖,皇帝竟然也不阻止。
  众人担忧,此时没有医药在手,便是上官惊鸿也不能疗理伤口,老铁方才只好草草替他包扎了一下。
  皇帝令行完杖责之后,怒气依旧不减,又令上官惊鸿一行到常妃殿里思过,看清自己的身份。
  “爷……你方才为何不辩?”景清想起这么多年的努力,付诸流水,悲从中来,又担心上官惊鸿的伤,低声哭了出来。
  “怎么辩?”
  上官惊鸿淡淡反问,随之默了。
  景平看他一直伸手捂在怀里,不知在摸什么。
  “她出来了,不知道有什么事没有,你们方才看到了吗?”
  上官惊鸿突然抬头,声音有些沙哑。
  众人一愣,摇摇头。
  “嗯,她现在暂跟夏九在一起,夏九会护住她安全的。”
  众人竟不知如何答话,突然,一阵马蹄声急急划过,上官惊鸿立刻伸手揭起帘帐。
  “八爷,奴.才问了太子府的人方知你进宫,谢天谢地,终于找着你了。”
  帘外,却是夏府总管,他压低声音说道。
  众人只见上官惊鸿眸色一变,已伸手揪抓住夏总管的衣领,“可是她出什么事了?”
  “夫人……她出了很多血,现在很是痛苦,太子让人灌了药,那孩子……怕是保不住了,你快……”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却见车内青袍一闪,上官惊鸿已跃下马车,转瞬不见了踪影。
  “爷,这是抗旨——”景清正惊着,却又本能倒抽了口气,颤声道。
  ……
  他话口未完,前面传来武官厉声吆喝,“皇上问,后面发生什么事了?”
  *****
  夏王府。
  “翘楚,不怕,八哥很快就到了,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看了紧紧抱着自己一声一声低低安慰着的男人一眼,翘楚脑里心里只是空白一片,低低笑出声来,“上官惊鸿……”
  “嗯,他——”
  “莫要说他。”
  她浑身冰凉,忍着疼痛提高声音制止,眼前蓦地又是一阵昏黑,突听得“嘎吱”一声,门被人推开,有人飞快奔了进来。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29
  —————————————6000字更—————————————
  明明已不想再见,听到声响睁开眼睛,看清奔进的人的模样,翘楚心里还是莫名的颤了一颤,两人之间,她早已说不出其中滋味。
  医女先前已被夏王前遣了出去,夏总管迅速关上门。上官惊鸿在她数步之遥的地方,看她的目光近乎贪婪,眸里盛着太多的情绪,震惊,更多的是心疼和一闪而过的浓烈仇恨。
  他往常都极是整洁,这时竟一身血腥,右腿的地方尤其严重。
  她心里竟又止不住像被什么一刺。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狠厉,落在夏王环抱着她的手上。
  夏王薄唇微抿,将翘楚小心放到床.上,“我让医女留下药箱,你——”
  看到上官惊鸿手上的药箱,他一怔住了声,短短时间里,他还回府取了药箱过来……
  “你们在这里不便,先出去吧。”
  上官惊鸿已快步走过来,眸中抿进一抹严厉,目光却随即紧紧落在翘楚身上,沉痛斐然。
  “我府中医女说,她本没伤得那么重……是为了你们的孩子,将给她下药的妇人杀了,损了筋络,但她体.内似乎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支撑着。”夏王深深看了翘楚一眼,见上官惊鸿的背脊微微一震,说,老九,你去取一些热水进来。他再不迟疑,领着夏总管出了去,关上门。
  *****
  带着温热的唇,毫无预兆的快速落到她的唇上,翘楚一震睁开眼来,随即被忽而侵近的强烈的汗腥之气熏得想呕吐而出。
  上官惊鸿已经摘下铁面,放到她枕边。
  他头额重汗淋漓,脸色有些青白,汗水一串串挥落到她身上,似乎经历了山山水水,长途跋涉。他深深看着她,眸里泛着痛苦,“我知道这很痛,你很勇敢,剩下的交给我。我会帮你治好,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他看着她的模样,又苦笑道:“我身上脏,味道不好,你忍耐一下……”
  翘楚闻言,眼睫一颤,闭上眼睛。
  纵使不愿两人再有什么牵系,但她深知,只有他才能救下孩子。
  上官惊灏!上官惊鸿眸色一戾,大手握过翘楚的手,嘴角忽而又勾起丝自嘲的笑,若孩子没有了,他们……
  他也许其实并没有多爱这个孩子,他爱的只是……她。
  这些日夜,他曾无数次设想两人再见的情景,他想,他必定狠狠责骂她一顿,她可知这回惹上了什么麻烦,她可曾想过,他想到上官惊灏碰了她时那种发秫痛怒,可如今……
  他从来没想过,她也会杀人。
  不管谁对谁错,不管她是不是不洁,无论如何,他这辈子都不放手……
  他忍住身上的伤痛,挽起袖子,抑下心上颤意,做这辈子最难做的手术……
  替她清洗下(禁止)的时候,他一次一次的心如刀割,直到施针、喂下药丸,又写了药方让夏王吩咐下去煎药,汗水将眼睛浇得酸涩疼痛,他方疲惫地坐下来,将她抱进怀里。
  她已经睡着。
  累的。
  这些天,她的精神绷的太紧了。
  大手掌着她的脑勺,他深深吻住她的唇,将那上面的干涸弄软。
  手,还是有些颤抖。
  幸好,孩子保住了。也许该说,孩子并没有事,只是一时寂住脉息。
  她到底曾服食过什么?
  那东西让他当日无法一眼看出她的胎息,也将打胎药的药性化了绝大部分去,只消损了她体.内的膜壁,导致出血。
  且这孩子也怪异,安静的时候极为安静,若非他用金针引导,引出这小东西轻微的反应,其他人诊脉,便觉得它安静的就像死了一般。
  他眉头一拧,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吕宋。
  “老八,她怎么样了,情况一旦稳定,你须得马上回去,父皇大怒。”
  门外,突然传来宁王的声音。
  宁王也冒险过了来通知,上官惊鸿眸光一沉,才见面就要分开吗。
  他今晚一晚计算谋划,明知结果怎么样,竟也冷静异常,没有一丝紊乱,哪怕以后再难。可此时,他舍不得放下她。
  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强力要从他手上夺走她一样。
  他戴上铁面,心里一狠,用力吻住她。
  翘楚被嘴上的疼痒逼醒,朦朦胧胧的只去挣上官惊鸿。
  “翘楚,我先让五哥暗中送你回府,我很快就回来。”
  “我……不回去。”
  “不回去你去哪里?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将你救回吗?”
  翘楚凝了眼上官惊鸿仍有些血迹的手,这手术很难吧,抬头轻声道:“谢谢,我想休息了,可以吗?”
  他们之间,却原来他做什么也弥补不了了吗?她甚至不愿听多听他说一句……上官惊鸿全身血液像被并瞬刻冰凝了一般,到口那句“我只要你”被她淡漠的目光生生打了回去。
  翘楚下意识低下头,只是短短一瞬,不知为何,他满目荒凉的模样又狠狠刺了她一下。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夏王、宁王和老铁等人走进来。
  他自嘲一笑,却仍像没看向宁王,“五哥,你先送翘楚回去。”
  “上官惊鸿,翘楚先留在我这里。”
  夏王冷冷打断他,“你进宫不知要在里面待多久,翘楚现在的身子又是这状况,你府中情况复杂,我先将她送到我别院,我亲自守着,你出宫再算。你府中有个假翘楚,别人不至于怀疑,便是上官惊灏也只以为翘楚已经回去,真换了假。”
  宁王走过来,重重按在他肩上,苦笑道:“我赞成九弟。你如今自顾不暇,如何保护她?”
  *****
  夜,常妃殿。
  “那烦劳公公了。”
  “睿王稍等,奴.才手上还有些活事,这扫帚儿可未必三时五刻就能送过来哪。”
  其中一名内侍语气有些为难,眼梢瞥了他一下,和另一名内侍迅速远去。
  上官惊鸿本微弯着身子请求,这时慢慢直起来,踱回殿内。
  走到常妃房间门口,里面尘埃满布,外面斑驳灰黑的墙身。
  当日常妃殿大火,幸好母妃的房间方烧到便被烧到火便被扑灭了。
  进宫已经四天。那晚之后,皇帝愈加愤怒,勒令他在这里思过,不许擅自离开,直到圣旨过来。老铁等人被禁在宫中别处。
  这情景,和少时一样。
  这四天他枉为人子,什么都没有做,直到今天,才挣扎起来想好好打扫一下母妃的房间。
  这些天,有宫女定时送饭菜过来,他除去肚子饿得难受的时候,翻一翻食物,其余时间便躺在幼年住过的房间里一动不动。他冷冷看着屋顶,但那里仿佛都是那个女人的模样,淡漠而抗拒的。
  他疯了,确实疯了,如此不计后果。
  她消失的那些日夜让他几近癫狂,却偏偏得保持清醒。
  他甚至想,将她找回之后,便对她说,今后只要她一个。
  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他可以不要清苓,只要清苓安好便行。
  但无论她怎样,病了,死了,好,还是不好,哪怕被上官惊灏碰过了,却不能不要她。
  即便如今闲散,他还是一个亲王,何尝需要一个失洁的女人,不是疯了是什么。
  这四天也发生了很多事,他的事足够传遍朝野和宫闱。
  宫中的人最是势利,他权势被夺,此时,谁也不会冒着得罪太子之虞而对他示好,那不是愚蠢是什么?
  他蹲下(禁止)子,伸手去抓墙角的蛛丝,突然背后轻轻一声“惊鸿”,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没有动,对方慢慢走到他面前,一袭素色衣裙,头戴罩帽,来人将罩帽缓缓拉下,蹙眉看着他。
  却是一名女子。
  “这里危险,你进来做什么?”
  上官惊鸿并无惊色,只眯眸淡淡问。
  “你我多久没有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了,围场那次也是匆匆一见即别。这里有谁会来?以前是一个妃子的冷宫,如今是一个落拓皇子的思过堂。你说你大婚之后,我们尽量不要再碰面。我虽想你,却怕坏了事,终是没有再去睿王府。倒落得如今一个物是人非。”
  “好一个物是人非,我如今落寞,你该和我彻底了断方是聪明的人做法。”
  “你该知道,我和你一起,本为以后,后来却为你,我不管你今日怎么……”
  上官惊鸿挑眉轻笑,手指危险的抚过女子的脸颊,“只为我么,呵呵,你认为我还能有翻身之日?连我自己也已死心,你哪里来的把握?”
  晴语闻言一震,秀眉蹙紧。
  “惊鸿……”
  “好了,你回去吧。我当年虽受迫于你,但终是受你恩惠,若我还有他日,自有你的福荫,若没有,我们便如此罢。”
  晴语娇嗔,“后来你我……倒也是逼你来着了?”
  上官惊鸿只是低笑,他垂着眼睑,晴语看不清他的神色,心里却是一喜,“我却是信你的。”
  继而又柔声道:“你今晚想要我的身子么?”
  “我不要任何人的身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
  晴语看上官惊鸿将墙角最后一把蛛丝拔下,又脱下外袍仔细的盖住床上尘灰的枕子,瘸着右脚,慢慢走出房间,又是一惊,“你尚在罚戒当中,要去哪里?”
  “悄悄出宫一趟,你会向父皇告密吗?”
  声音远去,晴语眸光一暗,这种时候,还出宫去?有什么事值得你冒险?她想着他到底去办什么事,不知为何突然又想起常妃殿失火那天,她后来过来,混在人群中,他在湖边为翘楚施救的模样。
  *****
  四处林木霏霏,远处还有淙淙水声传来。翘楚有些出神的看着窗外的星空。
  没想到上官惊骢这所别院会在这么个地方,朝歌以郊的林腹,很是隐秘。
  星空高垠,院里植着花树。
  花香轻扬。
  一切宁谧美好得不可思议。
  若没有每晚梦见杀人的噩梦,千帆过尽,这岂非她梦寐以求的简单安宁?
  上官惊骢白天像平日一样上朝,处理一些政事。晚上,就过来这里守夜。林里四周布满暗哨,听上官惊骢说,有他的人,还有那个人精选的数十名武功高强的暗卫。
  美人的伤已经大好,夜里,四大和美人就在她房里的榻上睡,夏王则在隔壁的房间。
  上官惊骢刚到不久,两个丫头看到上官惊骢似乎有话想对她说,沏了壶茶给二人,便相携到林间散步去。
  她不知上官惊骢要跟她说什么,她此时心里很是宁静,却又有丝什么缠住心尖,隐隐的有些疼痛,透不过气来。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
  那晚,她看着那个人一拐一拐走出她的视线,她忍不住问上官惊骢,他为什么会受伤。
  上官惊骢微一迟疑,还是告诉了她,他们营救她的经过。
  这些天,她会问上官惊骢他的情况。
  上官惊骢是磊落之人,没有瞒她。
  他很不好。她站在窗前,闭上眼睛,将眼末的湿意盖去。
  她现在想见见他。
  可又怎么可能,他在宫里。
  “翘楚?”
  突然,背后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划破,她正要转身,上官惊骢已经走到她身旁。
  两人对面而立。
  翘楚笑了笑,“你说。”
  上官惊骢目光幽深,眼里有抹奇异的光芒。翘楚一怔,心里有些不安,上官惊骢伸手向她的手握来,却又随即自嘲一笑,定在半空,“老八现在这个情况,我不该趁人之危。我以前想,你和他在一起不开心,那么不管我用什么手段将你抢过来,也是对的。”
  “可是,他虽有百般不是,经过这些天,我明白,他亦是爱你的。”
  “但是,翘楚,有件事,我想问你,我想……要你的答复。”
  翘楚心里越发不安,她想说话阻止他,上官惊骢却轻声道:“听我说完好吗?”
  翘楚闭了闭眼,点点头。
  “这些天对你来说也许并没有什么,但至于我却是很快乐。我们在院子里喝茶,聊天,互道晚安。翘楚,我知道,你喜欢这样的生活,繁华洗尽。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但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只要你愿意,老八的事一过,我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可以去你母亲的故乡,或许去哪里都可以,牧马放羊,种花养草,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会将你和他的孩子当做是自己的孩子来疼爱。”
  翘楚本低着头,静静听罢,终于抬起头,却被纠进上官惊骢深深的眼里。
  她也不过个是女人,听到这些话又怎么会完全没有感觉,有个人一而再肯这样为她,甚至舍弃这天下最华贵的身份和权力。她怎能不心存感.激,她睁大眼睛,眺向远方。
  星光荧荧。
  那样的生活真的很好。
  她能想象出,嘴角不觉浮上笑意。
  良久,却终在上官惊骢紧窒深凝的目光中给了答复,“惊骢,谢谢,但我不能。我还是以前的答案,那对你不公平,你值得更好的。放弃你现在拥有的,不可惜吗?”
  况且,你在这里还有婚约,还有母.亲。
  上官惊骢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但这次他却不复以往的沉痛或是激.烈,而是沉默很久,方道:“没有公还是不公,也没有可惜不可惜,每个人心里,都有轻重之分。对我来说,那些都没有你重要,我又有什么好可惜的?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快乐。楚楚,你好好考虑几天,给你自己也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
  林子里。
  有多久没看到她这样的笑靥。
  她笑得那么幸福。
  星光下,灯火里,他方才在树后看的清清楚楚。
  他甚至不必等,便知道她的答案。
  上官惊鸿猛地收住脚步,在溪边站住。
  他从宫里出来,让暗卫不要惊动她,想却给她一个惊喜。
  却原来是自欺欺人。
  看到他,她只有惊怕,不会有喜欢。
  她真心的笑让他第一次真真正正感觉到,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无论,他再做什么。
  腿脚上该死的酸痛传来,他慢慢坐到溪边的一颗大石上。
  从怀里将荷包掏出来。
  又将里面的东西拣出来。
  一小绺青丝。
  还有一张卷成皱褶的纸——那是从前些天在书房案桌的抽屉里无意发现的。
  纸上的内容,这些天,他看过多遍,早已能背诵,他还是将纸卷慢慢展开,轻轻笑着,仔仔细细的去看上面有些潦草的字迹。
  事末,终决意重返帝京。
  自知楚乃迫于众而随吾返,实则早已不愿相随;
  然若吾爱之,则无甚不能克服。
  灏狠毒,非匹夫之勇能为;
  惟权势方可护楚一世安宁。
  记忆必不可留;
  记世无双;
  记予楚愉悦,则其它俱往矣。
  ——惊鸿
  他猛地站起身来。
  *****
  院子里。
  两个丫头还没回来,上官惊骢说出去走走。
  翘楚拿着小勺,一勺一勺去给院中几个花圃浇水,她身子尚没大好,只能慢慢走动,不敢大动作。
  她缓缓直起身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突然想,往日那个人喜欢花草,也许不是真正喜欢吧,擅长医术也许不是真正想要的,不过是闲散在家。
  从小到大,这世上,只有巅峰的权力还有清苓是他真正想要的吧。
  她摇头一笑,又去舀了勺水,背后,有抹粗重的呼吸声忽而传来,她大吃一惊,勺子掉到地上,同时,已给人从背后紧紧抱住。
  ——————————————————————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30
  五天后。
  这一天,韶光很好。
  东晓,这条朝歌最热闹的大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店铺林立,商贩热火朝天。
  而最重要的是,跨过前面那座古拙的牌楼,便是通向下一个城郡的道路。
  阳光像碾碎的黄金镀在人身上,给所有人和物都增添了一层温暖又矜贵的美丽。
  翘楚想,也许她不该选这里,这里太热闹。
  上官惊鸿不该选在早晨,阳光太好。
  原以为,在最热闹的地方告别,谁都会少一点惆怅,心里却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来四大和美人已经在牌楼的另一边等着她,她却顿住脚步,侧身看向后面数十尺之距安静站看她离开的男子。
  那晚,他过了来。她不明白本应在深宫的他为何突然一下就过了来。
  他紧紧抱着她,却用很淡的语气说,“翘楚,你走吧。我放你走。等你身子再养好一些,父皇也放我出宫,我就即刻安排一切。我会让你平安离开,不会让上官惊灏再……伤害你。”
  许是惊喜过甚,又似不敢置信,还是其他什么感觉,她当时很是失态,只是全身抖得厉害。
  他却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轻声说,“没有算计,我不会再拿你身边的人来牵绊你,解药我会派人送去给你母.亲他们。”
  疏微的风卷过她的身,他说完这话,就松了手,气息远去。
  茛她转身看去的时候,院门的地方已经杳无人迹。
  他的声音却极轻极轻的传过来。
  “翘楚,若我在恢复记忆那天没有打你,若你问我那天,我对你说,任凭它三千弱水,我也只取一瓢,我们……”
  ……
  他没问完,她也没答。
  要答也答不了,就像她从来没有想到他会放她离开那样不确定。
  他似乎是爱她了,却又放她走。
  她不懂。
  也许他认清他最爱的终究是清苓,那晚房中他说,他情愿留下陪她,是一时冲动吧。
  谁说过,爱她,就要伤她,因为内疚是维持爱情的最好方法。
  是这样吗。
  其实她并不这样认为。
  而他现在也清醒了吧。负疚不是爱。
  只是,为什么还要这样救她。那晚,还要从宫里出来对她说那些假设。
  不要想了。
  该走了。
  以后自由自在,再无伤害。
  她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已非他原来的模样,她也是,两个丫头也一样。
  他们都易了容,在这热闹的大街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一场宛若假面化妆舞会的宴会。
  他淡淡盯着她,神色有丝冷漠。
  翘楚摇头一笑,又缓缓看向四周,冬凝和所有人都易了容混在人群里,她辨不出谁是谁。
  她心如潮动,起起伏伏,酸涩难描,不管好还是不好,和他们都是一场缘分。
  人一生这么短,世界这么大,能相识相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举起手,轻轻挥了下,人群里没有回应,但她看到有多道目光用力看来。
  她闭了闭眼,便要转身,上官惊鸿却忽而向她走来。
  她有些颤抖的看他在她面前站定,他递给他一个荷包。
  她一惑,她有很多这些小玩意,但记忆中,从来没给过他。
  “里面是绝颜丹的解药。”
  翘楚一震,却又听得他道:“还记得吗,以前我对你说过,绝颜丹的做法已失传,但解药我却能做。这是我替你解的你身上最后的一种毒。”
  “谢……谢。”
  “睿王府里假翘楚会一直扮下去,按照我给你的路线图走,去江南一个隐蔽的小镇。沿途所有客栈我已打点好,随你选哪一间,你每到一处报上林羽的名字便好。”
  “林羽?”翘楚一惊。
  “你名里不是有林羽两字么?”他淡淡反问。
  翘楚犹在轻颤之中,他的话语继续传来,“江南很美。你不能回你母.亲那边,不安全,在江南虽不能牧马放羊,至少可以种花养草。”
  种花养草……翘楚心头的颤栗愈大,像石子投进湖心。
  “好。”她深吸了口气,又扯了点笑,“这次没有条件?”
  “有。”
  上官惊鸿一直波澜无波的眼睛微微眯住,瞳孔紧了紧。
  她一怔。
  “我会派暗卫沿途保护你的安全,其中有甚擅医术的人,他们在暗处看着你,你不要在意,去到那边,我会定期派人送药给你,不要拒绝。”
  翘楚鼻子突地重重酸涩起来,赶紧点头,又笑了笑,问,“还有其他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你走吧。”
  “嗯。”
  翘楚答着,看上官惊鸿微微侧头去看旁边的店肆,阳光将他的眼眸映得有丝逆光,看不清神色。
  她想说句保重,却始终开不了口,最后只道:“那……我走了。”
  直到转过身去,他还是一直没有出声,绕身而过的只是这春日淡淡的风。
  *****
  数天后,邺城。
  和失去记忆的上官惊鸿一起住过的那所客栈,翘楚没有去。
  是夜,众人正在房里的桌上吃饭。
  看男人夹菜送过来,翘楚递碗接过,“谢谢。”
  他们这桌有四个人。
  她、四大、美人,还有一个模样清隽、温文尔雅的男子。
  331
  男子很快站起来,朝众人一鞠,尔后关门出去。
  翘楚低头吃饭。
  四大和美人交换了眼色,都担心起来。
  他们似乎并没有预期想像中的高兴,因为翘楚不开心。
  虽然,翘楚没有说一句,但她不开心是很明显的,这些天来,她很少出声。
  两人悄悄出去的时候,翘楚还在默默吃饭,似乎连她们出去也没有觉察。
  “美人,怎么办?”
  “我看,要不明天开始就莫要再让那人给主子布菜了。”
  方才的男子却是上官惊鸿的暗卫,擅医,每天吃饭的时候会出来给翘楚把脉,然后给翘楚布菜,说是爷的吩咐,进食那些东西对夫人的身子有好处。
  翘楚开始婉拒他布菜,但这人很是彬彬有礼,一而再的请求,翘楚后来也不好再拒绝了。
  ……
  两个丫头的声音在外面低低啾啾,凝着碗中的菜肴,翘楚深深闭了下眼,一颗泪悄然滚进碗中。这批暗卫连着这名男子还会跟着她们很久,到达目的地以后,有些将成为她的家仆,有些会在附近住下来,一直保护她……那是他的吩咐。
  *****
  睿王府。
  清苓看着书房里举步待出的男子,他近日染了风寒,虽医术高明,竟不知为何不见好,身子迅速消瘦了一圈,此时身上还烧着,她恼怒又心疼,终究忍不住快步过去,“惊鸿,你还要这样颓糜下去多久?爷儿宗璞过来你也不见——”
  “苓,你有想过离开朝歌,回去你的世界吗?我曾在书上看过,附身的说法,只是不知真假。”
  上官惊鸿突然问道,清苓一怔,随即握住他的手臂,摇头一笑:“我不是翘楚,我不会在你有难的时候一走了之,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看着你登基为王。”
  “登基为王?”上官惊鸿也轻尔一笑。
  “惊鸿,你别气馁,这个坎,我们一定能过去。”
  她们是相识的,她……上官惊鸿目光落到女子握在他臂上的手,“给我说说你们那个世界的东西吧,那个地方在哪里,该怎么过去?有些什么国家?”
  清苓听他问起这个,精神微微一振,“该怎么说,除非神佛的力量,否则人是不能到那里去的,所以我说我怕自己会因不可抗力而消失……”
  “随时消失么?”上官惊鸿眸光一暗,清苓心里有丝喜悦,却又听得老铁的声音传来,“爷,马车备好了。”
  “回来再说吧。”上官惊鸿轻咳了声,伸手握过她的手放下,快步出了门。
  书房里,众人都微有丝喜色,景清雀跃起来,“爷今儿个说了很多话,他这些天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
  “幸好清儿你在。”方明也有些欣慰。
  “嗯,幸好我现在没有在太子府。”
  “清苓小姐,什么叫你们那个世界?附身又是什么?”景清微一迟疑,问道。
  “下次我跟你们爷说的时候,你和大家一并听吧。”清苓微微一笑。
  景平和方明虽也疑惑,但终究更担心上官惊鸿,景平看到老铁没有随行,苦笑问道:“铁叔,你不随爷过去么?”
  老铁摇头,神色深凝,“他让人跟么?这些天,我们跟过去劝,还不是让他给点了穴道让小厮送了回来。”
  清苓看众人一筹莫展,淡淡道:“笙歌作乐,逢场作乐,且让他去宽宽心罢。他夜里回来,我好好和他一谈,若他再去,我便亲自过去走一趟。我倒不信他能放任我去那种地方。”
  方明道:“清儿,这事便劳你了。”
  老铁看了方明一眼却心忖:此事只怕未必就这清苓小姐便行,除非是那位……
  他微觉有异,却见是景平双眸含忧,若有所思的向他看来。
  *****
  天香阁。
  这是朝歌一处极有名的烟花之地,虽一整条街道烟鸣柳翠不绝,但这里绝对是热闹中的热闹。
  此时,一名女子正在台上抚琴弹唱,但见她不施脂粉两腮自红凝粉,柳眉似黛,美眸流盼间便是那方桃譬李,若非脸颊稍有微瑕,教一道小指指节大小形如新月的小疤嵌在颊上,却是个绝色美人,清中带妩,且琴技音色亦是一绝。
  这正是近日这勾栏院中的丑颜花魁崔明霜。
  此时,她一边唱弹,一边悄眼看座下众多客人中那名青袍铁面男子。
  她知道这名男子是什么人。
  昔日一时权倾,今日落难王孙。
  但他却独独吸引着她。因为他与那些觊觎她身子的达官贵人不同,他是喜欢她,来听她弹琴的。他曾使院中婢女送上一张纸笺给她,纸上指出她琴艺上的罅漏,并写着:我可替你治愈脸上之伤。
  他几乎每天都会来,也不叫姑.娘陪伴,独自饮酌,饮到大醉,那驾车的小厮方战战兢兢的进来搀扶他离去。她本是商贾女儿,父亲生意失败,欠下巨债,她被迫沦落风尘。
  只是,此间精明的鸨母却是要她这张微瑕的脸蛋来作卖点,公子哥儿已看惯太多的艺色双绝的美人——
  除非,数天后的开苞竞价之夜,他能出高价将她买回去……
  他这两天似乎病了,不停的咳嗽,铁面下眸色如灰,冷冷的,暗暗的,气色很差。他却仍是不停的喝酒,一双眸一直紧紧盯着她弹奏。
  她心喜且疼,眼末看到鸨母亲自领进来的几名华贵男子,又吃了一惊。
  332
  其中一名是西夏的淳丰皇子,另两个却是东陵的七皇子、十皇子。
  这淳丰皇子看她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邪佞色厉的——
  他私.下里找过她,笑谑调戏过好几回。
  来她有些害怕数天之后的宴夜——听说他的皇妹银屏公主不久就与九皇子成婚,西夏一行必定等到公主大婚之后方才离开朝歌,是以这人到时定会过来。
  这时,几人上官惊鸿桌边走过,淳丰眉眼一挑,笑道:“呵,这瞅着眼熟,我道是谁,不正是睿王吗?桌上酒樽子可不少呀,莫不是从早些时候便开始吃酒到现在?”
  他看上官惊鸿只是低头喝酒,沉默不语,冷冷一笑,转向两名皇子道:“两位早上朝午办事,你们这兄弟却清闲的紧,这也允地不公吧!”
  七皇子和十皇子闻言,随之附笑起来。
  二人虽知夺权无望,但上官惊鸿毕竟由籍籍无名到深受帝宠,二人却不曾,是以虽是同父兄弟,二人却难免心生妒.恨之意,这时看上官惊鸿落魄,唇上青茬邋遢,少不得冷嘲热讽了几句,方与淳丰皇子到另一桌坐下。
  崔明霜见状,又看四周宾客悄然指点议论,也暗里相轻了那八皇子去,不免唏嘘心酸,很快又见上官惊鸿咳嗽着踉跄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微拐着向门口走去,心里越发悲恸起来。
  只又看得淳丰盯着她,眸光不怀好意,道:“过几天这丑魁儿开苞,本皇子请客,两位皇子赏个面过来,我将太子夫妇、夏王、我妹妹和姑姑也邀过来一并热闹。”
  “先谢淳丰皇子邀请。”七皇子替三人斟满酒,一笑问道:“皇子要竞下这妞儿?”
  “正是。你们可要看本皇子如何开苞么?”
  “这听着便好生有趣的紧,只是到时只怕我们那兄弟不让你轻易标了这妞儿去——”
  “太子在此,倒有他出声的份儿?什么铁面将军,我呸!”
  “好,我们兄弟敬大皇子……”
  崔明霜心下一颤,“瓮”的一声,弦断琴住,曲音蓦然而止。届时,睿王会过来吗?只是,即便他来,又怎与这太子和西夏皇子斗?
  *****
  是夜,睿王府。
  “爷。”
  背上本微凉,却蓦然一暖,站在亭中凝着天边月色的郎霖铃听得身旁婢女恭敬的声音,顿时微微一震,她伸手执过披落在肩上的薄袍,猛地回头,那抹高大的身影的已远成一点黑末。袍上一阵浓重的酒气袭来,她不由得有些愤怒,却又有痴然。
  ……
  那酒味似乎一直缭绕不去,睡至中夜,她突然便醒来,披衣想出外走走,出得房间,只见外头守夜的奴.仆婢女都有些惊惶的望着廊道尽头,那是通向睿王书房的方向。
  四处灯火竟有些通明缭乱,又见一些仆役从园子方向急匆匆的往书房那头赶。
  她奇怪,沉声问了门外一个婢女,“怎么回事?”
  婢女颤道:“睿王半夜发病,高热不退……”
  *****
  郎霖铃领着人赶到书房的时候,门洞开着,老铁等人或凝重或慌乱的散在房中小榻四周,睿王躺在榻上,沈清苓坐在榻边,紧紧蹙着眉心,旁边,一名大夫模样的男子,一脸为难之色。地上一只玉盂里有些秽物。
  她一惊,问道:“爷情况如何?”
  “药吃下去,全数呕吐出来……”
  方明涩声道,闭了闭眼。
  郎霖铃走到榻前,沈清苓瞥了她一眼,眼圈微红,又伸手轻轻抚了抚上官惊鸿的背脊。郎霖铃心里一怒,正要说话,上官惊鸿本微微阖着眼,忽而从榻上挣坐起来,轻声道:“不行,我要好起来,还有几天便是竞价之夜……”
  众人一时惊住,却见他已一把夺过榻边大夫手上的药箱,打开寻了金针,往自己身上穴位扎刺下去。
  景平心里酸涩,突听得门口传来须微响声,却见老铁的身影消失在廊道处。
  *****
  两天后。
  邺城,夜,客栈。
  翘楚站在窗前,凝着窗外景致,手里紧紧捏着当日那人交给她的那枚荷包,里面的解药她一直没有服食。
  女为悦己者容,她缓缓闭上眼睛。
  “主子,早些歇息。”
  四大嘀咕着过来拉她,翘楚点了点头,她这些天总有些心神不宁,又呕吐得厉害,不得不在这客栈里滞留两天。
  她正任四大搀着往床.榻走去,却见坐在桌旁的美人突然猛地起身,喝道:“外面的客人,请问是哪位?”
  翘楚微微一震,她们四周的是暗卫守着,谁能如进无人之境来到她们房间外面?
  门,突然被推开。
  美人眸光一冷,一鞭甩去,鞭子却倏地教人伸手挟住,“奴.才见过翘主子。”
  *****
  三天后。
  朝歌,宫。
  莊敏正逗着怀里的小九儿玩着,小九儿笑的欢,她眼底却落了些阴霾,突然,宫殿外,传来莫存丰的声音,“皇上驾到——”
  她将小九儿放到地上,赶紧迎了上去,“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将她搀起,“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去,换套便装,陪朕出宫。”
  莊敏大为惊讶,“皇上这是上哪儿去?”
  “天香阁。”皇帝缓缓扔了三个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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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阅读。筒子们,明天见。
  333
  殿门外。
  看莫存丰出来,数名内侍立刻迎上,“总管大人。”
  “快去检查马车物什,皇上和娘.娘很快就出来。另外,此事势必不能走漏风声,懂了吗?”
  “是!”
  郎莫存丰眼色一鸷,众人自是明白这是杀身之祸,即噤了声,蹑了手脚迅速散去。
  旁夏海冰赞道:“莫总管辖下可谓谨严。”
  莫存丰一揖到地,笑道,大人过誉了。他直腰之际却见夏海冰微微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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